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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金屋可藏娇-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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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不得。”曹寿嘴角划出一个讽刺的微笑,说道,“为帝王者,真能对什么事情舍不得吗?”

曹寿见刘婧沉默不语,便又说道:“阿婧,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我熬不了多久了,等我走后……”

刘婧身子一颤,强笑道:“说什么呢……”毕竟是十数年夫妻,虽然平日里两人常常因为观念不和,时有摩擦,可谈到这生死之事,便是刘婧这样的人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我是说如果,人总有一死,不是吗?”曹寿握紧了刘婧的手,说道,“不要再掺和其中了,给襄儿留一条退路。”

“可卫家……”刘婧嘴巴努了努,试图辩解。

“卫家是卫家,曹家是曹家。他们与我曹家根本连五服之外的亲戚都不是。”曹寿斩钉截铁地说道。

刘婧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曹寿知道,这个强势的妻子并不能完全听他的话,这一点从他们新婚那天起他就知道。为了迁就她,他将平阳侯府从平阳县搬到了长安;任由她扩建后院,收留那来历不明的余明长达数年;甚至任由她在府中训练美貌歌女,进贤给皇帝。曹家不出风头的家风为了这位公主的下嫁而消失殆尽。曹寿苦笑了笑,说道:“阿婧,你出去吧。我累了。”

刘婧神色黯然地看了丈夫一眼,知道他们终究又一次不和了。她叹息了一下,说道:“侯爷,你以后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刘婧离了曹寿的房间,神色不太好地向自己房间行去,才进门就发现里面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了。打扮得人比花娇的刘陵正在里面等着她,她的长发拖地,整个人斜靠在扶手上,整个姿态可说是风情万种。刘陵一看到刘婧立刻笑着说道:“婧姐姐可算是回来了。要进宫,也不和妹妹说一声。妹妹也好随你去拜访太后啊。”

刘婧立刻调整了心情,打起全部精神应对,她知道这个总是笑容满面的堂妹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她笑道:“也是凑巧。之前宫里传来消息说,太后病情有变,我才急匆匆入宫的。”

刘陵脸上立刻出现了担忧的神情,忙起身拉住刘婧的手,说道:“太后没事吧?”

“幸好御医救治得当,没事呢。”刘婧答道。

“唉。姐姐你也真是难。”刘陵听后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说道,“那边太后病成那样,这边姐夫又……”

刘婧也陪着神色黯然了一番,说道:“是啊。今年,实在是流年不利。”

“也或许是风水不好呢。”刘陵说道,“以前我就听一个风水先生说过,姐姐这府里啊,什么都好,就是后院那片林子建得突兀了。若能派些人手将那林子伐了,说不准,这运势就转过来了。太后和姐夫都能健健康康的。”刘陵特意将后院二字咬得极重,观察刘婧的神情。

刘婧面不改色地说道:“哦?不知妹妹听哪位风水先生说的?我这府里的风水,当年可是为陛下探茂陵的余先生所看呢,照他的说法,后院那片林子正是福气之源啊。”

“这样吗?”刘陵假作长叹道,“想是小妹搞错了。”

“是啊。陵妹妹远来是客,这些事就不必操心了。你看你都这个年纪了,竟然还未婚配。宫里那卫皇后与你同年,膝下都已经有三女一子了。”刘婧瞪了她一眼,说道,“便是淮南那没有你如意的,这段日子在长安,也该多出去走走。长安城中差不多囊括了天下所有的英杰,不怕找不到合意。”

刘陵掩袖一笑,说道:“姐姐这语调,怎的和我母后一样呢。真是……不听你唠叨这个,在家就被唠叨得够多了,我还是自己出去玩。”刘陵吐了吐舌,一路小跑出了房门,这一窜小女孩的动作由她做来竟然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别扭,反而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刘婧看着刘陵离了房间,松了一口气,同时恨恨地骂道:“小狐狸!”

与此同时,离开了刘婧房间的刘陵亦在心中不平地骂道:“老狐狸,一句话都套不出。”

“姑姑,现在我们怎么办啊?”刘建早在外面侯着刘陵的出现,他见刘陵脸色不佳,便知道她出师不利了。

刘陵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对他招了招手,说道:“你去探明两件事,一,阳信她入宫做了什么,去了哪些地方。二,今晨城门的出入状况。”

“宫里的事还好探。可城门,有十二个啊。”刘建结结巴巴地说道。(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笨。”刘陵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骂道,“从这里进城,当然只能走雍门、直城门、章城门这三个门了。我只要知道今天早晨,天蒙蒙亮时的情况。”

※    ※    ※

熬夜一宿后,无论心情如何紧张,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在向周公投降,在平阳侯夫妇离开后,陈娇终于在阿奴不断地按摩下,渐渐睡去。等她再度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入夜了,黑暗的窗外与昏黄的烛光证明了这一点。但是,她迷迷糊糊地转过头,却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那个,她之前曾经见过的王公子,此刻正在她跟前,俯下身子,仿佛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睡颜。

“你……你怎么在这里?”陈娇忙爬起身,惊呼道。

“我来看你。”刘彻回道,神情恢复到了一贯的冷静,冷漠。

“你们抓我来到底想做什么?”陈娇长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们平阳侯府是支持卫子夫的。可是我离开了这么久,她也生了儿子,这个后位早就稳得不能再稳了。我自去属于我的江海湖泊里漂泊,她自坐在那至高无上的后位上享受天下人乃至后世的膜拜。这样不是很好吗?干嘛又抓我回来?”

“看来,你对这废后的身份倒是很能自得其乐。”刘彻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变形,尽量冷静地回话。

“我失忆了。”陈娇和他对视着,理所当然地说道,“你该知道,对我来说,昨日种种昨日死,今日种种今日生。我的过去是一片空白,对我来说,姓刘名彻的那个人,只是一个符号,即使他今天站在我面前,也不过是个陌路人。所以,他废我与否,根本就影响不了我,当然也就没什么好伤心的了。”不得不说,陈娇这么说,带着点故意,因为她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了。

“古来废后,恐怕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你的豁达了。”刘彻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袖子遮掩下的双手紧握成拳,眼睛死死地盯着陈娇,希望能够从那已经毫无遮拦的脸上找到一些过去的痕迹。但是,什么都没有,只有更加顾盼神飞的双眼,更加丰润的双颊,甚至看来更加年轻的容貌。刘彻不禁有些糊涂了,原来的阿娇是这样的吗?是她变了,还是他太久没有注意过这个一直追在他身后的女子了。

“他能转瞬间把金屋改成长门宫,陈阿娇若还心心念念地惦记着他,那才是可笑复可悲。”陈娇将发丝拢了拢,拨了一些到肩后,说道,“上天让陈阿娇忘记,这是神的恩赐。至少现在的我,不会因为良人负心而有任何伤心。”

陈娇不觉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是的,在她看来被她取代的陈阿娇是幸运的,她不用面对爱人的背信弃义,连那份废后诏书都是别人替接的。至少在陈阿娇的人生里,她始终都是他的皇后,是他金屋里的那个娇。“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陈娇想起当初看过的《长门赋》,只一个起句便道尽了这个名留千古的女子的寂寞。当青梅竹马的情成为情何以堪,当金屋里曾经的郎情妾意,成为长门宫里的形单影只,阿娇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可惜,陈娇想起那仅有的一次梦境,关于金屋藏娇许诺的梦境,梦里明明是那样欢乐的气氛,但是自己却是泪流满面的醒来。那过去的快乐,对于阿娇来说竟然是如此刻骨铭心的心痛。

刘彻静默地着看了陈娇好一会儿,直到陈娇心里都有些发毛,想随便说点什么退出去的时候,他忽然靠近她,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半带着怀念说了声:“阿娇……”那一瞬间,他的眼中闪过许多陈娇没能看明白的情绪。

陈娇忽然感到有些害怕,不觉往后退了一步,这个微小的动作打破了一切的迷瘴,那双黝黑的眸子很快便归于平静,不合时宜的手也回到了他该回的地方。

“你能够看得这么开,的确是你的福气。”刘彻转过身,背对着陈娇说道。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也许正是因为失去前尘往事的纠缠,才能有现在的我。”陈娇追着刘彻的背影,口中喊着类似佛家偈语的话语。

陈娇看着刘彻背影渐行渐远,消失于那片小树林里后,身子忽然软了下来,瘫倒在墙壁上。第一次见这位千古一帝,奇怪的是,她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紧张,反而心中有一点伤感的怀念,难道是因为她如今的身体是阿娇的身体的缘故吗?

“小姐,你没事吧。”消失了许久的阿奴在刘彻走后,终于出现了,她直扑上陈娇,问道。

“没事,没事。”陈娇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

“没事就好。刚才那人好可怕,他一来就让人把阿奴带走了,我被锁在柴房里待了一下午呢。”阿奴抽泣道。

“下午?他下午就来了?一直待到现在吗?”陈娇怔怔地说道。

“嗯。”阿奴点头道。她擦了擦泪水,喃喃道,“小姐,我听侍卫大哥说,你是以前的皇后,总有一天会回宫里去的,到时候就不需要我这样粗手粗脚的丫鬟了。是,这样的吗?”

陈娇无力地笑了笑,摸了摸阿奴的头,说道:“傻丫头,怎么会呢。你忘了,我已经被废了。他当初想让我在长门宫慢慢老死,我没有答应。如今又因为一时心血来潮,要我回去,我同样也不会答应。”

※    ※    ※

未央宫·宣室。

已过了入定时分,卫子夫却还没得到刘彻就寝的消息,她有些担忧地到宣室殿看了看,发现刘彻并没有在接见朝臣。她便让人拦住一个小宦官问道:“陛下呢?”

“回皇后娘娘的话,陛下现在在中庭。”小宦官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中庭?”卫子夫看着星空,皱了皱眉。对当朝皇帝大半夜不睡,而跑去了中庭的行为感到十分不解。她只好带着宫女绕到中庭,远远的就不断听到飞箭中靶的声音,心道:原来陛下在看侍卫们练箭啊。待得靠近了才发现,在中庭射箭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彻自己。这倒也不奇怪,刘彻喜好骑马田猎,他的箭术一贯不错,也经常有练习。

“娘娘,陛下在练箭呢。一定不喜欢我们打扰,先回了吧。”宫女依依跟随卫子夫多年,多少也有些了解刘彻的不喜欢后宫众人管他的脾气,忙提醒卫子夫道。

但是,卫子夫终究比较细心些,她发现一旁的杨得意此刻正不断地用右手擦着汗,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眼睛不停地往他手中捧着的箭筒瞟去。于是,她也顾不得刘彻的忌讳,走上前去,看清了那箭筒,她也不住抽了口冷气,箭翎上竟然沾满了血迹,再一抬眼,刘彻拉弓的手指已然是一片暗红。

“陛下!”卫子夫惊叫道,她难得大胆地打断了刘彻的娱乐活动,拉住他挽弓的右手,说道,“你受伤了,快别射了。”

然后,又转头对杨得意吩咐道:“别傻愣着,快去叫太医令。”

“子夫!”刘彻被卫子夫这么一碰,仿佛才清醒过来,他看着一脸惊慌的卫子夫,理智立刻回炉,低头望了望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显得有些震惊,有些难以置信。

太医令得到传召,立刻赶进宫,当看到刘彻有些血肉模糊的右手,他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要知道,刘彻自正式执掌朝政以来,已经很少进行田猎,所以受伤的次数寥寥无几。

太医令心中暗暗思量道,也没听说陛下去上林苑啊,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他当然没有胆量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只是小心翼翼地给刘彻进行包扎。

“陛下。”卫子夫担忧地望着刘彻,从刚才开始,刘彻就一直处于失神状态,让人看不出他任何的情绪起伏。

“朕没事。”刘彻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道,“你先回宫去吧。”

“可是……”卫子夫还是有些担忧,自她入宫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刘彻失态到自伤身体。

“回去吧。”刘彻表情未变,语调未变,只是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样反而让卫子夫很是惊心,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但是在这种诡异的时刻,她又没有胆量抗旨留下,只得起身告退。宣室中只留下了心惊胆战的太医令,为刘彻包扎伤口。

处理完伤口,刘彻靠在床上,从枕下摸出那许久未曾看过的石子,望了许久,口中喃喃念叨着:“舍得,舍得……”

过了好一会儿,他坐起身,向外室走去。一直在外面伺候着的杨得意忙迎上来道:“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去猗兰殿。”刘彻道。

一行人遂浩浩荡荡地开往猗兰殿。

第四十二章 别殿遥闻箫鼓奏

未央宫猗兰殿,汉景帝元年的七月七日,刘彻便生于此,他的童年岁月也多在此度过。刘彻将众人都留在殿外,独自在殿内站着,望着周身这些熟悉的景象,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候。

他走到内室,揭开床板,轻触了一下床边的一个雕花纹饰,床底便显露出一个地道的入口。

刘彻信步而入,地道内并不明亮,入口处的蜜烛被点燃后,便能看清楚内里的情景。刘彻走到左边的墙壁,半蹲着身子看了看,果然发现了上面的字迹,只是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他一边抚摸着那幼稚的笔迹,一边回想着。

※    ※    ※

景帝前五年,刘彻五岁。

“彘儿,彘儿!”刘彻听到一个软软的声音在呼唤自己,抬起头,泪眼模糊中果然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往自己扑来。

“阿娇姐。”刘彻接住扑来的粉红色身影,喃喃地喊道。

“彘儿,你怎么又一个人呆在这里啊。王娘娘在到处找你呢。”阿娇对着刘彻憨憨地笑道,“快跟我上去吧。”

“我不上去,我要一个人待着。”刘彻摇了摇头,整个人又缩回墙角。

“为什么呀?”阿娇不明所以地低头问道,然后她好奇地左右望了望,发现什么也看不到。她开始用手去折腾刘彻的小脑袋,想让他抬起头来。

“干什么啊。阿娇姐。你走开。”刘彻显然不愿意抬头。两个人很快扭成了一团,到底是阿娇年纪大些,力气也大些,刘彻的脸还是被硬生生拉了起来。

“哈,你哭了。”阿娇看着刘彻满布泪痕的脸,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似的,喊道。

“你走开!”被人看到自己哭,显然让刘彻觉得很没面子,他使劲推开阿娇,对着墙角面壁。

阿娇被推倒在地,马上就生气了,她站起身来,对着刘彻喊道:“好啊,你敢欺负我。我去告诉我娘和王娘娘,还有皇祖母。”

说完,开始蹭蹭地往地道外走去,走了几步,她回头看了看,却发现刘彻还蹲在那儿,便又开口道:“喂,我说要去告诉我娘和皇祖母,你听到了没有啊。”还是没反应,她只得又喊,“喂,你听到了没有啊。”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阿娇只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转了回去,蹲到刘彻身边,小声地说:“彘儿,你怎么了?不要生气嘛,最多我把昨天的那个薄饼还给你。”

“你都已经吃掉了。”刘彻闷闷地说。

“我可以马上让我家厨子重新给你做一个。”阿娇说道。

“不要。我觉得那个比较好吃,那个是皇祖母亲手给我的。”刘彻还是垂着脑袋,实行他的无视政策。

“那我马上让皇祖母的厨子再给你做一个。”阿娇小心翼翼地陪着好。

“不要。”

“你!”阿娇看自己的讨好没有效果,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怒气立现,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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