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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极-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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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刀刀尖垂地,提在他手里仿佛重逾千斤。
他的脸有一种近似虚脱的苍白。
但当沙蛮侯叫出那一声“大日加来光明法轮大法”名称后,小杨脸上马上恢复了刚毅之色。
他昂起头,注视着火灵子的一切。
看到火灵子掌间那一团火球在环转中渐渐变小,小杨的瞳孔也渐渐收缩了!
然后他开始聚集真气。
一点、一点地聚集真气。
当沙蛮侯慑于司马风云与申屠一鸥的联手之威止步不前时,小杨便猛地扑了出去。
——他像一头嗅到危险而出击的豹子。
敏捷、勇猛的豹子。
一刀出。
火球猛地一耀,被刀击成千百颗光耀夺目的大火星、小火星,火星四溅而出,如天空划过道道流星雨!
火灵子怪叫一声,如被人端了一脚似地跳起空中。
火灵子落地时,脸顿樵悴、疲顿如长年跋涉在沙漠的旅人——走到了生命尽头而犹未喝上一口水的旅人。
他脸色焦黑。
他唇干舌焦。
他的目光黯淡下去如离水两天的鱼眼。
然后,从火灵子的耳中、鼻中、眼角、嘴角爬出一道道血虫。
火灵子在急促地喘粗气。
——他已受重伤。
小杨也受伤不轻。
他脸白得如雪。
他退到沙蛮侯身边、他自己的马旁边时,嘶哑着说了一句话:
“护小姐快逃,别顾宝车……”
然后他晕了过去。
——爬马背后抱着马脖子晕了过去。
那匹威武的高头大马似也知主人受了挫,它默默地竖着耳朵昂头站在那里,目光变得凝重而浑远。
这匹马这样默默地、一动不动地站着,恍若从一个遥远的历经千秋万代的古战场上孑遗下来的铜马、铁马。
马驮的已不是人,而是秋风萧瑟的苍凉。
小杨晕了过去。
小杨带来的六个护卫——那六骑马一齐冲出,冲向金冠王的滑竿。
六柄刀剑划出六道白光,若雷霆船沉雄、闪电般迅疾地飞击金冠王。
六个护卫中的一人叫道:
“我们来挡一阵,快走!”
六个护卫随即与金冠王座下的两明王战在一块:
六口刀剑势如长虹的攻势被司马风云的“金刚杵”与申屠一鸥的“朱雀剑”悉数拦住、接下了!
沙蛮侯见状,一摘肩上双钩,一挥吴钩叫道:
“小姐,快走!”
然后他挥动吴钩向金冠王冲去。
金冠王依旧安坐滑竿没动。
动的是两个抬滑竿的金衣喇嘛。
这两个主在喇嘛忽身子一晃,冲出迎敌,余下两个金衣喇嘛马上抬起同伴的抬杠,滑竿连颤也没颤一下。
看来他们对此种情况已习以为常了。
金冠王看着座下两大明王受伤,两大明王与六个剽悍的汉子凶猛的刀、辛辣的剑战在一起,脸上夷然从容,宛若出尘之思的道人正神游天外。
甚至看着两个抬滑竿的金衣喇嘛以两柄藏在抬杠里的窄剑迎敌,被“十恨天魔”沙蛮侯的一对吴钩克住,处处束手缚脚、受制于人、险招迭出、危机四伏时,也只嘴角挂一缕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
他似乎鄙夷所有的人,蔑视所有的人,每个人在他心中似乎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蚂蚁。
一只小小的、随时可被他捏死的蚂蚁。
他似乎真的是滚波恰朱巴,那摩诃迦罗、密宗的天神——没有什么能令他畏惧、动容了!
即使泰山崩于前,刀兵加以颈也不能!
但当他看到轿车的门一开,门帘一飘之下,一道人影如穿波的海燕一掠而起,向外飞扑而出时,目中忽有了表情:
兴奋的表情!
金冠王动了。
他像一头巨隼扑食黄莺与鸽子一样地向那轿车中飞扑而出的人影扑出。
他动如霹雳!
金冠王追赶那道人影一走,场上局面忽然变了。
六个护卫宝车的护卫与两大明王的一战迅即有了结果:
六个护卫一一被两大明王制住了要穴,倒了下去。
“十恨天魔”沙蛮侯见状,大吃一惊,身形一展,要退时,只觉脑袋“嗡”的一下,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他中了司马风云的一记金刚杵。
沙蛮侯一倒下去,申屠一鸥随即赶上,剑尖一抖,飘出九朵剑花,连点沙蛮侯从头到腹九处大穴。
申屠一鸥淡淡笑道:
“现在就算把他给零剐了,他也不会醒来了!”
“‘九剑封魂术’之下,这人除了心脏还跳、气息尚存之外,与一个死人完全没有差别!”
司马风云叹气道:
“想不到‘十恨天魔’竟投靠倭寇,何不杀掉了痛快?要费这诺大周章!”
“都是老偷儿与那精灵古怪的‘小祖宗’谋划的。要不是金冠王欠那个‘小祖宗’一份情,我们又何必巴巴地放着苏州这好山好水美女如云的天堂不玩,赶来凑这份热闹?”
说这话的竟是原先身受重伤、伤得吐血的昌珠寺喇嘛恶察罗。
恶察罗说话时,是那样轻松、流畅,丝毫没受伤的征候。
“还好你,更惨了我,既要装作重伤,又要毁了自己名声。好像我的神功真如此不济事的。”
火灵子皱着眉道——
“我要七窍流血,还真得自运玄功震出五官之血!若不是敝派有‘血离大法’与‘天魔解体神功’这样自运玄功震出血来的法门,至少得损失十年修为功力。”
“若不是看在金冠王面上,我真想给这现在还在马上装死的丑小子一巴掌!”
他正这样说着,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从耳边响起——
一个人以奇快无比的身手,抽了他一巴掌。
这人打了他一巴掌后,一得手便跃出,退到圈外。
这个打他一巴掌的人竟是原先对付“十恨天魔”沙蛮侯时武功最不济的那个金衣喇嘛。
那金衣喇嘛沉声喝道:
“想不到金冠王座下十大明王中会有如此不自量力的坐井观天之辈!火灵子,你若败在‘快刀’小杨手下便委屈了你?”
“哼!你如真能接住小杨三刀,我皮混混一定皈依星宿海黑教喇嘛一门,并用手走路!”
“我老人家最见不得狂妄无知之徒。这是代小王这小王八蛋教训教训你!”
“好,皮老骂得好!本王疏于训导,让座下弟子令您老人家生气。本王不是小王八蛋还有谁是?”
说这话的是刚才追人而返的金冠王。
这负责抬轿的无名金衣喇嘛竟然称赫赫威名的金冠工为“小王这小王八蛋!”
而金冠王竟丝毫没有见责之意。
这时,一个人轻笑一声,滚下马来道:
“皮前辈如此抬举区区,实不敢当!”
“火灵子大法师武学玄功,皆是上上之选,岂是区区所可望尘?我不过仰仗了金冠兄的交情,才敢与各位演出这一出全武行的把戏。”
“现在戏的前场已唱过,该正主儿上场了!”
那人对刚才迎战沙蛮侯的金衣喇嘛一拱手道:
“还请皮前辈与卓兄一展妙手!”
——说这话的,正是刚才“晕”过去的小杨。
他如此恭敬所称的“皮前辈”,难道就是名满江湖的“偷神”?
——“偷神”皮平均在江湖辈分之高,恐只有少林长老白眉上人与武当的罗睡仙才能平辈论交。说来,现任各大门派掌门还都低了一至两辈呢!
而也只有“偷神”才会与“神偷”卓飞飞一起“一展妙手”!
两个金衣喇嘛一在轿车内,一在轿车外。
车外的那个喇嘛,身材肥胖,皮肤黧黑,怎么看也不像头小身子单的“豆芽菜”卓飞飞,但他发出的偏是卓飞飞的声音:
“师叔,那盒子是藏在青、白,还是朱、玄?”
“不在青、白,也不在朱、玄,是在三不管。飞子,把腥的递来。”
卓飞飞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只盒子形状的黄布小包递进车内。
“噢,少了关防大印与火漆封签。飞子,给备货。”
“要什么?”
“八匹马、姥姥、寿星佬、扁钻、木人双水火、合和、寸管、十三条。”
卓飞飞随话声迅快地递上各种物件儿,众人看清楚的只是其中一把小刀。
里面传来若折纸抖布鼠行雀啄之声,各种微弱声响不绝于耳。
随后忽然无声。
过了一会,才听一人长嘘了一口气,轻笑道:“好了,即使原主儿来,亦不复辨认了!”
随后一个金衣喇嘛忽从马腹下往上一窜,一磕马肚,那马竟也脱了羁绊,被那金衣喇嘛抱着马脖子,绝尘而去。
那金衣喇嘛边扬长而去,边留下一串笑声:
“‘小祖宗’小杨,算我老偷儿这回栽在你手里,被你拉来为难我的弟子。不过只有这回没有下回了!”
“飞子飞子,且好自为之,莫堕了你‘神偷’两字名声。你师妹的事,我已托给小杨了。”
“风从虎,云从龙,各有缘分、莫强求。诸位……后——会——有——期。”
金衣喇嘛已然不见。
他刚才叹气说话时还在轿车内,一眨眼人现身却在马腹下。他如何走出、离开轿车的,谁也没看见。
这就是“偷神”,谁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容貌、年龄。
但你如果告诉别人,“偷神”是一个金衣喇嘛,江湖上决没人会信的。
他们会告诉你,“偷神”是一个载三块瓦帽子的蜡黄脸皮的半大小子。
“偷神”是一个丰神俊秀、手脚麻利的年轻人,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偷神”是一个不苟言笑的黑衣盲者,整日默坐修炼神功,一旦出去便会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
“偷神”是一个熔铜焊锡、修锁配钥匙的锁匠……
真正的“偷神”,据说只有四个人见过:
金冠王。
“快刀”小杨。
“神偷”卓飞飞。
“妙偷”伊豆豆。
但你若告诉别人,“偷神”会偷徒弟“妙偷”伊豆豆偷到的东西,而“妙偷”伊豆豆有一辆价值几十万两黄金的金银宝车,听的人一定会骂你是连谎话也编不圆的笨伯的。
这世上本就这样的:许多人看上去是好人的,但偏偏关键时坏你事的就是他;有一些人看上去有些邪虎,但你有难时肯帮衬的也偏只有他。有一些事明明是真的,但世上人都以为是假的;而有些事明明是假的,却被许多人当作真的一样!
这,就是生活的悲哀。
因此面对这糊涂的世界,有些人也跟着糊涂。
这些人便成了酒徒与酒鬼。
既然在这世界上清醒是一份痛苦,就只有“醉乡路稳宜常至”了。
“你怀疑得不错,那女子就是‘妙偷’伊豆豆。”
金冠王一抹胡须上沾的酒,感慨道。
“那女子真是一个好女子。”
金冠王与小杨在马上传着一壶酒共饮。
金冠王此时身材虽未变,但脸容已变,由一个威狞的武将天神变成了一个儒雅的美男子。
他甚至美得有些艳烈。
他儒雅得有些飘逸。
但他已不复英俊少年——斑斑霜雪若繁星银亮在他的双鬓,无情的岁月在他眼角织出英雄老去的叹息。
“我已有了萧娘,我已老去,我回我的星星谷去了。”
金冠王的眼睛多情而又有着一丝惆怅、迷离。
他说到萧娘时,目光中便迸发了热情、朝气、力量的光芒,他吐出“我已老去”四字,若一段摇曳多姿而不甘谢去的春花在暮春的独奏。
他所说到的萧娘是他的第十九个女人,他最心爱的女人。
太阳盆地。月亮山。星星谷。那里是他神秘而庞大的世家王国。
“如换了十年前,我一定不愿钻在这劳什子里面的,”金冠王拍拍肚子,他臃肿的肚子顿发出金铁的响声,“我一定会和别一别苗头,看这‘妙偷’,倒是终究归谁的?”
小杨大笑,望着金冠王道:
“这世上任何人都会都有的,只有一个人是不会老的,那就是金冠王。你如喜欢上哪个女子,那个女子还不迟早投怀送抱?王兄又何必忒谦?”
“小杨,”金冠王这回不笑了,他郑重其事地望着小杨,意味深长地道:
“伊豆豆是一个蕙心兰质的女孩,品质不坏,你得好好护持,莫让名花误落溷池,负了运化的美意。”
金冠王说完,一拍小杨肩膀,豪笑拍马,狂歌而去: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莫道男儿心如铁,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
“君莫寄,寄到玉关应万里,戌人犹在玉关西……”
六
宝车犹在。
人疑梦中。
当六个护卫先后回来时,却见“十根天魔”沙蛮侯也正自马背上昂起头来。
而“快刀”小杨人犹伏在马背上,两手无力地垂下,还在昏迷之中。
“跑了一匹马!”一个护卫叫道。
“看,有一张纸!”另一个护卫指着宝车叫道。
沙蛮侯循着那护卫所指手指望去,却见车子上用路旁碎石压了一张墨迹犹新的纸。
纸上是铁划银钩的大字——
“快刀”小杨:
你救我一命于当年湖广。
我解你一围于此时此地。
从此两不相欠也。
令狐不疑涂鸦。
——看来,是一个叫“令狐不疑”的高手为了报答“快刀”小杨的救命之恩,赶走了金冠王与座下的一干高手,为大家解了围。
但不知这“令狐不疑”到底是谁、有多大的来历,他虽赶走金冠王,不知金冠王还会不会来个回马枪,重新杀回来?
沙蛮侯心下正自惊疑不定,忽见一道人影足不点尘,以一流的轻功自远方掠来。
那是一个女子。
七
小杨睁开了眼睛。
“杨大侠醒了?”
一双妙目关切地望着他。
小杨摇了摇头,嘴角翘出一缕懒洋洋的笑意:
“被人伤得七荤八素还被称为大侠,我这还是第一次。”
他摸着额角,喃喃道:
“……这张床在走,莫非,我在车上?”
“杨大侠当然在车上了。你为了护我,与金冠王座下两大明王拼得受此重伤,你不坐车,这车还让谁坐?”
“小姐这样说,倒让我脸红了。”小杨道,“我只不过是食人之禄,忠人之事而已。——现在车往哪里?”
“留下。”
“我那六个伙伴呢?”
“他们已回去复命了。”
“他们回去复命了?”小杨惊道。
“还没到‘留下’,小姐是不是中毒、中蛊,还没由西门诸葛最后诊断,怎么就让他们回去复命呢?”
“我现在感觉挺好的,并不像中毒、中蛊的样子。他们护送到这里,已够了。何必非要送到‘留下’不可?”
“再说,我如真有好歹,有你这‘老大房’典当第一护卫在此,我还担心什么?”
“这样说来我算是人质了?”小杨笑道。
“还真给你说对了,我们是以十万两银子的抵押才把你给留下的。”
小杨淡淡笑道:“想不到我还挺值钱的。难怪这帮小子会丢下我不管了,与其带一个病歪歪的人回去,不如带十万两银子回去更招人喜些。”
“这便是我要留下你的原因——因为你伤得不轻。病得更重。我有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帮你疗好伤、治好病的道义。”
“这么说,我真的病得不轻?”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双妙目露出诧异之色,“你不但与星宿海的火灵子比拼内力时,内力尽失。而且还中了‘七不慈悲八拔苦’的‘散仙丸’毒,要想练功提一口真气也难!”
小杨闻言,试一运气,心中不由沉了下去:地想起他装晕昏过去的期间,这女子曾用小银匙喂过他几口含有燕窝、人参、冬虫夏草等补药的甜羹。其中有一味药味当时未品出,想不到竟是“散仙丸”!
——“散仙丸”是福建武夷山的炼气士积百年修炼教训之经验而研制的一味大毒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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