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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蓝色的眸光-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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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颜是在摘星楼找到丛惟的。守在门外的赫蓝看见是她,也不认真阻拦,便让她未经通报直接闯了进去。
“我看见陟游了。”她一边说着,快步走到立于窗口的黑衣主宰面前,“你把生命之火给了他?这么重要的……”
从她进来到此刻,丛惟只是看着她,并没有对她突然出现表现出惊讶,只是平静地将她拉到窗边,指着窗外壮观的凤凰城和宏伟的梧桐宫说道:“看见了吗?这和你的世界完全不同,当初你受我胁迫,无法离开,如今你有了选择,为什么还要来?”
新颜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缓缓摇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
他的声音冷硬:“我不需要你,你最好离开。”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听你的?你休想!”新颜终于被激怒了,用力甩开他,“你把生命之火给了陟游,你告诉我你不需要朱凰,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丛惟回避她的眼睛。
顺了口气,新颜说:“我明白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了。不是因为蔻茛,而是我自己的原因。”她走近他,低声说:“我们这种人如果久留在这里的话,贪欲就会失控对吧。所以我必须离开,而你后来也明白了。”
“你写过一些东西,后来辗转到了我这里。”他冰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星光,此刻看上去是如此的璀璨,竟仿佛是要将最后的一点光芒集中放射出来。这样的眸光,让新颜不忍细看,扭过头去。
“所以你总是想让我离开。从第一次我误闯进来,你在城头推开我,又派陟游送我回去;然后设法阻止怅灯把我找回来;最后借着我追缉怅灯的机会,利用蔻茛的遗血将我牵引回去。你从来就不想我留在你身边?”
“我不能毁了你。”他说:“你曾经做了最正确的决定,为什么现在又后悔呢?”
“因为我要和你在一起!”冲动的话夺口而出,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新颜气愤地瞪着他:“我只不过希望,能和你相守。我都记起来了,当初离开,是无奈。可是既然你如今有了这个打算,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在一起呢?”
“什么打算?”丛惟替她拭去泪水,叹了口气,拉她在凉榻上坐下。
“师项蠢蠢欲动,你早就知道的,我留给你的文书上都有交待。可你一直纵容他们到如今,让他们在你眼皮底下布置。因为你根本不打算跟他们争了。难怪你说你不需要朱凰了。”新颜笑得苦涩,有一种被丛惟离弃了的彷徨,“你竟然选择了这么懦弱的放弃?”
“我不是放弃了,”丛惟面对她的指责,脾气出奇的好,“我只是厌倦了。”他淡淡笑着:“大概就是从你离开的那天起,我突然发现所做的一切,从出生开始就被注定的命运是那么无奈。我们的家族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做这相同的事情,年复一年。如果这就是我们的命运的话,为什么我要把它传给我的后代呢?根据天神定下的法则,如果这个世界的主宰在没有继承人的情况下死亡,那么承受了生命之火的那个人就会成为新一代的主宰。所以我一直在等着,师项或者别的任何人动手。”他安静地看着新颜,耐心地解释:“我只是布下了一个局,给自己找一条解脱之道。”
“那么让我和你一起解脱。”
“不行!”丛惟突然面色大变,“你必须回去。”
“没有你,我哪也不去。”新颜倔强起来也很令人头疼。
丛惟只能耐着性子晓之以理:“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不该卷到这个世界的纷争里来。”
赫蓝进来报告:“师项求见。”
“是时候了。”丛惟站起来,“让他……”
“让他先等等。”新颜不容置疑地下令。
赫蓝很明智地没有去看丛惟,立即遵命出去。
丛惟很无奈地摇摇头,喃喃唤着她的名字:“新颜,新颜,你不要这样。”
新颜望着他的眼睛,清晰地说:“如果你不让我留在你身边的话,就和我一起离开。”
丛惟过了一小会儿才理清她的意思,“离开?离开这里?到另外一边去?”他一时没有说话,目光习惯性地投射在不知名的角落里。那个世界,曾经蔻茛无限向往的地方,自己也无数次地窥视过。离开吗?多么大胆的想法。一直以来以为自己和这个世界已经紧密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他想过很多摆脱的方法,却从来没有考虑过离开这个世界,可是为什么不呢?
(4)
似乎看穿他的心思,新颜继续劝说:“陟游能够担得起担子的话,无论你人在哪里应该都没有问题。”握住他的手,尽管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思绪,可还是能感受到他情绪的波动,“我们一起离开,到我那个世界,虽然你不再至高无上,但是却没有了牵绊。你没必要和师项直接对抗,他只是傲气受挫,如果你不在了,陟游还需要他辅佐,这样……”
丛惟止住她的话,“让我想想,新颜,让我想想。”他踱步到窗边,“我必须骗过所有的人乃至天神,我必须证明自己的死亡,才能让陟游接位,让因为我而走到这一步的师项变回从前的他……也许他可以继续辅佐陟游……”
“我明白。”新颜使劲压抑住心中的狂喜激动,只要他答应了就好。
“那么你先走。”他说,像是下了决心,“我要留下让他们确信我已经死了。”
笑容凝固在脸上,“不,我绝不和你再分离。”她坚持道:“就算制造你死的假象,我也要和你在一起,让他们相信我和你死在了一起。”
“你是朱凰,朱凰可以失踪,却不可以死。你要为陟游考虑。”下定了决心的丛惟恢复了以前的从容,他召进赫蓝,又对新颜说:“你先走,云荒山脚下有一个通道口,在那里等我。”
“可是……”
丛惟不给她争辩的余地,“坐我的白鹿战车去,陟游会送你过去。”他带着她到窗边,“你要是相信我,就不要犹豫,我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会去找你的。”一边说着,袍袖舒振,一道电光平空划下,映亮半边天空。
他说话的时候,一股无形的气魄散发出来,让人无法质疑分毫。新颜被他此刻变作湛蓝的眼瞳惑住,无法移目半瞬,如痴如醉,半晌才微微点头,“好,我相信你。”
他满意地微笑,这是新颜印象中最温暖坦荡的一个笑容。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新颜垂目看去,一时间泪盈交睫,“是那颗星星吗?”
丛惟仍旧将那颗星钻扣在她的手臂内侧,一小股灼热暖流掠过,他撤回手,那里的疤痕已经消失无踪,只余一点明亮星芒烁烁闪动。“这颗星能感应到我的存在,如果我们彼此失散了,我会凭它找到你的。”他说着,朝窗外看去,四匹白鹿在陟游的驱使下临空而至,停候在窗外。微风卷动陟游的袍服,扬起重重银波,莹润夺目,较之昔日的银凤平添了几分王者之气。
“去吧,记住我的话。我一定会找到你,在那之前,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已经无法再说什么,新颜投入他的怀中,紧紧拥抱住,感觉着丝丝暖意,仿佛从他身体深处蔓延上来。“我会等你的。”她这么想着,知道丛惟能感知到。
丛惟一边温柔回抱着她,目光与陟游无声相遇,心照不宣。“去吧。”他终于推开她的肩膀,轻声催促,将她送上白鹿战车。
阴暗的天盖下,四匹白鹿耀眼夺目,流星一样朝远处飞去,洒下的汗水,落入土中幻化出紫色花丛,一路向天边延伸。丛惟目送他们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回到座位上坐下,面色平静地等待着师项进来。
青鸢原本奉了陟游的命令监视凤凰城中与师项来往密切的几个人,突然接到黄鹂鸟的通报,说是师项已经决定动手,立即往回赶。她如烟般飘忽的身影从窗口钻进摘星楼的时候,师项手中的剑正刺进丛惟的胸膛。
那一个刹那,时间仿佛凝结,青鸢呆住,无法想象主人竟然就那么纹丝不动地任对方的剑穿透自己的身体。短暂的呆滞后是被怒气席卷的爆发,“主人!”伴随着尖利的呼叫,青鸢整个人宛如一片乌云向师项涌去。
“住手,青鸢。”轻弱的声音却具有无限的威力,声波绵散开,形成一堵无形的墙,包围住两个人,将悲怒至狂的忠心属下隔离在外围。
师项自己也不相信居然一招得手,怔怔看着握在手中的剑柄,尖端尚留在丛惟体内,寒意经过剑身传过来,一直渗入他的心口。苦心孤诣图谋了那么久,已经决心要以自己的性命来赌的这场纷争,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得出了结果?可是为什么原本充溢心头的怨愤突然间变成了可怕的空洞。
血从丛惟的唇角溢出,他却仍然淡漠地笑着,看见师项如被毒蛇咬了一样缩回握剑的手,笑意更加浓烈。“只是这样吗?你能做到的,只有这个吗?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他说着,自己动手,将插在胸口的剑拔出来。
青鸢惊声尖叫,不顾一切地飞身而起,却一头撞在看不见的屏障上,无论她如何努力挣扎,发了狂一样痛砸,都无法突破障碍。如月光般皎洁的面庞不用再掩藏在黑布阴影下,却将她的软弱和忧心暴露无遗。
鲜血喷涌而出,整个大地都似乎在震动。师项惊慌失措地扶住身边的桌子,裂缝如同春日生长的藤蔓一样在墙壁上游走,灰尘从缝隙中撒掉下来,如下雨一样。他低下头,惊恐地发现地板也开始出现裂缝,细密繁杂的裂缝已经蔓延到了脚下。
丛惟胸口流出来的血流到地上,立即被吸收掉,只留下浅淡的印记。他阴鸷地看着对方,眼中尽是嘲讽,“杀掉了我,你就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吗?那么你如愿了,想做什么,自便吧。”
师项倒吸一口冷气,原来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甚至自己心中极其隐秘渴盼,都瞒不住他。这一瞬间,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觉可悲可笑,自己的一切努力在他眼中看来,不知是否如同小丑一样,只引来阵阵放肆的笑谑?
(5)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问,有一种上了当的愤怒,“你故意的,安排好一切,要死在我的剑下?”整个空间都在剧烈地颤抖,他的世界开始崩溃。始终都只是一条掌纹吗?无论怎么挣扎反抗,都无济于事吗?就连这最后的一搏,也成了笑谈。即使是在当初愤而离开凤凰城的时候,他也没有感到如此虚弱无助过。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无尽的绝望之路。
“其实你和我是一样的,都只是厌倦了被安排好的命运而已。你选择杀死我来改变命运,而我选择被你杀死,就这么简单。”丛惟站起来,因为失血而显得透明的脸上那更应被认定为自嘲的微笑看起来是如此的诡异。伤口如同崩溃的堤坝一样,源源不绝地涌出鲜血。他有些头晕,更多的是疲惫,直视仓皇无措的对手,他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见师项不答,便径自说下去:“我比你幸运。因为我就要解脱了。我可以离开了。”
他转身想要离去,突然脚下一软,整个人跌落在墙角。
“离开?”师项不明白,大地不停地摇晃,宫殿房屋开始崩坍,他们在漩涡的中央,只能无助地被席卷,被冲刷。这就是他要的结果吗?“你不能走!”他吼着,想去拉起丛惟。
“怎么?你已经杀了我,还想再杀我一次吗?”丛惟依靠着墙脚耻笑着,将所有的力气都聚集在右手上。
“这个世界你不能抛下不管。”不及细想冲口而出的话让他自己脸红。
丛惟的嘴唇开始发白,他闭了闭眼睛,努力抑制渐渐严重的眩晕,耳鸣强烈起来,世界渐渐离他而去。“我已经无能为力了。”他真心地笑着,为自己的任性而抱歉,“谁有这个能力,就让谁去做吧。”停了停,凝目看着师项,他说:“到现在,你要有一丝悔意的话,就去帮帮他吧。”
“谁?我该帮谁?”
丛惟扯出笑容,“你是智者,应该问你自己。”右手挥出,最后一丝余力直击天顶,巨大的石块凌空砸下来。他闭上眼,仿佛听见了空灵的歌声回荡在宇宙中,大石还未落下,凌厉的风已经让他浑身生痛。他聚精会神等待着那一刻,脑中却出现了新颜的影子。在等我吗,新颜?要有信心啊。
蔻茛的例子启发了他。他的身体毁灭所带来的巨大冲击,会让原本就强烈的意念更加顽强。如果天神是公平的,如果在另外一个世界他也拥有一个对应的话,这股意念应该强大到能够突破障碍找到那个人吧?一切都只是推测,但却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等等!”师项发了狂一样嘶吼着冲过去,想阻止事情的发生。然而一阵地动山摇就在这个时候袭来,斗大的碎块终于砸落下来,将那个人,连同他的出路完全毁灭。
感觉到无形的屏障突然消失,青鸢立即冲入正在坍塌的房间,满目残破中只能找到师项狂乱的身影。她不顾一切挟起他从窗口跃出去,身体还在半空,就听见身后传来如雷鸣般的巨响,整个梧桐宫轰然崩坍,腾起的巨大尘雾令整个凤凰城摇摇欲坠。
师项挣开青鸢的手,飞身回扑,立即被她拽住:“师项,你要干什么?”
“城主,丛惟,他还在里面啊!”他声嘶力竭地喊,看着曾经无数次出入,让他经历了荣耀与耻辱,振奋与愤怒的那幢宫殿变作一堆乱石,心头一片迷茫,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他拉住青鸢的手,竟然有些愤怒地吼起来:“你还站着干什么?去找他,去救他啊!”
青鸢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指甲几乎嵌入掌心,默默承受着他的呼喝,良久,终于一把推开他:“城主死了!他自己选择的!”
言罢头也不回地离去,青烟一样的身影隐入喧嚣烟尘中,再也看不见了。
尾声
尖锐刺耳的汽车喇叭声钻进脑海,新颜惊了一下,睁开眼。弟弟之佑正手忙脚乱地打火,后面堵了三四辆车,一时间喇叭声绵延不绝。好容易点着了火,刚启动了没多久,哼哼叽叽地挪动了几米,又熄火了。后面的喇叭响得更喧嚣。
新颜这才回神,意识到车坏了,连忙打开故障灯,让后面的车子先走,“坏了吧?谁让你逞能来的,非要弄这么辆破车开,还开不好。这下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
之佑骂骂咧咧打了电话叫救援车,然后索性关了收音机,趴在方向盘上看姐姐。“你就别抱怨了,我也不想啊。大不了我请你吃饭。”说着别具意味地笑了笑。
“怎么了?”新颜被他笑得不自在起来,看看自己的身上,没有不妥,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有什么好笑的?”
“我刚才听见你叫我的名字了。”他把脸凑到姐姐面前,“姐,你就真的那么想我,这才出去几天啊,连做梦都叫我的名字。”
“臭美吧,你。”新颜把他的脸拨到一边去,侧头看着窗外。车流如潮,天色灰白,空气中充满了汽车尾气的味道,一个如此真实的世界,真是令人绝望。她知道自己在梦中呼唤的,不是弟弟的名字,而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陟游。她又梦到了当初被送回来的情形,遥遥地看见梧桐宫坍塌下去,是陟游不容分说拉住了几乎疯狂的她,一遍一遍对她保证,丛惟一定不会有事。把她推进那个通道的时候,他才说所有的通道将会被毁掉,两边连接的渠道会被彻底斩断,他对她说永别了,然后让一片银色光芒包围住她。
“陟游你个混账!”当时她不顾一切地怒骂,斩断所有联系,如果丛惟没出来怎么办?到那个时候才明白自己上当了,什么日后再会,都是骗她离开的把戏。她不断咒骂,仿佛这样就能挽回一切。
他们把她送回了原点,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在火车上,时钟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一刻,同包厢的周春阳一家还在熟睡中,月光在山间时隐时现,投射在壁板上那幅白隼堡的画上,却再也不见了诡异的幽光。
一切仿佛都只是她的幻想。
然而当看到手臂内侧的在月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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