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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魂引-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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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瞥见床头案边的云松,却忽然“咦?”了一声,身子立即调转了方向,唐突地走到小姐床头。
“大夫?”青杏上前,疑惑看他。
苍山回身,“这云松,有枯竭之症。”
林杝勉强抬头,心不在焉:“苍山大夫有话不放直说。”
苍山沾了些盆中泥于指尖,仔细揉搓开,然后放到鼻下嗅了须臾,转头问林杝:“四小姐的那些好药,可都是喂了这盆云松?”
林杝点头。
苍山竟是笑了,“也好你没有喝,当真喝了,今日你也没命躺在这儿。”
一语惊人。
外面昏暗的天空,恰在此时,酝酿出一声春雷,“轰隆隆——”由远及近,在林杝头顶上方,炸开了花。一时无人说话,连左半身的李束樘,也处在惊讶中,林府一个庶出小姐的命,要来何用?除非……
瓢泼的春雨,砸在屋檐下,泛起一阵水雾。春风不再温柔,吹打在窗门上,嘭嘭作响。
“多谢苍山大夫提醒,青杏,去我梳妆台的小屉里取十两银子给大夫。”林杝在极度悲恸之后,面上没了表情,语气冰凉无波。仿佛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使她撼颜。
苍山拦下青杏,拒绝道,“我与二公子有君子之交,他所托之人,苍某理应尽力。只希望小姐莫辜负了二公子,好好活下去。”
他不说这话也就罢了,林杝听完这句,眼泪立即在眼眶中打转。咬牙秉着一口气,不让眼泪掉下来,转头看向床内,不打算再与苍山交谈。这是她能在外人面前,最后一点能保持的仪态。
脚步声,门打开又闭合的声音,室内恢复宁静。
雨打芭蕉声声泣。
“姐姐。”林樱还站在屋里,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心切呼唤了声。
林杝知道她在,只是不知如何与她说话,最后叹了口气,“阿樱,等爹爹回来,我去求他,让你回清风观,等及笄了,找户殷实的人家,嫁过去相夫教子,一生平安。再也不要回林府了,可好?”
林樱带着哭腔回她,“姐姐,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方才苍山的话,她听得懵懂,姐姐床头的云松怎么了?为甚若是姐姐喝了那些药,今日就没命了?药不是应该用来救人的么?
“阿樱,他们说二哥没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姐姐不会失去我的,我一直在这里。”林樱跑过去,蹲在林杝床头,去拉林杝的右手,眼泪无声垂落在丝绸床被上。三更天的事儿,林樱也略有耳闻。整个林府,在她残缺不全的记忆里,只有姐姐林杝和这个二哥的身影。说林仲之死了,她也很伤心。
林杝反手将她妹妹的柔荑包在掌心,相对无言。青杏送苍山大夫回来,打开门瞧见姐妹两人正在交心,便又想收脚退回去,林杝却叫住她,“青杏,送九小姐回房,我有些累,想睡会儿。”
“是。”
转念,又问,“柳绵可是去打听消息了?”方才醒过来就没见着柳绵。
青杏点头,“大公子还没回来,柳绵说她去大堂里守着,一有消息就马上回来告诉小姐……”忐忑瞧着林杝,就怕她又受到刺激晕厥过去。
林杝面如霜色,所有的情绪都被她封冻,松开林樱的手,疲惫地合上眼睛。
当屋内再次恢复宁静,李束樘终于开口。
他默问林杝,“四小姐,可是怀疑本王派人杀的林仲之?”
“我二哥不会有事的!”林杝出声,语气中带着怒意和恨意。
李束樘冷笑,跳过她没有意义的自我安慰,“本王来给林小姐分析一下如何?”
林杝不答,也不知是默许还是懒得理他。李束樘全当她是默许,娓娓道来,“其一,本王没有杀林仲之的必要,激怒你,本王现在就是自寻死路。其二,有人要杀你,也不可能是本王的人所为,那其中不外乎两种可能,要么你在林府几房中得罪了谁,知道了谁的秘密,挡了谁的财路,非要置你于死地,要么……”他说到这里,停了停,“要么,小皇帝也已经知道你我之事。”
【014。丞相安归?】
李束樘的话,砸进林杝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皇帝要杀她?
她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皇帝这样的人,若要杀她一个小女子,派个高手直接潜进来一刀毙了她的命,岂不更加省时省力?且,凭林丞相与皇帝家的关系,现在又不是万不得已的时候,要杀他女儿,还得三思而后行。
倒是府上的人,前不久刚推她下过水,因一计不成而再生一计,倒是极有可能。还用此曲折的毒计,也是深闺宫门女子的风格。可这下毒的人,和推她下水的人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又是什么动机?
林杝这些年偏居一隅,只凭着林丞相那一点点顾念死去母亲的恩情得到些特殊的庇护,并不与其他几房争抢过什么,相见除了冷脸,并无其他。怎么突然就要置她于死地了呢?她知道了谁的秘密?那些她所知的消息都是柳绵道听途说带回来,能知道的无聊之事甚少,不可能。若说挡了谁的财路……
还有林仲之的死,她相信,若二哥真是那个被烧死的人,定然不是李束樘所为。对于七王爷来说,杀了林仲之,没有留着他的利用价值大,李束樘不傻,犯不着这时候逼绝了她同归于尽。
重重谜云袭上心间,悲伤的情绪一时冲淡了些。
李束樘与林杝魂魄相依,虽然探不出她具体在想些什么,但还是能感受情绪的波动。他心中极满意这个女子,遇事冷静,头脑聪慧,偶尔死脑筋,但是总有一股坚忍不拔。若不是她一心要让他魂飞魄散,李束樘觉得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可以娶回去主持后院的好妻子。
此时,七王爷并不了解林府上下,又或者心中潜意识作祟,他更以为要杀林杝的人是他皇兄。
两人各自沉思心事间,合上不久的屋门又被重新打开。这回跑进来的是柳绵,红扑扑的脸蛋一看就知道是一路跑着回来的。柳绵扑进来,顾不上喘气,激动地说:“小姐,小姐,大公子,大公子他回来了!”
林杝听得亦是激动,立即要起身,“怎么说?”李束樘默不作声用左手帮她欲起的身体加了把力。
柳绵摇摇头,她那句话还没说完,“老爷,老爷和瑞木公子,也一起回来了!”
“爹回来了?!”林杝一喜,“他可安好?”
“好,好。”捣蒜般点头,林丞相胳膊大腿都在,除了风尘仆仆些,精气神十足。柳绵咽下一口唾沫,这才吐出最最关键的一句:“他们,他们还抬了具尸体回来。”
林杝被这妮子说得险有呕血的冲动,再也管不得自己半阴半阳的身体,强行要下地去前院看具体的情况。柳绵“呀呀呀”叫着,赶紧去扶四小姐,看着她颤颤巍巍的纤瘦身影,下一刻就能摔倒,十分揪心。
过激的林杝,没有注意到她现在行动起来较之刚醒过来时,灵活了许多。
李束樘默默配合林杝与柳绵的脚步,二人三魂赶至堂前,大堂内已聚满了林府之人。从缝隙间可以瞧见那抹每日都要与他争锋相对的政敌,熟悉的身影。
此时林丞相神色怆然,低头盯着地上的担架。
其上掩盖着白布,瞧不见死人的样子,不过空气中隐隐有股焦糊臭味。
林杝寄存在李束樘那边的心脏,剧烈跳动,李束樘还能感觉到右半身阵阵的颤抖和惶恐。林杝主仆俩的步子停在了外围,静静等候一个结果。
这是李束樘第一次见到林丞相的家眷,林丞相但凡参加宫里宫外的宴席,除了新年朝拜时会带上林夫人一个女眷,其他皆是独自前来,连林夫人所出的嫡子林榔也甚少跟在他左右做事。圣元帝在世时,从来不管这个丞相的行为是否合乎礼数,反正天英本来就不似天翔那般讲究复杂的礼数;到了承恩帝,对这种无伤大雅之事,也就沿袭了他父皇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要不出纰漏,林丞相想干嘛就干嘛吧。
只见温柔端庄的林夫人,领着众女眷站在尸体的另外一边。红红绿绿的一群女子,粗看之下,与其他朱门大户里的小姐姨娘并无二致。她们用帕子掩着小嘴交头接耳,眼里并没有对这个生命逝去的怜悯或悲伤。
而林丞相这边,左手是大公子林榔,右手是瑞木家的大少爷瑞木俊。林丞相年过半百,但身材保持极好,高瘦挺拔如松,站在两个后生晚辈中间,并不显老。林榔没有继承他爹的干练之气,也不似林夫人的温柔,白净俊颜上透着憨厚。京城有些耳目的人家都知道,林丞相的这个嫡子资质平庸,并非栋梁之才,现在不过是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瑞木俊这个瑞木家的大少爷,李束樘见的次数倒是不少。因为瑞木老将军成婚晚,就算是将军府的大少爷,也不过二十的年纪,剑眉星目,一身正气,与老将军如出一辙。
“老爷?”林夫人喊了一声。
林红梅抬起头,如鹰的目光环视了一圈所有人。外围的家丁纷纷低头,不敢接受丞相的注目。女眷悉索交谈声即止,大堂中一时陷入死寂。林红梅在看到人群后面的林杝时,视线停顿,微愕这四姑娘怎么一月未到竟能变得如此憔悴。再看了看身边的瑞木俊,几日前突然飞骑郴州说来保护他。今日林仲之又意外横死,凶手疑似七王爷。他这出一趟家门,代价颇大。
“二公子意外身亡,夫人你主持后事吧。”最后,略带沧桑的男声响起,夹杂着疲惫。
“是。”
就在这时,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女眷中窜出来,扑到那担架不远不近的位置,掩面竟是大哭起来,边哭边嚎:“诶哟!我的仲之,我的儿,你死的好惨啊。你怎么忍心丢下你爹你三姨娘你弟弟妹妹,快醒过来哟……”女子佝偻着背,好似很伤心,不过连一丝飞舞的袖角都没沾着尸体之上的白布头。
林丞相根本没心思看她唱戏,原地不动,只冷冷道,“林杉,还不过来将你娘扶起?”
正哭着的三夫人脊背顿了顿,然后哭声却是更大,林杉红着脸从那堆女子中跑出来,去扶她娘,“娘……”委屈里带着些无奈。
三夫人乘机瞪了眼不成器的闺女,嚎啕着任由林杉扶着回了自己院子。
李束樘看着这个小妾从自己身边经过,奇怪问林杝:“你爹英明神武一个丞相,如何瞎了眼娶回这样低俗的女子?”
林杝仍然当他作空气,眼睛死死盯着孤零零躺在大堂上的那具尸体,就算亲眼所见,依旧不肯相信死的人是她二哥。
“杝儿。”林丞相在林杝发呆之际,走至她面前。
“爹,那不是二哥。”噙着泪的杏眸,期待等着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揭开来看看。”
林杝真的迈步要去看,柳绵本扶着她,这时极力阻止起来,劝道:“小姐,使不得,使不得!老爷都看过了,就让二公子安息吧!”从前她可不喜欢这个游手好闲的二公子,天天盼着这厮从她家小姐身边消失。可当下真的没了,想起来的又全是他的好,林仲之脾气好,嘴巴甜,又会讲故事,还记得给她这个下人带一份小玩意……
“不,我要去看一眼。”林杝脑子无比清醒,被柳绵兜在怀里的身子前倾,势在必行。
柳绵无法,搀扶着她来到大堂中。两人蹲下身,扑鼻的焦味,告诉她们这是一具烧得十分彻底的焦尸。林杝哆嗦的右手,揪着白布头,没有掀开的力气。李束樘便使出她的左手,快速帮她去掉了白布。
整一块人形的黑炭,根本辨认不出属于林仲之的痕迹。身旁的柳绵胆小,一瞧见那光景,立即捂着嘴巴忍住干呕的冲动,转头不去看。林杝一点反应没有,盯了尸体的面目专注瞧了半天,最后问林丞相,“爹,这怎么会是二哥?”
“你二哥小时候浑身受过极重的伤,多处骨折。而且你也知道,仲之的左手……”
林杝立即将白布再掀下去,看向尸体的左手,果然,小拇指齐根断无。
林仲之没有左手小拇指的事情,林府上知晓的人甚少,一来林仲之保护的十分严密,二来他与林府其他人的接触少寡,关心他的人自然也没几个,谁会去注意二公子总是藏在袖中的左手?
“我不信,断指和骨折伤痕,都可以刻意做成。除非爹爹告诉我凶手是谁,为何要杀我二哥,叫他出来当面对峙!”林杝合上尸布,倔强道。
丞相叹了口气,朝柳绵使了个眼色,叫她带林杝回房。
柳绵机灵,立即强拉起林杝,要拖她离开恶心的尸体。
林杝终是忍不住,哭泣起来,“不,不要……”
此时,林夫人已经开始安排家丁筹备丧礼,人员走动声起,纷纷扰扰的世界惊不醒那个沉睡的人。
“杝儿……”沉默半响的男子,终于开口。
【015。青梅竹马?】
瑞木俊高大的身形一闪,来到林杝另外一边,帮着柳绵一起安抚她,“杝儿,杝儿,我回来了,你看看我。”
林杝从悲恸中稍稍缓过神,抬头泪眼朦胧看向来人,吃吃唤了声,“瑞木大哥……”
瑞木点头,心疼凝视她。自从十岁时初见,至今十年,原来那个被人欺负惨了也倔强不哭的六岁女娃,现在长成娉婷女子,泪眼婆娑对着自己,牵动他的心。无奈碍于礼数,不能将林杝从柳绵手臂里整个抢过来抱进怀里。
李束樘通过林杝的眼睛,将此人眸中的深情看得一览无余。他想,素闻瑞木府的小将军不喜女色,至今未婚,没想到是因为心中已住着佳人。
“杝儿,人死不能复生,若仲之泉下有知,定然也不愿见你为他如此伤神。你看你,才过了几日就瘦成这样,你想把自己折磨病倒,让林丞相再为你分一份心么?”瑞木俊俯身靠她近些,刚毅的脸,麦色的皮肤,浓眉大眼,语气略带恼意,满是急切。他一路快马加鞭来回,自身也十分疲惫。只是眼前这样的情形,实在放不下心离开。
林杝瞧见瑞木俊额发上沾着的尘土,那份冷静回归八分,强自压下心头对林仲之悲伤,右手手背匆匆擦抹两边脸颊,除去残泪。她又看了看自己父亲,林丞相愁容满面,也是一身的风尘。最后用沙哑的嗓子歉意道,“爹,您一路劳顿,杝儿不该那般歇斯底里,害您操心。还请爹与瑞木大哥沐浴更衣整歇后,书房相见,杝儿有些事要与你们说。”
不料林杝话音刚落,身旁响起另一个女声:“四姑娘不安生待在后院给你二哥折锡箔守灵,还要闹腾什么?”林大夫人皱眉,语气轻轻柔柔好似羽毛,责备的话被她说得一点不严厉。但她人慢慢走过来,不着痕迹地挡开林杝与瑞木俊的距离。
林夫人是前天翔国一代鸿儒沈千乘的次女,对礼数,尤其是女子之德,十分看重。林杝先前那样质问林丞相,又去揭布验尸,还与瑞木眉目传情,大庭广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全无大家闺秀形象,已叫林夫人心中极不满。现在居然还出言不逊,妄入书房。书房之地乃男子议论朝政要事之所,女子无德,连她都甚少踏入,林杝却说要书房相见,有些事说?!
她忽然觉得这些年委实有些太过放任林杝。
“母亲。”林杝不卑不亢叫了一声。这时才注意到,不止大夫人责备注视着她,大哥大嫂,四姨娘和六妹七弟,还有跟在几个主子身后的贴身丫鬟,以及堂内杂役的家丁,具是目光闪烁地看着她。
好似看一个奇怪的异类。
林杝挺直腰板,并未被那些目光压垮。有时候她面皮薄,比如李束樘占着她的身体,看尽她的起居,她受不了;有时候又极厚,那些赤裸裸的目光,不比李束樘给予她的难堪少,她却能一点也不在意。
“柳绵,先扶你家小姐回房。”林丞相说完,不管其他人,朝瑞木俊作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起往内院步去。
林杝领会林丞相的意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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