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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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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了之后她又看向陈孝正,“放假回来了,跟你爸爸打个招呼吧。”
陈孝正似乎有点尴尬,不过还是照着妈妈的意思对着空气说了声,“爸,我回来了……我把郑微带回来见你。”
“吃饭吧。”她妈妈说了一句,便开始往郑微碗里夹菜,“没想到有客人,所以什么也没准备,菜简单了些,不过你不嫌弃的话就多吃点。”
“哪里,阿姨你说哪的话。”郑微嘴上答得很顺,但人还没能从刚才那一幕中回过神来,手里举着筷子,都忘了怎么吃。
“怎么了……啊,我都忘了你们年轻人都不喜欢别人布菜。”他妈妈脸上是实实在在的不知所措,有些歉疚地看了郑微和阿正一眼,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用的是公筷,筷子我都洗过两遍再消毒的。”
“不是的,不是的,阿姨,我刚才是太饿了,一看见好吃的,高兴得都忘记下筷子了。”郑微赶紧说,为了证实她话里的可信度,还用力扒了口饭菜到嘴里,差点没被噎着。
陈孝正赶紧给她拍着后背,他妈妈忙着起身去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慢点吃,你不嫌弃就好,阿正难得带同学回来,我就怕招呼不周,阿正,你也吃饭吧。”
三人都各自吃饭,这样的情景跟郑微先前的想像大相庭径,她一直以为自己会遇上一个刻薄而尖锐的中年女人,至少也会是个难缠的主,心里早已想好了无数种对战方针,打算水来土掩,见招拆招。没想到他的妈妈会是这样一个憔悴而朴素的妇人,尽管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神经质的敏感,但这完全是一个常年寡居的中年女人身上可以理解的特质,并且一点都不妨碍她极其礼貌周到地款待了自己这个意外的客人。
饭后的情景也是如此,郑微主动提出要收拾碗筷和洗碗,被他妈妈立刻客气地婉拒了,她让阿正陪着郑微在沙发上看电视,自己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末了,还给他们端出一碟洗的干干净净,切得整整齐齐的水果。
真的,他妈妈太客气了,那是种唯恐怠慢的殷勤款待,小心翼翼地礼貌招呼,郑微顿时有被奉若上宾的感觉,然而这样的感觉更让她觉得似乎有那里不对,她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但是这绝对不是她预期中的样子。
郑微在她妈妈期待的眼神里剥了个桔子,放一片到嘴里,很酸,她嗜甜畏酸,这一下几乎让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不过她强忍住扭曲的表情,害怕这个有些不知所措的妇人再露出失望的神情。还好陈孝正伸手拿过她手中的桔子,说,“我好久没吃这个了。”这才算给她解了围。
他妈妈睡得早,不到十点半就要睡了,郑微和陈孝正也不便再单独在客厅待下去。房子是两房一厅的结构,他妈妈让儿子睡到客厅的沙发床,把房间让出来给身为女客的郑微。
“床单和被子都是新的。”她这样对郑微说。
郑微连忙感谢,“阿姨,你辛苦了。”
晚上,郑微躺在床上,一度胡思乱想难以入睡,她认床,很难习惯陌生的地方,不过哪能说是陌生的地方?虽然没有来过这里,但是这屋子是阿正的生活过的屋子,地板是阿正走过的地板,床是阿正睡过的床,这里每一寸的地方都见证了他少年时代成长的印记,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她感觉到亲密?她来到了这里,他妈妈的客气虽然让她一时有些难以适应,但是这毕竟比她原本的预期不知好了多少倍。
睡前的郑微是开心的,她想,一切都是好的。
正模模糊糊准备睡去,郑微听到了一阵细碎而轻微的敲门声,在午夜时分,这样的旧房子传出此等声音,不禁让她胆战心惊,那声音一再传来,她只得披衣下床,壮着胆子打开房门,阿正睡在客厅,她还怕什么。
门打开了,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她惊喜地低叫了一声,“阿……”还没说完,就被本应睡在沙发上的人敏捷地掩住了嘴。“嘘!”他轻声示意她,她立刻会意,也有样学样地把一根手指放在唇前,房门轻轻合上,黑暗中那个身影立刻拥住了她。郑微闻着自己熟悉的气息,感到安心而甜蜜,还带了点背着大人做坏事的小小刺激。
他们在学校里能在这样四下无人的空间单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两个年轻人急不可待地分享这熟悉而陌生的激情和甜蜜。末了,郑微问阿正,“你妈妈是不是不太喜欢我,我有哪里做得不对吗?”阿正抚摸她细细的发丝,“不是,你做得很好,我妈平时就是这样,不过,她没有坏心。”
两人窃窃私语都尽量把声音放到最低,唯恐惊醒了他妈妈,一夜忽醒忽睡,阿正清晨五点就起身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他说他妈妈一向早起,要是看到他不在沙发上恐怕要不好。
阿正离开后,在紧张和刺激中度过了大半天的郑微再度沉沉睡去,一觉醒来拉开窗帘天已大亮,一看床头的闹钟,才知道竟然已经超过了九点,不由大惊失色,连忙换衣服,心里暗骂自己怎么一不留神就贪睡过了头,他说他妈妈一向早起,这会估计坏事了。
她开门出去的时候,阿正和他妈妈早已收拾整齐地坐在餐桌前等她,桌子上已经好了碗筷和清粥小菜,碗筷都没有动过,看情形他们等她也不是一时半刻了。
郑微赧然地说了声,“阿姨早,阿正早。”就低头一溜烟地跑去洗漱,终于坐在桌子旁的时候,照例又是他妈妈对空位的一番说话,然后才开始正式吃早餐。
经历了昨晚的那一回,郑微对他们家这个诡异的习惯已经没那么难以适应了,相反,她觉得有点感动,一个女人守寡二十几年,把亡夫留下的遗腹子拉扯长大,还对一个死去了那么多年的人片刻不忘,宛若在旁,这需要多么深浓感情来支撑。
她喝了一口粥,都凉了,更证明阿正他们真的等了她很久,她不好意思地说,“阿姨,我睡过头了。”说完又转向低头吃东西的那个人,嗔道,“你好歹应该叫我一声!”他笑笑没有说话,反倒是他妈妈打着圆场说,“没事没事,年轻人贪睡是很正常的,我像你这个年纪也老觉得睡不够,现在却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对了,阿姨你今天不用上班。”郑微忽然想起,学校是放假了,但今天并不是周末,他妈妈有工作,这个时候不应该还在家里。
“是这样的,阿正刚回来,又有客人在,我就请了两天假,一早我就去买菜了,中午和晚上我还要给你们做饭。”
吃过了早餐,他妈妈就似乎一直在厨房忙碌,郑微无所事事,又实在过意不去,深感此刻不献殷勤更待何时?主动走进厨房,“阿姨,我给你打下手吧。”
“哎呀,你快别进厨房,到处都是油污,弄脏衣服就不好了。”
郑微连说没事,陈孝正也走了进来对妈妈说,“妈,没事的,又不是外人,让她帮帮你吧。”
他妈妈看着郑微不停点头的诚恳模样,只得找出了一付干净的围裙给她系上,“累了就说啊,我一个人也做得过来的。”
“阿姨,我给你洗菜吧!”郑微在家时哪有机会进厨房,现在穿上了围裙,觉得什么都是新鲜好玩的。
他妈妈见她拿起了水槽边篮子里的青菜,忙说,“不用不用,那个我已经洗过了。”
“那我给你切菜吧,这个我会。”郑微转向了砧板上的黄瓜。
“这个还是我来吧,小心切到手。”他妈妈不放心地说。
“不会的,阿姨你忙你的,这个交给我。”郑微拍着胸脯保证。
陈孝正先前倚在厨房的门框上颇有忧色地看,过了一会被妈妈和郑微合伙赶了出去,他刚在沙发上坐下,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了郑微和他妈妈一前一后的两声惊叫,连忙冲了进去。只见郑微手上的菜刀撇在一边,右手紧紧抓住左手的手指,不断有血从指缝间滴了出来,他妈妈看见血,大惊失色,连忙抓起郑微的受伤的手放到水龙头下冲洗,然后一叠声地催着陈孝正去拿酒精和纱布。陈孝正也吓住了,翻开抽屉找纱布的时候额角都冒了汗,他妈妈一接过纱布,就赶紧给郑微细细清理包扎着伤口,一边还埋怨着自己,“都怪我,我不该让你干这个。”
一番忙乱后,手指被包扎好的郑微被安顿在客厅的沙发上,母子二人环坐在她身旁。伤口不浅,好在没有伤到筋骨,她根本不知道浑圆的黄瓜在下刀的时候会在砧板上滑动,以至于她一刀下去切到了自己的食指。他们都在担忧地问她痛不痛,其实她此刻除了痛,更多的是怨自己的不争气,她把事情都搞砸了,这一下,他妈妈哪里还会相信她是个家务娴熟的好女孩?
她这么想着,刚被刀切到时没有出现的眼泪这时冲了上来,她都不敢看他妈妈,更觉得自己给阿正丢了脸。他妈妈去清理纱布的时候,她才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阿正,“对不起,阿正,是我太笨了,我什么都做不好。”
阿正坐在她的身边,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地把她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生怕弄疼了她,她流血的那一霎,他六神无主。这样的一双手,他最最珍惜的一双手,居然在他家缠上了丑陋的纱布。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的手,一直看着,那一刀是切在他心里。
郑微在陈孝正家里待了两天,由于距离春节越来越近,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告别。她离开的时候,阿正和他妈妈一同将她送到了汽车站,直至客车开走才离开。
晚上,阿正在自己房间里并不明亮的灯光下一点一点搭建他的模型,经他手下成型的模型不少,唯有这个不一样,这不是什么新概念的商住两用楼,也不是水岸别墅,而是他打算送给郑微的一座小屋。他从不送她鲜花,也不能给她什么昂贵的礼物,能给的也只有这个――他们的小屋,关于未来的承诺。
小屋里一桌一椅细致之处都见工夫,他完全沉浸在手中的活计里,以至于有人站在自己的身后也浑然未觉。
“阿正。”
直到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才猛然回过头来,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到他的房间,也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妈,你还不睡?”妈妈一向睡得早,所以阿正这个时候看见她,感觉相当意外。
“我睡了,结果没睡着,看你房间的灯亮着,就过来看看。做什么那么出神,这模型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陈孝正避开了这个话题,说道,“太晚了,你还是先睡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他妈妈没有离开,莫名地笑了一下,用手摸了摸儿子手中的模型,“真漂亮的一座房子。”
他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定定看着自己的母亲,“妈,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阿正,你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妈妈走出了房间,来到了父亲的遗像前。他站在一边,看着妈妈无比娴熟地点了一炷香,然后再小心的拭了拭镜框上难以察觉的灰尘。
“跪下,阿正。”她说。过了一会,才回过头看着毫无动静的儿子,他仍旧站在那里,一脸漠然。
“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她的声音疲惫中带着酸楚,从小到大,陈孝正最怕看到这样的母亲,每当她这个样子时,旧日种种生活的凄凉便历历在目,然而他依旧没有跪下来的意思。
“我不会跪的,因为我没有做错事。妈,我当然听你的话,但是我有我的判断。”
“是呀,你长大了,开始有你认为正确的判断,所以递交了申请表之后,你又开始后悔了。”
陈孝正闻言苦笑,他知道瞒不过她,从小学时候开始,她就没有放弃过用各种方式与他所在的学校、他的老师取得联系,即使上了大学也不例外,想必她打过电话给他的班主任,这么大的一件事,她当然知情。不过,他早想到会有这一天,所以并没有感到多大的意外。
“没错,我后悔了,我觉得我应该可以有别的选择,出国不一定是我必须走的路。”他放低声音说。
“说到底,还是为了郑微吧。”妈妈的声音木然。
原来她一早就知道了,然而郑微在的那两天,她只字未提,陈孝正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感激,可是他没有办法否认妈妈的这个假设,所以他只能说,“没错,我承认她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
“以前你从来不会这样,我的儿子是那么好强,从上大学的第一天开始,出国深造不一直都是你的目标吗,如果不是的话,你那么刻苦地锻炼口语,辛苦的打工是为了什么?我们这几年过得那么艰难,把每一分钱攒下来又是为了什么?现在好不容易机会就在眼前,你的班主任说,今天全国公派留学的指标也不过三千个,你这个时候放弃,却告诉我只因为你恋爱了,所以你要丢掉这个机会跟她在一起。阿正,你看着我和你爸爸说,大声地说,这就是你的判断?”
“我是一直想要出去,国外有更先进的技术和更好的学术氛围,不过那个时候我没有想过我会遇上郑微,就是跟她在一起之后,我才知道,我也可以有那么简单的快乐。”他看着生他养他的那个人,“妈,我知道这些年你很辛苦,我也一直都尽量让自己做到最好,不过,即使当着爸爸的面,我也不怕实话说,也许我没有你们期望的那么有出息,我贪恋她给的快乐。”
他妈妈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丈夫像框冰冷的表面,声音暗哑得如同叹息,“阿正,你跟我说快乐?我不是不懂快乐。以前你爸爸还在的时候,你在我肚子里,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我觉得我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都幸福。你爸爸事业多顺利,两千人的国企大厂,不到三十岁,他就从厂里的技术科科长升任总工程师,那时候,逢年过节上门的人一个还没走,另一个又来了,走在大院里,谁不笑脸相对。是我福薄,天生就留不住好的东西,你才四个月大,你爸爸去工地出了事故,就没再回来。人死了,死在工地上,追悼会开得轰轰烈烈,花圈摆满了整个灵堂,但是追悼会结束,人散了,茶也凉了,分到手的那点抚恤金,你不足月的时候生了场大病,就什么都没剩下。那也就罢了,难的是我一个女人带个孩子,你小时候身体又不好,我的工种却一变再变,岗级越来低,照顾你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去找厂长,找工会主席,只求他们能够把我换到一个不用反复三班倒的部门,他们过去跟你爸爸是那样称兄道弟的朋友,那个时候却只会满脸为难地跟我说厂里的难处,要我多谈奉献,少提要求,我一个寡妇,只求能够在晚上照顾我还没上幼儿园的儿子,这样的要求也算过分?你幼儿园的时候半夜发高烧,厂里卫生所治不了,我一个人背着你走了差不多三公里才赶到医院,为了那点住院费,不知敲了多少个亲戚的门,他们只会说,再找个男人吧,何必一个人撑着。阿正,我在你爸爸灵前许诺过为他守一辈子,我不能另找一个男人,我还有和他共同的回忆和儿子。好在你从小争气,你考上大学的时候,家里所有的钱,加上我提前预支的工资都凑不够学费,问你二叔借了500块钱,他好歹肯帮我们一把,但是给了钱之后却把家里的电视机扛走了,一个旧电视机值多少钱,他不过是算准了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钱还上,抵回一点损失就算一点……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吧,我一再地说,你只会觉得烦,不过这就是生活,阿正,我说这些,只想告诉你,贫贱没有快乐。”
她说的每一段记忆,每一个细节都陈孝正都铭记于心,他忘不了小时候那些点点滴滴的苦,所以才更愿意记住现在手上紧紧抓着的那点小幸福。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坦然,“这些我都记得,妈,但是我不认为不出国我就必定贫贱,你相信我,等我毕业了,我们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你也会有享福的那一天。”
他妈妈回头看着他,布满了纹路的眼睛里一滴眼泪也没有,阿正记得小的时候,妈妈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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