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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钟意-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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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越把病历牌放在桌上,下巴抬起,示意她站起来。
“我说过不需要了。”
“不行的,不行的。别人的东西怎么能自己留着呢。”周小依把桌上那本书往对面一推。
“还是很新的呢。”
韩越绕过办公桌,走到周小依身边。冷冷开口道:“那么你可以走了。”
周小依呵呵干笑,这样就走,她以后还有什么机会可以见到他?她想再说点话,可是韩越手背敲着桌面:“这是我的办公桌,办公室,办公椅,我马上就要给病人会诊了。如果你没事,麻烦你早点回去吧。”
周小依只好不甘不愿站了起来,这个时候,门被推开。
杨复进来找韩越,却意外看到了昨天的记者。
“是你!”杨复覆满血丝的眼睛瞪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选择性地报道,一点也不客观公正!”
周小依想过会在这里看见杨复,她虽然有点慌,却还是一字一句说出了实情。杨复似乎是被什么困扰着,整个人不像昨天那么没有精神,却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他竟隔着办公桌,拉住周小依的领子,周小依吓得脸色惨白。
杨复嘴里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答应过了?”
冷静旁观的韩越掰开杨复的手:“杨医生,这件事可以解决的。”侧头盯着周小依的眼睛:“这位记者,你犯的错误,必须帮忙。”

周小依把主任约出来了。理由是她错了,想请主任吃饭,顺便向主任讨教更多记者经。主任是一个地中海老头,他没有想过到了周小依的约定地点时,不仅看到了周小依,还看到了另外两个男人。
周小依一直不说话,她简单向双方做了介绍后,就一句话都没有说了。三个男人开始寒暄,后来场面也渐渐冷了,每个人都是自个吃自个,满腹心事。周小依不知道的是,她上洗水间的七分钟里,双方已经进行过一场战斗。
韩越给主任敬酒,说:“事情总是很复杂的,比如今天您过来赴周记者的约,外人可能会猜测出些什么八卦,把事实完全歪曲。”
主任眼皮一跳,缓缓吐出一句话:“是啊。事情必须方方面面照顾到,各个角度都看到。”
听到这句话,韩越嘴角轻斜,又给主任敬了一杯酒。
吃完饭,周小依要去结账时,看到韩越已经在柜台边了。
“这顿饭,应该由我来请的。”周小依小声说道。韩越把钱包放进口袋,说道:“不是的,应该由我来感谢你。”说完,向周小依点了点头,就离去了。

第二天,新闻上又播放这则医疗纠纷,但是这次加上了杨复的镜头和解说。


第四章
周小依好不容易休假一天,一大早来到了E院大门。绕着医院门口的花坛走了一圈又一圈。她想见见韩越,可是又不知道有什么理由接近他。
走了十几圈,周小依终于累了,坐在花坛边上。
这时,一对老夫妇相互搀扶走过,隐约可以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血压好像又高了。”
“现在来看医生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总是身体要紧的。”
周小依眼眸一亮,像盛满了一大早上的所有阳光。
既然她要见的是一名医生,那么她当病人不就行了!
这么简单的理由都想不到,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周小依想通了,脚步轻快地走进医院。

“下一个。”
周小依推门走进,坐在了韩越的对面。
韩越头没有抬,问道:“什么症状?”
周小依小声道:“眼睛有点酸。”
声音有点熟悉,韩越这才抬起头,看到对面是周小依时,眼睛眯起。
“你有事?”
“我……”周小依上看下看,不知道视线该放在哪里,只好说道:“我真的是眼睛酸才来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
如果她不解释,韩越会将信将疑,可如今看她硬要解释。知道她根本不是要来看病的。冷冷道:“周记者,会诊的时间很宝贵,有真正的病人正在等我。请您回去吧,下次也拜托不要这么做了。”

周小依脱口而出:“是真的眼睛有问题才来的!”
韩越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把她看得很心虚。
“眼睛酸是吗?出门去买眼药水。”
周小依看他表情冷酷,语气不善。气不打一处来。
“我的眼睛问题非常大,从一年前起,眼睛就一直印着一个人影。睁开的时候有,闭上眼的时候也有。笑的时候有,哭的时候也有。总是不自觉地想在人群里找到这么一个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但是……他却总是没有好脸色。”
韩越看着周小依的眼睛,从他现在的角度和位置,的确,她瞳孔里一直印着一个人影,那就是他自己。
韩越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叹什么。抽出一张病历诊断书,刷刷刷用签字笔写下了什么,写完放在周小依的面前。然后冲着门外喊:“下一个。”

周小依将那张病历诊断书对折三次,放进上衣口袋里,迅速离开了医院,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韩越淡漠地望着自己的眼光。心里一紧,视线一颤,周小依扭头三步两步逃离。

在会诊病房里,许护士从帘幕后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些瓶瓶罐罐。她刚刚只是来这里拿药,碰到了周记者,撞见了这桩事,一时不好意思走出来。
“周记者看来是个好姑娘,你怎么不好好考虑。”
韩越把框架眼镜拿下,揉揉眉间。
“是个好姑娘,可是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许护士摇头道:“工作狂,工作狂,在你眼里除了手术刀,病历单,医科书,什么都放不进去了吧。”

周小依走出了医院,搭上公车,把公车卡刷完放进口袋的时候碰到了里面的那张纸。周小依坐在座位上,手握成拳头又松开,最后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纸,轻轻将它摊开。
上面写着诊断病症是单相思,治疗方法再加两个冒号后面是简单的两个字:时间。
周小依看着那张纸,上面的笔迹苍劲有力。看着看着,周小依的眼泪将那张纸濡湿。又对折三次,放回口袋。
窗外的景物一闪而过,周小依的眼泪流淌不止。
平生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她的第一次相思,被碾成一地的细碎。

周小依要出差了,到一个山沟沟里采访那里的学生,时间长达半个月,做成一个近似于纪录片的采访。张采采说这是被“流放”。问她什么时候得罪了主任。周小依偏着脑袋想了想,除了那次“请吃饭”外,她一直都是循规蹈矩,话不敢多说一句的。
张采采是个性子极烈的人,与周小依温吞的性格完全不同。一次,周小依去休息室倒水喝,看到张采采一脸通红捶着墙壁,扭头看见周小依,恶狠狠问道:“你们都是这样认为的,对吧?”
周小依缩了下脖子:“啊?”
“认为我是靠我叔父的关系进来的,因为我叔父是台长,所以当着我面不敢说我,背后却又说三道四,不断中伤!”
周小依的消息比较闭塞,眨了眨眼睛,用一种看一大摞美元的眼光说道:“你叔父是台长?”
张采采看她这幅样子,不怒反笑。

“你走不远的。”后来,张采采老是一副老神在在地样子对周小依下定论,周小依不理她,后来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为什们?你少瞧不起人了!”
张采采用指甲刀搓指甲:“你连上司的人都没搞清楚,怎么走得远。”周小依下巴一扬,极是骄傲:“老子靠实力!”
张采采啐她:“幼稚。”然后眉眼一抬:“实力,你确定你有?”
周小依脸涨得通红,她的工作一向平庸,那是在没有犯错的情况下。有时候犯了个超低级错误,低到海平面下了,还要全节目组的人围着她重新更正。
张采采拦住周小依的肩膀:“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帮你。”缓了缓又说:“这是我第一次动用我的关系。”
周小依一脸崇拜:“原来这就是有关系啊。”然后,摇了摇头:“算了,你别为我破例。我挺想去的。”
“那种穷山恶水。”张采采不解:“怎么会想去?”
“有些事情,想要重新思考。”周小依答。“换个环境,会发现不一样的角度。”

周小依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准备离开时。主任竟然又把她叫去谈话。
周小依心中怒骂:“老子都被你流放边疆了,你还想怎样?”
主任瞅瞅周小依,看她一副不爽的样子,便咳了数声,说道:“记者嘛,总得多些经历。这次让你去也是给你一个机会锻炼,不是给你小鞋穿。”
主任说一句,周小依就点一下头。等到主任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周小依才道:“主任,你上次说记者要为弱者发话。可我不这么认为,记者,应该是呈现一个事实。而且,医生和病患,怎么会有弱者强者之分。”
说完,周小依就站起来,给主任鞠了个躬。
主任怔怔看着她,没有肯定她也没有否定她。


第五章
韩越今天收了一个红包,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一场白内障手术前,一个病患家属往他白大褂口袋里放了一个红包。他错愕了下,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那是他第一次收到红包,而他当时还不是主刀医生。他刚想掏出来还给家属,主刀医生白明和握住他的手,对他缓缓摇了摇头。白明和带着口罩,韩越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术后,白明和说:“收吧。你不收,家属不放心。”
韩越那夜辗转反侧,他知道红包是个好东西,但是以这种方式收过来,总觉得难受。他想,等病人恢复得差不多,他再把红包还给人家。结果家属一看到他把红包还回来,脸一下子白了,以为病情又有反复,医生不好意思收红包。当时急得差点跪在韩越面前。韩越看着这一幕,表情就跟在清淡白菜里突然咽下一粒辣椒籽似的。
韩越自后便无所谓了,反正收不收红包,他都是一样对待,一样认真的。
韩越将钱打给了家乡的母亲,母亲劝他自己留着:“以后做老婆本。”
“老婆本?”那对韩越来说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如今竟这么快就要提上日程了吗?

周小依一踏上这片土地,就后悔了。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她的什么失恋颓废全部像沙石一样乱飞,瞬间飞得一颗不剩。
一碗水要用过五六道程序,才敢倒掉。吃的饭里总觉得能咬到一块石头去磕一下牙齿。晚上睡觉梦里都是大风呼啸的声音。孩子脸上的皮肤粗糙得跟硬质皮似的。一本书姐姐传妹妹,上面的字迹往往都是不一样的。
周小依看着茫茫天地,所有人在这片天地里都如此渺小,如此用力地去生存,那些情感层面的东西和这些完全不沾边。
“被自己喜欢的人拒绝,就觉得失去全世界了。”大风吹着周小依的脸,把她低喃的声音带出很远:“这算得了什么呢,算不了什么的。”
“小周。”老刘在后面喊她,这次跟她一起来的,有老刘和另一个也在实习的摄像小刘。
“干嘛。”
老刘走到周小依身边,说道:“我想带个人回去。”
“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去。是个孩子,上五年级的那个,失明的那个。”
周小依等着他说下去。
“带他到城市里去,大医院去看看,说不定有复明的可能。再给他号召一下社会捐款。这么小的孩子,如果看不到,这一生不就毁了吗。”
周小依盯着他夹着烟头的手,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老刘看看手上的劣质烟,说道:“在这里,无事可做,就抽玩玩呗,回去就改。”然后,眼角就舒展了,喜笑颜开的那种:“我女朋友说他就是看我不抽烟不喝酒才跟我的,我可不敢在她面前抽烟。”

韩越在医院的食堂吃饭,食堂的电视正在播放一则纪录片。是关于某个山村里孩子们上学状况。
孩子们像长征一样爬山涉水,走到了破破烂烂的学校里。这时,镜头前是一张清秀的,却因为烈日的炙烤而带上酡红的脸。
“这些孩子,距离最远的是黄建,从他家出发,需要过一条小河,爬两座山头才能到红旗小学,这些路程今天我陪他一起走来,用时八十五分钟。黄建说是我拖了他的后腿,他本来可以在一个小时就到的。”
镜头里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一层黄土,唯有那双眼睛黑漆漆的,黑得发亮,像是两颗黑宝石一样熠熠生辉。韩越突然想起那天,他在这两只眼睛里看见的自己的倒影。
“那不是周记者吗?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做节目了啊。”许护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端着餐盘坐到韩越的身旁。
韩越点头:“嗯。是周记者。”
“对了,周记者叫什么名字?”许护士拆开一次性筷子,说道:“知道她姓周,所以一直叫她周记者,但是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什么。”
韩越抬头看了眼电视里,电视里已经没有周小依的镜头,只有孩子们在课堂里读书的情景。

老刘把王弟带回来了,王弟是个瘦巴巴的男孩,眼睛看不见了。主任看他自作主张,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节目播出后,许多热心人士表示愿意捐款,甚至一个市立大医院表示愿意免费给王弟做手术。老刘让周小依负责,周小依咬咬牙点头。她不是不愿意,只是那个医院竟然是E院,还好医院给她的答复是负责王弟手术的是一名老医生,姓白。
周小依带着王弟来到E院,医院给王弟做了一系列详细的检查,周小依一直坐在椅子上等着,期间看到韩越匆匆从她眼前走过,然后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往她这边看来。就像第一次在动车上相遇时,他的目光能穿越人群,把她揪出来。
周小依面无表情,扭头。
她很想装作若无其事地只是看到一个熟人一样点头微笑,可是突然碰见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只能做出最下意识的举动。
等她转回头,韩越已经不在了。

白明和戴着厚厚的眼睛,详细看着检查出来的数据。缓缓说道:“事情有点复杂。需要做眼角膜移植手术。希望是有的,但是风险也有。”周小依不懂医学,傻傻听着老医生给她解释了一大堆东西,她看看王弟,王弟在陌生的环境里,很腼腆,一句话也不说。只说道:“我听周姐姐的。”
周小依看着老医生慈祥的眼睛,说道:“我听医生您的。”

晚上,周小依正要躺下睡觉,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
“喂。”
“周记者。”周小依一下子坐直,虽然她没有在听筒里听过那人的声音,但是第六感总是准的。
“我是韩越。”果然。
“有……有事吗?”
“我们眼科的医生经过讨论,觉得王弟还是不能够做手术,风险太大了。失败率大于成功率。”
周小依一直静静没有说话,韩越也没有催她,他知道她现在需要消化这个消息,然后再做出决定。
“你是医生吗?”周小依一开口,口气冷得像块冒烟的冰。
韩越顿了一下:“我们是医生,可是”声音变得很轻很轻:“我们不是神。”
周小依鼻子一酸,眼泪又淌了下来。这个人,这个人总是能三言两语让她哭得不能自已。可是这次她哭的不是自己,是另一个人,是另一段人生,另一个家庭。

周小依打了电话到王弟家的村主任那里,村主任跑去跟王弟家长说了下情况。王弟爸爸妈妈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决定,让王弟回家。这个时候,王弟却又表现出与往常完全不一样的强硬。
他拉着周小依的衣角:“周姐姐,让我做手术吧。反正做不做,都是失明,起码做了,还有希望不是吗?”
周小依抱着王弟,问道:“如果术后发生排斥反应,可能整个眼球都要摘除掉,你想过吗?”
王弟倔强地说:“如果看不见了,要眼球有什么用。”
老刘在旁边,艰难地开口:“做吧,做吧。”

韩越摇头。
经过商讨研究,所有眼科医生都认为王弟不适合做手术。白明和也对这个结果表示赞同,他不想看见王弟和周小依失望的神色,毕竟自己给过他们希望,干脆把后续这些工作交给了韩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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