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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春色-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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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那些一起同行的队伍中,时不时有人看向张绮。看他们的样子,分明是很想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见端凝如山的兰陵王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他们便是有心,也不敢上前了。
早晨还是雾茫茫的,临近中午时,红艳艳的太阳却升上了天空,晒得众人还有点躁热。
这时,兰陵王命令道:“加快行程。”
是要加速了,再不加速,只怕得在这苦寒之地过冬了。兰陵王瞟了一眼张绮那典型的,江南女子才有的娇弱身子。
“是。”
拥有一人两骑的队伍一喊加速,那是极快。在众商户失落的眼神中,五百人如风沙一样卷了出去。便是张绮所乘的马车,也因为拉车的是四匹神骏的良马,再加上车厢中只载两人,载得不重,那四匹马全力奔跑起来。马速也是极为惊人的。
只是半天,队伍便行驶了百来里。
不过,此时还没有出安定郡。
望着渐渐昏暗下来的天空,张绮忍不住小声说道:“长恭,昨晚上那个怪物,伱看清是什么没有?”她咬着唇嘀咕道:“我后来想了想,怎么觉得像马?”惊魂稍定后。她越寻思,越觉得那怪物就是一匹马。
正翻看着兵书的兰陵王闻言抬起头来,他看了张绮一眼。淡淡说道:“那不是马!”只是四个字,只有四个字,一说完他便继续低头看书。
不是马。那是什么?陡然的,张绮感觉到外面渐转黑暗的天空,变得可怖起来!
夜晚,又降临了。
被颠了一晚的张绮,累得四肢都是酸的。用过晚餐后,她看了看铺得厚厚的,显得舒服无比的马车,又看了看不远处与众护卫低声说着话的兰陵王。牙一咬,从马车中抱着她最喜欢的那床缛子,还带了一块虎皮。低着头,大义凛然地走向兰陵王的帐蓬。
这人的胆子是越吓越小的,以前晚晚听狼嚎,昨晚又被那个黑影吓了一跳后,张绮的底气已虚。有时看到黑暗处都会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
火焰照耀下,面目俊美华贵得让人不敢直视的兰陵王,朝那鬼鬼崇崇,大义凛然的身影瞟了一下后,双眸明灿如星。
他慢慢垂眸,把樽中酒一饮而尽。
刚把酒樽放下。抬头的他,便对上好几双古怪的目光。
盯了他们一眼,兰陵王淡淡命令道:“杨受成!”
“在。”
“他们几个今晚值夜,若有磕睡,唯伱是问!”
什么?
不去理会几张苦巴巴的脸,兰陵王站起身来,大步朝帐蓬走去。
走着走着,他却迟疑了。
站在帐蓬外,看着那印在帐蓬中的娇软身子,他喉结动了动,毅然转身离开。直到张绮完全入睡,他才放轻脚步,来到帐蓬中。
张绮睡了一觉醒来,照例发现自己躺在兰陵王的怀抱中,而他睡得板板正正,规规矩矩的,那垂在腿侧的两手,标准得像刻印过。
抬起头,她怔怔地看着模糊的光亮中,兰陵王那俊美的面容,看着看着,她垂下双眸,放松地再次睡去。
转眼,一夜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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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依然是个大好晴日,众骑继续加速急驰。
这一个晚上,张绮依然老老实实地离开马车,睡到了兰陵王的帐蓬中。虽然每次入睡前,她都是睡在角落里,与他隔了老远的。不过每次醒来,她必是在他的怀抱。
如此十多天,在罕有的,明灿灿的冬日暖阳中,五百人不断的急驰,终于,一行人离开了安定郡,来到了长安。
刚刚抵达长安,还没有进城,天空便迅速的阴霾起来,这时,一个护卫叫道:“下雪了!”
果然,天空开始下起了雪粒子。
幸好要进长安城了。张绮松了一口气。终于,终于来到这人群集居,既不怕野狼夜嚎,又不惧半夜鬼风的地方了!
在她的身边,兰陵王却蹙着眉,如果能再晴几日,就可以离开长安,进入下一个城。他不想这个难得的冬日,在长安这等地方度过。
转过头,他向身后喝道:“先进长安城,等晴了就走!”
“是。”
一入长安,五百铁骑也放松下来。扮成贩马的商户和护卫的他们,开始扯着嗓子商量着,进了城,到哪处红楼去快活一下。
只是一会,雪越发地下得大了,转眼间便飘满了马车,染白了天和地,更染白了众人。
众骑的步履更快了。
下午时,五百人终于进入了长安城。在那个熟悉庶务的护卫安排下,五百人住进了长安城最大的酒楼之一。
当他们用热水把自己洗得暖暖的,换了一袭干净的裳服时,街道已变得洁白一片,行人更是寥寥无几。
一阵吆喝中,众护卫三五成群出了酒楼。经过与突厥人那一战,兰陵王的这些护卫一个个都肥得流油。便是张绮。现在也成了富人。兰陵王在杀了那个突厥头目后,顺手把他马背上的包袱都拿了来,现在扔给张绮在保管,是分属于兰陵王个人的财产。那包袱说起来不起眼,里面却装着数不清的珍玩玉器还有黄金,称起来足足有七八十斤。
这些突厥人从武威富户家中取来的财富,便是周军得去。也只是会充入国库,或者成为军资。兰陵王部自成立以来,便有制度。于敌寇身上所取财务,四成归军士自已,六成充作军资。
几乎是一夜之间。张绮成了巨富。当然,这些是兰陵王的东西,他扔给她,她便收着,可她没有动用。
也不知阿绿怎么样了?要不要现在与她联系呢?
看到她站在阁楼上,望着街道中三三两两的人影出神,兰陵王大步走来。
他靠着她,见她耳垂和手指都冻得通红,唇一抿命令道:“回去休息吧。”
张绮低声回道:“我还想看一会。”
他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就走。不一会。张绮背上一暖,却是一件狐裘披上了身。
扯过她,仔仔细细地把她从头到尾都遮住,再把狐裘的系带扣紧,兰陵王牵着她温暖的手。道:“走吧。”
“去哪?”被他温柔的举动弄得恍惚着的张绮怔怔问道。
“随便走走。”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街道上。
一边走,张绮一边时不时地低下头,看着两只相扣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形状完美之极,扣着她的白皙滑嫩的小手,完美得如同雕刻出来的器物。都没有真实感。
两人便这样走着,漫步走在飞舞的大雪中。转眼间,两人的纱帽上,都堆了厚厚一层,狐裘更是白得不能再白了。
张绮侧眸,看到兰陵王襟口处,他只着了两件中裳。
垂下眸,她停下脚步,低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兰陵王应了一声,“好。”刚要提步,他看到张绮望着一侧角落瞪大了眼,不由顺眼看去。
站在角落的,是大小两个乞丐。那母亲披头散发,从鼻梁到口唇处,有一道很深很长的伤口。她衣衫破烂,穿着草鞋的脚趾露在外面,已冻得红肿不堪。
她正紧紧地搂着一个二三岁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皮包骨头,冻得奄奄一息了。
看着那妇人无助地站在墙角处,蹲跪在那里,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那脸上没有眼泪,只有一种心死成灰的麻木。兰陵王唇动了动,从怀中掏出几枚周国制的五泉正要上前,却听到张绮颤着声音唤道:“洇姐姐!”
几乎是突然的,张绮泪流满面,她喃喃唤道:“她是洇姐姐,她是张洇!”说着说着,她急急朝那一大一小的两个乞丐走去。
那一日在陈国皇宫时,陛下设宴,把各大世家的出身不好的姑子赏给周齐两国来使。张府中,她与张洇都在其例。当时张洇被周国一个老头选走了的,没有想到,却在这里遇到她,她却是这番模样了。
张绮一个箭步冲到两个乞丐面前,在张洇抬起披头散发的干黄的脸,木然地看着她时,张绮瞟了那奄奄一息的小女孩一眼,转头看向兰陵王。
她望着兰陵王,泪流满面,哽咽着说道:“救救这个孩子。”
她张着唇,沙哑的,凄然地说道:“这是我张府时,那个被周国使者选出来的姐姐……”她说到这里,张洇蓦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张绮。
张绮还在跟兰陵王说着话,因为心情激荡,她泪水掩也掩不尽,都模糊了她的视野。直直地看着兰陵王,她哽声道:“当时我与她一道赴选,我没有被人选中,她却来到了周地……长恭,阿绮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会有这么一天,容颜尽毁地被人赶了出来,抱着孩子沦落街头为乞为丐。”
说罢,她慢慢的低下头,朝着他盈盈一福,颤声道:“请伱帮帮她。”
孩子看起来病得很重,只有通过他,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高明的大夫。
见张绮如此悲恸地求着自己,兰陵王的唇颤动了一下,他转头看向一侧,让风吹干泛红的眼眶。不过转眼,他又回过头来。
大步走到张洇面前,从她的怀中抱过孩子,他大步朝前走去。
看到张绮拉着张洇跟上,兰陵王突然脚步一顿,他回过头来,对着张绮,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一次,不会了!”
说出这六个字后,他继续大步而行。
☆、第186章 遇到故人(二)
兰陵王只是抱着一个二三岁的孩子,他本可以奔跑的,可他不能跑。张绮还在身后,他跑快了,她跟不上。
手中这个孩子,死了也就死了,张绮不能再丢。
张洇拖了太久,根本走不动,张绮也体力不够走不动。
就在双眼渐渐恢复光亮的张洇想开口求着兰陵王先走时,这时兰陵王走到一处马车前,他伸手把那缰绳一扣,沉声道:“老丈,借你的马车一用,二刻钟便可归还!”
他的话音一落,一个小胖子腾地掀开车帘,朝着纱帽遮头的兰陵王吼叫道:“混蛋,你说什么?你家阿父的车是你想叫就叫的吗?”转眼他瞟到了急急赶来,光是身段便美妙得让人咽干口噪的张绮,双眼一亮,伸手指着她叫道:“把你这个妇人给你阿父玩一天,阿父就借你马……”
那个“车”字还没有说出,陡然的,漫天雪花中,一道寒光闪过,一柄寒森森的剑锋,指上了小胖子的咽喉!
这一下变故,实在是快如闪电。那小胖子脸色一白间,兰陵王已上前两步,他嗖地一声还剑入鞘,然后,右手一扯一扔,已提起那胖子扔到了街道中。
然后,他朝张绮两女命令道:“上车。”
“是。”张绮连忙扯着张洇上了马车。
兰陵王回过头来,见那驭夫爬了下来,跪在地上不停地向他求饶。兰陵王眉头一蹙,他上前两步,翻身跳上驭座,清喝一声,便驱着马车驶动开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十分迅速,那个小胖子从地上翻了两个滚,爬了起来。兰陵王那一扔,看起来凶猛,却恰到好处。把他摔到沟壑里雪厚处,竟是连皮毛也没有伤。
呆呆地看着发地扬长而去的自家马车,小胖子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咽喉,记起那剑锋。那令人心寒胆战的森森死气,不由又向下一坐。
仓惶爬起,小胖子哇哇叫道:“快,扶我回去,快!”
那驭夫扶着他走了几步,颤声问道:“郎君,那马车?”
“别提马车。什么也别提。”他出自行商世家,眼力还是有的。那个帷帽遮面的男子那股华贵威严之气,那是他平生仅见的。那样的人,他们是惹不起的。想到这里,小胖子哆嗦着又说道:“我们快走,快走!”
在马车急速地行进中,张洇慢慢转过头,她看向张绮。干哑地唤道:“你是……阿绮?”那个身份比她还卑微的私生女?
张绮侧头,她摘下头上的纱帽,红着眼睛点头道:“阿洇。我是阿绮。”
仿佛被她的华光所震,张洇直过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她喃喃说道:“你是阿绮?我居然遇到了阿绮?”
说到这里,也不知她想起什么,竟是悲从中来。不由双手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在张洇的哭泣声中,马车不一会来到了他们落住的酒楼。叫过几个护卫,令他们去请过大夫后。兰陵王把女孩交给张涸,对小二说道:“给这位夫人安排一下。”
“是。”
兰陵王转向另二个护卫,“她们是冻出的病。这个你们拿手,去帮忙处理一下。”
“是。”
大夫不一会就请来了,还一请就是两个。小女孩的病情也不重,只是又冻又饿,再加上先天体弱扛不住才出现这情况。
这时,有着丰富抗寒经验的护卫们。早把那小女孩从冻僵状态救转过来。大夫说了,只要再服一段时日的药,应是性命无碍。
张绮休息了一会,算算时间,现在张洇应该踏实了,也睡醒了。张绮跟兰陵王说了一声,便来到了她的房间。
房间中,张洇正呆呆地看着床塌上的女儿出神。听到脚步声,她急急转头。
此时的张洇,早已梳洗一新,整个人也因为吃过睡过,显得精神多了。只是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把整张清秀的脸都衬得触目惊心。
见是张绮,张洇迅速地从床塌上站起,朝着她福了福后,哽声道:“绮妹妹再生之恩,姐姐这一辈子,怕是报不了了。”
张绮摇头,她走到塌前,望着睡在被子中,瘦小的脸青紫处处,好梦正酣的小女孩,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睛又有点红了。
悄悄转过头,睁大眼让风吹干,张绮再回过头来。
她对上了张洇怔怔看来的目光。
她的目光中,有羡慕,感激,也有着一种空洞。仿佛正深陷于回忆当中。
好一会,张洇才低声问道:“阿绮,那是你的夫君么?”说到“夫君”两字,她低低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用袖子拭着眼角,张洇喃喃说道:“原来这世上的丈夫,也有对妻妾这般在意的。”
说到这里,张洇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抚上自己的伤口。
见她表情凄然中带着绝望,张绮动了动唇,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了。
好一会,张绮才道:“姐姐不用伤心,都过去了。”
“是,都过去了。”张洇感激地看着张绮,她没有想到,这一生还能遇到族妹。而且看样子,这个族妹过得很好。
在这个规定着宗族需彼此守望的时代,张洇遇上了一个愿意帮助她的族亲,便意味着找到了家。以后的事,自会有张绮帮助安排,她是不用忧心了。
想到这里,张洇又看了看床塌上睡得香香的女儿,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放松,同时涌出心头。
这时,她听到张绮轻声问道:“洇姐姐,是那个老男人的妻妾欺负了你吗?”
张洇点了点头,一提到往事,她的泪水便堵也堵不住,伸袖掩着脸,她哽咽道:“他很好色,府上足有妻妾五六十,我刚到周地,便被他扔到一旁不理了,生阿香时,他看也没有来看过,更没有给阿香上族谱。姐姐眼看衣食无着,便想用绣活换点银钱,谁知那绣活被府中的五夫人看中了,她把阿香抓起来打得遍体是伤,就是要姐姐把绣活传给她。姐姐没奈何,便教她了。谁曾想她一学会,便割花了姐姐的脸,还把姐姐和阿香都赶出了家门。她说,只有姐姐毁了容,当一辈子的乞丐,才永远永远没有向她报复的机会!”
听到这里,张绮冷笑道:“那男人姓什么?那五夫人又叫什么名字?”
张洇一怔,她听得出,张绮这是想要替她复仇了。
她慢慢抬起头来,呆呆地看了张绮良久,张洇突然捂着嘴,扑到张绮面前抱着她的腰,放声大哭道:“妹妹,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啊……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正在这时,房门一开,却听得兰陵王低沉的声音传来,“出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却是稳重平缓。可是这里刚哭,他便过来了!
张洇胡乱拭了一把泪,匆匆站起朝着兰陵王福了福,想道:妹妹真是好福气,她遇上了最着紧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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