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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蚀-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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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什么路?选了什么?
“选了它,你就要把它走到底了。否则,被你放弃的……要怎么办呢?”
什么?放弃了什么?放弃了谁?这人,语焉不详,纵算他声音再好听,她也不要听了……
“月儿,醒过來罢,醒过來做你想做的事,醒过來……”
醒过來……她仿佛被命令着,被制约着,被催逼着,一点一点,一丝一丝,让自己离开了沉沉睡境,醒过來。
但醒过來后,身边并没有他……声音的主人,关峙。
她听得出那是关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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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碗药喝了罢。流沙海的阴冷得能把人的血给冻僵,这些是给你活血通络的。”
端药进來的,是珂兰。她其时正在凝眉思忖睡中的零星片段是假是真,瞅得帐帘挑动时,她心臆抽紧,但公主殿下却让她高吊起的期盼摔落成齑。
“怎么会是公主端药?”暗嗅药气,辨别了药方组成后,她将药汤灌下,问。
“远漠不喜军营有奢风,这里能伺候人的只有跟着我的那两个,眼下她们正在服侍都督。”
“都督的伤如何了?”
“他为了救你陷到流沙海里,原來的伤就没好利索,让阴冷的流沙一浸,伤势复发。幸好身子健壮,有功夫傍身,不会有大碍。”珂兰睇着她面色。“你还记得他救你的事罢。
“当然。”她点头,半佯半真。“但公主殿下若不想让草民记得,草民可选择忘记。”
“这话怎么说的?”珂兰失笑。“昏睡了四天醒來,人变得圆滑了不成?”
四天……她睡了四天?“这么久?”
“可不?你只睡不醒,军医除了断你阴寒入体之外,诊不出其他毛病,幸好跟着珂兰來的说书先生说有偏方治你,不然本公主没准能见着远漠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盛况了。”珂兰后面那话,纯是打趣。她认识并了解的远漠,永远不会有那样的时光。“说到这儿,我差点忘了,那说书先生居然说认得你呢。”
樊隐岳挑眉,“说书先生?”
“对,他说先前曾在你府上教过书,算是你的先生……”
啷!已经空了的药碗失手坠在毡毯之上。
“他在哪里?”她屏紧了呼吸,问。
“在珂莲的帐子里罢。珂莲那丫头LM病又犯了,见了貌色出类的男人……你做什么?”
“去见他。”她踩进战靴,披了外袍,披着一头散发,亟欲出帐。
“如果我是你,不会那么急着出去。”珂兰道。
她推帐帘的手一顿,“所以我不是你。”
“你不是我,就更麻烦。珂莲那个丫头看起來心无城府,大大咧咧,占有欲却是强的惊人。在她还喜欢一样东西时,任何人多看一眼那样东西都要担心被挖了眼珠。那位先生说认识你,还留在这帐子里给你治了病,又守了些许时辰,她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你若在这个时候出去和你的先生叙旧,你想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珂莲是……”
“太后的亲生女儿,汗王的二妹,珂莲公主。”
那人当真是他么?若当真是他,一个心性淡泊的隐者,怎和一位娇贵公主牵扯在了一起?她颦眉猜忖。
“我看得出,你和说书先生不止是先生和学生。”
“……什么?”她回眸。
珂兰莞尔,“你回营时,是他抱着你回來。那个时候你全无意识,两只手臂却紧紧地攀在他腰上。以这些天本公主对你的了解,你好像在任何时候都会对人有着一层戒备,即便是在睡梦中。至于,他看着你时的目光,也不至于一个先生看学生。可要说是情人,又不完全……”
胸际的热浪骤然冷却。
樊隐岳闭眸自咒。适才在听见“先生”的刹那,她忘记置身何处,忘记肩头所负,甚至忘了自己,一心一意想要的,只是见他……她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先生他……曾是我恋慕过的人。”
“真的?”珂兰眼瞳盎然泛亮。“你喜欢他?”
“是……曾经,很喜欢。但先生心有所属,我一厢情愿……”她摇首,苦笑。
“是么?”珂兰黯然垂眸。“就像我和远漠。”
“也许并不像。王爷有一天若娶正妃,当非公主莫属。”
“对啊,也许……”珂兰涩涩低笑,“但也许有一日有一个更适合正妃人选的人出现。我苦苦追在他后面,为得不仅仅是适合。”
樊隐岳坐回矮榻,想着那个男人就在咫尺之外,疑如梦中。而药汤的苦味犹在唇齿作祟,不是梦。她在流沙海里闭目前所眺到的那道形影,不是幻。他救她出了沙海,抱她回了营帐,守她至将醒之时。那若有若无的耳边语,不是假。
既然非梦非幻非假,那么,他何以会來到这里?
久期以來,能让他走出村子的人,只有……
一张倾国娇颜由脑海深处不期而现。
“在下可以进來么?”帐外温声递进。
她丕地一震,两眸盯着被阳光投射到帐帘上的颀长身影,忘语忘形。
珂兰瞥她一眼,笑道:“进來罢,学生既然醒了,也该拜见先生了。”
人影缓缓踱入,洁若玉树,不沾风尘。
“先生……”她喃语。
“久违了……”他凤眸清潋如水,洗过她未束的发,空灵的眸,苍白的唇。“隐岳。”
隐七五
就为了,隐岳。
这话,穿透两载岁月,悠悠來到耳畔。面对这个以为自己一生只能在回忆里樊隐岳凝泪而笑,“久违了,先生。”
“傻姑娘。”关峙抬指,抚上她颊。“怎么会瘦了?”
“先生也清减了。”
“路上不能比家里,行路人总是要瘦的。”
“……家?”她怔忡。如今,她哪來的家呢?
“忘了你还有一个家了么?”他的指落她眉间,抹平那小小蹙结儿。“既然走了这条路,就好好走罢,某因一时的困顿停步不前。但,也莫忘了,你身后还有一个家。”
没有,她没有!可是,在那双温润眼波的笼罩下,她一字也反驳不出。“先生……先生怎么会來到这里?”
“是啊,怎么会來到这里?”他泛笑。“鬼使神差,还遇到了隐岳。”
“先生想遇到的人,是她罢?”
“她?”他微怔,既然明白,一份想要叹息的心情纠起了心弦,扯出淡淡疼意。“月儿……”
“咳!”一声刻意为之的重咳,惊散了帐内氤氲迷氛。
樊隐岳望去。
立在帐门前的男人接到这一双盈盈泪眸时,心脏彷佛被一只重拳击中,两三步迈了过來,两只大掌握她肩头,将佳人扳到近前,“伤有那么重?重到让你想哭?”
“我……”她想挣开他的掌握,但眉眼一低,瞥到了他胸前淡色便衣上透出的血迹,想起了两人身陷流沙海时,这个男人恁样急切的救助。“都督的伤怎么样了?”
“本督还会怕这点伤么?”因她的一句关怀,楚远漠笑得颇有几分由衷欢喜。“赶快把身子养好,本督还要治你擅离军中之过呢。”
“是。”眼角觑着拿到颀影向外移动,她咬唇,忍不住,“先生,你要走了么?”
“当然不是。”关峙回首淡笑,“我如今受聘于人,想走也走不了。”
“先生?”楚远漠直起腰杆,眸芒明灭。“这位果然是你的先生么?”
“……是。”她抿唇。
“关先生。”楚远漠回视过去,眉间的疑惑,目中的锐利,令得气势威凛。但他很清楚,自己并不能使这个男人生惧,恰如对方也不能使他折服一般。这份断定,來自一强者遭遇时的本能。“本督很肯定没有见过关先生,可对?”
“在下也不记得曾见过都督。”
“可,为什么会觉得与关先生似曾相识?”
“兴许在下的样子生得太过寻常普通,随处可见。”
楚远漠豹眸金光掠动,微扯方唇,“本都很肯定你必定是她的先生了。这口吻,端的是如出一辙。是不是,隐岳?”
“先生当然是先生。”是她错觉还是庸人自扰,怎觉得这帐内气氛有些诡异?珂兰……珂兰呢?何时离开了帐子?这个时候,她突然需要其那位公主殿下的搅扰。
“既然是先生,就算长辈,不如留在这里,参加本督与音乐的婚礼。”
“是么?”关峙长凤眸微扬,悠悠投睇到了他清丽面颜上,“隐岳要成婚了么?”
“你……”樊隐岳瞪着另一个男人,恼意盈浮。“都督,您……”
楚远漠哂笑,“隐岳不想在军中谈论私事?本督也正是如此。只是你的先生和你异地相逢不易,你该很乐意与他分享喜悦罢。”
这个男人……是有意为之。
一定是珂兰转了什么话给他罢?不管珂兰说那话时怀得哪样心态,却是切实激起了男人的掌控欲……但,要激,还要被激的人配合才是。被激得起,至少这个男人当真有些在乎,不在乎的……
会在听闻这话后,温润如玉的脸,依旧温润如玉,清潋如水的眸,依旧清潋如水,如同没有听闻前,一切都俱未改变。因为,能改变他的,不是她。
送去一个粲然的笑,她细声问:“那么,先生要留下來参加音乐的婚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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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所有的精心排布,所有的有条不紊,所有的掌控部署,在遇见他时,便要全盘忘诸脑后?在他面前,卖弄那样小小的心机。在他眼中,定然与一个幼稚娃儿的赌气无异罢?事实是,她的确是在赌气。
气他在另一个男人靠近她时没有丝毫在乎,气他不曾表现出些微的醋意,气他……她的气,便把自己赌了进去?如此的蠢事,她也做得出?
樊隐岳埋首在沾着露水夜雾的草地之中,腹中的自诽自厌声浪,几乎要破腹而出……
“隐岳。”
她條地抬首,愕然瞠眸,“大师父?”
梁上君吐出口中草秸,“还好,算你良心未泯,记得你大师父。”
“你怎么來了?”随即了然。“是随他一起來的?你们怎会出村?怎会和羲国公主在一起?怎会……”
“等等等等,你一口气问了恁多话,师父我老得脑子退化,总要慢慢答。”梁上君挨她坐下。“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深更半夜不睡觉,一个人跟到这大老远的地方來吃草?劳动得你大师父紧赶紧追,你三师父追不上,只得跟到你的空帐子里替你守着,省得有人进去了坏了你的事。”
“三师父也來了?”
“现在是大师父在问你。”
她覆眸,“我想到一个空旷地方想一些事。”
“想什么?在骂自己,还是关峙?”
“你们到底为什么会來?”
“隐岳啊,不是师父不帮你,易地而处,你自己想一想,如果是你,今天看到关峙与别的女人宣布婚讯,你会怎么做?”
这老头,所答非所问!她埋首不理。
“更远了说,如果当初关峙看到你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不问个青红皂白转头就把共渡了新婚之夜的你抛下,你会怎么想?”吉祥丫头,多谢赐教。
这老东西,哪來恁多的道理?她睬也不睬。
“再说……
“你闭嘴!”
“你——”梁上君呲牙咧嘴,“你敢欺师?”
她冷若冰霜,“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出村?又何以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出村,还不就是……”他偷瞥了瞥身后,虽不愿,却不敢违背。“寻找圣先生。”
“圣先生?”她狐疑。“圣先生还用你们來寻?”
“圣先生好几年没有回村子里……”
“对先生曾经三年没回村子,也不见你们出村子寻找。”她秀眉颦紧,美眸咄咄生利。“我要听实话!”
“这个……”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好对付?
“为了她对不对?”
“她?”梁上君懵懂。
“九儿。”
“九儿……”梁上君恍然。“倒是当真遇到过她……”
隐七六
赫家六兄弟死,辽远部落依恃的神兵利器不复存在,遂楚远漠伤情未愈,连发袭击。段烈率诸将应战,各有胜败。
楚远漠委樊隐岳微督战,负指挥之责。
诸将启始并不以都督此举为然。一个以容貌惑人的汉女可因都督的宠爱居他们之上,却永远不要妄想获得他们的尊重,永远!
但不尊重,却不得的不服从。汉女既为都督亲封的督战,军令如山。
然而,“从”之结果,令他们大觉愕然。
跖跋江施以声东击西之计,以先以小股人马气势招摇地绕路前去攻打东鹤部落,造成大部分开离假象,调开羲营内六成兵马,既而倾巢兵力近十万兵马压近羲营。其时,羲军营内剩兵五万。这场敌我悬殊之战,羲军上下本俱都督会以盖世之势领着再创奇迹,却闻都督伤势恶化无力上马噩耗。
督战樊隐岳全权督战。
樊隐岳令两万兵马死守军营。军营四围八角处半埋添了辛辣药粉的干草,一旦觉有外地入侵,以布蒙口鼻,以火箭射燃烟草。草有淡烟,药有辣气,烟迷目,辣钻鼻,敌军五防,一时必定茫然错向,趁机歼之,事半功倍。
另,梁烈率五千人伏左,王文远带两员大将并五千人攻伏左,珂兰公主带两员大将并一万人随时待命。剩余一万人,随她正面迎敌。
号角吹起,她自是挥戈迎战,梁烈由左向右,王文远由右及左杀,两厢交错,给人盛大浩荡之势。此当儿,珂兰公主摇旗杀出,壮己声势,摄敌胆气。辽远部落兵士见此状, 怯心顿起,纷作奔逃。
此一场,以少胜多,羲军胜。辽远部落不止失利于战场,潜去偷袭羲军大营的两万人马亦全军无归。
经此役,羲军主将虽犹有心存疑虑者,但七***俱愿兹此相信自家都督眼光,这汉人女子不止仅有一张面孔而已。何况,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子,置身千军万马前沉定从容,厮杀之境里面不更色,令得负责保护她周全者亦不自知中改了心迹,恍觉这样一个人值得他们为之拼挡卫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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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不明白,很不明白。”
此刻,他们坐在草原里的一棵树上。脚下不远处,战争正在发生。乔三娘一味掰着手指计算稍后可有多杀人供她试验新近研发出的疗伤圣药,梁上君则抓着头顶,眉拢得既深 〃
又狠,向身边人一径讨问。“你为什么不对隐岳说出我们出巡的原因?任由她误会?”
关峙眸线系着那道纤纤细影,道:“她为了这条路,付出了很多。”
“所以呢?”
“你说过,那个承袭了你武功套路的少年时她亲手调教出來的。”
“……那又如何?”那小子的资质甚至胜过隐岳,若非起步太晚,必能成就一代大家。纵如此,依那小子刁钻残狠的性子,必定不会是一条池中小鱼。
“她苦心经营,精心算计,是为了什么?她弃了村子里的安逸,弃了……”话声顿止。战场中,一支箭翎瞄她后背射至,幸得她侧旁将士挥刀劈落。明明晓得那支箭伤不了她,但这样看來,还是会潜心挂腑呢。
“她这条路会越來越难走,步步杀机,处处陷阱,走在这条路上,她必须心无旁骛,毫无牵系……”
“就像你的旧情人九儿?”乔三娘插來一句。
关峙淡然,“如此说,也未尝不可。”
“还是不明白啊,你既然來了,为什么还不告诉她为什么來?要这样,还不如不來。你这不是……”
乔三娘结结实实打了结拜大哥一记,“老娘不想让人说自个儿同一个蠢瓜结义,不想被老娘的无语丹弄哑了嗓,就给我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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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须再取上一场胜利,便能真正将他们收服。”
中军帐里,左右随从皆退,伤口收得极好、身子也强壮如初的楚远漠,破天荒地设了棋局,盘坐在毡毯上与樊先生对弈,虽谈不上精通,但依恃着先天睿利,尚能支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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