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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涸湘江-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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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玉咬着嘴唇抢了几次没抢回来,引得掌柜气急败坏地嚷道:“别抢!别抢!小心碰坏了……你们还没付钱呢。”
“送人?”少女只得作罢,然,很不甘心,“娘?阿姨?逐风姑娘……?”
“都不是!”少年一手护着簪子以防少女来抢,一手取银子,“是谢雨湘。”
“……”不止薛玉笑容定在脸上,秦婉、逐风两人也怔了怔。
“哦……是她呀?”少女低低说了句,贝赤噬着下唇,脸色发白,怔了半晌,喃喃,“谢家的人。”说着说着眼圈却红了,不知怎得,心里酸酸的,特别难受。少女看了他一眼,就转身跑开了。
薛瑛一怔——姐姐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他只是不想欠人家恩情,一辈子都还不了!
秦婉瞪了他一眼,拉着他匆匆追上。跑了一段路,见少女在西湖边的柳树下默默流泪。
“三姐姐,你误会我了。”少年解释,“我只是不想欠人家的恩情。”当下又将过往之事略略说了。
少女怔了怔,点点头:“我并没有怪你。只是……只是心里酸酸的,莫名……的疼痛。”
秦婉借机也说了些好话,逗得少女破涕为笑。“没什么事就好,我们再别处逛逛去。”
四人游山玩水,似乎还多少时间,夕阳就将湖水染红了。回到燕幽阁时,夜幕已经降临。
四公子明日就要回金陵去了。
心乱了,从未像此刻这般。燕语苑的灯光一直没熄,犹豫了很久,秦婉终于下定决心拿起了女红。
第二天,连夜赶制的香囊色泽鲜艳、崭新美好。秦婉亲自将它佩带到少年身上,嘱咐了几句,目送他离开。
不管命数如何变化,前路某处必然相会!只是……她不知相会的那处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以什么样的方式在见面?

十九:惊梦复添愁(下)

二十几年来她心静如水,除了武功修炼外不做他想。唯一一次起了波澜,是相伴多年的姐姐忽然走了,为她的名和利。
命运总是这样奇妙。她想不到令她再次心乱的居然是姐姐的儿子,小她十来年的四公子。她是多么希望他能在燕幽阁多住一段日子,但,知道不能。即使留下,她也将陷得更深。
身不由己,掌握不住自己的命运并不是她想要的。
这天,睡梦中忽然惊梦,汗湿罗衫。暖风在燕语苑徘徊,仿佛是远方情人的慰问。
秦婉出了燕语苑,来到他们曾经嬉戏的溪流边,不由出神。愣怔发呆、心如鹿撞、时而欣喜、时而失落……这就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吗?女子觉得全身滚热,就将身子浸入水中,企图用清水的冰冷而安定迷乱的心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慢启秋波,粼粼水纹洇染着五色的霞光,将千种流云的梦投入她寂寥的眼眸。肤光如玉,凝脂般轻柔,引得彩蝶翩翩起舞,日落了,却不知归去。
“师父。”斑竹林里露出一张脸,打断了她的思绪,“薛家有信传来——”
“什么事?”女子一惊,回头。
“四公子要娶妻了。”
“……”水镜碎裂了,惊走飞舞的彩蝶。
秦婉脸色苍白,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内心深处有什么碎裂开来。四公子要娶妻了?四公子要娶妻了……
“还有,西湖边的那家首饰铺前天在大火里沦为灰烬!”
薛玉姊弟俩北上金陵,一路上不断遇到南迁的流民,一队队的,面有菜色,看来是战事吃紧得很。
两人赶路有余,尽己所能对一些饥民施以援手。朝行夜宿,十来天后就回到了金陵。金陵的门墙依旧高高的,带着钢铁的暗沉。
这天,他们满怀欣喜,一回到府邸就直奔回雪馆。远远就听到了琴声,两人都工音律,知道是古乐府《有所思》,琴声落到耳里是水一般的清冷。
“娘,我回来了。”望着窗前女子,薛瑛唤道。
女子如梦方惊,望着不知何时已在身边的子女,宛然一笑,然而,她的眉目笼罩着淡却化不开的倦意。
薛玉最是心细,当下心里一惊:“娘,怎么了?”
“没事,回来就好。”薛宓淡淡一笑,“在阿姨那玩得还开心吗?”
“那是自然!我们以后离开金陵,在外若玩得累了,就到阿姨那定居下来。”薛瑛接道,拿起案上茶水猛灌几口。
薛宓嗯了声,点点头。笑说:“瑛儿,你跟姐姐先回房歇息吧。赶了那么多路也累了,晚间吃饭时再叫你。娘现在还要忙点事。”又说,“这几天没事就别出门了,好好在家陪你三姐姐。”
薛瑛点点头,应声答应。当下携着薛玉回翠华院,只是心里却存着疑惑——娘有些不一样,而且家里四处都悬挂着红彩带……
第二天早上起来,吃了饭就不见了薛瑛。薛玉找了他会儿,找不着,只好独自一人坐在梧桐树下看书。
这梧桐树是他们小时一起栽下的。几年过去,就长得这般高了。
正看着,忽见络纬走过来。少女让她在身边坐下,问:“二公子还没从扬州回来吗?”
“唔……好像是给什么事绊住了。”络纬说。
逐音居然一直喜欢大哥。说起薛溟,络纬道:“公子这次出征告了大捷,听说朝廷要颁赏薛家呢。”
薛玉似有所悟,哦了声。“难怪!家里张灯结彩的那么热闹……”
“才不是呢!”络纬笑着打断,满心欢喜,“那是我们四公子要娶妻了。”
“娶妻?”少女浑身一颤,明眸闪电般抬起,“是谁家姑娘?”
“是谢家的千金谢雨湘。”不想三小姐反应那么强烈,络纬有点担心。“如今门阀兼并得厉害,两家再这样斗下去也不是好事。只要四公子娶了他们小姐,两家恩怨消饵不说,还可以联手应对……”
“那……瑛儿呢?”少女根本没耐心听她说下去。什么利益?关她什么事!声音都发颤了,“你可见了?”
络纬笑道:“公子一早就去谢府了!说是要将什么簪子给谢小姐送去。”
少女起身往回雪馆跑去,眼泪滑落,流入嘴里全是苦的。方才看的书掉在地上,溅上尘土,赫然竟是《断肠集》。

二十:玉陨随诸尘(上)

少年这一出去,将近午时才回来。进了翠华院,四周静悄悄的,也不知三姐姐去了哪?
正想着,臀部给人重重揣了一脚。少年站不住身,顿时跌了个嘴啃泥,惊怒交加。回头看竟是三姐姐,也是一脸怒气,隐隐挂着泪痕。
少年一怔,趁她不注意就在一边花树底下抓了两把泥,鬼魅般掠起。少女也是不防,脸上立时多了两道黑不溜秋的污泥。
薛瑛是闹着玩的,然而,少女的眼睛却红了,抬手轻轻一掌拍了过去。
少年一惊——三姐姐哭了……?而少女这一掌竟是使上了真力,薛瑛抬手一挡,借力后跃,觑准一个空挡,闪身入房再迅速拉上门闩。
“三姐姐,是瑛儿不对!你别哭呀!你帮你擦了就是……”薛瑛有些慌了,然而,却始终不敢开门。
“开门!”薛玉浑似没听见,拍着门喊道。
“你都没答应……”少年有些委屈,“我怎么敢开呀!”
“你再不开我将房子烧了!”薛玉是真的怒了,拍得更急。
“不信!”少年心安理得起来,这分明是唬他,“三姐姐你又诳我!这也是你自己的闺房!”
一语毕,外面就没了声音,少女似乎离开了。薛瑛就着门缝间的空隙往外看去,过了半晌,只见薛玉真的拿了火把过来,点了房子就烧。
薛瑛一惊,急道:“三姐姐!”却不见薛玉回答,神色冷漠地站在门外。薛瑛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开门,逃了出去。薛玉早候在外,当下一挥袖,袖风过处,点着的火苗顿时灭了,身子却化作一道白色的影子朝薛瑛追去。
过不了多久,到了翠华院后的花园里,只见姹紫嫣红,百花齐放。薛瑛忽然转过身,鬼魅般迎了上来。薛玉不防,立时给他抱了个满怀,脚下一拌,往后摔倒在花草间,接着身子一麻,却是薛瑛趁乱点了她的穴道。
薛瑛趴在她身上,狡黠一笑:“哈!还是我赢了!”接着从她怀里取出帕巾,细细帮她擦着脸上的污泥,“三姐姐,对不起!”
薛玉怔怔看着他,半晌,忽然哭了出来:“混蛋!谢雨湘是不是怀了你的孩子?”
薛瑛一震,惊道:“没有!”然而,忽然间他又明白为何三姐姐会为小小的污泥而跟他较真了。当下又解释了好几遍,薛玉才有点信了。
“瑛儿,姐姐不想你娶妻子!”薛玉哽咽着,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你娶了妻子,就不能再陪着姐姐了。”
“我答应过姐姐,不娶的!”少年说,一边帮她擦着泪。
“可娘说谢雨湘怀了你的骨肉,你不能负她!”微微一顿,补充,“早上我跟娘吵了一架,娘这次是认真的了!”蓦地又闭上眼睛,渐渐语无伦次,“到底是哪里出错了……错在哪儿了……娘怎么突然要给你娶妻?而且……娘似乎只是想分开我们而已,谢雨湘有没你的孩子倒是其次了……”
薛瑛是出奇的安静,美玉般的脸颊仿佛雕塑一般。一回来,就见家里张灯结彩的,以他的聪慧不是没有感觉到异样,但他想不到竟真是为自己办喜事……是缔造和平还是姑息养奸不关他的事,但其中利益平衡的筹码偏偏是他!
娘知他最恨这些了!可她为什么偏偏让自己去背负这个命运?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那一刻,他心痛如铰,眼睛里有黑色的火苗跳跃着,仿佛有一条小蛇一寸寸地噬着他的心,而他唯一能确定抓住的只是眼前少女。
泪水渐涌,打碎在少女的脸上,他的表情有些迷失,俯身抱住薛玉娇弱的身子,轻轻吻上她的嘴唇,一如那些无邪无猜的岁月。抬头,却是宛然一笑:“三姐姐,瑛儿说了不娶的……”
回雪馆。
女子抚着琴,依旧是那一首《有所思》,琴音如诉,诉尽她所有的难言之隐。早上,薛玉忽然跑过来跟她大吵了一架,用一个自小乖顺的少女一生所能对她母亲忤逆得极致。看到她那样的表情,她心里只感到悲凉……
自然,薛瑛很快就会知道。如她所料,晚些时候少年就跑过来跟她理论,当然,任他软磨硬抗她都绝不会松口。
他说她不讲信用……
她苦笑……
她是没有食言的,而且的确会带着他们离开金陵,过他们想过的那种风一样的日子。只是前提必须多带一个人!谢家千金谢玉湘虽是深闺弱质,却是天生的佼佼不群,堪与她的幼子匹配!
她看到他那样失望、悲痛的脸,就想哭泣,她内心的难言之隐并不是他们这些做子女的所能明白的——
她可以容忍他整天游手好闲,嬉笑人生,拙于世事,自绝翰林;她可以为了他放弃所有的尊荣富贵,只为那风一般的日子,只为他能够自由的飞扬,而不感到孤独……但——她如何能容忍他“深爱”着自己的亲姐姐却不自知?!那是禁忌!
所以有些事就必须由她这个做母亲的来做,哪怕他会恨她!
而她离开金陵之后,这个家族的重担会落到二子薛敦身上,那时有薛谢联姻作为筹码,相信他必可以游刃于门阀之间,不至于因年轻而处处制肘!这就是她精心安排的政治格局……
金陵,薛四公子终于要娶妻了,而婆家恰好是金陵谢家,那个与薛家斗了上百年的世家家族。
有人说,侯门公府的少年们从一出生就注定要为家族的利益服务,而联姻是一种常见的手段。但,两家的恩怨若能通过一次联姻来了结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此生绝不娶妻,一旦为人夫则与母、姊远,君子不为!”曾经,有一个少年这样子说,信誓旦旦。然而,世间最诚恳的诺言也终是抵不过时间,就如金屋藏娇般的旖旎,终不过是儿时的戏言。
金陵城都沸腾了,所有人都带着期待!薛家与谢家联姻可是百年一遇的大事呀!命运之神难道真是这样安排的吗?
高堂上,深居简出的女子第一次公开露面,带着疑惑。这么快就妥协了?这并不是少年该有的性格呀!所以,这不寻常的平静让她有些不安。
凤冠霞帔下,谢雨湘带着浅浅的笑,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幸福!何况,生在这样的家族里,就更显得难能可贵!
“这就是薛家的四公子呀?”有人低声赞叹,“果然天予奇绝,佼佼不群。”
“听说谢家千金小鹿般乖巧,温柔贤惠,工诗书、通音律、擅女红,更是少有的佳人!”
金陵城所有的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他们这样轻声议论着。
“一拜高堂!”礼官长长的吆喝声响起。
高堂上,传说中的女子正含笑看着自己,温和可亲。谢雨湘眼眶热热的,暗想自己终于可以有一个娘了!尚在襁褓,母亲就去世了,十五岁的她甚至不知道母爱是怎样的。
少女刚要鞠躬行礼,却听身边的少年轻声说:“我要你当着众人的面澄清你的怀里并没有我的孩子!”
轻,却如惊雷。谢雨湘全身一震,转头看时,那个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少年脸若冰霜,心中的喜悦很快被荡涤得干干净净。
“四公子三媒六聘娶我过门,现在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娘说,你怀了我的骨肉,我不可以负你!”薛瑛淡淡说着,眉目间没有喜怒,“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娘你并没有我的骨肉!我们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微微一顿,加了几字,“就现在!”
谢雨湘浑身一震,她是弱质女流,婚姻大事半点由不得自己作主,但,这并不代表别人可以侮辱她!她一把掀了红盖头,美玉般的脸颊因心情激动而涨红:“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他当她是谁了?骄傲如她如何会玷污自己的清白?!
“翠凤簪?”薛瑛还未答话,忽听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越过无数宾客耸动的人头,薛瑛看到了一个脸上有疤的人,面色阴郁,带着诡异的苍白!
“风吟?”失声惊呼的不只是薛瑛,还有薛宓、薛玉。这张脸在白鹭洲一役后就消失了,薛宓、薛玉只在通缉文榜上见过,与记忆中的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额上多了一块熠熠生辉的红宝石。拜月教的月魄。
——月魄向来是拜月教大祭司的象征!
玄衣男子越众而出,慢条斯理,微微一笑:“四公子曾言风吟乃盈国爪牙,大量私造攻城器械,欲与其里应外合,卖国求荣。风吟不胜惶恐,为表对国家的耿耿忠心,如今已经归顺朝廷。”
薛瑛愕然,当初这个罪名是络纬想的,那样一个比诛九族还要严重的罪名想不到他竟可以洗脱!一时惊疑不定,却听他继续说:“前些日子,穆王府得讯盈国派使者秘密潜入冲国境内,带来大批珍宝欲收买笼络一些有权有势的名门望族,圣上对此亦关之甚切,特令风吟秘密察访。”
“今日是四公子大喜的日子,风吟又恰巧经过,就顺便过来看看!”风吟目中冷光一闪而过,讥诮,“想不到,盈国使者所携无数珍宝中的一件却在谢姑娘的头上!”说罢,就要上前拿人。
少年目光一冷,上前一步,护住谢雨湘:“这紫玉簪是我送她的,与她无关!”微微一顿,“而且这根本不是什么你所说的盈国使者所携珍宝,它不过是我在西湖边月老祠对面的一家首饰铺买的!”
风吟一震,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然而目中却闪过诡异的笑意:“原来西湖边的那家首饰铺是四公子为全一己之谎言而烧的!可惜呀!——又是十几条人命!”
阴谋?已经落入了一个极深的阴谋里……
“血口喷人!”薛玉怒道,“这些都不过是你一面之辞!还有你怎知这是什么盈国使者用来收买世族的珍宝?难道你事先见过不成!”
风吟神色微微一变,冷道:“风吟也只是奉命而为,这些话留着到大理室再说吧!”说罢,人群中又步出几人,身法诡异,恐是拜月教的高手。
薛宓神色变了,缓缓抽出长剑——绿波!神色冷肃,对着满堂宾客:“今日这桩喜事怕是要作废了,烦请各位先行离去,他日薛宓必定登门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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