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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魂引-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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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杝低头,心情不比瑞木俊轻松到哪里去。可正事未解决,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坐着:“爹,我今日想说的并非此事。”

“你且说你想说的。”

“爹,郴州之行可还顺利?有没有……”抬头匆匆看了一眼身旁的瑞木。

瑞木俊挺拔的身子立即一震,大男儿竟是抵不住女子一个柔弱的眼神。

林丞相沉色,“濮生,你救主子有功,去账房领一百两银子。”有意支开旁人。

濮生却道:“小人即为林府之人,理应尽力保护小姐,不敢耀赏,多谢老爷美意,小人告退。”从容而出。从始至终未曾抬头看一眼林杝。

他这一段话,叫人印象深刻。

林红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头并没有松展,若有所思。

书房只剩下三人,黄昏已尽,夜色下暗流涌动。

片刻,“俊儿连夜赶来保护我,说是你送消息给他,道郴州之行恐有埋伏?”却是林丞相先开口。

林杝颔首,话到嘴边,忽然不知道应该如何说起。

林红梅便再问,“你是如何得到的消息?”

“我……”林杝犹豫,脑中飞快思索应对之词。

此时李束樘又紧绷起身子,随时准备反扑林杝。

“爹,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能否先告诉女儿,杀二哥的凶手,你可知道是谁?”

林丞相听罢,巍峨的身子有一瞬的微微颤抖,眼神明灭不定。“杝儿,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我不在的这一月,究竟发生过什么?!”言语中隐隐透露出不安。

瑞木俊也看向林杝,眼神渐渐复杂。当日收到林杝那张小笺,他亦十分惊讶林杝一个深闺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会知道那些连他也未查到的暗中密谋。他从小就知道眼前之人是个倔强又聪慧的女子,骨子里有份不羁。他能无条件信任她,却也想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

林杝听林红梅之问,眼睛看着地面,心中做了一番挣扎,最后道:“有一日我救了一个男子,此人出自七王爷府,因感念救命之恩,告诉了我这两个消息。”

【018。肺腑之言?】

李束樘听得有些傻眼,转念一想,某些心思划过脑中,又十分赞赏林杝。

她倒也没有说谎,若不是她的肉身收留,他今日已成孤魂野鬼,“救”这一字,当之无愧;他也的确出自七王爷府,只是没说是七王爷府的主人罢了;而那两个消息,可不就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李束樘想哈哈大笑,最后还是忍住,否则在座的另外两位,该把林四小姐当成疯子。

林红梅听罢,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你二哥的事,自有京兆尹大人去侦查,我刚从郴州回来,事情的始末并不清楚。若查到真凶,定然会告知你。你与仲之向来亲厚,可人死不能复生,还需养好身子,为他没有善终的生命继续活下去。”

“爹。”林杝眼神复杂地望向案前的中年男子。

林红梅对上她的视线,猛地一悚,他总觉得今日的林杝与从前的林杝十分不同,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今日苍山大夫来诊脉时,对女儿说,屋子里的那盆盆栽要死了。是因为我每日将喝不下的药,都倒在那里头。”

“什么?!”林丞相和瑞木俊皆是惊起,怒目圆睁。

林杝愈发淡定,“爹爹,瑞木大哥,莫担心。我以后当心些就是。但是爹爹,阿樱一直生活在清风观,与世无争,今次一回来就遇见这些污秽的事情,杝儿于心不忍。还请爹爹看在死去的娘亲面子上,让阿樱早些回清风观。阿樱天性纯良,林府的生活并不适合她。若爹爹允许,最好让她一辈子都不要回到这里。等过两年她长大,直接许配给老实人家,平淡一生。”

她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些,可林红梅的一系列反应让她打消了坦白的念头,“今日我来,就是想与爹爹说这个。”

“杝儿,你喝了多少那药?!我去宫里请御医来给你再诊诊脉!”瑞木俊按耐不住,瞧着林杝的眸子里都能滴出血来。

林杝却是笑了,“瑞木大哥,我这不是好端端坐在这里与你说话么?苍山大夫已为我看过,说体内没有余毒。御医可没有济世堂的苍山大夫名气大,还有什么信不过。而且那些药苦,我从来都是不爱喝的,你忘了?”

瑞木俊今日呆傻的次数有些多。

本来自从林杝及笄,不再去林府的私塾上课,两人见面的次数就寥寥无几。回想上次碰面,还是过年时受林丞相邀请,与他爹娘上林府庆祝新年。但也仅仅相对而坐,眼神交流了些许。

当下距离近了,倒是不知手脚该放在哪里。

林红梅扶额,没有心情关心小儿女的动作。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自从踏进这个府门,力不从心之感尤重。

良久,才道:“杝儿,不若你与樱儿一道,去清风观休养些时日?”

林杝愣神,被这个建议打动。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林府外的自由,何等诱人。今日之前,她从未宵想。哪怕林杝饱读诗书,志气不输于男儿,却始终摆脱不了深闺女子的迂腐,礼教守得极严。

现在却有这么一个机会,让她摆脱林府偌大的牢笼,真的想立即答应下来。

“爹爹美意,女儿心领。但女儿既是林家的人,四肢健全,身体无恙,随意出府怕惹来府里府外非议,还请爹爹收回成命。”

说这些时,林杝甚至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与林樱在清风观里,坐看云卷云舒的悠闲无忧。

林红梅呻吟片刻,也没有强求。

林杝想起身离开,忽然发现柳绵不在身边,左右两边身子不平衡,根本没办法起身。

瑞木俊看出她的想法,立即上前扶她,“我送你回去吧。”他心中有些怨林杝,明明那么孱弱的身子,休养一年半载根本就是应该,谁会有非议?!有非议又如何?!她却坚定的拒绝了好意,断了自己更快乐的生活。

丞相并未阻拦,他一个人埋在烛火照应里,孤单的侧影有些苍老。林杝回头默默看了一眼自己爹爹,终是无声出了书房。

可巧瑞木不知道那具身体的情况,扶的是林杝的左半身,虽则人还是林杝的人,可魂却变成了李束樘。

李束樘今日看瑞木小将军特别不顺眼,从没见过能这么忸怩的一个大男人,打心眼里鄙视了瑞木一把。

左手胳膊一推,狠狠撞在瑞木俊肋下。

瑞木俊虽然武艺超群,可在青梅竹马面前,哪里会有防范之心。扎扎实实受了手肘的一击,虽不至于痛得倒抽凉气,还是猝不及防踉跄了两步,原本扶着林杝左胳膊的手,也松开去。整个人十分震惊。

“杝儿……?”

林杝也没料到李束樘会在这时做出这样惊人的举动。他不是应该老老实实待在躯壳里,藏好了别叫人发现异样么?!这一动,无疑是将自己推入险境,差池丝毫,就是万劫不复。讶异地脱口而出:“你……!”

李束樘暗笑,这女子将本王也看得太蠢了些。倒是又没动静了。

正尴尬僵持之际,瑞木俊的木头脑袋,忽然灵光一现。冲过来重新逮住林杝的左胳膊,眼神里泛起一阵流光溢彩,只听他磁性的男声,略带羞赧地说:“杝儿,你及笄那时,我就与父亲提过我们的亲事。父亲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未保家卫国,谈何儿女情长。所以……所以你再等我两年!父亲已求得皇上派我去镇守沿海,待我歼灭海寇之后,定八抬大轿将你风风光光迎娶进门!你也知道,我家只正房,娘生了我和我妹妹,灵儿你也见过,没有心机的。你过门,再不用受欺负!”

林杝听得已然有些呆,傻傻望着眼前的男子,麦色的皮肤下隐隐泛着红光,耳根子处特别明显。她等这样的话,等了多久?总以为瑞木俊与自己多半会成就姻缘,若成真,也是她的福气。可是为何是现在……

“瑞木大哥,我有些累,劳烦你帮我找青杏来。”

瑞木还想说些更深情的话,被林杝这一句打断,半张着嘴木然看着林杝,那模样哪里有歼灭海寇的将军气势。“我,我送你回去吧。是我说过头了,杝儿,你别往心里去。就是想叫你知道,我的心意。”

林杝轻“嗯”了一声,有些舍不得这样美好的心意,她把右手伸出去,“那麻烦瑞木大哥了。”

【019。燕雀鸿鹄?】

林杝和瑞木俊出去以后,林红梅朝外沉闷道:“洪泽,你进来。”

本在外烧水煮茶的洪伯应了一声,开门进去,“主子有何吩咐?”

“你去查一查濮生的来历,还有,我出门的这些时日,各房都做过什么。”

“是。”

身形一闪,就没了踪影。

之后直至深夜,林丞相的剪影投在书房的窗户上,除了偶尔添水喝茶,鲜少大动。

再说瑞木俊扶着林杝回到闺阁门外,那骤然霜降的气氛,将林杝与瑞木俊之间脆弱的温暖无情击碎。

青杏守在门口,一见林杝回来,立即奔过来,不忘向瑞木俊福身,一脸欲语还休:“小姐……”

林杝刚要向瑞木俊辞别,闺阁大开的门内,大夫人的贴身丫鬟衣香带着几个小丫头,施施然走出来。衣香见到林杝,不过象征性地曲了曲膝,根本没将一个庶出的小姐放在眼里,略带沙哑的嗓音道:“四小姐,我家夫人说,四姑娘身子既然无碍,二公子在地下还等着花钱买通鬼差投个好人家,叫四小姐莫耽误了正事。”

青杏怒瞪了一眼衣香,却也不敢出口与她对峙。

瑞木俊倒是没那顾忌,直接训斥衣香:“你这丫鬟怎如此与主子说话?!太过放肆!林夫人这样管教下人的么?!”

衣香并不忌惮瑞木俊,福身,不卑不亢道:“回禀瑞木少爷,这是我家夫人要求,按照她的原话一字不差传达的,这语气亦是出自夫人之口。少爷小姐若有何异议,可当面与我们夫人对峙,衣香甘愿受罚。”

伶牙俐齿,气得瑞木俊哑口无言,反应过来时,衣香已经翩然带着一干人等离开。再看屋里屋外,皆是被丫头们用白布布置过,一套丧葬衣赫然摆在林杝屋内正对大门的圆桌上。

林杝神色淡定,“瑞木大哥,你舟车劳顿,还是尽快回府上休息,也别让老将军和夫人挂心。”

“杝儿……”瑞木心口总有些堵,还在为衣香的事情愤愤不平。

“衣香甚少来此地,平常并无瓜葛。今次也是大夫人被我激恼了,才严词以待。瑞木大哥不用这副表情,我又不是三四岁的孩子。二哥该等急了,你还是快回去吧。”林杝倒还有开玩笑的闲心,冲着瑞木俊淡雅一笑,整个人平添了几分捉摸不透。

疏影横斜,有暗香浮动。

瑞木俊也知逗留女子闺房门前,还在丧葬之际,夜晚时分,十分不合时宜。叹了口气,待要转身离开,又忽然想起来什么,唤住里去的林杝,“杝儿,林丞相郴州之行并无埋伏,你且放心。”

林杝听后浑身一震,没有埋伏?!

她扭头,“瑞木大哥的恩情,林杝他日定涌泉相报。”

“你别说这话。若我当时再多派些人手去找,仲之说不定就不会死……我……”

没了声音,屋门边,玉阶下,两人无言而立片刻,最终林杝一声叹息,“这怎么能够怪瑞木大哥。终究是我害了他。”由青杏搀扶着,回了屋内。

瑞木俊看着林杝的背影,千言万语卡在喉咙口,望眼欲穿。

在往后未知的时间里,他不知道,这个背影将越走越远,最终走出他的生命。

林杝换了丧服,和青杏两人坐在桌边折冥纸。这些活原不需要林杝去做,府里的下人自会打点。今日林夫人特别搬过来叫她做,无非是想警告她莫忘了自己的身份。夫人却不知道林杝左手和右手根本没办法合作,当下不过用右手把那锡箔一张张分开,递给青杏,让青杏来叠。

李束樘看着两人默契的配合,忽然左手抬起,阻止了林杝机械的动作。

没等林杝反应过来,李束樘已然拿起一张冥纸,左右翻动。

“小姐?”青杏一瞧那头断了的动作,狐疑抬头望向林杝。

林杝默斥李束樘:“王爷,你要作甚!”

李束樘打量了冥纸,方才看青杏折叠的过程,早学会这纸元宝的折法。在心中对林杝说:“本王愿意与你合作,为表诚意,与本王一起叠几只元宝给林二公子如何?”

林杝震惊,她还没有做好与七王爷摊牌的准备,只不过灵魂中任性的一面叫她起了这个念头。此事,突然被李束樘一语点破,林杝立即手足无措。

“小姐?”

“青杏,我有些饿,帮我去厨房做份清粥可好?”

“小姐稍等。”青杏放下手上的活,匆匆去了。

屋内只剩下一人两魂,林杝强自压下心头的犹豫,开门见山道:“我的确有意与你合作,条件很简单,我要知道二哥之死背后的真相,而水落石出的那一日,我不会再阻挠你魂魄返身。”

李束樘闷笑,“林丞相居然生了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帮本王,等于是和你爹宣战,你确定要这么做?”

林杝冷哼,“我没有帮你,不过是要一个真相,而你恰好有这个本事。你魂魄可否顺利返身,不在我说了算,我想皇上既然能让你变成这样,自然也做了后事安排。还请王爷保护好了我这肉身,别时机未到,我俩都成了刀下亡魂。我爹与我的事,不用你多管。”

他沉默了一下,再开口已然换了一种语气,“林小姐,其实林丞相不过想让你置身事外,你又何苦践踏他的好意。你与本王合作,怎知这不是本王在利用你?不如随你妹妹去清风观过清净的日子,别人的闲言碎语又与你何关?”

林杝愣神,万万没想到李束樘还有好心提醒她。惨淡一笑,“王爷几时良心发现,为我着想了?自你附于我身,哪日没有利用我?我去了清风观,失去我爹势力庇佑,你便能为所欲为,结果不会比待在林府好。不若留在林府,各取所需。”

话虽如此,但她心中不是不知道林丞相的心意。方才在书房,林红梅只关心她是从何得知的消息,却只字不提七王爷动向,想必他也知道此事不是七王爷所为。那是什么原因,让林红梅缄口不言?皇上又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林仲之到底做了什么,惹来这杀身之祸?

反正,林杝现在一心只想着不能让林仲之冤死。

想到死,她又问李束樘:“王爷为何骗我?”

“本王何时(没)骗过你?”李束樘回话中带着笑意。

“你说你派了一批死士去杀我爹。”

“哦,这个啊,你还没明白?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为了让你继续屈辱地活下去。”

林杝咬牙,初初那种对李束樘的恨意又涌上心头。

李束樘叹了口气,好言:“本王不过是要告诉你,比起节操,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值得让你丢掉节操。”七王爷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觉得林杝是困在金丝笼中的鸿鹄,所谓教条,便是捆束她自由的鸟笼。他应该帮她打破这金丝笼,林杝才有飞得更高的可能。“四小姐,本王可问你一个问题?”

“请问。”

“你与瑞木小将军传书的燕雀,可是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暗语?”

“今日王爷与我,都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当是扯平了。”

四小姐回敬他,却不知道七王爷心中已然一厢情愿帮她构想出了一个改造计划。

李束樘兴致极好,“既然林小姐现在愿意与本王合作,以表诚意,一起折只元宝给林二公子可好?”

【020。入土为安?】

林府这几日的气氛,十分沉闷。

却并非因林二公子之死,只不过是林府的当家人回来了。

于是所有人的身后,都觉得有一双犀利的眼睛在监视自己,心中发寒。

林丞相说,将林仲之的尸骨火化后再迁入圣元皇帝那时批给林家的墓地。墓地在皇陵边上,以显皇恩浩荡。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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