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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魂引-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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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已经偏西,天亮了又会是一个好天气。宛平的天气这会儿也有些凉意,但空气依旧潮湿,黏在身上有种宛如春日多雨江南的错觉。
树林间,枯巫和林杝一前一后穿行而过,步速都十分快,没有人说话,四小姐铁了心要跟枯巫到底。
“你从前与另一个灵魂寄宿在同一个身体里,因为你身上还留着他的残念,老婆子我看得出来。”枯巫脚步没有停,也不打算和林杝面对面说话,就保持着这种你追我赶的姿态说话。
林杝本是想追问枯巫如何消除鼠疫,谁想老太婆一开说说起别的事情,心底那一池静水起了波动,忍不住加快了步子上前迫切地问:“那个人还在世上吗?”是谁从前总说子不语怪力乱神,现在就应该给她递上面镜子叫她自己瞅瞅现在这张紧张的小脸。
枯巫呵呵两声笑,“既然残念还在,当然是还活着。”
“他现在哪里?!”林杝的小心肝不由自主,噗通,噗通,直跳,感觉就要跳出嗓子眼,实在是太过激动。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变得如此激动和急切。
枯巫却翻了白眼,凶巴巴回答:“你问我,我去问谁。”
“……”
“好了,好了!你这死丫头,别跟着老婆子我了,不是已经告诉你最想知道的答案了吗?自己去往下找吧!”枯巫顿住脚步,猛地回身狠狠瞪身后的跟屁虫,还真拿她没有办法。
四小姐被枯巫的话和眼神一逼,立即收住步子,震惊地看着身材矮小的老太婆。
这枯巫果然有两把刷子,连她心底最渴望最真实的想法也能看穿。之前枯巫进族长屋子时那么寒颤地看她,也是轻易看穿了她的不信邪,给她个下马威。
枯巫见林杝敬畏的模样,心情挺不错,语重心长提醒他:“小丫头,你还太年轻,那些你所认为不可能的事情,不一定真的不可能。记住老婆子我的话,以后对你有好处……”说着说着,越走越远。
啊!差点忘了!
“枯巫大人,鼠疫的事!”
“自有神明保佑,怕个屁!”
“……”
【163。神明保佑?】
神明保佑,神明在哪里?
林杝对枯巫的话不是不想相信,可这荒山野岭的,连只鬼也没有,又哪里会有神明出来帮助纳族的男女老幼。她有些失望,力不从心,根本不懂医术,要怎么去治疗得了鼠疫的病人?
但是有一点她知道,既然是鼠疫,必须消灭病源。
那个溶洞里的死老鼠!
四小姐想罢当下要紧做的事情,立即回身赶往纳族,问族人要了火把和酒,独自往来时的溶洞而去。纳南雅听了枯巫的话,对林杝奉若神明,得知她一个姑娘要独自去山上祭拜火神,请火神帮忙,未免担忧:“阿曼姑娘,不若找几个人陪你去吧?”
林杝摇头,“你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火神喜欢酒,希望火神保佑,你们就将病人的身上用酒擦拭,注意不要碰到邪灵的污秽,那些邪恶的东西会潜藏在得病之人的身体里,尤其是那些咳出的血痰,你们自己也要多用酒擦拭,身体,火神会代替蛇神暂时保佑你们。”既然是传染病,必须注意防止病毒传染到健康的人身上。
纳南雅按照林杝的吩咐,把他们族地仓库存着的祭酒全都拿出来,半夜里因为这个尊贵的阿曼姑娘到来,给被阴影笼罩的纳族带来希望,整个小村落变得热闹活跃,尚健康的族人纷纷出来帮忙。
那个杀了银环幼蛇的纳奎也从屋子里出来,因为月余前他做了那样的事情,最近才将氏族卷入黑暗境地,他内疚到想要以死谢罪。一开始纳石族长每天都会来开导他,谁料最后纳石族长也被邪灵入侵,危在旦夕。
“阿曼姐姐!我与你一起去吧!”阿奎自告奋勇,那双黑亮的眼睛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林杝本来不认得阿奎。要开口拒绝,纳玉抢先帮纳奎做了介绍,“阿曼姐姐……阿奎他很内疚……”小女孩巴巴儿望着林杝,请她一定帮帮纳奎,如果让一个人活在内疚中,生活永远也不会快乐。
她自己也不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好!那你跟我一起去吧!帮我把这些酒扛上,我拿火把。”林杝给纳奎递过去一个肯定的眼神,指着旁边的两坛酒不客气吩咐。酒可以放在竹篓里背着上山,若林杝独自行动也还方便。
纳奎的脸上顿时明亮起来,“好!”快速跑去背起竹篓。听候林杝的指挥。四小姐特意问纳玉要了她压箱底的老布衣服,把自己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又检查了一遍纳奎的装束。看他只穿了一双草鞋,放心不下,命他穿了袜子又换了一双高绑的布鞋,才可以出发。
“阿曼姐姐,火神真的会帮我们吗?”纳奎和纳玉一样大。比林杝小上一岁,因为与世隔绝,不韵世事,还十分天真单纯。说白了就是好骗。
林杝蒙着面纱,专心引路,“会的。”
“可是我杀死了那条幼蛇。”阿奎总是走不出阴影。固步自封。
急着赶路的四小姐突然停住步子,目光灼灼地看着纳奎,问他:“你为何要杀那条蛇?”
少年被她突发的行为吓了一跳。怯怯回答:“我,我想保护我妹妹。”
“那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不会杀掉那条蛇?”
“我,我……”纳奎不知该如何回答。
“纳奎你听好了,神明的存在不是为了无条件保护卑微的我们。我们依旧会经历生老病死,会有喜怒哀乐。存在许多的不行。你会觉得因为这些事情的存在,神明就不被你所信仰了么?”
少年懵懂,凭着感觉摇摇头。
林杝肯定道:“挫折是神明给你的考验,你杀死幼蛇,是神明考验你是否勇敢;族里出现邪灵,是神明考验纳族人是否勇敢。胆小懦弱的种族,是被神明所看不起的,不被眷顾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所以只要我们态度坚持,无论是火神还是蛇神都会帮我们。”
路在脚下,没有死,就存在任何机会。
纳奎被林杝坚定的目光吸引,不由自主点头,心底生出勇往直前的动力,脚下的步子轻快许多,“阿曼姐姐,我们快去请火神相助!”
但当他站在溶洞口,看见洞里面横尸那么多死老鼠,大男人的心理也有些承受不住,捂着嘴巴不可思议:“这就是地鼠邪灵作祟?!”
林杝颔首,神色凝重。
怎么说她也是一个女人,年纪轻轻的女人,而眼前这些死老鼠不光光是画面感上的恐怖,更加是心理的恐惧。如果不小心沾染到它们身上的病菌,或者被鼠蚤盯上,咬上一口,那么下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人就会是她。
那种无限接近死亡的感觉,真心一点都不好。
四小姐强压下心头恐惧,从纳奎背后的竹篓里拿出一坛酒。她扭伤的右臂还没有恢复,两只手能够承载的力气悬殊,险些将酒坛子直接摔落在洞门口。林杝看了眼洞内,又打量四周,酒直接进去洒太危险。“阿奎,我们去拾些干柴或者干草来。”
纳奎对这一带比林杝熟悉许多,立即应声,带着林杝去稍微干燥点的地方收拾木柴。是濑清城的方向,阿奎有越走越近的趋势,林杝心惊,自然不能被濑清城里人看见她在这里,赶紧喊住纳奎,随便找了个借口让他不再往那方走。
却道是越怕什么,就来什么。
林杝正在紧张自己会不会被人发现,这次计划会不会又以失败告终,濑清城那个方向就传来“笃儿哒,笃儿哒”的驾车声。宛平不太用马,多时骡子或者驴,地位尊贵的人出行会用白象。
有人从远处驾着驴而来,轮廓渐渐清楚,是个高大的男子。不是一个,有两个男子并肩骑驴,悠哉悠哉的样子,其中一个还把策驴的小皮鞭放在手上打转玩,有说有笑。
能听到他们逐渐清晰的谈话声,把玩小皮鞭的那人说,“严兄的小生意做得还挺红火。”
另一个则答:“不敢当,就是糊口罢了。”
“哪里,哪里,你是缺少资金,不能成批量倒卖,我在扬州和京城倒是都认识一些显贵,不若回去给你引荐引荐?或许有人愿意出资与你合伙……”那人的尾音拖得老长,因为也发现了前面有人。
这都快四更的天了,这算是勤劳的早起百姓,还是山里的妖魔鬼怪?!
两个骑驴之人对视一眼,皆警觉起来,夹紧了驴子的腹部,重重甩了一鞭子在驴屁股上,还是那个说话的人,“严兄你看前面,好像有人哦?”
姓严男子清清嗓子,略低沉的声音朝林杝这边喊,“朋友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林杝听着其中一个声音有些耳熟,过滤了一便确定不可能是揽月宫里的人,好奇走上前去看来人是谁。茂密的林子有一束束月光洒落,或明或暗,四小姐穿过几棵树木,视线所及处,见某人潇洒坐在驴上,两簇白发悠然挂在耳边,风流倜傥。
“池公子?!”万万没想到会是他。
池归亦是十分惊讶,他两天前刚在揽月宫里见过这个月满圣女,不是说圣女祭月结束后要在月神庙内祈福三天三夜的么?怎么她会在如此时间,出现在如此地点?又发现她手里抱着一些木柴,“你这是要……风餐露宿?”
林四小姐尴尬,读懂了池归眼神里的疑惑和惊讶,好在他们都是瑞昭人,而她身边的纳奎听不懂瑞昭话,便继续用瑞昭国语与池归说话:“池公子与我还真是有缘,到哪里都能遇见。”干笑两声。
“阿曼姑娘你能不能稍微解释一下?”池归伸手指着林杝全身上下比划,满头雾水。
被他一追问,她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正色紧张地警告池归两人,“两位公子,前面的小氏族出了鼠疫,危险得很,你们莫要往那儿去,绕道吧!”边说边拉着纳奎后退,不想和他们靠的太近,把可能的病毒传染到他们身上。
池归眼睛一眯,显然很明白林杝动作间的意思,对这女人的印象有些颠覆。本以为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圣女,摆摆样子骗骗人,倒是没想到她会这般坦然地站在危险之中告诉他们这里有鼠疫。
“你真的知道什么是鼠疫?”池归反问。
林杝一时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气得小脸泛红,加重了语气郁郁回答:“我当然知道!所以叫你们别过来了!”她可是踩着那些老鼠的残骸从溶洞里爬出来的活病毒,下一个倒下去的人最有可能就是她。
公子池归抱臂,听了她的话乖乖在那儿不动,饶有兴趣地继续追问林杝:“那阿曼姑娘可想到什么办法救自己和救那个小氏族没有?”
“我……”林杝被他问得更加郁闷,“我得先去把死老鼠烧光,他们信神明,不信大夫,我还要变了法子骗他们合作。如果知道密道下面会是这光景,我……”还不如多被濮生那厮多关几日。
小丫头到底对死亡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见着老乡,两眼泪汪汪。
池归摇头,一看就知道这蠢丫头自身难保,还要逞强当救世主,“如果我告诉你我其实是大夫,你还让我们绕道走吗?”
【164。如安的安?】
“你是大夫?!”林四小姐惊呼,瞪大的眼睛,在黑夜里好像小白兔看到了胡萝卜,晶晶亮,充满了渴望。她克制自己咽下一口唾沫,又开始犹豫,就算是大夫,也是凡人,万一牵连了池归和那另外一个公子,岂不是罪孽深重。
遂摇头,“请池大夫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回去照着做,你们还是绕道吧!”依旧保持着他们中间一道很大的距离,不愿意对岸的人走进这个危险的地带。
池归眼里噙着笑意,一步一步走过去,“医者大道,悬壶济世,阿曼姑娘莫看轻了我。”
纳奎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就看见阿曼姑娘一会儿惊吓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难过起来,对面走过来的那个人好像他们是认识的,但是他们脸上的各种表情实在不是单纯的纳奎能够理解的范围。
林杝见池归从黑夜中无畏的走过来,好像阴暗的溶洞里看见的一点光亮,给了她一个出口的希望和一份感动,那种热泪盈眶,心头满溢的温暖……
于是,事情扭转,林杝不再是孤军奋战,池归跟着他们一起去那个发现死老鼠的溶洞,一边走一边询问现在纳族的情况,还有如何发现的那个溶洞。
“阿曼姑娘不说话,是因为月神庙的密道的关系?”池归见林杝遮遮掩掩就自己猜了个答案。但见小丫头霍地抬头望了一眼他,看来他是猜对了。公子哈哈大笑,“看来阿曼姑娘的运气真是有些好!”
林杝悻悻然,瞥了眼池归,忽然发现池归后面还跟着个人,不由吓了一跳,“这位公子怎么还跟着?!”
池归也回头,见与他同行之人仍在。亦吃了一惊,“严兄,在下此去之行凶险十分,还请严公子留步。”
那个被唤作严公子的人,乍一眼看上去是长得貌不惊人,隐没在人海中无处可寻的那种普通,贵在身上有一种沉稳内敛的气质,给人十分靠得住的感觉。身着藏青布衣,腰板很直,骨气很硬。他牵着的驴两边挂着两个布袋子。听方才他与池公子的对话,想来是个生意人。
“无妨,我这儿还有一些中原地区的草药。或许能派上用场。”也是个仗义人士。
他坦然接受林杝的目光洗礼,并不像池归看她眼睛的波光流转,其实说白了这厮就是张死鱼脸。
“严公子,草药我买下,你还是不要涉险了。”林杝与他打商量。
严公子面容冷峻。不假思索地不客气回答:“在下这药不卖。”
“……”
池归听了笑声朗朗,拍着严公子的肩膀赞许:“严兄果然特别,你这个朋友我池某交定了!”说罢勾肩搭背义无反顾地往前走,身后各自牵着一头毛驴,那画面让郁闷的林杝忽然忍俊不禁,愁云散去。
纳奎在她边上小心翼翼问:“阿曼姐姐。他们是要帮我族人?他们是什么人?”
林杝就悄悄告诉他:“这两个人是蛇神派来帮助你们的人,蛇神一直都保佑着你们,所以你不要再内疚了。那件事情蛇神根本没有怪罪。”
“真的么?”
“恩。”林四小姐骗人的本事,从某一天开始突飞猛进,至今已经炉火纯青。
纳奎很高兴,而如果问他为何这么容易就相信了林杝的话,答案就是。林杝和那两位神秘的公子用了他听不懂的语言交流,就好像是神明在说话。阿奎就是个天真的少年。因为这样的单纯,他这一生也会简单而幸福。
等到四人将溶洞布置妥当,点燃火把,老鼠的尸体付之一炬。为了防止死老鼠身上的鼠蚤逃出来,他们用干草和柴火把洞口堵住,滚滚浓烟从缝隙里钻出,好像张牙舞爪的魔鬼。
池归给了他们每人一粒药丸,宛平气候湿热,瘴气和毒物也多,在外行走难免遇到这种危险,他特意配了清肝肺防百毒的药丸,常备在身上以防万一。然后他又吩咐林杝和纳奎,“回去以后用热水把全身上下都洗干净,把村子里得病的那些人都集中在一块儿,派两个年老的负责照顾,你们年纪轻的不要随便进出,这种病多发在年轻力壮的人身上。”
林杝一一点头应下,带着纳奎先回了纳族,而池归和严公子则去附近找草药救人。随着事情的进展,林杝脑海中读过的史书还有练武时候要用的经脉学位渐渐清晰,她挑着有用的记载运用在纳族的鼠疫上,让病人的家人把病人穿过的衣服用滚烫的沸水烫煮,在每家人的屋子里外都撒了石灰。
纳族偏僻,石灰倒有,让林杝惊喜,他们在祭祀的时候用石灰擦脸和全身,所以常年都备着。这也省了林杝再编什么稀奇古怪的借口让纳族人接受她泼洒石灰的行为。
天公作美,第二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阳光直射下来,暖洋洋得让人心里充满了希望,林杝站在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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