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磨砂-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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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面磨砂
作者：方小字

金慧星

人的记忆有时是相当奇怪的。尽管递枫在多年之后尚能记得与柔恩交往的点点滴滴，但对于另一位同样令人难忘的女子，他的记忆里却只剩下一层淡淡的影子。有时候递枫甚至怀疑那场恋爱根本就是虚无的，这个叫作Eza的女孩，只不过是他寂寞生活里一个美丽的幻影罢了！
递枫闷闷得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案件的材料。手机是关着的，也许是因为他工作时不希望有人打搅，
也许是因为他不想听到别人貌似关心的询问。总之，他希望现在的自己心里只有工作，而对于感情方面的事，可以真正做到平静如水，淡薄如斯。
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头一看，是明炜。
明炜递给他一杯咖啡，自己则坐在他的身边，他看了看递枫平静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脸，说“刚才递妤打电话来询问你的情况，她很担心你！”
递枫淡淡一笑。递妤是他的妹妹，现在还在大学里念法语。不同于递枫的深沉，递妤是一个真正的快乐公主，聪明，活泼，善解人意。她知道哥哥现在心情不好，也不愿意在他工作时打扰他。因此她只好偷偷向明炜打听哥哥的情况。好在明炜与递枫在同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又与递枫非常熟稔。所以对于递枫的一举一动，明炜可谓是了如指掌。
“那么，递妤要你交代什么话给我吗！？”
“她说‘我的哥哥比吴彦祖还要帅，怎么会失恋呢？即使失恋也不会被失恋所打倒吧，对吗！？’”递妤的最后一句话，即像是对明炜说，又像是在询问递枫。递枫不置可否得笑了笑。
“还有……”明炜迟疑了一下，抬眼看了看递枫。递枫知道明炜还有什么话要说，但却又难以开口。他向明炜扬了扬眉，示意他说下去。
“还有，递妤问你去不去参加柔恩的婚礼……柔恩已经对递妤发出邀请，希望她能去当伴娘！”
“……”
递枫独自开着车在市区里漫无目的地闲逛，心里的烦闷是无从述说的。面对自己的朋友和家人时，他可以尽量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当他独自面对自己的时候，失恋的阵痛便排山倒海而来。递枫的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下巴，他看着窗外的世界，眼睛里的忧郁早已盖住了天空所有的色彩。
他开着车，不觉间已开出了市区很远。恍惚中，一抹灿烂的橙黄跃入了递枫的眼帘。递枫愣了愣，将车停在了山脚下。他抬头看了看，一排排整齐的枫树直通天际，偶尔还有仓皇的鸟儿从密密的树叶中冒出，在湛蓝的天空里扑扇着翅膀。
递枫慢慢地向山顶走去，午后清幽的阳光透过树洒了下来，暖然的舒适。山间清新的空气也让递枫混沌的大脑清醒了许多，他这才发觉自己在市区里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清闲过了，他微微抿嘴笑了笑。
这里真的是一处非常安闲幽静的地方！位于半山腰，外围种的大都是枫树（偶尔也有一些绿色树系夹杂其中），越往内郁郁葱葱的金色杏叶开得灿烂无比。而就在这样美丽绝伦的杏叶的掩映下，突然曲径通幽似得出现了一个通体透明美得精致的玻璃小屋，可以想象是多么得美妙啊！有几株挂着葱茏杏叶的枝头已经触到了明净清澄的倒映着蓝天白云树影的玻璃墙壁，有着鲜明的色彩反差。而紧靠着玻璃墙壁的是一排乳白色的花架，上面整齐得摆着一排排乳白色的小花盆，里面种的是或红或紫或蓝的各色小花。虽然已经枯萎，但在它们的残花败叶中蕴藏着另一番静美的风致，想必在绽放时一定美不胜收！那些葱郁的树叶并未遮天避日，所以和煦的阳光，粉蓝得可爱的澄澈天空以及朵朵干净的白云得以与杏叶以及杏叶掩映后的玻璃花房构成一幅绝美的图画。
当时的递枫唯一的反应就是震惊，然而多年以后当他再回忆起这一幕的时候，他感到冥冥之中仿佛有些事早已是预定好，排着队等待上演的。就好像与Eza的相遇，是既不可以发生在过去，也不会出现在未来！
递枫犹疑了一下，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挂在门后的风铃叮当作响，声音煞是好听。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好奇得打量着周围。玻璃花房的内部非常干净明亮，一切都布置得清新雅致，尤其是那些玻璃用品的摆置，别具匠心。譬如摆在角落的玻璃半身塑像，圆形水晶桌上盛着清新白百合的玻璃细颈花瓶，水晶灯，有着圣经故事雕花的玻璃杯子，以及各式各样数之不尽的玻璃花朵等等，这些美丽的尤物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流光溢彩，有着一种眩目的真实以及让人心碎的美。在这里，主人无疑把它们的美展现到了极至！
递枫一边赞叹，目光不觉间落在一旁矮矮的一坐就会深深陷进去的沙发里。他这才发现沙发上原来还躺着一个面容清丽脱俗的女孩子。这个女孩一头打得薄薄的青丝秀丽地披在耳后，露出一张小小的瓜子脸，脸型美丽的弧线尤为迷人！朴素的银色耳钉为她本就秀美的耳垂更添光彩，更与她的头发，脸型的弧线构成了一个相当完美的整体。她白色棉布裙子下两只只有小美人鱼牺牲了声音才能获得的白嫩小腿抵住沙发的一端，纤细的双足微微翘起，清纯如斯，亦让人心动如斯！
递枫迟疑了一下，正准备从原路返回。却听见一个少女沉静慧质的声音传来“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
递枫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孩。她应该只有二十岁左右，看起来很年轻，但留给人的第一印象绝对是美丽的，不受年龄限制的美丽！这个世界上美丽的姑娘虽然到处都是，但在她的身上，递枫看到了一般的美和完美之间的区别。她的皮肤很白，几乎没有瑕疵，好像刚剥开的百合花或洋葱的球根一般近似透明。眼睛很大很美丽，眼瞳中的晶莹与耳垂上的光彩相互辉映。她的体态娴雅，白色露肩雪纺上衣配荷叶花边的及膝裙显得她亭亭玉立，高贵典雅的气质就好像公主一般，但给人的感觉冷冷的，是让人很难亲近又很想亲近的那一种。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递枫不由自主得想到了自己的前女友柔恩。柔恩是人如其名的温柔，对任何人都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虽然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但所有人都愿意与之亲近。
“先生。”递枫的思绪被少女干净清凉的声音所打断。他略有些窘迫，对少女笑了笑。不料他却发现少女蝴蝶的触须一般纤细的睫毛闪烁着，那一双让人看不出其中的思想，但本身却能看透人心的大眼睛正出神得盯着自己。递枫愣了愣，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料，那女孩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先生，需要什么花吗！？”
“恩……请问这里有可以当作新婚捧花的花吗！？”递枫随口问道。
“请问，先生是要结婚了吗！？”少女的嘴角轻轻向上一扬，巧笑倩兮地问道。
“……”递枫一时语塞。
“不过，看样子结婚的似乎不是先生您啊。”
“你……知道！？”
“结婚的人是不会用这样的花做代表幸福的捧花的，因为……太易碎了。”
“没错。新郎的确不是我。”也许是因为被少女的话触动，递枫不知不觉中说出了实情。
“那么要送她山梗花诅咒她吗！？”此时少女已经走入了花丛中。她洁白纤丽的手指一边轻轻拨弄着这些玻璃花朵，一边看似随意得问。
“我不是想诅咒她，只是想留给她一件礼物罢了。”递枫连忙摆手阻止道。
“看来您还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嘛。”少女似乎一副不出所望的表情“不过，喜欢的人就要跟别人结婚，心里一定会很难过吧。”
“……”
“那么，愿意与我做个协议吗！？”
“什么！？”
“你，做我一个星期的男朋友，我，提供给你合适的捧花，好吗！？”
“可是小姐你……”
“只是同居的男友而已，应该不会有其他的什么的！”少女扬起明艳动人的脸笑了笑说“我相信先生也是这么想的。”
“小姐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我叫Eza，先生，您呢！？”少女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递枫愣了一下
“萧递枫。”
“那么，算是订下了约定吗！？还是仍需要考虑一下呢，萧递枫先生！？”少女的表情仿佛已经知道了结果。
“……”
“递枫，你到哪里去了！？”明炜迎上来，一副很焦急的样子。
“去散心了。”递枫将西服外套脱了下来挂在一旁的衣架上，随后又坐到办公桌前，整理起那宗好不容易才打赢的房产纠纷案的材料。
“刚才递妤又打电话来问你。听说你出去了，她很着急。”
“是害怕我自杀吗！？”递枫自嘲似得问。
“当然不是！但你看起来状态确实不太好，一个人开车的话多少会有一点危险！”
“不会的，我开车的技术你又不是不知道。”递枫竭力做出轻松的样子“而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递枫，不舒服的话就别再装了，你不累吗！？”明炜突然生气了。
“！”
“我看着你都觉得很不舒服，你现在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啊？没有人会因为你失恋后仍能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而夸奖你！”明炜吼道。
“难道我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就可以得到别人的夸奖吗！？”递枫自我解嘲般得笑了笑“好像也不能吧。”
两个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快下班了，走，我们喝酒去。”明炜看了看表，拿起外套，拍了拍递枫的肩膀说。
“我不去了，明炜，今天有点累了！下次吧。”递枫也站了起来，对着明炜摇了摇头。
明炜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他也只是向递枫挥了挥手说“那你自己开车当心点。”
“恩。”
递枫把车停了下来。他的一只手搁在方向盘上，思索着今晚该去哪里。回家，是他不愿意的，因为那个地方有太多关于柔恩的回忆！去熟人那里也不行，他不想再摆出一副坦然的样子面对他们！去买醉，那更行不通，没有了柔恩在身边提醒，他真担心自己会一醉不起。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焦躁不安中，他的眼睛却不自主得望向窗外。这座有着世外桃源般美景的小山在夜里看起来与其他的山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一律的阴阴的树影。只有如同琥珀般的灯光组成的一条柔黄色的光流直达山顶，像是在指引着递枫行路的方向。递枫犹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鬼差神使得开车向山上驶去。
递枫将车停在了半山腰，徒步走进树林。黑暗里的枫树在夜风中摇摆着枝桠，看起来阴冷诡谲。这让递枫不禁感叹Eza一个女孩子长期住在这种地方的勇气。他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几点亮光。他拨开那一簇被室内灯光照得半透明的叶子，映入眼帘的便是Eza在玻璃花房中忙碌的优美身影。她一头温婉柔顺的秀发低低得束在脑后，看起来很娴静，仿佛真的是一个妻子在家里等待着晚归的丈夫。
也许是因为经常被注目而练就的敏感非常的缘故吧，Eza很快就察觉到自己在被注视。她回过头，对着站在门外的递枫浅浅一笑，隔着玻璃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递枫回过神，不好意思得低下头，一股脑儿说出一句　“对不起，Eza小姐，这么冒昧的来访是因为现在我暂时没有去处，所以打扰了。”
Eza似乎并没有听见递枫的话。她只是从门边的矮柜里拿出了一双黑色的棉拖鞋，轻轻摆在递枫的面前，柔声说“请换鞋。”
换上Eza递来的软软的拖鞋，递枫走在滑滑的玻璃制成的地板上，看着上面映出的自己的倒影，觉得非常的有趣。这时Eza问道“递枫，晚饭吃过了吗？”
“呃……还没有。”
“那么一起来吃吧。”
递枫转脸一看，Eza已经将饭菜端了上来。看着满桌看似家常便饭的佳肴，递枫愣住了，直到Eza为他摆好了碗筷，他才很拘谨地说“真是麻烦你了，Eza小姐。”
“带着敬称，你不觉得叫起来很累吗！？”Eza貌似随意得说了一句，眼神中却有着不容拒绝的神色“直接叫Eza就可以了，即使是与我不熟的人，他们也会这么叫我的。”
“……”
“对了，明天你想吃什么呢？”Eza夹了一口菜问“随便点吧，一般的我都能做的来的。”
“没关系，我随意。”
“是吗？那么，你来尝一尝这个吧。”Eza说着为递枫夹了一个四喜丸子“我做菜的手艺也是这几年独立在外锻炼出来的，虽然只是靠着热情和食谱来做饭，但是我相信应该不会比那些受过婚前主妇训练的人差多少吧！”
“的确……真的非常得好吃！”递枫由衷得赞美道。
“可惜，以前做出再好吃的东西，都只有我一个人吃，而做出难吃的东西就是……倒掉，没有人去吃了！当我在吃自己做的美味时，只会有一种淡淡的伤感，因为没有人可以与我分享。但是当我做出来的菜肴非常难吃的时候，我的感觉就不单单是伤感了。有时候，我真的非常得希望在我做出难以下咽的菜肴的时候，会有一个人一口一口地吃下去，我去劝他时他会说‘只要是你做的饭菜，不管怎么样，都是不可以倒掉的’这一类的话，那么即便是再难吃的东西，我也会幸福得陪他一起，一口一口地吃下去。反之，则无论饭菜如何美味，我都不会有什么太好的胃口。”Eza浅浅得一笑，抬眼看了看递枫说“好在，现在是好吃的东西有人陪我分享了，这也算得上是一种进步吧，递枫！”
“那么，下次你做了什么比较难吃的东西的时候，我就陪你一口一口地吃掉吧。”递枫一时心血来潮，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之后的意思。
“！？”Eza愣了一下，她的眼中掠过一丝让人说不清楚的神色，但转瞬即逝“不用了，我不会再做那些不好吃的食物了。毕竟，我现在的厨艺已经是相当的精湛了。”
“是吗！？”递枫也觉得有些尴尬，他举着筷子扒了扒碗中的饭。
“对了递枫，等一下你还要回去吗？”
“当然。”递枫以为Eza是要赶他走，他急忙解释到“打扰了您这么久，我马上就走。”
“请你不要回去了。”Eza放下筷子，直视着递枫说“我是一个女孩子，难道你可以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
“以前的我的确是在无人陪伴的情况下在这里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但今天，我正是因为不想再过以前那种日子，才要与你订下这样的协定。而且，我们现在的关系是男女朋友，你在这里留宿应该不会有什么非议吧。”Eza一口气解决了递枫所有的疑虑。
“可是……Eza，你难道不怕与一个男人过夜吗？”
“当然了。”Eza非常妩媚得一笑，用她那一双让人看不透心思的大眼睛盯着递枫，轻声说“因为，我只是与你共度一晚，而不是与一只禽兽。”
“……”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今天晚上你睡在地上，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睡袋。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当然。”递枫喃喃地说道。
“那么今晚你要早点睡，我想明天还会有很多工作在等着你。”
夜深人静，递枫仰面看着玻璃穹顶外的星空，很美丽的星空，因为有了一层弧形的玻璃屋顶而有了弧度。那一种精致而易碎的美丽，让人望着很容易产生错觉，仿佛自己的周围也遍布着这样美丽又仿佛随时都会坠落的星星似的。递枫感到，空气里夜晚的味道从未如此得浓郁过，就好象黑暗中突然洞开的窗子，把本属于夜的一切都还给了在城市中忽略它们存在的递枫。
“真是美丽，为什么以前都没有发觉呢？”递枫辗转难眠“以前下班后都是倒床就睡，怎么今天会这么清醒！？”
想到这，他不禁抬眼看了看躺在沙发上的Eza。她似乎并没有因为有生人在旁边而有所顾及，睡得非常地安稳。她的睡姿相当地优美，仿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