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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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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烟。

一条宽阔的大河挡住了我的去路,河边长满了不知名的植物。我在河边一筹莫展,饥饿的感觉让我几乎抬不起脚来。

我突然想起在小说里看到过,饥民有时候吃树皮充饥。我找了一颗树,却撕不下一点树皮。我又摘了两片叶子放进嘴里,结果一阵腥味让我蹲在地上呕吐起来。那一刻我突然有了一种心酸的感觉。但我告诉自己不能哭。如果我流泪是因为我绝望于无法见到他。但既然来到这里,我不要再流泪。

这样想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贴着地长的那些矮小的植物枝头,结了一些红色的果子。我试探着摘了一个放在嘴中,微甜多汁的感觉让我欢喜得如同置身天堂。

我不顾一切地摘了许多来吃,直到让我的胃有了充实的感觉。不仅是充实,身边感觉一切都变了起来。云好象特别近,河流的声音好象特别大。最最过分的是,我突然看见他的脸在云后出现了。我有些气恼地对他喊:“你在那里做什么啊?你看见我来了还不过来接我一下。真是的。”

可是他没有理我。他突然拉上了云层,如同上帝关上了门。

然后是黑暗,长时间的黑暗,几乎让我以为无法终结的黑暗。

再然后我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唤醒,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船舱的床上,眼前是一张陌生的妇人的脸。

她说:“你终于醒了啊。我还以为你会死掉。”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她说:“你不知道吗?你吃了有毒的贴梗海棠,睡了七天了。我准备如果你再不醒,就把你扔到河里去了。”

我终于有些明白地点了点头。我张开嘴想说些感激的话,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

我没有了自己的声音。

第二章 没有声音的倾诉

从小我就很喜欢唱歌。一个人在浴室的水流声中唱,在深夜无人的海边唱,在众人赞赏的目光中站在KTV的中间唱。父亲有时不无遗憾地说:“可惜我们家太有钱了,不然影儿可以去做歌星。”

命运是多有意思的东西。在父亲说这话的时候,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十多年后,我会一个人拖着没有声音的生命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上挣扎生存,而那条命还是别人救起来的。

是船上的那家人救了我,虽然救回我的生命,却无法让我逃脱被毒哑的命运。此后整整两年,我在船上用一种近乎奴仆的方式生存着。每天我帮他们撒网捕鱼、洗菜,以及清洗肮脏的甲板。这不算工作,因为他们并不付我工钱,但是在这个乱世,能够饱暖地活着,已是很多人奢求不到的东西。

这的确是个乱世。我们的船整日在江河上飘荡,哪里有鱼我们就去哪里。在船上的两年,我见过太多河中漂浮的尸首,见过被晾在河滩上肚子被刺穿的孕妇,见过成的士兵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在岸边,他们的表情疲惫、眼神哀伤,他们所走的每一步,很可能都直接通向死亡。

在没有灾难的时候,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这里的天空特别蓝,云的影子特别清晰,岸边低垂的柳稍轻轻拂过摇曳的水波。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坐在甲板边,毫无顾忌地把两条腿浸入河水,心里便会有暖洋洋的快乐。有时船主的儿子,一个年轻健壮的男子,会走到我身边跟我说话。他不介意我没有声音,他看我的时候眼睛会发亮。有时我听见船上的人低声议论,他们说我或许会交上好运。一个来历不明的没有声音的女子,能够嫁给一个有一条船的健康男子,在他们眼中,便如同山鸡飞上了枝头,变了凤凰。

可我不一样,我要的不是这样的命运。尽管我一无所有,前途叵测。

兴平一年,公元194年,船经过寿春,远远地我看见有军队从城里缓缓驶出,印着“孙”字的军旗在遥远的风中依稀可辨。我突然意识到,我应该为他做点事,我是不是快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有一天晚上,船停在庐江城外的渡口。我在舱里安静地等到夜深,然后收拾了一些衣物和粮食,安静地走下了船。我离开的时候船上的人都在熟睡,没有人意识到我的离开。走在通向庐江的路上,我没有回头,也没去设想第二天醒来他们发现我不见时,会说些什么。我只是有点不无遗憾地想到,因为他们不识字,相处了两年,甚至不曾告诉过他们我的名字。

我进入庐江城时,天空正泛着宝石色的蓝。两年来我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时代的城市。我看见黑色的屋檐高低粼次,干净的石板街道安静地泛着一两盏灯的昏黄。没有来由地,我便喜欢上了这座城市。

我在城里转了两圈,然后找到了太守府。这个时候,他应该离我很近,在这扇朱门之后,他应该在沉睡。我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来,疲惫突然袭击我的身体,一会儿我便挨着石狮子沉沉睡去。

我并没有睡很久。天一亮,我便被卫兵粗鲁地摇醒。他们说这不是睡觉的地方,他们要我立即离开。我看着他们,满心都是要说的话,却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

我离开了太守府,茫然地在街上转悠。天亮了,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华丽的马车不时扬着尘土驶过我身边。这个城市在晨光下依然很美,但是却没有了昨夜给我的那种亲切。繁华背后,是这个时代不能抹灭的等级森严、贵贱分明。

可我总觉得我应该为他做些事啊。纵然我知道历史不会因我而改变,可我既然来了,我就一定要为他做些事。我一直等到天黑,然后我小心地在一方白绢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我将它塞入太守府禁闭的门缝。

我写:“袁术将遣孙策来攻。请一定要好好活着。”

很不文言,我甚至怀疑他们看不看得懂我这些错漏百出的繁笔字。我本来想把自己也写上的,但后来想一想还是没有写。我的故事过于荒谬,他们会以为是疯子的呓语。

接下来那几天,我每天都在太守府附近的街道上转悠。太守府看不出有任何异样,每天有许多人出入,但我都无法接近。那些出入的人之中,也许有一个人是他,但我无法辨认。一想到这一点,我就几乎要发疯。我很怀疑,在我见到他之前,我已经被这种彷徨而茫然的情绪折磨死了。

有一天傍晚,我看见十几辆很大的马车停在了太守府门口,里面出来很多人往车马上搬东西,一片纷乱的景象。

东西差不多搬完时,太守府里走出两个少年,他们的身影在纷乱的人群中并没有显得特别突出,但我的心却突然猛烈地跳起来。我突然意识到:他就在那里。

几乎疯了一样,在我意识到之前我已经一路狂奔向他,在他身后,我跌坐在地上。并没有很多人注意到我,人们仍在忙于搬运忙于整理,但时间却仿佛被无限拉长了一样,我甚至能感觉到我带起的风是如何牵动了他衣角的飘动。

然后他回过头来,他回头,是他的眼睛,是他的样子,他甚至弯下腰来,他握住我的手腕,他扶起我,他轻声说:

“你有事吗?”

我痛苦地看着他,我的眼中充满了泪水,我想告诉他一切,我的嘴唇张开来,却没有任何声音。那一刻我甚至能看见上帝在云后笑。这一定是个玩笑,否则何以我穿越了一千八百年的时空加上两年的等待,终于见到他,终于要倾诉,却没有声音?

“议,该走了。”身后那个少年在不满地催促着。

时间停过,因此重新流逝的时候,便变得特别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几乎是一瞬间的工夫,他松开了手,他转过身,他上了马车,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两年以来我并不以丢掉了声音觉得多么遗憾,我以为那充其量也只是带来了一些生活上的不便,但他走后我却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痛苦。

我来到这个世界只是因为他,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我已经流浪两年,但两年的时间,只是换来一个回头,和一句让我无法回答的最普通的问候。

只是一个回头,只是比一束光流逝的时间略长,只是比一只鸟儿拍打翅膀的时间略长。我见过午夜绽放的昙花,即使是昙花一现的时间,也比那一个回头长。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想要回自己的声音。

如果不能为他歌唱,我不必在这里;如果不能把心中的话儿说给他听,我不必在这里。

后来的那几天,我光顾了庐江的每一家药店,用笔加上比划,我艰难地告诉他们,请医治好我的哑。

他们一开始还是很耐性地勉强去理解我的意图,在他们知道我身无分文之前。

几天后我终于放弃,我开始明白一件事:不要指望我会遇上救世主。没有钱,无论是在一千八百年后还是在这里,都不可能做任何事。

但我还是一定要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惜一切。

我对自己说:必要时,我可以出卖一切。

当这样想的时候,我不无悲哀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发和一贫如洗的衣囊,我在想,我还剩下什么能够出卖。

孙策军攻入庐江的那天,我已经饿了很久,囊中也是一贫如洗。那一天晚上,在一条昏暗的小巷前,一个年轻的士兵跟上了我的脚步。他在后面叫:流莺,流莺。

我加快脚步想走开,可是他一把拉住了我。我挣扎,这时他往我手中放了一支镶了宝石的钗。

一支还不算太劣质的钗,上面带着他的体温和他的汗水,也许还有属于原来主人的血。

我的挣扎不由自主地变轻了。

他将我拉入黑暗里。

第三章 医者

又一年过去,庐江所有医者和药店老板都知道了我。

我是“翠微楼”让客人千金买一笑的头牌姑娘;我是不唱歌的夜莺,不说话的女神;我是最慷慨的顾客,最安静的妓女。

每个月我都会定时出现在庐江的大小药店里。我坐华美宽大的马车,穿美丽的绫罗衣服。钱像流水一样流入他们的囊中,然后他们给我许多包好的药,我带着药回去,加水,煎服。我的嘴唇一次又一次喝下那些所耗不菲的药,却依旧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都在背后讨论我。他们都知道我的嗓子几乎没有希望被治好,却依旧一次又一次编造好听的故事让我花更多的钱。我的使女阿碧有时会看不过去,劝我不如放弃,何必再花那冤枉钱。我静静地听她说完,然后下一次依旧去药店去最慷慨的顾客。

我知道这很绝望。但即使是最渺茫的希望,我也要去尝试。因为除了这样,我别无他法。

有一天,我去离庐江很远的一个地方求药。回来的时候天下起了雨,道路泥泞不堪。路上我遇见一个老者,他正在泥泞中艰难前行。于是我示意让马车停下,载他一程。

他上了车,向我道谢。我安静地向他点头。阿碧告诉他,我无法说话。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突然一怔。然后他开始向阿碧问起我的病情,她一一说给他听。

后来车到了庐江,临下车时,他突然对我说:“姑娘今晚子时能否一个人来桥头?我有话想对姑娘说。”

他走后,阿碧鄙夷地哼了一声,说:“我看他那么庄严的样子,没想到也是个色鬼。”

然后她又说:“姑娘可千万不要去。你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个穷鬼,肯定不怀好意。”

我本来不想去的。可到了夜晚却一直无法入睡。后来想,反正闲着无事,不如就去看看他要说什么。

我到桥头时,桥头空无一人。我便站在那里等他。等了很久他还是没有出现,我想他可能不会来了,便打算回去。

正准备起身,却听见夜色中传来轻轻的铃声,渐渐由远而近。

然后他从夜色中走出来。手执一支长杆,杆上焊着金箍铃。

那长杆似曾相识,我便一直看着。他走上来行礼,说:“姑娘不记得我了。三年前在徐州,姑娘的一袋子粮食让我免为饿殍。”

我顿时想起来,报他以微笑。如果我能说话,我会告诉他虽然也许就是那次慷慨造成了我今天的悲哀,但我还是很高兴当时能够帮助他。

像明白我的心思一般,他说:“慷慨的人这个世界上并不少,但身处困境仍能慷慨的人,令人钦佩。我是个四海为家的人,见过这世间太多苦难。因为苦难,人们大多在怨恨中活着。但那一天在徐州见到姑娘,我知道姑娘当时也在遭受苦难的命运,但苦难之中,姑娘身上仍有一种乐观和坚强的气质,令人难忘。”

说完这话之后,他突然沉默了,转身去看桥下的流水。他沉默了很久,以至我都开始以为他也和我一样哑了。但我也只是看着流水,耐心地等待他再说话。

“今天看到的姑娘,却和那时的完全不一样了。”他突然说。

我不由端详了下自己:绫罗的衣服很伏贴地包在我身上,长袖下露出来的手指上面有璀璨夺目的镶宝石的戒指。

“姑娘身上,已找不到当时身上让我难忘的东西。”他又说道。

我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充满悲哀。

“这个世界的确充满苦难,而命运总是无法掌握。”看着桥下的流水,他轻声说,“但尽管绝望,那一天在徐州遇见姑娘,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美好的东西。我希望姑娘不要忘记这些东西。”

我还是只能看着他。我无法说话。

他突然取下长杆的头,从那里倒出一颗药丸放在我手上。

“拿回去,用水吞服,然后作个好梦,”他笑道,“希望我的医术还不是太糟糕。”

第二天我醒得很晚。当我睁开眼时,阳光已漏过窗户印在地板上。

我已经忘记了昨夜的事情,如常般安静地去梳洗。突然我听见急急的脚步传来,然后我的门被阿碧风风火火地撞开。

“影姑娘啊,”她得意洋洋地说,“你知道昨天我们载的那个老头儿是谁么?”

我疑惑地看着她。

“早上我去城东,发现张屠户家那个昨天摔下马已经停尸的儿子又活过来了,是被昨天我们载的那个老儿救活的。你一定不知道他是谁了,他是就是神医华佗啊!”

“是华佗啊!”我突然脱口而出。

不仅是她,连我自己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呆了半天阿碧才反应过来。“姑娘能说话了啊。”她欢天喜地地说。

而与此同时我也明白过来,我冲出门,向城东一路狂奔。阿碧在后面失神地大叫:“姑娘要去哪里?姑娘等等我……”

我一路跑到城东,不用打听我便很容易地找到张屠户的家,那里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我分开人群冲进去,看见华佗背着行囊正要离开,而张屠户夫妇在他身后激动地磕着头。

他看见了我,向我走来。而我不会比张屠户夫妇更冷静,我也一下子跪在地上,向他行礼。

他扶起我,说:“不必如此。”

“华佗先生……”我充满感激地看着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也要感激你,至少你让我知道我的医术真的不是太糟糕。”他笑道。

“请先生去寒舍坐下好吗?我想好好感谢先生。”我说。

“不必了,”他说,“我急着回徐州,听说那里有瘟疫。”

“马上就要动身吗?”

“马上,”他看看天,“不能耽搁了。”

我怔了一怔,然后迅速地将身上的首饰全部摘下来要给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出来时没有带钱,这些只是表示我的微薄谢意,也希望能对先生的事业有帮助。”

他并不接受,我非要给,然后首饰散落了一地。“不要这样。”他说。

“你和我都不应该是在乎这些东西的人。”他这样说道。

满地的首饰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

“那至少,请让我送你出城。”我的语气近乎哀求。

他点了点头。

也许是想把过去两年的沉默都补偿回来,我竟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喋喋不休。但是我觉得无论我说上多少,都无法让他感受到我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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