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城雪-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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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楚臣本是极小心的进来的，也是怕打扰了她，眼光在屋内虚虚一扫，发现她竟又歪在了沙发上，她头发本是极长极黑的，此刻湿湿软软的搭在胸前，还有发丝悬在耳畔，仿佛风一飘就会荡起来似得。他走近一瞧，手上还拿着书，抿嘴一笑，拿过搭在一边的毛毯欲给她盖上。哪知就是这样一动，她竟然就醒了。

寻安也没想到会是他，当即只是微笑，不动声色的把那毛毯当披风似得罩在外头，又端来了茶给他。一面在他对面坐下，把账本递给了他。易楚臣拿在手里虚虚的看了几页，笑道：“岳志瑶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竟然建立起了这样强大的关系网，回想起来真是可怕。”寻安笑道：“如今易先生有这个在手，个个击破，自是不成问题。”易楚臣看着她，道：“这都要感谢你。”寻安抿嘴一笑，道：“为易先生办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易楚臣抿了一口茶，把账本放在一边，笑说：“李中士密电说，你没按照原计划走，这一路来，必然十分艰险吧。”寻安歪头笑了笑，道：“这一项任务从头到尾都是我来负责的，自然不希望出任何差错，什么事但求完美。后面倒是顺风顺水，又有了秦思邦那样的能人，前面倒是受了点惊吓。”易楚臣看着她说话，闻言只道：“受伤了没有，有没有请大夫来看一下。”寻安看了他一眼，眸光流转，易楚臣这才觉得自己关心的过头了，也不觉得懊恼，只苦笑着说：“我知道你没进行原计划的时候，只是觉得担心。”

他觉得今日的她有另一种姿态，既唯美动人，又是那样的倔强坚强。他原先安排那样一条路，固然是冒了风险的，可那样冒险的只是他而已，并不涉及他人。她是保密人员，若真是有了危险，自可以全身而退。而她竟然选择了那样一条危险的路，这样冒险的仅仅是她一人，其他人便不受牵连。其实前前后后只有两三天，却觉得像是一两年的光景，竟是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两人就这样坐着，时而饮茶，偶尔说上一两句话，易楚臣则时不时的看她。其实两人都是一阵陶醉了的心境，有一种莫名的压抑的欢喜，仿佛任何言语都不能描述，就这样静谧的可以天长地久似得。








第29章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又坐了一会儿功夫，夜已然深了，易楚臣不得不站起来说：“晚安，我先告辞了。”寻安也站起来送他出去，裙摆依然时不时的拖到地上，她也懒得用手托住，只得走的慢一点。高跟鞋踩在绵软的地毯上，一晃一悠的，心里也是荡漾的，不管是怎样的艰险，总归是完成了任务，总归是又见着他了。走到了门口，易楚臣又不甘心似得说：“你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寻安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而后又退后了一小步，目送他出去。易楚臣一手握着账本搭在门上，一面含笑看着她，寻安微微低着头，也不知道眼光到底落在哪里，易楚臣只看见她露出的脖后一段粉颈，真如凝脂一般，她的身上又仿佛带着清香，从那遥遥的地方悠远的飘来，让人顿生一种心驰神往之情。

他竟不自觉的怔在那里。寻安听他久久不动，便抬起头来看他，仿佛只在一瞬间的事，铺天盖地的吻就密密麻麻的落在了她的脸上，唇上。她被他逼到墙角，这觉得这吻又急又密，又有一双手袭在她的腰上，简直勒的喘不过气来，她好不容易呼得一口气，便用尽全力去推他，可她的一点点力气不过如同垂死挣扎。

易楚臣也不再管了，什么也不管了，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唯独她是最真切，最可人的，他差点失之交臂的爱人，现在算是失而复得，狂热的心里敌过了理智的挑战。他呼吸越发的急促起来，寻安也不再挣扎，她的身体瘫软在他怀里，周身都萦绕在他的气息里。

满室都是宁静温香的，让他霎时想起了他们初遇的时候，她不知道，其实是在晚上。那时满天耀眼的星光亦比不上她灵动的眼睛那么明亮。而此刻，他又想起了天上所有的星星，想把它们一颗一颗摘下来，连成串，泡进陈年老酒了，会不会一朵一朵的如花般绽放，正如此刻的她，盛放在自己怀中。

浓中的战报直到次日晌午时分才到达，易博祥连夜发动了攻击，截获了对方的一部分粮草和枪支弹药，又与秦思邦会合，于凌晨时分发动总攻，经过整一昼夜激战，总算是首战告捷，拿回了被夺的芦亭山，月尾湾和紫铭里。

德珠直到下午才与寻安换班，自顾去吃了饭和下午茶，又与远山去围场聊天赛马，直到黄昏才回去。肖雍正焦急的站在洋房门口来回踱步，远山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有事，便问：“怎么不进去，在外头干什么？”

肖雍看了一眼德珠，德珠立刻道：“没关系，我先回避吧。”肖雍苦笑道：“这倒不用，说不定你还能劝得住呢。”远山还没来得及开口，楼上便是一阵瓷器砸碎的声音，好像有人在争执，紧接着是一阵枪声，肖雍亦来不及多做解释，便提步冲上楼去。

门好容易被肖雍踢开了，易楚臣正拔枪指着寻安，肖雍忙过去拦住易楚臣，道：“易先生，冷静点，有什么话好好说。”易楚臣倒是真放下了抢，也不动声色的挣开了肖雍，只是脸上愠怒未消，远山和德珠都不自觉的站在了寻安这边，易楚臣约莫是不想让外人看了笑话，便坐下道：“我们没事，你们出去吧。”见他们三人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面面相觑，也不发怒，别好了枪自顾自的走了，肖雍后脚忙跟了上去。

远山和德珠扶着寻安坐下来，安抚她。寻安只是一脸苍白，一言不发，不到片刻竟然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这下不用问都知道了，两人尴尬的对视一眼。寻安天赋异禀，自然不会是公事上的问题，那定然是私生活上的矛盾。德珠无奈的摇摇头。

直到用完晚饭，上甜品的时候，易楚臣才抿了一口杏仁露道：“沐阳那边需要建立组织，寻安你过去负责一下吧。”寻安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去，“嗯”了一声也不说其他话。德珠在下面紧握了她的手，以示安慰。她这种小丫头怎么跟易楚臣这种情场老手比呢，纵然拿出了做事的城府气度没有缺席例行餐会，终究不能谈笑自如。

餐会后就各自散开了，德珠想要陪寻安，寻安偏偏不要，骑在一匹白色的马上就飞奔了出去。远山有些担心的说：“你说她要不要紧，放她一个人骑马会不会出什么事”德珠笑道：“不发泄出来反而不好，放心吧，她没那么容易倒下的。”远山摇摇头道：“我还是不放心，她去沐阳的时候你送她吧，看她安顿下来的再回来。”德珠倒是愣了愣，随即笑道：“知道了，这边的事就由你多担待些了。”

两人相谐往回走的时候正好碰见肖雍，正是从大门那边来的，远山不由问：“易先生出去了？”肖雍点点头道：“自己开车到山上去了。”此处往山上其实并不远，有一条专修的大路，不过两三个小时就到了，可这么一去，也就是一夜不归了。山上多舞厅俱乐部，这么一听，两人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寻安等了太久，已经和衣歪在贵妃榻上睡着了。易楚臣轻轻的开门进来，又坐在床边为她掖掖背角，她却霎那惊醒，手不自觉的伸进枕头底下。易楚臣忙道：“是我。”寻安一见是他，微笑道：“你累不累？”

易楚臣道：“不累，你呢？”寻安笑道：“肖雍都已经安排好了，我坐车过来，也不是很累。”易楚臣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不累还这么倒头就睡。”又问：“晚饭都没吃几口，饿不饿，我让他们准备了粳米粥和小菜。”

寻安说：“我也不想吃。”一面说着，一面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云鬓散开，有几缕碎发晃动在额前，易楚臣不由爱怜的替她整理好，又轻抚着她的脸，笑说：“那你想吃什么，这里不比围场，什么都有的。”

寻安一听这话，便笑着打趣道：“哦？这可是你说的，这里什么都有。”易楚臣笑道：“那你想要什么？”寻安眯着眼睛笑道：“我想要天上的星星。”易楚臣道：“要星星干什么？”寻安道：“惩罚你。”易楚臣挑眉笑说：“惩罚我？”寻安停了停，看着他道：“你演的太逼真了，我几乎以为是真的了。”

易楚臣笑着吻了吻她的发鬓，拥着她道：“这个主意是你出的，调去沐阳的办法也是你想的，怎样演戏给向德珠看也是你一手安排的，现在戏演完了，你倒是不高兴了。你这捉狭的小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就抬起她柔美的下巴吻下去，寻安微微的把他挣扎开，易楚臣见她迷蒙着一双大眼睛怔怔的看着他，便柔声问：“怎么了？”寻安搂着他腰的手紧了紧，又把头埋在他的胸口，闷闷的说：“没什么。”

易楚臣沉吟片刻，摸了摸她的头发笑说：“走吧。”寻安抬起头问他：“去哪儿？”易楚臣已经起身为她披上大衣，一面笑道：“当然去吃天上的星星啊。”寻安讶异的看着他，易楚臣道：“你忘了啊，我跟你提过一次，月半楼有一道甜点就叫‘天上星’，是用巧克力酱和榛子做的蛋糕，你上次还说想吃呢。”

月半楼在颍川城中，他们分别驱车来艾美娜俱乐部已经两个多小时，若是再从这里到城中的话，恐怕又要两个多小时，这倒是小事，怕就怕不安全，再说她自来了颍川，就再未进过月半楼。当下只笑道：“我开玩笑的。”

易楚臣道：“走吧，既然想吃就去，不管怎么样，我总归会喂饱你的。”寻安挑眉看他，笑问：“是不是临行沐阳的最后的一餐？”易楚臣看了她一眼，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你啊，怎么尽说这些话，难道你一去就不回来了吗？”

寻安道：“可不是，若是真遇到什么事，万一就回不来了。”易楚臣皱着眉头道：“你要是再这样说话，我可真要生气了。”寻安忙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顿了片刻，又问：“我们怎么出去啊？”易楚臣浅吻了她的唇笑道：“咱们偷偷溜出去。”

艾美娜俱乐部可真是机关重重，有秘道通往都安官邸，自也有秘道通往外头，易楚臣轻车熟路的带她到了车库，挑了一辆牌号平凡的车子，一把把她抱进车里，自己则坐进驾驶的位置，将车子发动了。

月光温柔如水，像是她素日爱吃的柠檬冻子，一方一方的晕色，照在琉璃瓦上，印出来是一层一层的。易楚臣驾车绕远由后山下去，虽也是山间大路，却人迹稀少，一眼望过去，只有车头灯照出来的片片山影。

易楚臣渐行渐慢，车子亦是晃晃悠悠的，他撇头看了她一眼，笑道：“累了就睡吧，到了我叫你。”寻安本来白天心力交瘁，听他这么一说，也只喃喃笑道：“那你一定要叫醒我。”便睡着了。

她一觉醒来，车子仍在匀速前行。不同于山间的阴暗，这会儿倒是时有灯火，亦有往来的些许车辆。车子拐了一个弯，驶进了一条大路，寻安神思一动，叫了一声：“兰卿。”易楚臣并未回头，只笑说：“醒了？”寻安笑了笑，说：“咱们这是在哪儿？”易楚臣温声道：“咱们这是在屏显镇了，再有大半个小时就能到颍川了。”寻安笑说：“那就停下来歇一歇吧，这会儿就算到了城里，想必城门也还没开。”易楚臣听她这么一说，便减慢了车速，停在了路边。

易楚臣摸了摸她的脸道：“山间阴寒，你冷不冷？”她说：“不冷。”易楚臣见她眸光熠熠，眼睛一笑似有万种风情，便不忍再放手了，直接吻了下去。寻安始料未及，竟是有些被他弄疼了，嘤咛了一声，易楚臣恋恋不舍的松开了她，依旧流连于她的唇角，笑道：“我开了这大半夜的车，总该有些奖励吧。”寻安低头笑着不说话，他又缓缓的吻了下去，辗转延绵，许久才松开，她呼吸紊乱，双颊似桃花般嫣红，手还搁在他的腰上，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很温暖。

寻安缓了缓呼吸，才道：“你累了吧，睡一睡吧。”说着又把原先搁在自己身上的斗篷给了他，他白天并未休息，晚间又开了这么半夜的车子，委实是累了，头搁在她的肩窝里，几乎一下子就睡着了。

寻安本来看着他锋利好看的眉眼，他这么一躺，倒是什么也看不到了，只好转而看窗外的风景，不过半月就入秋了，颍川会很冷，不知道她那时会不会回来，还是仍留在沐阳。真是无奈，她刚刚等到他，总算是等到他了，就又要分别了，以后还会有别离的。这次是沐阳，以后会是哪儿呢？世道无常，一场分别，不知会担多少心。她苦笑，谁又知道呢？他们相逢于黑夜的海上，他有他的，她亦有她的方向，这是命运。

然而此时此刻，他静静的窝在她怀里，呼吸平稳。像小孩子一样，他这样的人，往日睡觉都睡不安稳，也只有眼下这一刻像小孩子一样的无忧虑吧。她这么想着，又为他掖了掖斗篷，让他睡的更舒服一点。他身上有好闻的熏香，还有烟草的味道，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觉得前所未有的安稳和悦，仿佛填补了她半世的虚空，在这相依中寻找到了温暖的意义。

“你在想向德珠的事情吗？”不知什么时候，易楚臣竟醒了，她微微一动，便坐直了身子，笑了笑：“是。”易楚臣又复把斗篷给她披上，一面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寻安道：“很早。”易楚臣淡淡笑道：“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寻安看着他，说：“因为没有证据，只能不断的试探她。德珠只能试探，不能真动她。就算她是，亦只能防备，也不能动她，毕竟她的两个哥哥势力强大，将来夺天下，未必不需要人家的援助。我在电报房里偶然发现了一条新电台，用的机器比一般的要旧，每次发电报都是很有规律的，看起来应该出自一个电报员之手。

“一开始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在那次遇袭之后，那电台每天都有电报发出，用的都是加码密电，我破译了之后发现与耿佳吉有关，而那几天，德珠日日以我身体需要调养为由，夜夜亲自留在破译室。就在前天，我在分析岳太太那儿的账本时，发现了有几处地方做了涂改，原先的人名都看不清楚了，次日在电报房值班的时候又截获了一封重重加密的电文，是与沐阳有关。沐阳离浓中不过二百五十里远，如果这时候有什么行动的话，必定对浓中的战事生变。与其让她们偷偷摸摸的接头，还不如用一个理所当然的事情，跟去看看，她们到底要搞些什么。”如此一番话她说的气定神闲，易楚臣笑道：“只是委屈了你了。”寻安也笑：“本职所在，何谈委屈？”

易楚臣爱怜的把她拥进怀里，亲吻她的发鬓，在她耳边低低的说：“寻安，你是知道的，我一直以来，想要的就是这天下，而现在我心里不止有了这个天下，还有了一个你。”又抚摸了她的脸道：“等我拿下这个天下的时候，一定让你做皇后，我们一起坐拥天下，称王称霸。”

寻安忽的哧哧笑了起来，打了他一下，道：“好没正经。如今都是民主社会了，你还来什么‘皇后’‘称王称霸’岂不越活越回去了！”易楚臣浅啄了她的唇，道：“我就不相信你是真听不懂我的意思！”寻安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的隐约好笑，当下只撒娇似得说：“知道了，知道了，我要
去吃蛋糕。”

两人在月半楼吃了早餐，又打包了两份蛋糕。由于时间紧迫，便给车子加了油，直接动身回围场去。






第30章　当时明月在
一天一夜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