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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影-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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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楚天遥 (四十三)楚天遥 寒水依痕,春意渐回,沙际烟阔。溪梅睛照生香,冷蕊数枝争发。天涯旧恨,试看几许消魂?长亭门外山重叠。不尽眼中青,是愁来时节。情切,画楼深闭,想见东风,暗消肌雪。孤负枕前云雨,尊前花月。心期切处,更有多少凄凉,殷勤留在归时说。到得再相逢,恰经年离别。
离城向北三十里,人迹罕至,只有一处小小的茅草屋子。天空是一片看不真切的灰色,屋外大风卷雪,叫人寸步难行。屋内是几乎可以冻死人的温度,口中的哈气吐出来,迅速便凝结成了冰霜。床榻上的洛神已经陷入了深度的昏迷,满身的污血夹杂着一股焦糊味道,被大火毁掉的倾城容颜已经再也分辨不出,只有叫人胆战心惊的狰狞可怖。一旁的紫心愁眉紧锁,握紧了手中的紫色长鞭,只是凝神静气的看着窗外。这一刻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等的人究竟会不会来。
从清晨到日落,紫心将能够找到的所有东西都裹在了洛神的身上。然而洛神的呼吸依旧渐渐的微弱了下去,再等下去也许就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紫心想到临别之前暗夜看自己的最后一瞥,终于咬了咬牙,推开门走了出去。
然而风雪阻挡了前进的脚步,紫心本来羸弱的身躯几乎被风吹倒。在她的一生中,从未像现在这样彷徨无助过。没有方向,也没有力气,究竟谁才可以帮助她们,或者在这个世上,根本不会有这样一个人。然而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她只是向前走去,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突然感觉到一袭温暖的金丝斗篷将她包了起来,那上面有她似曾相识的味道。也是好象这样的情景,只不过上一次她没有接受这样的好意。紫心笑了笑,然后便重重的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再醒来时,还是那间小小的屋子,却已经升起了温暖的灶火。身穿黑色戎装的男子正在灶台那里忙活着,空气中居然传来了不可思议的香甜味道。那一刻紫心突然觉得温暖,闭上眼睛好像就回到了童年的那些回忆中,那个时候母亲也是这样,会在寒冷的冬天煮喷香的地瓜粥,然后哼着童谣将她唤醒。紫心看着那个背影,突然很不希望这个人有天会死去,这种感觉与爱或不爱无关,只是单纯的愿望,希望他可以好好的生活着,会在某一天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份小幸福。
她咳嗽起来,才知道原来自己也被浓烟呛的不轻。这声音惊扰了他,他便回过头来看她。他笑,虽然他还不懂得如何温暖的对别人笑,但紫心却已经觉得满足。
“我接到了你的密函就马上赶来了,不过你怎么会想到找我,我们并不是朋友。”他简单的说道,然后盛了一碗东西给她,她接过来,居然真的是小时候常吃的地瓜粥,突然有了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几乎无法克制。
“女人的直觉,你是可以相信的人,对吗缘少将?”她看着他,眼神中透露出希望的光芒。
然而无极却不置可否的笑笑,指着旁边榻上的洛神道,“如果你是想让我帮你治好她的伤,我恐怕无能为力。刚才我已经检查过,没有机会,就算玉承灏也不可能医得好。”
“但是她可以,”紫心无比坚定地看着无极,令无极拨弄烛台的手突然不易被人察觉的轻微抖动,“影神大人和你在一起,不是吗?她是三界之内唯一拥有守护力量的神祗,她绝对做得到。”
紫心看到无极的眼神中突然升腾起来的一抹杀气,却又片刻消失,只是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自己,“为什么不管影洛神做错了多少事,你都一定要救她?只是因为你答应过一个人,而这个人在你的生命中无可替代是吗?”
“是。”紫心倒抽了一口冷气,点头承认。
“不错,这也是为什么我当初不杀你的原因。”无极看着紫心,突然伸出手掠过她的长发,“因为你像我,爱着一个人,虽然绝望却不在意。所以,我不会让大小姐再去救任何一个人,你听清楚了吗?”
“你是说……”紫心惊呼起来,愣愣看着无极却说不出话来。
然而无极却笑了,那笑容是从未出现过的轻松,“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的秘密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相信你。”
紫心点点头,她知道多说已经无益。望着昏迷中的洛神,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悲哀。
“影暗夜还没有死。”无极平静的声音却仿佛在紫心的心里投入了惊天的巨石一般,紫心手中的瓷碗顿时落地,砰的一声唤醒了自己那点微弱的希望,她抓住无极的衣袖用力的摇晃着,却不敢开口向他证实,刚才自己听到的究竟是真是假。
“放心,我会让你再见到他的,”无极笑起来,脸上有难得一见的温柔表情,“我明白你的心情,比任何人都明白。”
话音刚落,紫心眼中的泪珠瞬间决堤,埋在无极的怀里放声痛哭了起来。谁都无法想到,命运完全不可能交汇的两个人,居然会为了同一种心情,就这样变成了彼此能够倾诉的知己,毫无芥蒂的朋友。
次日,无极将紫心和洛神接入了离城。承灏看到已经体无完肤的洛神,最后一点母子之情也终于被斩断的分毫不剩。在那一刻,承灏终于感觉到了内心深处的那股痛楚。他曾经以为宣仪死后,自己将再也不会有那种刻骨的疼痛。但是现在他终于明白,玉老先生一直在说的小爱与大爱的区别。为一个人而痛,即使再刻骨铭心,也是肤浅的。只有为三界所有生灵而痛,才是一个神祗该有的作为。
在小仙的悉心照料之下,洛神的性命总算在生死一线的危机中撑了过来。然而当初的花容月貌已经不复存在,承灏说她的眼睛也许也要失明,但是这样也好,至少她醒来之后不会亲眼看到那样可怕的事实。小仙越来越觉得,是该面对现实的时候了吧,岚轩已经死了,还要让多少人承受这种生离死别的苦才是个尽头啊。战争如果是必需的解决方法,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放弃呢?
小仙将岚轩的白虎水晶扭印交给了承灏,她说:“如果一定要开始一场战争,那么就让每一滴血都流得有意义吧。”
承灏和无极的手,最终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离城和玉水明沙,终于宣告开战。
萍蓬行路。来不多时还遣去。会有重来。还把清尊此地开。隋河杨柳。见我五年三执手。红泪多情。待得重来走马迎。
(四十四)泪珠弹 (四十四)泪珠弹 天岂无情,天也解、多情留客。春向暖、朝来底事,尚飘轻雪。君过春来纡组绶,我应归去耽泉石。恐异时、怀酒忽相思,云山隔。
浮世事,俱难必。人纵健,头应白。何辞更一醉,此欢难觅。欲向佳人诉离恨,泪珠先已凝双睫。但莫遣、新燕却来时,音书绝。
冬天里最大的一场暴雪已经过去,天气渐渐的转暖了起来,玉水明沙的冬青树也开始有了新绿的痕迹。草长莺飞,万物复苏,对于整个神域来说,也到了最后一次接受全新命运的时刻。
玉夫人站在昔日承灏的寝宫诗语轩的小楼上扶栏远眺,看到翻滚的云海下面依旧渺小而忙碌着的人们,居然也有片刻的恍惚。从前承灏爱看的书已经没人再去翻阅,楼梯也有了些微腐朽的征兆,踩上去吱呀吱呀的,虽然有人每日打扫,始终是再也不见了承灏的味道。二十年来承欢膝下的日子,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而今天兵戎相见的两个人,居然就是昔日相依为命的母子。玉夫人突然觉得讽刺,二十年来的刻骨仇恨,究竟是以失去承灏为代价来获得,还是在最后的时刻宣告放弃,就连她自己也突然觉得迷惘。
“我的苦,没有人能够了解……”玉夫人的眉目中突然乍现了些许晶莹泪光,一不小心终究还是流露出了身为一个母亲的脆弱。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玉夫人慌忙拭泪,转过头去依然还是往日的凛然威严。
眼前若慈正托着个透红的雕花盏盈盈走了过来,里面盛着喷香的人参花炖鱼翅。走得近了,便低眉立在一旁。玉夫人看着她,总是恍惚觉得洛神还在身边,便叹了口气,接过汤盏来抿了一口,苦笑道:“这些天,你还是每天都去地室探望寒辉吗?”
若慈听闻此言,脸色瞬间大变,慌忙跪地辩解道:“霜姨息怒,若慈……若慈原本无心隐瞒霜姨的。”
玉夫人却轻轻摆手,转过身去停了半晌,竟悠悠叹道:“……那个孩子,还好吗?”
这下便轮到若慈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据实回道:“寒辉哥哥他……已经用了沉字诀沉睡数月,我也已经很久没再去过了。”
“是吗……”玉夫人的话音中居然有些哽咽,更叫若慈完全摸不着头脑,“暗夜那个孩子啊,从小就最爱吃小仙做的八宝鸭子,现在小仙也不在了,也不知道送去的那些吃的,合不合他的胃口……我也是想问你,寒辉爱吃点什么,也可以送去给他。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放弃了自己的使命,选择了逃避,他真不像是羽风平的儿子,也许我根本就应该杀了他……”
“不要,霜姨,”若慈突然泪如泉涌,不停对着玉夫人叩首,撞得地板怦怦直响,“若慈求求霜姨了,不要杀寒辉哥哥。若慈只有这一个请求,只要霜姨不杀他,叫若慈干什么都行……”
“行了,”玉夫人的声音中除了愤怒,居然还夹杂着些许的悲凉,“我去瞧瞧他,看看她究竟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霜姨,我求求你了……”若慈已经泣不成声,慌忙拉住玉夫人的裙角,死命的拽住不放,却已经说不出话来,眼神中透露出来的讯息不知道是悲伤还是恐惧。
“来人,”玉夫人却丝毫不为所动,换来了门外守候的侍卫,吩咐道,“看好了慈姑娘,没我的命令不准她离开诗语轩半步。”
侍卫慌忙应允,若慈全身的力气顿时消失殆尽。看着玉霜华缓缓向着地室的方向走去,突然明白了绝望的含义。没有任何一种痛大过一无所有,就好像她现在的心情。
幽暗的地室中长满了见不得光的生物,潮湿而冰冷。寒辉沉睡的脸庞上均匀的浮着薄薄一层尘土,苔藓也开始蔓延到周身,让他看上去就好像一座雕刻完美的艺术品,没有丝毫生命存在的痕迹。羽寒辉,曾经也是神域中一个传奇般存在的名字,已经再也找不回来。玉夫人抚摸着寒辉的消瘦而苍白的轮廓,突然眼泪就掉下来,悄无声息却又那样的绝望。
“孩子,你知道吗?只有所有人都以为我在伤害你,我才可以来看你。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做一些自己本来不想去做的事,伤害一些本来不想去伤害的人,但是很多时候,当我们发现我们已经开始伤害,却无法让自己停止,那种感觉,是多么的叫人恐惧。你知道为什么承灏和你都一样,会为了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人而去做那么多疯狂的事吗?”玉夫人笑了笑,神情有着说不出的苍凉,“因为你们都像我……也许你会觉得不可思议,是啊,连我都觉得这二十年,就好像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但是我多么不服气啊,我想保护你们,我的孩子们,但是我却一直在伤害,怎么办?事到如今,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那个下午,玉夫人在地室坐了很久,将二十年来深埋在心中的秘密一点一点的全部说了出来。她知道有个人在听她说话,却又不会知道她曾经说过什么,这样就好,她觉得自己已经舒服很多。她悉心的擦干净寒辉脸上的尘土,扫平了那些猖狂而阴暗的绿色生物,然后离开了那里。转身的那一刻,她不曾想到,一颗长长的眼泪,自寒辉眼角滑落,无声没入冰冷的石板。那么长,就好像心头的一道伤,消不去也躲不掉,直达内心深处,居然无比荒凉。
夜凉如水,玉夫人已经准备好了次日出征的盔甲和长剑。在她的身边已经永远的失去了骁勇善战的暗夜和出谋划策的洛神,以后的战役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去坚持。她已经不再年轻了,但是那又如何,既然要守护,怎么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她自嘲般笑了笑,想起二十几年前也是在战场上,和他初次相遇的样子,也是穿着这件深红色的战袍,飞扬的笑容还好似昨天一样的清晰。她突然不再觉得恐惧或是后悔,也许那个彼岸盛开的花朵,自己永远都到达不了,都已经无所谓,面对浩瀚的星辰转动出的宿命的轨迹,即使神祗,都未免过于渺小。
突然门外传来清晰而有力的叩门声,玉夫人有些诧异,便扶了扶头上夹杂了些许银丝的发髻,起身打开了房门。然而那个瞬间,经历过太多动荡沉浮的玉霜华,居然就毫无防备的愣在了原地。月光照耀着他的轮廓仍然消瘦而惨淡,眼神中却已有了些更深的含义。玉夫人看到了他额间月白色的宝石散发出珍珠般的耀眼光彩,微冷的月色下深蓝色的衣袂迎风飞扬。突然明白了原来他已经不再是寒辉,而是转世之后的光神翊翎。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终究还是来不及组织悲剧的重演。眼泪滑落,玉夫人心头仅有的一丝希望终于还是被浇灭。
他说:“我们本来应该保护你的是吗……”
她摇头说:“好孩子,你快走吧,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也许还来得及。”
寒辉却走上来,将玉夫人拥在了怀里,他说:“母亲,我回来得太晚了,对不起,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玉夫人的眼泪瞬间决堤,失去了已经二十年的儿子终于回来了。为什么不是更早或者更晚?究竟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改变这命中注定的诅咒,我的孩子们,究竟怎样,你们才可以幸福的生活下去……
……
圣水湖心再度传来诡异的笑声,清脆却苍老,听过的人都会感觉到说不出的恐惧。满头白发的老妪突然手舞足蹈起来,狂喜的呼唤着身边的婢女,居然喜极而泣。“雪丞雪丞你快来看啊,光神星也亮了,这一天终于要来了,这一天我终于等到了……”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二十馀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四十五)东风破 (四十五)东风破 卷珠箔。朝雨轻阴乍阁。阑干外,烟柳弄晴,芳草侵阶映红药。东风妒花恶。吹落。梢头嫩萼。屏山掩,沈水倦熏,中酒心情怕杯勺。寻思旧京洛。正年少疏狂,歌笑迷着。障泥油壁催梳掠。曾驰道同载,上林携手,灯夜初过早共约。又争信漂泊。寂寞。念行乐。甚粉淡衣襟,音断弦索。琼枝璧月春如昨。怅别后华表,那回双鹤。相思除是,向醉里、暂忘却。
洛神醒来的那个时分已是黄昏,离城依旧停留在隆冬,窗外一直弥漫着扯絮丢棉的大雪,在暗淡的夕阳里略显狰狞的翻滚。
洛神睁开眼睛已经不再觉得疼痛,种种惊心动魄已经恍如隔世般遥远。然而低头望见衣上的血痕,才恍然那些模糊中的场景全不是梦,突然便惊叫了起来。这声音惊扰了一直睡在榻边的小仙,迷糊中睁开眼睛望向洛神,不自觉地便也是一声惊呼。
那张脸上惊心动魄的伤痕已经全部抚平,全然没有曾经被狰狞的漫天火光烧灼的痕迹,光洁细致的不似真实,居然和曾经的倾城容颜别无二致。小仙顿时愣在当场,而听到惊呼声慌忙赶来的无极和紫心看到了洛神已经完全恢复的脸,顿时明白谁曾经来过这里,现在又去了什么地方。
紫心听到无极紧握的右手已经发出了沉重的骨骼撞击的声音,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阴霾,仿佛乌云聚顶,屋内瞬间有让人喘不过气的窒息感。片刻沉默之后,无极狠狠扔下刚刚两人还在研究的行军布阵图,风一般的冲出房门而去。而紫心顿觉大祸临头,径直冲出房门企图阻止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只剩下还没缓过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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