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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魂引-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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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问过一个让李束樘啼笑皆非的问题,那时她已经蒙住自己眼睛,衣衫半退,突然又把自己裹了起来,尴尬问道:“七王爷,你的梅二……?”
屋顶上的梅二险些踩落一片琉璃瓦。
李束樘道:“四小姐放心,我七王府之人,皆是知进退懂分寸的聪明人。”
“……”
尽管得了七王爷承诺,林杝每做一件涉及私隐的事情,都心里发毛,动作极快。
李束樘在心里得出一个结论,这块璞玉,还得再打磨打磨。
林杝月事一来,整个人就提不起精神,一日卧在床榻上,翻翻闲书。
翻的是本地理志,泛着书香,十分陈旧,想来书的主人看过不下数十遍。
自从天英与天翔统一,圣元皇帝就下令官员把地理志翻新,许多涉及两朝的著作也都改版,不过圣元皇帝还算开明,并没有销毁前朝所著典籍文稿,只要不是反动,都依然可以在书斋里买到。只不过他下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圣元以后不得再版。于是,那些旧书,就成了古董,被文人墨客藏在家中,鲜少流入市场。
这本地理志便是不能再版的古籍。
“遥江以南为天翔,多丘陵平原,东南岸海线绵延百里,与东瀛隔海相望,及南热带与宛平国接壤,东瀛、宛平皆小国,抵豫州不如。遥江以北为天英,多山川高原,以西有大夏,筑长城以御,出大夏始达西域。又有庆国在东北方,为女子之国。”
林杝盯着宛平二字出神,室内香炉青烟袅袅,沉香四溢,寂静聊赖。
李束樘似乎并不急着从林府脱身,悠然跟着林杝一起看书,时不时还能提点她两句。“看似大夏虎视眈眈,实则猛虎易防,暗蛟难查,又有小蛇钻洞,瑞昭如今算得上内忧外患。”
全然忘了他自己就是那个内忧。
林杝就想起瑞木俊曾在院外许下的承诺,让她等两年,等他平定海寇,成就功业,再风光迎娶她过门。不由心中闷闷,“海寇过去皆不成气候,至天英吞并了天翔,有机可乘,方后起之势凶猛,横行霸道。现在毒瘤根深,要想再彻底拔除,委实不易。”
李束樘笑:“四小姐这是怪先帝动了干戈么?也是,东海一带本由天翔与东瀛合作治理,双赢下才换来的太平。天翔最后一任皇后就是东瀛公主,若没有她在两国之间撮合,也成就不了那几十年天翔海上贸易的鼎盛。今日东瀛放任海寇,还暗中助长其势利,给予庇佑,昭然若是,才叫他们无法无天。林小姐不如叫丞相参先帝一本?”
“……”林杝原本还挺乐意听他分析,可无端又抓她说事,便不再理睬李束樘。
李束樘也习惯了林杝这种冷战,她一生气就不说话,直接将你当做空气。好在姑娘的气性倒是不长,过会儿放下了还会答应你正常的言语,不像是个爱记仇的小心眼。
于是七王爷想不通了,“四小姐,本王可是何时与你结过仇?为何你当初一听到本王的名字就一副恨不得将本王魂飞魄散的样子?”
【023。纸上惊闻?】
林杝翻书的右手一顿,低头沉默。
也问自己,为何如此憎恶李束樘?
因为他冷酷无情,杀人如麻?
还是因为他经常踩在百姓的脊背上胡作非为,扰乱朝堂?
无论是何冠冕堂皇的原因,究其根源,不过是因为她对他根深蒂固的邪佞印象。
当你将一个人的好坏定位植入脑中,便十分不易改变。
最后她说,“不如王爷派人去民间访问民意,百姓心中如何做想,也就是林杝的想法。”
李束樘对她四两拨千斤的手段十分不屑,然,还是一本正经道,“四小姐提醒的极是,本王定会派人认认真真去问百姓,究竟如何看待本王。”
两人一时无话,林杝浑身乏力,精神欠佳,想要躺下来小眯一会儿。
不料刚放下书,房梁上忽然落下个黑影,等到林杝定眼捕住来人的位置,梅二已然单膝跪在她床前,没出声,毕恭毕敬。
林杝左手伸出,李束樘亦不叫她多问,梅二便十分配合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外面用一圈红纸环住,以辨是否密封。
竹筒刚接过,梅二“嗖”地又隐匿于无形。林杝有些发愣,这梅二的武功,太高深莫测。她见过林仲之耍花枪,动作落花流水,却完全是花拳绣腿,博佳人一笑的小把戏;她也见过瑞木俊舞剑,刚劲有力,血气方刚,却是光明磊落。
都不像梅二这种,身形如影,有股鬼魅之气。
李束樘在心间问林杝,“可要看看?”
林杝腹诽,王爷你此时还有本事叫我不瞧见而只让自己看到?
“那便帮本王拿一下筒身。”李束樘捏住竹筒上端,递到林杝右手边。
林杝顺势握住尾端,默不作声。左手飞快一拧,里面的纸卷就显露出来。右手再适时一倒,李束樘刚好用左手接住了纸卷。
不过王爷大人并不急着把纸卷打开,忽然笑道,“小姐与本王真是越来越默契了。”
林杝不语,心里对七王爷已然不堪的印象又掉下去一截,委实是把他推入深渊,完全没有再爬上来的可能。
纸卷被慢慢展开时,她方惊觉,若李束樘真心不想让她看,确是有本事独自知道纸上的信息。因为那纸上的字,用了特殊的办法,使其各个犹如浮雕凸出。单凭李束樘的聪明,靠左手指腹摸上一遍,就能知道纸上传递的讯息。
李束樘察觉“隔壁邻居”震惊,忙不失时机的恳切道:“本王的命既然还在你手里,自然要给小姐十足诚意。请你相信,本王不会害你。”
林杝不答,心中波澜。
倒并非因为被他的话感动,只是觉得自己在这腹黑的狐狸手心里,实在危险,还得给自己找条后路。
再看纸上的内容,入目瞬间,立即盖过了对李束樘之言的感触。
“林仲之,林红梅与沈绿蚁之子。六岁时流落幽州街头,受尽欺凌,后被丞相寻回,入林府。沈绿蚁,前朝大儒沈千乘长女,盛年时才名盖冠京华,天英破翔后,不知所踪。”
却是林仲之的身世。
林杝目光快速扫视了三遍,最后颤抖着出手抢过纸卷,又一个字一个字过目,那白纸黑字叫林杝心头巨大震惊。
从前她问过林仲之的母亲在哪里,他又为何会流落在外。当时林仲之只说母亲是寻常妇人,不知与丞相怎么相识相爱,哪里来的勇气孤身生下一个他。又说他小时候与母亲相依为命,后来林母生病死,他人小力薄又无依无靠,当过小乞丐,偷过东西,还与野狗争过食,总被人像过街老鼠一样打,终日无温饱着落。后来被恰巧经过的林红梅遇见,瞧见他脖子里的无字牌,认出了是自己儿子,才一朝飞黄腾达。
林仲之轻松简单地讲完一个孩子艰苦的生存时光,用手捂住林杝的眼睛,笑得漫不经心。“四妹莫用这样的目光瞧我,好像你二哥我是只可怜的小狗。你就当这是一个梨园里的戏本子,多跌宕起伏,多曲折离奇。嗯,我应该去把这故事写成话本去卖给梨园的俏俏生,他向来喜欢高价收购这种名人野史故事。”
仿佛那真的是一个别人的故事,他不过是路过的看客,听戏的看官。
这时,李束樘不咸不淡说了一句,“咦?你嫡母好像也是沈大儒的女儿……”
一语惊醒梦中人。
林杝就算对林府诸事再漠不关心,林夫人的出身还是知晓一二。她是沈千乘的次女,唤作沈清秋。衣香的母亲堇娘是沈清秋的陪嫁丫鬟,偶尔会与府上的丫头们讲起她家小姐当年的风姿。另外,房中整墙的书册中,不少野史与轶事中亦对沈大儒的两位千金皆有提及,虽简短,但能看出当时天翔文人对这两位女子的仰慕。
林仲之竟是大夫人的亲侄子……
再忆往日种种,深感人世无常,人心难估,大夫人是知道林仲之身世的吧?她到底是以何种心情看待自己姐姐与自己丈夫的儿子?
正慨然间,那道熟悉的黑影又翩然落下,跪在床头,“主子,梅九传讯,有圣旨出。”
李束樘趁林杝不备,轻松抢了她的嗓子,沉水似的音调问梅二:“来此处?”
“正是。”
“可知所为何事?”
“封林四小姐为御前女官。”
“什么?!”林杝惊呼,从床上支身而起,情绪波动过大,引来下腹一阵痉挛阵痛。
李束樘无话,不置可否。
梅二传达完消息,立即隐遁,想林府也不是阿猫阿狗都能飞进来的地方,他还得避开林丞相的影卫,保护主子,传递消息,委实神功盖世。
※
却道林府怡园三夫人房内,林红梅此时正坐在红木桌边饮茶,脸色不太好看。
三夫人侍候在他身侧,林仲之丧期未过,她只素服素颜,难得的雅静。“老爷……”她弱弱唤了一声,有些忐忑。
林红梅放下茶杯,“香云,这些年为夫待你如何?”
蝶香云愣了愣,察觉到林红梅今日不同寻常,立即跪到他脚边,情切切答:“老爷待妾身自然无话可说,香云得遇老爷,三生有幸。”
谁料丞相话头一转,又言:“杉儿已及笄,是时候寻个人家嫁过去,相夫教子,夫人可中意哪家的公子?”
三夫人心中大惊,眼泪水立即夺眶而出,哭喊道:“老爷,妾身哪家的公子也不中意。小五还小,让她在妾身身边多待几年吧!这偌大的林府,若没了她陪,寂寞的很。老爷,老爷,妾身知你是怀疑妾身对四姑娘下毒手,府里的人都这么说妾身。可是这事真不是妾身所为!借给妾身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老爷的孩子啊!香云虽出于红尘,也懂知恩图报,求老爷明察。”说罢,就要给林红梅磕头。
林红梅出手拉住她,叹了口气,“我不过问问你的意思,怎说起这些有的没的。杝儿的事情,我自有定夺,你莫瞎想。”
“老爷……”蝶香云残泪未拭,呆呆瞪着相公,“你方才的样子,吓着妾身了。”
“唱支小调吧,我有些累。”林红梅扶额,闭上双目。
吴侬轻曲启,咿咿呀呀,唱得江南烟雨落尽,繁华弥散。
可是,下一刻,“圣旨到——”
尖锐刺耳声破空,歌声顿止。
林红梅匆匆行至大门时,大公子林榔已将传旨的赵公公迎到花厅门口,仆人打开了中门,等候接旨。
赵公公见丞相赶来,笑眯眯向他躬身,道:“林大人,恭喜恭喜。”
林红梅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回道:“公公辛苦。”整了整衣冠。
这时丞相已然换上了朝服,转头看到林夫人和其他各房也已聚在厅堂中,正要跪下去说句:“微臣接旨。”赵公公出手极快,也是个武功高手,“林大人,今日这旨可不是给您的。”
所有人惊疑,只有最后的林杝,心中明了,脸色苍白。
“林丞相四女,林杝接旨——”
众人纷纷回头寻找林杝,默然讶异着给她让出一条道。
林杝由青杏搀扶,缓缓走到林红梅身侧,望了她爹一眼,屈膝跪下。
泠泠之音起:“臣女接旨。”
林红梅方惊醒,亦跪下。身后一群家眷便哗啦啦跪了一地。
赵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观丞相之四女林杝,才学出众,蕙质兰心,特封为御前正三品执笔女官,不日进宫为朕解忧,望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钦此——!”言辞间一贯承恩帝往日的不正经风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杝率先匍匐扣地,众人随之。
其后须得双手高举过头接旨,林杝将视线投向没有动静的左手,生怕李束樘此时捣乱,给林家找个大逆不道的罪名。李束樘暗自笑了笑,觉得林杝是只扮老虎的兔子,左手从容抬起。林杝才跟着李束樘的速度,双手一齐抬举,接下圣旨。
赵公公亲自弯腰,把林杝从地上扶起来,笑得意味深长,“林小姐,这圣旨可收好了。皇上还听说林小姐近日身体抱恙,特准小姐痊愈了再进宫。期间会有专门的嬷嬷,来教您各种规矩,林小姐聪颖,想必难不倒。”
“是。”林杝低头,没有什么可说。她若能说,真想问一句,皇上,您想干嘛?
林红梅从林老头手中接过一袋满满的银子,上前送进赵公公怀里,“有劳公公了。”
赵福贵大大方方接下,恭维道:“杂家瞧着林大人府上红光隐隐,是有飞凤之势啊!”
林家众人心中皆是一抖,这凤凰指的是谁?
丞相随即摆摆手,只道:“小女愚钝,将来还望公公多多关照才是。”
“这是杂家分内之事,林大人放宽心。”赵公公又看了一眼林杝,“皇上还等着杂家回去复命,这便告辞了。林小姐保重身体,他日宫中相见。”
一行宫人,施施然又退了出去,消失在路的尽头。
却搅得林府一池春水,暗流涌动。
【024。双木成林?】
赵福贵离开后,林府大堂中,死寂了须臾。
林杝站在林红梅身侧,垂首不语。
每个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动静大了,被别人当做转移注意力的契机。
说到底,林府上下皆是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则消息。太突然,太意想不到。
自然大多数人也不自觉想起了昨日慧妃问林杝的那句话,“不若进宫来陪姐姐?”莫非慧妃娘娘当时就已经知道皇上有这意思?转念又十分不解,这进宫陪姐姐却怎么封了个女官?
执笔女官一职虽要住在宫里,并不隶属尚宫局,也就是说并非后、宫之人,自由之身,能够自由出入皇宫。这是正正经经的官员。
所谓执笔,其实是每日上朝时,必须站在金銮椅后头,记录皇帝与大臣的对话。大殿之下亦有专门的史官记录这些东西,不同的是史官所录,不得见帝,而执笔女官所录,仅帝可见。说白了,就是皇帝怕自己说错话,于是派个心细的女子将他说过的话一一写下来,有时候回去看一看,想一想,要是有不妥的地方,也好第二日弥补改正,省得被史官一五一十记下来,坏了皇帝名声。
算起来这是朝堂上,最特殊的存在。
执笔女官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因为没有任何利益牵涉;皇帝又十分器重,因为祸从口出,事关重大。又,既然皇帝看重,执笔女官虽没有什么实权,却也能受到百官和后妃的尊重。这么想来,倒也是个美差。
最后林红梅打破沉默,“杝儿,跟我去书房。”
“是。”
林杝慢慢抬起右脚,迈出第一步,左脚支撑的十分稳妥;继而右脚停下,又见左脚依葫芦画瓢也走了一步。如此往复,是方才在屋子里等候时,李束樘提出来尝试数遍的结果。青杏在旁边搀扶着,没有人看出四小姐身上有何不妥,只当是她身子孱弱,所以步速缓慢。
那个僻静的小院中,当日烂漫的桃花,今时已凋零殆尽,绿油油的新叶生满枝头,充满了生机。濮生在院子里煮茶,见到林杝,低头躬身问了声好。林杝不怎么出闺门,自从上次见他一面后再也没碰到,不想竟是被她父亲调来了此地。
应是器重他了吧?
林杝的心情并未被濮生的出现改变,依旧十分沉重,她对林红梅的书房已然有些阴影,每当踏进去,心里总堵得慌,有些透不过气。
“爹。”
此时林红梅背对着她站在书案前,看不清楚脸色。只听苍然的声音道:“杝儿,今日之事你有何想法?”
林杝思忖少顷,先答:“杝儿并无特别的想法。”
再问:“只是想知道,爹爹事先可知此事?”
她哪里真的没有想法,这问题中饱含了太多想法,七王爷、慧妃、皇上,是一环扣一环的联系。
林红梅听到这问题,却沉默片刻,似乎在考虑什么,最后叹了口气,回答:“时至今日,为父也不瞒你。我并不知皇上会做此安排。但先前太后倒是与我提起过,说要再选一位林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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