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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香沉-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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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扬子江,并没有因为夜幕降临而呈现出往日的宁静来,而是充斥着逃难的气氛。等到卢上尉和云昌他们到了下关码头,发现江边已经挤满了难民。而运煤的船并不敢靠岸,而远远的停在江心,要想上船,只能坐其他的木船过渡。而此时,那些木船已经被重兵把守,难民们除了花得起大价钱的,想要在这时候搭船离开,就跟做梦一般。更多的难民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江面,将恐惧无边无际的撒到黑暗中去。

卢上尉领着这群人去跟守船的士兵交涉,费了好大的口舌,士兵们也是只认船票不认人。而卢上尉只拿出了8张船票。最后无奈的只好拔出枪来,可士兵们并不是中央军乃是地方军,此时哪里肯买这位中央军上尉的账,你拔枪是吧?哗啦啦,士兵们七八支枪都拉动了栓,对准了卢上尉。

卢上尉这时候只好把手一摊,回头对着几乎要瘫软的云昌说道:“你看,不是我们不帮你,不是我们长官不帮你,实在是你们人太多,大大小小连孩子有十七八口,你叫我怎么变出船票来?”

“真的,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云昌软弱的。

“有,有办法。那就是分开逃。你们先8个人上船。其余的我送你们到浦镇,你们就用两只脚逃命去吧。也只能这样了。我这是仁至义尽。本来荣主任只吩咐我送你们到江边。快点想好,你们哪几个人走水路。”

最艰难就是这种时刻!除了要选出8个上船的人之外,还要――生离死别。这时候已经有妇人忍不住失望的哭了起来,大家都眼巴巴的望着云昌。云昌颤抖着声音说道:“大师兄,你做主。”

“好。”大师兄哑着嗓子,看看了人群:“长官是云昌找来的。所以,他们一家三口得上床。其他的还有五张票,每一家都轮到一个人吧。我先说,我不走水路。”

此言一出,很多人都呜呜的哭起来。但是也不能说这个方法最公道。

“不,我不上船。让孩子和女人们先走。”云昌忽然白了一张脸说道。

“云昌你!”

“大师兄,你什么都别说了!大师嫂,我把孩子们托给你。”云昌忽然解开胸口襁褓的束缚,眼泪滴在襁褓中熟睡的婴儿的脸上。然后万分不舍的递给大师兄的妻子。大师嫂的眼泪夺眶而出:“云昌,你叫我说什么好……放心吧,我一定带好蕊珍和小囝。对了,我们逃出去了,到哪里去等你们,跟你们汇合?”

“去重庆。”这时候,一直默默的看着这生离死别的卢上尉忽然说道,“这条船是去重庆的。”

“听到了吧,大师嫂?你们先去重庆等我们。”云昌把蕊珍的小手递给大师嫂。

“那,那你们一定要来啊。”其实谁都知道在此一别,不知道相见还有没有希望,可是这时候,谁愿意对着亲人说些不吉利的话呢?

“好,好!一定,一定!”大师兄说话的声音都哽咽了。

这时候,大家还是商定,由大师嫂带着自家的两个孩子、云昌的两个孩子(婴儿抱在怀里可以省出一张票来),三师弟家的阿宝,四师弟的两个孩子还有身体一向不好的孤身一人的小师弟一起坐船。

哪知道,坐船的人们一步三回头的登上渡船的时候,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船上炸开:“我不要离开阿爸!我不坐船!我要我的阿爸!”大师嫂怀抱着云昌的儿子,一个没注意,蕊珍就跳下船去,奔扑到云昌怀里去,一边大哭:“阿爸,阿爸,我不离开你!”

蕊珍本来就是云昌的心头肉,这时候送蕊珍走对于云昌来说本来就犹如万箭穿心。这时候,蕊珍扑将过来,云昌哪里还忍得住。可忍不住还是要忍了,他一边用力的甩脱蕊珍的身子,一边把蕊珍向渡船上拖,并且愤怒的吼着:“你这个阿囡,怎么那么不听话!快走,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不走,不走,我不走,我不离开阿爸!阿爸,阿爸,阿母已经不在了,我不能再没有阿爸了!”哪里知道这个时候,蕊珍的小身体竟然迸发出巨大的力量,棉裤都在地上蹭破了,可是云昌还是没有成功的把蕊珍拖到渡船上去。大师兄来帮忙,刚强行抱起蕊珍,那渡船就解缆载着一群哭喊着蕊珍名字的人离开了江岸!

“还有人!还有人哪!”大师兄急着要泅水过去。这时候,衣袖忽然被拉住了。回头一看,竟是云昌。只见他红着眼睛说道:“算了,大师兄,就让蕊珍和我一起吧。这是命。”

大师兄这个时候羞愧的要哭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到头来,你们一家只走了一个,我们家倒去了三个。”

云昌淡淡一笑:“一个顶一万个。只要大师嫂把小囝平安的带到重庆,我李家有后我就心满意足了。”

大师兄兀自叹息不休,直埋怨自己的老婆,云昌把蕊珍接过来:“走吧,我们到浦镇去。只要有两条腿。我们也能走到重庆去。”



第三百九十一章 逃难(2)



浦镇在江北,所以还是要坐船渡江到江北去。只是不在下关码头上船。卢上尉载着云昌和其余的人沿着长江行了大约半个时辰,才停下车来。原来这里,藏着几条船。可以渡人到北岸去。

“压箱底的几条船了,预备弟兄几个逃命用的,现在先便宜了你们,要不是看你们可怜……”卢上尉的声音在夜风显得陡峭。云昌此时只能喏喏,哪里顾得分辨卢上尉无意中透露的信息。只有大师兄有意无意的叹了一声。那卢上尉也不以为意,一个劲的催他们上船,他好回去交差。

“长官,到了江北,我们往哪里走?”

“往上江走。或者过了江,你们可以到浦镇机车厂先落落脚,看看那边有没有人一起搭伴着一起逃难。只是记住,既过了江,就不要再跑回来了。”

云昌的心一颤:“怎么,长官……”

“走吧。走吧。”卢上尉不再多说什么,众人忙道了谢,相携着跌跌撞撞的上了船。

“阿爸,阿爸,弟弟啊!”船到江心,众人悬着的心才略略的放下了些,这时候,只听蕊珍呜呜的哭起来。

云昌紧紧的搂紧女儿,哽咽的:“蕊珍莫哭,我们到了上江,一定找得到淖尔。”话虽这么说,心里却酸成一团。大师兄伸出手抱住云昌的肩膀:“云昌,别担心,你嫂子那个人,我知道,人可靠。”

“师兄,我没有不放心。”云昌说着把眼泪忍了回去。“只是可怜蕊珍。生下来,没过几年好日子,不是挨饿,就是逃难。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又碰上了日本佬进攻南京城。可怜她连亲娘都失去了。”

大师兄沉默,船身起伏。过了好一会儿,他觉得该说些什么,其他的人坐在船尾,离他们不近,因此他低声的时候,经过水声过滤,只有云昌能听见。

“云昌,在南京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你和大小姐……”

“……”云昌无言的低下头去。

“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哦!”大师兄狠狠的责备着,“住着人家的房子,你还――欺负人家!”大师兄是记得宝珠的,东家的小姐,花骨朵一样娇嫩的女子。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不是知道吗,宝珠她,她从小就跟我好。”云昌望着黑黝黝的江水,眼泪无声的滑落。

“你呀!”大师兄还想说什么,可看到云昌这副样子就又心软了。“知道大小姐现在在哪里吗?”

“听说在上海……租界。”一想到宝珠,云昌就觉得心里疼得喘不过气来,一想到这船载着他离宝珠越来越远,他就恨不得跳下船去,可他的胸口依偎着蕊珍,那小小的人儿,在他的怀里哭的一抽一抽的,可声音明显比刚才低了去。是的,他还有孩子。他是父亲。

“租界,听说安全的很。”想了半天,也只能是这样的安慰。

“嗯,我知道,大师兄。”云昌勉强的挤出一点笑来,“宝珠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你知道就好。那就别想那么多了。兴许日后山高水长,还有见面的一天呢。”

见了面又能怎样?云昌凄楚的想,想到宝珠渐渐的冷淡,想到荣四看他的眼神。目光黯淡下去。这时候,大师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沉默席卷了整艘船,只有船桨搅动江水的声音,这时候,不知道谁开始低低的唱:“陈隋烟月恨茫茫,井带胭脂土带香;骀荡柳绵沾客鬓,叮咛莺舌恼人肠。中兴朝市繁华续,遗孽儿孙气焰张;只劝楼台追后主,不愁弓矢下残唐。蛾眉越女才承选,燕子吴俞?早擅场,力士签名搜笛步,龟年协律奉椒房。西昆词赋新温李,乌巷冠裳旧谢王;院院宫妆金翠镜,朝朝楚楚雨云床。五侯阃外空狼燧,二水洲边自雀舫;指马谁攻秦相诈,入林都畏阮生狂。春灯已错从头认,社党重钩无缝藏;借手杀仇长乐老,胁肩媚贵半间堂。龙钟阁部啼梅岭,跋扈将军噪武昌;九曲河流晴唤渡,千寻江岸夜移防。琼花劫到雕栏损,玉树歌终画殿凉;沧海迷家龙寂寞,风尘失伴凤彷徨。青衣衔璧何年返,碧血溅沙此地亡;南内汤池仍蔓草,东陵辇路又斜阳。全开锁钥淮扬泗,难整乾坤左史黄。建帝飘零烈帝惨,英宗困顿武宗荒;那知还有福王一,临去秋波泪数行。”

唱的正是秣陵旧事。乃是老生的唱段。从前听来,不过是南明旧事,无甚紧要。如今仓皇逃难,顿时觉得别有一番伤痛。先还是三师兄一个人唱,过了一会儿,大师兄也加入进来,云昌也跟上节奏……



第三百九十二章 城下之盟?



却说荣四这时,正在四方城小平房里。蒋介石和宋美龄都已经是一副即将出行的打扮。侍卫们都在等着蒋介石下令出发。可是蒋介石却还是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四周鸦雀无声。过了好一会儿,侍卫长朝荣四看了看。荣四会意的。

“委座,您看,您是不是应该出发去机场了?”

“唉。”蒋介石不置可否的长叹了一声。宋美龄的眼圈有点发红,她招了招手,让荣四走过来:“老四,你跟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姐姐,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可是你要有什么……我怎么和姨父姨母交待?”

“不会有事的。我有分寸,知进退。”荣四话音刚落,蒋介石就接上了话头:“老四,你万事见机一点。”

“是。”荣四应道,一边又再问了一遍:“姐夫,那现在……”

“出发吧。”蒋介石黯然的。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老四,你给我盯紧点唐孟潇。”他的眉头紧锁着。“好。”荣四会意的点头。

蒋介石得到他肯定的答复,才站起身来,一旁的侍从替他披上了斗篷。过了一会儿,他带头走了出去,众人包括宋美龄在内,都松了口气,赶紧跟上去。一忽儿功夫,四方城小平房人去楼空。

最是仓皇辞庙日,蒋介石此时的黯然是溢于言表的。坐进车里,他不由得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长长一叹,宋美龄把手放在他的上,拍了拍。轻声细语的:“陶德曼的事情还请达令不要放在心上。”

蒋介石不作声,只是反过手捏了捏宋美龄的手指。夫妻俩便不再说话,车里一片沉默。

另一辆车里,荣四和蒋介石的新从教导总队调来任侍从室组长的薛祖安并排坐着。两人本是军校高低阶同学,自然比平常人要亲近些。此时不免寒暄,谈着谈着便说起了前日蒋介石会见陶德曼的事。

“依我看,委座大可不必多此一举。”侍从室好比蒋氏的军机,因此薛祖安辈个个也是精挑细选的人精。

“你坐在委座身边做事,说话还是要谨慎些。不可再像在军中一样心直口快。不要因为这个政客连累了自己才好。”荣四叮嘱道。

“是。学长教训的是。可是这个陶德曼――”

听着薛祖安的牢骚,荣四的思绪回到了前几天,蒋介石会见陶德曼前后的那段时间。

日军逼近南京,蒋介石却迟迟不走,正是为了与德国驻中国大使陶德曼会面,做最后调停的努力。陪同蒋介石会见陶德曼的还有一直负责接待陪同陶德曼从武汉赴南京的外交部次长徐谟。徐谟德文极好,因此由他担任陶德曼的翻译,而荣四曾留学德国,所以就担任蒋介石的翻译。有这两个翻译在,也就不怕这个国家最高的机密泄露出去。而在会见之前,蒋介石召见了徐谟探探陶德曼的口风。荣四自然也在座。还有白崇禧,徐永昌,顾祝同,唐生智。

“徐次长,你报告一下德国大使来京的任务。可以如实报告。”

徐谟有些惶恐的看了看四周,生怕自己谈的内容遭到与会的高级将领的强烈反对,于是尽量谦恭的:“陶德曼大使这次奉德国政府的训令,调解中日事件,希望中日双方停战议和。他带来日本政府提出的条件,亲自传达给委员长。第一条是:内蒙自治……”

“这怎么行,”荣四暗想。什么叫内蒙自治?自治就是独立,也就是成立第二个“满洲国”,这无非是一种试探,看看可能性,如果答应,下一步恐怕就要成立“华北国”了,果不出荣四所料,徐谟谈的第二条就是关于华北的,日本政府要求华北不驻兵区域必须扩大,但华北政权仍全部属于中央,惟希望将来勿派仇日人物为华北之最高首领。现在能结束,便如此做法。若将来有新政权之成立,应任其存在,但截至今日止,日方尚无在华北设立新政权之意。至于目前正在谈判中之矿产开发,仍应继续办理。荣四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了,这一段用辞十分灵活,如果华北不驻军,政权仍全部属于中央就是一句空话。接着埋下伏笔,若将来有新政权之成立,应任其存在,这个新政权不就是日本政府操纵德王成立的伪华北国的傀儡政权吗?想到这里,荣四不由得暗暗捏紧了拳头。

徐谟接着往下说:

“上海停战区域必须扩大,至于如何扩大,日本未曾提及,但上海行政权仍旧。”

话音刚落,荣四就忍不住的轻哼了一声。蒋介石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四,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说。不要藏着掖着。”

“是。委座。我就只有一句话:咱们浴血奋战三个月,算是白打了。”

蒋介石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白崇禧跟顾祝同对视了一眼,好像在说,这时候,也只有这位国舅爷敢说这样的话。其实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把话说完,我知道你不止一句。”

“所谓停战区域扩大,也就是非武装区域扩大,把上海变成第二个华北。”

蒋介石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不置可否的拍拍一直坐在他身边的荣四的手,一边对着徐谟说道:“你继续说,他们还说了什么?”

“是防共问题,日方希望对此问题有相当办法。”徐谟有些受不了这些紧张的气氛,他认为这一条正合蒋介石的心意,共同防共,加快消灭共产党是蒋介石朝思暮想的,在座的将领大概不至于反对。可是话语既出,他看了大家一眼,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脸上全看不到一丝笑容。只有蒋介石表现出了特别的注意,他问:“日方对于防共问题提出什么具体办法没有?”

“德国大使没有说。”徐谟据实报告。

蒋介石略略有些失望,点点头。徐谟说道最后一条:“关税问题要改善。中国政府要尊重外国人在中国之权利……”

唐生智一直注意听徐谟多说的每一个条件,高兴自己猜中了,敌人果然是不想拿下首都,只是迫使国民政府签订城下之盟而已。照这么办,南京稳可以守卫住了。他的调子可以唱得更告一些。想到这儿,他嘴角一动。可是总觉得脸部火辣辣的,似有人盯着他瞧,他看去,果然是荣四,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种轻蔑的洞悉他内心世界的目光让他高兴的情绪又消逝了。这样丧权辱国的条件,蒋介石会接受吗?如果不接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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