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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涸湘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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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赎罪的,不想再被别人误会是谢家暗埋的棋子。”
或许,那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打这女儿吧?谢家族长脸色苍白的可怕。然而,仿佛忽然意识到此行的真正目的,悄然向身后暗处隐去。
风忽然动了,薛瑛从隐身之处跃起,朝那身影追去,然而,那个人影去得极快,眨眼间就消失在视野里。
薛瑛?谢雨湘一颤。在那惊鸿一瞥中她看清了来人的脸,恍如梦幻,心绪激荡,一时竟说不出话。
秦婉、薛瑛两人追了一段路,到了一个拐弯处就追丢了那人。谢家族长居然轻易潜入薛府,而且似乎对薛家布局极为熟悉!那一刻,不安感笼罩了两人全身上下。
必须先去看看娘了,薛瑛心里念着。那么久不见,也不知会怎么样?
两人朝回雪馆去,忽见一少女从对面走来。不是别人,正是与少年一起长大的络纬。
络纬显然也看清了来人,僵硬着表情,仿佛不敢相信。手中端着的杯盘摔落地上,因此也唤回了少女神思。
络纬喜极而泣,拉着薛瑛的手,道:“薛瑛,原来你没死!总算是回来了、回来了!”又哭又笑的,也不怕人取笑。
“是呀,没死!”少年唇角露出一丝笑,淡淡,“很失望,是吗?”
络纬一怔,啐道:“呸!什么话?”又说,“夫人现在在书房,公子这就看看去吧。等下还要召开家族大会。”
“家族大会?”薛瑛一怔,不明。
“是族长传承。”络纬拉了少年就走,显然四公子平安归来比什么都重要。
三人刚拐出翠华院,忽听一个声音冷冷响起,仿佛是传自幽深的冰渊:“燕幽阁主,你的对手是我……”
三人一震,停住脚步,前方阁楼上坐着一人,一袭黑衣融在雨幕当中,额上月魄熠熠生辉,散溢着冰冷的光泽。
“瑛儿,快去看看姐姐!”秦婉的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右手悄然抓住惊梦剑。

二十七:如此尘世非人世(下)

薛家继承人本非薛敦莫属,然而,自两月前与拜月教一役中失去了双腿,继承之事就又起了波澜。
书房中,其他人都散了,只留下薛宓、薛溟两人。
薛溟站了很久,一直不说话。这次前线再次失利,革职回家后他一直心灰气馁。大冲内部本来就有那么多问题,即使他是最好的将军,也不能长胜不败。而一败则必前功尽弃,劳民伤财,将天下搞得越来越乱。
虽然一句话都不说,薛宓却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溟儿,娘可以将族长之位传给你。”顿了下,说,“但你必须在祖宗灵前立誓,终身不得再入朝为仕!”
终身不得入朝为仕?这是娘开出的条件?假如自己不答应呢?
薛溟低着头,神色数变。过了好久,说:“娘,我不明白你什么一定要孩儿做这个决定?”
为什么?女子面容比之先前不知憔悴了多少,苍白而没有血色。
“因为瑛儿说得很对,政治权谋是个大染缸,害人非浅……”女子眼里多了些泪光,“它害你三妹红颜薄命,害你四弟少年白头,娘不希望你步他们后尘!再不要染指朝政,安安分分守住这份家业就够了!”
薛溟眼里也有了些叹息意味。过了半晌,说:“这是不可能的。——你不去害人,人必来害你!”
薛宓收拾了书案上的文卷。左手支起额头,那里因过度劳累最近老是疼得厉害。
“娘不管!”薛宓道,语气里透着深深倦意,“你若不能答应,娘只好将族长之位传给你二弟。”
薛溟低下了头,不说话。身躯微微发抖,显然是做着剧烈的挣扎。
薛宓看在眼里,有些不忍了,机会她是一直给他的。轻轻叹了口气:“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溟儿,你很明白跟你为伍的是些什么人呀!每年,我们花那么多钱上下疏通打点,如今想想倒不如用来帮助那些应该帮助的人。名利是非场不能一味猛进,知所进退也不失为大丈夫本色。”
“但娘可知道盈国高帝退居北方以来,文化、生产力方面都大不如前,更别说与如今的大冲相比!”薛溟忽然站了起来,仿佛长久克制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但他们偏偏骁勇善战,若一朝让他们渡江南下,统治中原,必会造成华夏文明的停滞甚至倒退!”
“所以……大冲一定不能灭亡!只有将这个天下紧紧抓住,有足够的力量来支配它,它才会按照人的意志来发展变迁!”
薛宓惊愕当地,呆呆怔怔,说不出话来。
他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女子差点就要被他说服了。然而,他字里话间说什么要支配这天下?莫非……?但,薛宓不敢再想下去,也让她更加断定权势绝对不是好东西。
薛宓冷笑,也站了起来,若要雄辩她也不会输给他:“但你可知道所谓的国家不过是一些强盗土匪带着一帮人驰马扬鞭,在这个天下画上一个圈,而生活在这个圈里的所有人都必须无条件地为其提供服务!他们征战、杀伐……愚弄百姓、役使民夫,为的不过是抢夺更多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权力到底有多大!若你明白战争的真谛,还愿意去充当他们的帮手吗?”
薛溟愕然,也是惊得说不出话。他的娘怎么说也是一介女流,但居然可以说出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来!他原以为女子必定会被自己说服,但没想到结果刚好反了一下。
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忽然,薛溟“砰”的一声在女子面前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娘,孩儿懂!但是……天下人不懂!”微微一顿,“这一辈子孩儿对不起娘,下一世必定做牛做马来报答娘的养育之恩!”
女子不知所措,伸手去扶他。然而,她想不到,抬起头的青年目光冰冷,不带任何感情,俨然便是沙场上杀戮者的眼神,与此同时一柄冷光四射的匕首朝胸腹间刺来。
他要杀自己……那一刻,女子脑中一片空白,来来往往只那么一个念头,一时竟想不起躲避。匕首刺破了衣衫,女子回过神来,疾退,然而,就算她武功再高,那样咫尺的距离如何避得开……
就在此时,薛瑛、络纬两人已赶到书房,却见薛溟的剑插入了薛宓的胸口!薛瑛全身冰凉,刹那间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飞身抢上,然而,络纬的速度居然比他还快。挥拳击在青年肩窝,肩窝是人体柔软处,薛溟的剑因此一松,也为薛宓换得了后退的时间。
薛宓终于避开了他必杀的一招,然而,后背忽然落了实,原来已靠到了墙上。薛溟眼睛已经全是赤色,不中再刺,这一剑更是带了不顾一切的狠辣!然而,络纬忽然挡到了女子身前,匕首洞穿少女薄弱的身子,直抵后背。
此时薛瑛赶上,一拳重重击在薛溟胸口,将他打得直飞出去!这一拳是如此的霸道,如江河怒潮汹涌翻滚,薛溟喉咙一片腥甜,连施几种身法才堪堪站稳。阴郁的神色复杂之极,一变再变,迅速权衡后,闪身掠入浓浓的夜色里。
薛瑛抢上察看两人的伤势,发现络纬已经气绝身亡,而薛宓全身被血染透,胸口血如泉涌。薛瑛迅速封住女子伤口附近的大穴,冷汗涔涔而下,而他的心更凉……忽然,女子抓住了他的手,直直看着他,说:“瑛儿,对、对不起!”
薛瑛一震,那一刻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瞬间蔓延到全身。他泪流满面,悲不自抑:“娘,这话不应该你来说的……娘将瑛儿养这么大,瑛儿都还未报答,甚至……从未说过一声谢谢!”
替薛宓止血、包扎后,薛瑛唤来留驻薛府的逐水,让她带人保护娘。
记挂着秦婉,匆匆出了书房。夜色如墨,冷雨沥洒,阁楼高处,两道人影如风来回,然而,真气相撞流溢激得周围雨水如箭四射。忽然,那道黑色的影子掉头掠向府外,秦婉足尖轻点着石兽也追了出去。
长街凄清,杳无人迹。自令行宵禁以来,金陵的夜晚多了几分神秘感。
雨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雨幕中透着风,拨得铁马叮当乱响。
在薛府外的另一条大街上,薛瑛看到了秦婉,她手持长剑,冷对着拜月教的大祭司,还有那位威震四海的大将军。秦婉身后站了一排黑衣女子,是逐风带人赶到了。
薛瑛默默走到秦婉身边,然而,他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薛溟,黑色的瞳孔里似有火苗跳跃着。
“大哥。”忽然,薛瑛轻轻吐出两字。听到这样的“称呼”,定国大将军不易察觉的一颤。
听秦婉说过那一夜巨石阵外风吟与逐音的谈话,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怀疑这位大哥,只是不敢确定,更没想到薛溟会为了一些别的事去杀娘!但……这些最不敢相信的事偏偏就是事实!
“我不明白。”薛瑛的神色有些苍白。
“不必明白,就如我也不明白你。”薛溟奇异的一笑,微微一顿,似是解释,“寄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虚空变得异常安静,似是一天风雨都停滞了下。秦婉、逐风等人还不知道方才之事,听得云里雾里。
“哈!”薛瑛失笑,唇角浮起一个异常讥诮的笑容,“想不到曹植的《白马篇》还能这样用!”
薛溟不理少年的讽刺,说:“只要江山一统,只要天下大同,神州大地就会少掉不少纷争!”稍微一顿,笑,“我薛溟什么事都做得出!”
薛溟的话薛瑛还真不敢苟同,但他是如此聪明,隐约明白了他的用意,“成为薛家族长是你的第一步计划?”
“对!”薛溟一笑,“那样我就可以完全支配薛家上下的财力、物力,善加经营,以之制衡朝野上下各方势力,最后架空中枢,将一切都抓住自己手中……不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只有自己的手才最实在!那样——我再不用苦等粮草不至!苦候援兵不到……也不用每次险里逃生,靠整个家族替我周旋才可洗脱出师不利的罪名!”薛溟的语气逐渐变得激烈,目光亮如妖鬼,“瑛儿,你知道吗?其实有很多次是嘉华帝故意让我败的!——他不想看到我势倾朝野!他所要的仅仅不过是自己的帝位不受到威胁——”
薛瑛听得怔怔,过了半晌,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做事难免心狠手辣,但——你要踏着我娘的尸体过去我不同意!三姐姐的命、娘胸口被刺的那一剑我一定要讨回……”
秦婉一震,询问地看向薛瑛,却见他摇了摇头,语气冷定:“阿姨,娘没事,只是受了些伤。”秦婉这才微觉放心。
“两个月前的事跟我没关系!”薛溟打断,说罢冷冷看了身边的黑衣男子一眼。
薛瑛一怔,笑:“一丘之貉,没什么两样,反正同样都是痛在心里!”说罢,袖袍微振,寒香剑已握在手,冷然,“我想知道战场是什么样的?不用内力、术法、轻功……公平一博吧!”一语毕,寒香剑已化作一道冷电刺想对方。
与此同时,风吟身形陡然跃起,当空画了个符咒,他的周身顿时出现许多黑色的火焰,在念力遥控下飞向粉衫女子。
“天外流火。”秦婉轻轻吐出几个字,眉目如浸冰雪,映影着惊梦剑的剑光。长吟声里,惊梦剑绕着她头顶旋了一圈,一剑化万剑,在真气催动下迎向那漫天流火。无数次剑、火交击,短暂的响声织成一片,仿佛是战场上金戈铁马、战鼓号角的缩影。
剑、火交击,黑色的火焰尽数熄灭,然而,那千柄长剑去势不减,直飞向玄衣男子……
如此肉搏,论应敌经验、体力,薛瑛终是不如薛溟。薛溟一剑直刺,薛瑛没能及时躲开,长剑立时陷入左肩肩胛骨。薛溟迅速挺进,薛瑛疾退,退到一座府邸前的石兽边时,右脚一蹬,借力止住去势!痛,是深入骨髓的,这就是战场上的殊死拼杀?
剑势已止,薛溟抽剑,然而,竟是纹丝不动!他一惊抬头,他幼弟眉目间不知何时已多了分惨烈,他……竟是用身体生生“卡”住了左肩的剑?!心念电转,弃剑疾退,然而,已经来不及,剑气森寒,迎面搠到……不及多想,薛溟赤手抓住剑刃,那一刻,寒香剑的剑尖几乎已经贴上了他的脖子。
然而,那一刻,薛瑛忽然做了一个跟他一样的举动——弃剑!薛溟一喜,掉转剑柄,持剑再刺,然而,剑到中途,他全身忽然凉了,因为那一刻他见到一柄一模一样的剑飞斩自己手臂……在他的剑刺入对方身体时,右臂一阵剧痛,脱离了身体!
薛溟一剑将少年盯在石兽上,薛瑛飞起一脚将他踢得直飞出去几丈……
两柄剑兀自留在少年的身体里,摇曳不止。少年的身前掉着一只胳膊,鲜血如注,却在雨水的冲刷下逐渐淡了颜色。几丈开外,失去了胳膊的定国大将军痉挛地跪在地上,久久不能站起……
秦婉正与风吟打得不可开交,见此情况顿时骇得形容失色,一剑逼开拜月祭司,飞身抢过来。
“瑛儿——”
女子神色惨淡,搀着少年缓缓脱离石兽。逐风为防拜月祭司乘机偷袭,带着人在两人身前围了一圈,执剑戒备。
然而,风吟却没有再次动手的意思,看了倒在泥水里的薛溟半晌,刚欲过去将他扶起,却见他自己已站了起来,伤势比薛瑛好不了多少。
“是时候了。”习惯性地摩挲着额上月魄,风吟轻轻吐出一句。
那一刻,邻街的天空忽然一片明亮,似有火光冲上漆黑的天宇。
秦婉一震:“三昧真火?”
火焚薛家?当她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邻街的薛府起了骚动,似有救火声,又似有砍杀声……而三昧真火,不惧雨水,可以在雨天里焚烧!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真气强行压制、扑灭!
“回去!”秦婉一声厉喝,带着众燕幽阁弟子转身就走。
然而,她的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寒意:“走不了了!”言罢,冷然一笑,“朱雀,出来——”声音并不是很响,却在雨幕中远远传了出去。
秦婉再次一震——若是被截不能回府,薛家就岌岌可危了。自己几人就算能保得性命,但府里的姐姐还有几十名燕幽阁阁众怎么办?
然而,四处没有丝毫动静。
风吟微微变色:“朱雀——”虚空里依然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声,雨声,邻街的救火声。
“阿姨,别管他!我们走!”薛瑛一笑。原来他设伏的人是朱雀,那未爱穿红衣的黛姐姐……
“你运气真不好!”望着变了脸色的拜月祭司,秦婉志得意满,回敬。
秦婉几人离去后,虚空里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风声,雨声……拜月祭司面容僵硬,额上月魄散溢着孤冷的光辉。这孤注的一掷就这样功亏一篑……
黛坐在悬崖边,山风吹起她如梦青丝,拂动她心绪悠悠。
“真是大胆!”云雾散开,月光悄然倾泻,“居然私自调走拜月教人马!”
不用回头也知道谁来了,黛轻轻一笑:“教主与薛家并无恩怨,何必徘徊中原,久久不肯南归?”手腕轻轻一振,已抓住了袖中短剑。
拜月教主,星河。
“哈!”拜月教主轻浅一笑,“中原风物好,非南疆蛮荒地可比,憺然忘返也是人之常情!”说罢,已离悬崖近了不少,“倒是你,身居其位不谋其职实在是不应该!”
黛缓缓站起身,笑:“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你那么年轻,我真不想杀你!”
“听说拜月教主也才十八年华……”黛笑着转身,然而,只那么一眼,她忽然一怔,失神……
与此同时,悬崖左侧一道影子如风掠至,月下有孤冷的红光闪过——月魄……

二十八:漏断人初静(上)

薛瑛、秦婉及时赶回,经过一夜的努力,终于将火扑灭了。今夜之后,有些人注定是不同了,比如说:薛瑛。薛溟的所思所想他多少是理解些的,但他不理解薛溟的行为,也不能接受、原谅一个人为某些别的目的,亲手去杀自己的母亲!连自己的母亲都杀,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
阁楼顶端,有风吹过。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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