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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影-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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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身为神祗，承灏清楚地明白自己不可以干预人类的命运。人类的生或者死都是由星辰的轨迹来决定，如果一个神祗改变了一个人本来的生活，便会受到上天的责罚。但是承灏的心里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已经对于生存这个概念有了全新的认识。一个鲜活的生命，不管是高贵或者卑贱，都有自己追求明天的权利。而一个守护着所有人类的神祗，更加没有权利说自己和这些渴望是毫无瓜葛的。他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积极，为了救治那些饱受疾病侵蚀之苦的人们，承灏显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和虔诚，那是对于生命的珍惜。前方本来模糊的小路似乎突然间云开雾散，未来的日子自己该担负起什么样的责任，只在一个恍神的功夫，突然间就摆在了眼前。
而在疫情渐渐好转的过程中，楚嫣更是出乎意料的帮了不少的忙。本来湘族人生来就是炼蛊制毒的好手，对于湿热瘴气之类的时疾更是了如指掌。承灏每日去楚嫣那里为她诊脉，让她的伤势尽快的好起来，楚嫣也总是要承灏带回些古怪却见效的紫色草药。来去之间，不过半月有余，瘟疫之说居然经不见了痕迹，蜀中一代又开始兴旺起来。熙来攘往之间，承灏看到的不再仅仅是一个喧嚣纷乱的俗世，而是穿透了那些浮华背后的，来自于每一个人对于生命和自由的最纯朴的向往。
我们有什么权利去蔑视生命，即使仅仅是一个蝼蚁般卑贱的人类？一个神祗的使命，就是为了救赎啊，有什么权利去毁灭，那是多么可悲的误解……
玉老先生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看到承灏眉心那一抹血光正在渐渐淡去，不禁露出了欣慰笑容。救世的神啊，你终于要苏醒了吗？
……
和往常一样，楚嫣背了背篓去山谷里采了半篓紫色的瑶草。那是集天地灵气孕育而生的草药，曾经只在上界才有种植。而如今这种稀世的珍宝在上界已经绝迹，却顽强的生长在下界人迹罕至的山谷杂草之中，说起来倒似乎有些嘲讽的意味，却是不争的事实。
十丈之外就是自己的竹屋，然而楚嫣却突然放慢了脚步，目光中露出了些许的犹豫。空气中隐隐飘过的香味证明了竹屋里面来了陌生人，那是沉水香的味道，暗夜唯一的妹妹洛神惯用的香料。
“难道是暗夜出了什么事不成？”楚嫣的心里倏地一紧，慌忙加快了脚步向竹屋飞奔而去。推开虚掩的门扉，就看到了里面正在竹椅上端坐着的倾国绝色的洛神，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接近般，正专注的拨弄着楚嫣晒在窗台的草药。然而片刻之后，竹屋四周已经迅速的闪出了几十条人影，刀光剑芒随着人影起落而不断的变幻，那速度仿佛流动的空气般叫人无法看的真切。楚嫣顿时明白自己已经身陷绝境，反倒坦然了起来，只是安静看着洛神。
“楚嫣姐好久不见，近来可好？”洛神微笑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将草药置于身旁榻上，转而浅笑道，“洛神想念姐姐想念的紧了，也没和哥哥说，就自己跑来找你了，姐姐可别怪洛神莽撞啊。”
“洛神姑娘太客气了，楚嫣不过是下界一个卑贱的妖族而已，姑娘何需如此？”楚嫣只是微微一福，斜眼瞟了瞟门外那些黑影道，“洛神姑娘我自然是欢迎的，只是楚嫣从没见过大世面，不知道外面那些仁兄有何贵干呢？”
“哦，最近上面不太平，霜姨怕那些乱民对我有所伤害，才调派了些人手来保护我的，”说到这里，洛神不禁眼神一黯，看着楚嫣道，“实不相瞒，洛神这次是有求于姐姐，才偷跑出来的，求姐姐救救暗夜吧。”
洛神一面说着，一面突然跪倒在地，着实让楚嫣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去扶。然而洛神却突然抬头，反手扣住了楚嫣脉门，“啪”的一声，一枚极小的幻蛊幼虫已然打入了楚嫣的左手腕。楚嫣的眼神就在那个瞬间突然千变万化，从惊讶到愤怒再到悲伤，终于渐渐的消失了一切的悲喜，变得空洞而呆滞。洛神脸上的悲伤也是稍纵即逝的，她看了看楚嫣，终究只是缓缓起身，面无表情的吩咐道：“带她回去吧……”
话音刚落，几十条黑影和楚嫣一起，瞬间消失于无形，诺大的竹林就只剩下了洛神一个人。她轻轻的扶了扶鬓间的玉流苏，再度缓缓的坐了下去。
时光分秒的流逝，洛神几乎可以听到窗外引水的竹筒嘀嗒嘀嗒的声音。一直到夕阳染红了整片林子，也染晕了她白皙的脸颊时，竹屋的门扉上终于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那一刻洛神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要跳出来一般，她努力让自己不动声色，却仍然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那叩门的手仍然是轻柔而有节奏的，却仿佛一下一下都敲在了自己的心上，就连心跳声都变得那样的清晰。
似乎是半晌没有回应，竹门终于吱呀一声开启，洛神看到夕阳就在他的身后，将他雪白的衫子映成了彤云色，尽管有着略微冰凉的声线，他的声音却还是那样的温和而有礼，她听到在他说：“嫣姑娘，是你在里面吗……”
“承灏哥哥，是我……”她终于忍不住轻声应道，连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然而话音刚落，一道灿若流星的剑光已经直直的向着洛神劈了过来，耳畔的流苏瞬间撒落满地，仿佛洛神的心情，被这措不急防的一剑劈的瞬间残缺不堪。
“楚嫣呢？你把她怎样了？”承灏从来不曾那样冷淡的对自己说话，洛神有那片刻的难以置信，待到下一秒钟回过神来，已是泪如雨下。自己有那么多的话想要开口告诉他，然而迎面而来的却是不带一丝温度的目光和质问。连自己做梦都在怀念的飞瀑连珠出鞘的声音，居然会在这样的局面下再度听见。
“霜姨要我带她回去，目的是岚轩，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洛神倔强的眼神看着承灏，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承灏冷笑着，如果是在从前，他会这样对她吗……
“我不想知道你们的理由，不过你最好明白，如果她有事，我会要你血债血偿。”承灏的剑尖直指洛神的咽喉，眼神寒冷。
“如果能死在你的剑下，至少还要好过其他人，你动手吧。”洛神索性向前迈了一步，挑衅的看着承灏。然而话音刚落，承灏反手便是一剑，齐齐削下洛神一股柔顺黑亮的长发。
洛神不禁一愣，而方才消失了的那些光速飞舞的黑衣间客们再度乍现，将洛神重重保护起来。承灏冷笑一声，斥道：“早就知道你会带帮手了，可是你真的以为凭这些人就能奈何得了我吗？”
“我不需要对你怎么样？只是如果承灏哥哥再不快点赶回去的话，那位看似你相当尊重的长辈恐怕就要撑不住了，要知道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类比我们可要愚昧得多了。”洛神置身于那重重黑影之中，笑容竟是格外的刺眼。
“前辈……”一抹惊异的眼光突然闪现在承灏眼中，而后便锁紧了眉头道，“你怎么变成了这样，连一个老人都不肯放过？”语罢，一束剑光突然自自眼前升腾，穿过了重重黑影，径直自洛神的右肩贯穿而过，还来不及惊呼，彻骨的疼痛已经席卷了她的全身。
“承灏哥哥……”她抬起头，仿佛不敢相信承灏会真的动手一样，连表情都在一瞬间凝固了起来，只是瞪大眼睛看着承灏。然而承灏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后悔或者犹豫，依然浮动着那样淡漠的光芒。
“这只是一个警告，”承灏迅速的收剑，火花就在剑鞘的边缘绽放出一串耀眼的光芒，而后归于平淡。貌似毫不起眼的一剑，洛神的右肩已经受了重伤。飞瀑连珠造成的伤口不会流血，疼痛的感觉却比其他兵器厉害十倍百倍。被这把剑所伤的人决不会死于失血过多，却大部分是由于疼痛超过忍受的极限，痛苦不堪而死。所以多年来承灏都极少使用，只是因为心爱，所以一直佩在身边。这一剑之后，所有人仿佛都呆住了一般，都不敢再贸然进攻。而承灏惦记着老人的安慰，根本无心恋战，只是疾速向着村子而去，空留身后的洛神仍然恋恋不舍的自言自语着，“承灏哥哥，你是真的不要我了吗……”
……
小小的村落已经变成触目惊心的乱葬岗，承灏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七窍流血而亡的普通百姓，然而就在祭祖的神架之上，往日那不带一丝烟火之气的老人身上已经满是鞭笞所留下的伤痕，垂下的眼睛依然安详，那样与世无争的平和。
“前辈！”承灏飞身跃上祭坛，挥剑斩断绳索，老人便直直的向下坠去。承灏抱住的身体还有些余热，然而再探他的心脉，一切静如止水，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的痕迹。一个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人，从此再也看不到这尘世间的一切悲喜。玉柏辛，玉家历史上医术最高的一代掌家，曾经放弃了那个万人敬仰的地位，也放弃了一个神祗悲哀的使命，只是想简单的生活，不去理会那看似高高在上的为所欲为，他行走天下，只是为了悬壶济世，然而即使这样微小的心愿，还是以这样的惨烈收场而告终，又有谁能告诉他，生于乱世，就该承受这样的苦吗？
满地残尸，看似是蛊毒作怪的结果。承灏已经明白，蛊毒定是洛神所为，让村民都以为疫情有变，从而认定了是玉老先生放走楚嫣导致的结果，因此残忍的杀害了那个一心一意要救治他们的老人。想到这里，承灏几乎要把持不住内心深处苦苦压抑的那股沉痛，那些悲哀的人类啊，难道真的愚昧至此吗？狂风怒吼着呼啸而过，好似那些无辜的冤魂在低声悲泣，然而承灏却仿佛突然间看到了前方的路，模糊了的眼神居然渐渐明亮了起来。
“当人都失去了人性，神也遁入了魔道，宽恕果然已经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承灏眉心的血色突然变得明朗起来，就好似缓缓升起的朝阳般耀眼的光芒一闪而过，瞬间在承灏的眉心凝结出了一颗清澈的红色宝石，宛若一道印记嵌在了承灏的额间，散发出夺人的气魄。承灏缓缓站起来，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只有毁灭才能够真正的救赎，前辈，我终于明白了……”
……
东方的天际上，战神星自沉睡百年之后，再度绽放出了骄傲的红色光芒，与白色的影神星遥相辉映着，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然而这样的画面，却在悄无声息的预示着一场倾国的悲剧，命运再也扭转不了的结局，已经悄然开启……
昵昵儿女语，灯火夜微明。恩冤尔汝来去，弹指泪和声。忽变轩昂勇士，一鼓填然作气，千里不留行。回首暮云远，飞絮搅青冥。
众禽里，真彩凤，独不鸣。跻攀寸步千险，一落百寻轻。烦子指间风雨。置我肠中冰炭，起坐不能平。推手从归去，无泪与君倾。
（四十一）九回肠 （四十一）九回肠 雁落平沙，烟笼寒水，古垒鸣笳声断。青山萧萧，天际暝鸦零乱。楼上黄昏，片帆千里归程，华华将晚。望碧天空暮，佳人何处，梦魂俱远。忆旧游、邃馆住扉，小园香径，尚想桃花人面。书盈锦轴，恨满金徽，难写寸心幽怨。两地离愁，一尊芳酒凄凉，危阑倚遍。尽迟留、凭仗西风，吹干泪眼。
离城铺天盖地的大雪，已是隆冬时节了。外面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前一阵子修葺的房屋都已经可以开始居住，在离城的外围一带，千千万万跋山涉水而来的奴隶都已经有了安稳的住所。每当日暮西沉之时，华灯初上，炊烟袅袅，在这片曾经被诅咒过的土地上，居然第一次出现了幸福的感觉。即使在隆冬大雪纷飞的季节，依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总在心头萦绕，岚轩知道，那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温暖，因为一个叫做小仙的女子，她给了自己一个家，也给了那么多曾经生活在死亡边缘的奴隶们一个家。若是换作从前，自己会在意这些微小的事物吗？岚轩的笑容正在渐渐变得柔软起来，一个眼神中从来不会流露出感情的神祗，他开始学会如何温暖的去保护周围的一切。
“少主，最近你常常看着窗外发呆，这不像你，”身后传来无极的声音，岚轩不禁回过头去看他，眼前这个眼神高傲的年轻人已经凭着自己的努力成为了缘家的三军统帅，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卑贱的奴隶，岚轩看着他，不禁浅笑。
“我已经知道了纳兰紫心背后的主使，是影家的暗夜。”无极笑道，“原来影暗夜和玉霜华居然不是一路，这样少主便又多了几分胜算。”
“哦？”岚轩又开始望向窗外，声音中似乎听不出喜悦，“你是怎么样得知？”
“不难，我和她一起被玉霜华重伤，可见她们不是一路，如果不是玉家，自然只有影家了，何况肯让纳兰家那样倔强的女人死心塌地，是个非凡的年轻男子倒还在情理之中。”
“无极，你说得不错，玉家和影家势必还要有一场血战。”
“少主，末将还有一计，也许能派的上用场。”
“先不忙，我们静观其变吧……”岚轩轻轻挥手，阻止了无极正要说的话，却让无极觉得惊讶起来。以往那个最懂战术的岚轩似乎在自己这次回来之后，突然变得柔软起来。然而一柄剑，如果不再锋利，又如何能够毫不迟疑的去行使那些生杀予夺的权利呢？无极不禁锁住了眉头，一点担忧悄然涌上了心头。
……
为了让时常想起玉水明沙的小仙能够少些伤感，后面的院落里已经种上了大片的白梅花。现在正值隆冬，梅花绽放，雪后的清晨打开窗子，就能够闻到清新的泥土气息夹杂着淡雅的梅花香味扑面而来。
早饭过后，小仙正要去花园散步，就看见婢子泠儿匆匆忙忙的往出跑，便拉住了她问道：“出了什么事情，一大早就这样慌慌张张的。”
泠儿忙福了一福，回话道：“夫人，奴婢听管家说刚刚在大门前晕倒了一位姑娘，已经被前门的小厮抬了进来，正在厢房呢，这会奴婢正要过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他们男人恐怕不方便。”
“哦？晕倒了要请个大夫吧，正巧碰到我，那我也一道去看看吧。”小仙一面说着，一面就拉着泠儿往后面厢房而去。
泠儿慌忙拦在前面道：“夫人才有了身孕，可千万别乱走啊，后面都是下人们住的地方，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办？”
“怕什么？我虽说是个半路出家的大夫，恐怕也比你们离城的大夫也不差呢。”小仙的脸颊微微泛起了一阵桃红，又急忙眨了眨眼睛，就带着泠儿向后院而去了。
厢房的光线略微幽暗了些，小仙支退了家中那些男丁，只留下了泠儿和自己一道。床上昏迷不醒的姑娘看起来相当的憔悴，小仙命了泠儿去烧水和拿些干净的衣服来，自己则认真的诊起了脉来。
“哎呀，原来这位姑娘是有喜了呀，”小仙拍拍手笑了起来，然而再仔细的听去，居然瞪大了眼睛，“少爷？她的身体里面居然有少爷过给她的真气，她知道少爷的下落……泠儿，泠儿，快去找岚轩，快去，承灏少爷有消息了。”
泠儿闻言，急忙放下了热水跑了出去。小仙的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欣喜神色，便开始用毛巾给这位神秘的姑娘擦起了脸。拨开刘海儿，居然发现她的额头上有一个奇怪的印记，像是竹叶一样的，小仙当下便愣住了，这个难道是被贬为妖的湘族的印记吗？绝对不会错的，她是湘族人，也就是说承灏现在还在下界，难道他被什么事情困住了回不来了吗？可是那也不对啊，湘族人的封印就是为了封住了他们回到上界的能力，如果没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来支持，这个姑娘根本无法出现在这里，就算勉强回来了，也会在七日之内魂飞魄散。如果她不惜付出这样的代价来到上界，究竟是为了做什么呢？
再仔细一点的思考，小仙的脑子终于“嗡”的一声响了起来，“桑榆就是湘族人啊，难道……”
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席卷了小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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