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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破城-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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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竟会出现这样重大的失误?他来不及去想。只依稀记起,先前准备时,导演为什么事动了怒,武行与摄影组也起了争执。天阴下来,光线转眼不够了,摄影组催得紧,武行慌里慌张,各部门人员都带着情绪。或许就是这样,梦非身上的安全扣由一个死结变成了一个活结。不知是哪一位疏忽大意,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而她自己一直恍恍惚惚,竟未察觉。

匆忙间,他想要抓住她。已经来不及了。她脚下的碎石哗啦啦地掉落下去。她没有踩实,身体已经滑出悬崖。

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心痛得如同碎裂一般。

她洁白的裙衫风一样从他手边滑走。她坠落下去。

下冲的力量使得她腰上的绳索突然抽紧,然后一下子滑过那个机关,完全松脱。她沿崖壁下落了数米,身体碰撞在一截突出的树杈上。危急中,她本能地抓紧那截树枝,暂时不再继续下落。

全组工作人员大惊失色,往下观望,只见梦非悬在半空,靠手臂的力量攀住那段脆弱的树枝。而她悬空的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她没有尖叫,没有哭喊,只有漆黑的眼眸里透出无尽的恐惧。

人们纷纷探身喊话,鼓励她,安抚她,让她别慌。

她吓得一声都发不出,只努力攀着树枝,向上望着,似乎在茫然地寻找什么。是寻找救助?寻找安慰?抑或,寻找那最后的告别?

终于,她找到了那一双眼睛。他望着她,眼中的恐惧比她更甚。

剧组工作人员紧急救援。他们大喊让梦非坚持,马上会有人下去救她。一名武行的小伙子已飞速绑上安全带准备探身营救。

但时间来不及了。那截树枝太过细小,完全承受不住一个人的重量。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了,或许连几秒钟都没有,树枝已经开始断裂。

救援人员还在努力往下攀爬,一点一点接近梦非。其他人围在悬崖边看着,有人哭,有人叫,更多人凝神屏气,几乎无法直视这惊险场面。

时间不够了,树枝在断裂,啪啪作响。救援人员来不及够到梦非。

此时,录音助理急中生智,将长长的话筒竿伸下去让梦非抓住,试图将她拉扯上来。但仍是来不及了,梦非的手刚刚触碰到话筒竿时,那截树枝突然完全断裂。只听咔嚓一声,整段树枝脱离了崖壁。

女孩向着崖底坠落下去。她的裙衫在风中舞成了一朵洁白的花。

众人只觉眼前一黑,发出惊呼和惨叫。

与此同时,人群中有一个身影不顾一切地从悬崖边跳了下去。

竟有人跳了下去!

是谁?为什么?

众人陷入骚乱与恐慌。接着,他们猛然反应过来了。

现场忽然一片死寂。人们丧魂落魄地往悬崖下望去,又抬头互相看看,脸上都没了人色。

跟着梦非跳下悬崖的,是席正修。

9

梦非脑海中一片空白。

疾速下落的失重感让她对周遭世界失去了判断。

她甚至来不及恐惧,来不及去想生死和离别。在这极度慌乱的一刻,她脑海中仅存的一丝意识,带领她看到的,是临别前他的脸。

正文 第31章恋 恋恋归程何处(4)

就在她下落前的一刹那,抬眼望向他。她看到他眼中闪过的光芒,是无尽的爱恋与恐惧。树枝发出咔咔的断裂声。她知道自己是必死的,于是仰起脸对他微微一笑。她向他告别,将他这一刻的深情与眷恋深深印刻在脑海中,成为永恒的记忆。

下一瞬间,她忽然看到他的身影朝她跃下。她感到自己陷在谜一样的梦境中。他哪里来的勇气,竟然随她跃下?不,这一定是幻觉。

她闭上了眼睛。

风声呼啸。他追赶着她下落的速度。

此时此刻,他的意识是模糊的。同她一样,他也来不及去想生死与恐惧,能想到的,只是她下落前的那一刻,她对他微笑的脸。那微笑诉说着所有的往事,诉说着爱与告别,诉说着两人从前世到今生无尽的缘。

某一刻,他忽然弄不清她的身份,就如同弄不清自己的身份。

在这场失却了时间概念的宇宙洪荒之中,他只知道应该跳下来,这是将军会为公主做的事情。

坠落仿佛没有尽头。她静静等待着最后的疼痛,以及死亡的突袭。然而,忽一阵温柔,她感受到的,却是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拥抱住她。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他。

这一瞬间,天地寂静。

她的脑海中有了新的诗句,只是她再也没有机会把它们写下来。

已无需写下来了。因为再没有人会打开那个铁盒子。

幸而,此刻他就在她身边。所有想说的话,一字一句,如泪水,如欢笑,如大地,如海洋,如灵魂与灵魂碰撞所迸发的蓝色火光,在他耳边,在他眼前。一切都送给他。

打碎世界给我们的镣铐

让我们修复被折的翅膀

自此,飞翔

开始你我漫长的流亡

或许那一切都曾真实地发生过。或许在几生几世前,他就是那个将军,她就是那个公主,在属于他们的时代,曾被迫流亡,曾海誓山盟,却难续未尽的缘。而后,经历重重轮回,他们带着前世姻缘,相逢于这个时代,再次痴心相恋,并最终,再次手挽手,坠入云雾缭绕的深渊,为他们无望的爱情殉葬。

这一场坠落,是他们最后的逃亡路途,也是他们最后的相守时光。

如果他们的爱情是一种罪恶,那么就让死亡来为他们赎罪。

10

他坚实的怀抱,为她抵挡那瞬间袭来的疼痛。

他明朗的眉眼,为她照亮眼前整片天地人间。

抛弃了满腔热血,只沉沦在这一刻无限温柔。

忘记了前世今生,只铭记住这一瞬极致倾覆。

黑暗中,她的意识一片混沌。所有的幻觉和梦境一同出现。过往和未来的瞬间交错,梦境与现实之间光怪陆离地交叠。公主、将军、烈风、暴雨、狰狞的敌人、飞驰的铁骑、陷落的城、城楼下的火海、悬崖边的誓言、温柔的坠落、无尽的深渊……所有迷乱的意象在眼前轮番舞动,迷光闪烁,亦真亦幻,它们像一张张大网迎面扑来,又在触到之前顷刻消失。

睁开眼睛,梦非望见模糊的一片光芒。然后,眼前的影像渐渐清晰。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母亲和父亲都在身边。

所有的记忆都在顷刻间清晰起来。

她与他一起落下悬崖,那极速的风呼啸着,令人窒息。他有力的双臂抓紧她,紧紧拥着她。在坠入大海的一瞬,他为她抵挡了那巨大的冲击。水中的黑色岩石像巨大的兽。一声轰鸣过后,一切停顿。他从她眼前消失。

“他……他呢?”梦非艰难地开口,发现自己嗓音沙哑。

“非儿……”母亲哭红了眼睛,按着女儿的手,说不出话,试图克制情绪,却止不住声音的颤抖。

梦非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她去看父亲,父亲面色严峻,一言不发。

“他还活着,是不是?”梦非晃动母亲的手,嗓子已经哽咽。她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希望从他们脸上找到答案。

可怕的沉默维持了数秒,然后父亲说:“他还在抢救。”

梦非只觉得心脏猛烈地抽搐了一下。她呆呆地望着父亲,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缓了缓,她稍稍恢复了神智,用喑哑的嗓音艰难地说:“抢救是什么意思?别骗我,告诉我真话。他到底怎样了?”她说着几乎要哭出来。

父亲拭去眼角的泪,轻轻答道:“送进来的时候,你身上只有轻微擦伤,因受惊过度,暂时休克。但他……头部和脊椎受到剧烈震荡,脑出血,昏迷不醒,现在正进行开颅手术。”

一瞬间,她什么都听不到,仿佛突然坠入死亡,眼前一阵漆黑。

她想哭,却哭不出,只觉得胸口疼痛难忍。她用手抵住胸口,发出低低的呜咽,像陷入绝境的小兽所发出的嘶吼。

母亲哭着上前抱住她,让她别这样,先休息。她却难以自控。

医生赶来,为她注射镇定药物,让她安睡。

11

时光流转,不知过了多久,梦非再次醒来。

此时的病房忽然变得十分明亮。窗外阳光很好,洒进室内,满墙金光,仿佛崭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梦非恍惚地坐起来,看到父亲和母亲都坐在一旁,脸上毫无愁云,只对她和蔼地笑着。她略微诧异,轻声问:“他已经没事了吗?”

“没事了,你放心。”父亲微笑着,“席正修的手术做完了。他脱离了危险期,现在正在静养。”

她闭上眼睛,长长吁出一口气。他平安,是她唯一的心愿。

她起身下床,感觉自己的身体轻盈自如,丝毫没有受伤之后的疼痛与疲惫。她对父亲和母亲说:“我去看看他。”

让她略感意外的是,他们并未劝阻,只微笑着目送她走出病房。

她来到病房外的走廊上,忽然感觉到气氛有一丝诡异。走廊上竟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十分彻底,仿佛这一刻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自己。

光线却是愈发明亮了。真是一个艳阳天,她感叹着,沿着走廊慢慢地走,按照指示上了两层楼,找到了脑外科病房。她一间一间病房找过去,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时,透过玻璃窗,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席正修。

她推开门走进去。窗外的阳光洒进屋子里,明亮得有些刺眼。可他在阳光的照耀下看起来仍那么虚弱。他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头上蒙着纱布,手臂上插着各种各样的导管,口鼻上掩着一只透明的氧气罩子。

她站在他的床前看着他,忽然忍不住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轻声说:“都怪我,都是我不好。请你原谅我,别离开我……”

她不停地哭,不停地说,他却毫无反应。她甚至开始怀疑父亲是否骗了她,怀疑这个一动不动地躺着的男人是否还活着。

她慢慢地伸过手去,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喃喃地说:“席正修,求求你,快醒来吧,快好起来吧,别离开我……”

就在这时,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一时难以置信,又一波泪水涌上眼眶。喜极而泣,想立刻找医生或护士过来。可他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别走。

她便不走了,在他身边坐下,久久凝视他,哭着,笑着,然后俯到他耳边,轻轻地说:“谢谢你救了我的命。都是我不好,把你害成这样。”

他对她微笑,似乎有话要说,艰难地动了一下。

她明白了,为他摘去脸上的透明氧气罩,然后将耳朵贴到他的嘴边。

她听到他声带发出微弱的振动,传出几个让她深受震撼的字,“非儿,我……爱……你。”

忽然之间,她又忍不住哭起来,既压抑又释然,几乎像无声的号啕。她流着泪,看着他,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说出这三个字。

她微笑着不停拭泪,心中无限温暖。然后她握起他的手,放到唇上亲吻。他的手却好凉好凉。

她想起来,他刚从昏迷中醒来,不宜多说话,最好立刻叫医生过来检查一下。于是她重新为他戴上氧气罩,又替他把被子掖好,“我现在去找医生过来。你躺着别动。”他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她走到门口,又不放心似的回头来看。他朝她微笑,示意她放心地去。

梦非来到走廊上,一间一间病房走过去,一个人都没有。她只好回到自己原先的病房,竟然也没有人。她感到非常奇怪,医生、护士,还有父亲和母亲,他们都去了哪里?若大的医院现在仿佛只剩下她和席正修两人了。

她疑惑地走下楼,医生办公室、护士台、手术室、每一间病房,统统都没有人。她害怕起来,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正在一个荒诞而诡谲的梦境中。

这时,她听到走廊的尽头有某种奇怪的声响。她走过去,发现声音是从拐角处传来的。这时她有些莫名的紧张,慢慢走到拐角处,转到另一条走廊,看到远处的地上正趴着一只巨大的鳄鱼。

一瞬间,她吓得几乎灵魂出窍,紧接着感到一阵恶心。为何会有如此恐怖的巨兽突然出现在医院里?只见那巨鳄极其凶恶丑陋,双眼发出绿光,利爪在地上摩挲前行。它举头四望,像是在寻找某个房间。

梦非怔怔地呆着,无法动弹。然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像被烫了一下,猛地痉挛。一种糟糕的预感在她身体里迅疾燃烧起来。

她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往回跑。空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她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地回响着。他告诉过她,他儿时曾有一次险些丧身鳄口。她拼命跑着,感觉到那只巨鳄在身后追赶她,像一抹魅影,像躲不开的命运。

她一边跑着,一边回想他先前握着她的手说“我爱你”的样子,那几乎是告别啊。泪水无法控制地流下。她跑过走廊,跑上楼梯,又跑上另一条走廊。她害怕自己永远也跑不到那间病房,跑不回他身边了。

终于,她看到了那间病房。巨鳄就在这条走廊的尽头。她在向它跑去。可是,她兀然发现,那只巨鳄已经等在那里,正在撕咬着什么,吞噬着什么,满地都是鲜红的血。

她感到自己的腿在发软,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她胸口闷闷地疼痛。她努力地想要跨出步子。可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了,隐去了。

12

梦非从噩梦中惊醒,无法抑制地哭泣起来。

父母上前劝慰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非儿别哭。”

“不,不,你们别骗我。”她的泪止不住,“他到底怎么样了?”

“听我说,非儿。”父亲扶住她,“我们没骗你。他手术已经做完了,现在情况稳定,正在重症监护室内观察。”

梦非疑惑地看着父亲,呆了一瞬,眼泪仍簌簌下落,“可是……可是……刚才我明明看到他……他死了。”

“是噩梦,噩梦,非儿。”母亲握住她的手,“你躺下休息,不要激动。”

“他真的已经脱离危险了?”

“是的,在观察呢,你先睡一会,有消息会告诉你的。”父亲说。

梦非躺下,闭上眼睛,眼前却仍是梦中恐怖的画面。一时间,她只觉无法安宁,似乎仍是有什么地方不妥。她重新坐起身,要下床。

母亲拉住她,“非儿,听话,你去了也没用。”

“让我去看看他,求你们了。看一眼我就回来,否则我不安心。”

母亲劝不住她。父亲说:“让她去,让她去看一眼吧。”

医院的走廊冰冷萧索,梦非寻找着脑外科重症监护室。她有些诧异,又觉得惊悚,自己从未来过这里,眼前的场景却与梦中一模一样,只是时间与氛围不同。梦中有一片明媚的阳光,而此时却是半夜。走廊里的日光灯十分灰暗,微微发蓝的光线让整座医院看起来比梦中更阴森恐怖。

她再次感到恐惧,越往前走越害怕噩梦会变成现实。

然后,她找到了那间病房。病房的样子却与梦中不同。她无法进入隔离病房内,只能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他。他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身边摆满了仪器,身上插满了管子,头上蒙着纱布。她看着他,泪水流淌不止。

走廊的另一端有些吵闹,似乎有几名记者缠着医生在问什么。忽然有人看见了梦非。那些记者齐齐扑来,话筒全伸到梦非面前。梦非只流泪望着躺在病房里的席正修,根本听不见身边这些吵闹的人在说什么、问什么。

两名护士赶来,请记者离开。记者们扯住梦非纠缠不休。

护士们叫来保安,记者们终于离场。她们劝梦非也不要在此久留,回病房休息。梦非问:“他是否已经安全?何时才能醒来?”

护士正要作答,病房内的仪器突然发出尖锐声响。

护士大惊失色,急忙喊医生,又四处喊帮手。

几名身穿全套消毒服的医务人员冲入病房内。

梦非看呆了。巨大的恐惧朝她压下来。

就是一瞬间的事,她四肢发软,好似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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