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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春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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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父皇也提出了几点疑惑,“老刘公公肯不肯走,小刘公公能不能服众,贴身侍卫从何选择?”
我说,“可以宣示天下,许以重金,公开招募一支净军的‘百人忠勇营’,以老刘公公为总教头,让小刘公公作长官,作战时当‘净军’的尖兵,平日则充当皇帝的卫队。而贴身的卫士,正可以从中选拔。”
父皇点了头。
二九
我听见你在黑暗中发笑了,小六子。这有甚么好笑的?我想你是熟读过二十三史的,但愿你还没有成为书呆子,还是留了点人味的。以你的见识,自然是没见到过皇帝听从十五岁小丫头的建议,拿国家大事作儿戏。是的,这是有点荒谬的。但是,更多的末代君王除了大开杀戒,就是求助占卜问签,我的父皇真算得上是从善如流了,对不对?况且,那些推诿扯皮却又沽名钓誉的文武百官,又给父皇出过甚么有用的良策呢?如果我作皇帝,我赏给他们的,决不只是闹着好玩儿的大板子。武则天十五岁的时候就说过,驯马之道,一是鞭子,二是铁锤,三是匕首。可见,女人是比男人更下得了手的……嗳,小六子,你天天和我这狰狞、可怖的老妇人关在一间屋子里,就没有一点发抖的感觉吗?
你过来,握一握我完好的左手……嗯,很好,这样很好……让我说下去。
招募“净军百人忠勇营”的告示很快就张贴出去了。不过所谓宣示天下,也就是宣示北京的几座城门和北直隶的几个县份罢,因为“天下”已经被家贼和外寇宰割得七零八落了。
但是一直到抵近除夕,前来应募的人还不到百人之数。我为此感到有说不出的沮丧和羞恼。父皇反倒表现得很轻松,他安慰我说,青壮丁早已充军,哪还有富裕人员来效命“净军”呢?而且国家危亡,谁也不愿自家的子弟被阉割入宫。哪一天连朕都保不住了,那些净了身子的公公岂不是连根都要断完了?
“那么,公公可不可以不净身子呢?”我问父皇。我虽然时常听说“净身”,却一直都是似懂非懂的。
父皇的话像是答非所问,他说,“不净身子,又怎么会叫公公呢?”
我说,“如果今后朱朱嫁人,能不能嫁一个公公呢?”
父皇笑起来,“笑话,朕的朱朱怎么会嫁公公呢?”
我说,“如果朱朱嫁人,就嫁给小刘公公呢?”
“那么,朱朱一定是疯了。”父皇脸上的微笑变为了惨然的自嘲,他转身弃我而去了。
这次对话过后的第二天,有一封信经过某种奇怪的通道,曲曲折折地到达了父皇的手中。他拆信的时侯,嗅到了—股似乎久违的香味,心中漾起一点暖融融。信是我的母亲、木樨地的主母丹桂写来的,她祝皇帝、皇后龙体、凤体安康,祝国运昌盛,祝福新年万事如意。但是她没有说到对皇帝个人的思念,甚至没有一处提到自己深宫中的女儿。事实上,母亲信中的主要意思是,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她有一个看家护院的青年,身有万夫不当之勇,心有精忠报国之志,现在已经引刀自宫,随即就来投身“净军忠勇营”,愿为君王肝脑涂地,马革裹尸……。
父皇把信推在一边,目光从一扇月形的窗口望出去,正落在一棵疙瘩虬结的梅树上。那些小心翼翼开放的花蕊,在雪中、在宫墙的影子里,真有着说不出的娇怯。他这样长久地看着,心绪宁静。他还看到了在这封信的信笺上,洒着几颗已经干透的水渍。它们抑或是旅途中沾染的风雪,而看起来就像是滴滴的泪花。
第四卷 俊仆(11)
父皇没有把我母亲来信的事告诉我。在元旦节的午后,父皇在东暖阁秘密召见了奉旨入宫的来顺儿。来顺儿虽然自宫之后尚未大愈,但是在伏惟叩拜、举手投足间,表现出的钟鼎般的结实、弓弦似的弹性,给父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父皇没有询问他入宫的具体动机,而只是像当年对老刘公公那样说了一句:“你从此就是朕的人了。”
但是来顺儿并没像老刘公公那样,用头把地砖叩裂来表达自己的忠勇。他跪在那儿,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纱抛在空中,用掌轻轻一挥就把它削为了两段。来顺儿说,“奴才若有二心,就是这个下场。”
老刘公公和小刘公公叔侄俩分别侍立在父皇的两旁,表情漠然。父皇则充满了喜悦的神情。他说,“很好。你平身罢。”
我是在好多天以后,才突然发现老刘公公的位置已经被来顺儿取代了。我当时的感受真是恍如梦中,来顺儿的出现就像从天而降。他穿着簇新的太监服,双眸严峻而冷淡。他肃立在父皇的龙椅背后三步之遥的地方,尽管是个太监,却把自己装扮得像一个高贵的武士。我定定地看着他,必须承认,在褪去了胡须后,他的脸颊显得格外的俊秀。他也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就像是没有看见任何的东西。
来顺儿的双手笼在背后,不知是握着一柄老刘公公那样的斧头,还是他惯用的铁棍。而且由于他双手的双重隐蔽性,使即便是最高超的刺客,也无法判断他在刹那间将会如何的出手。
我不记得当时和父皇说了些甚么。大概我们相互都在敷衍罢,有一句没一句地搭了些话,我就退了出去了。我清晰地听到在背后,父皇和来顺儿开始了絮絮窃窃的交谈。忍不住,我回身看了一眼,父皇通体的舒服和放松,而来顺儿则俯在他的耳边说个不停,起先冷淡的眼中流出妩媚的波光来。
走在冷风嗖嗖的回廊中时,我的肠胃里不停地打着干呕。当惊愕消失后,我发现自己并没有愤怒,仇恨,嫉妒,只是打着干呕,想找一个地方把污秽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的。
我满紫禁城去寻找小刘子,却不见他的踪影。天黑了下来,我顺着两道宫墙间的小径,摸进了一座堆放帷幔、被褥、棉絮等等物什的库房。我倒在这些柔软的东西中间,感到既温暖又形只影单。那时候,我刚过了十五岁,处处自以为是却又时时幼稚可笑,交替经受着极端的娇宠,和无限的冷落。在那个有着弹性的黑夜里,我觉得自己像一个面壁僧人那样悟出,虽然父母、国家这些字眼像钉子钉在木板上那么结实,而亲密与疏离、忠诚和背叛却是可以如水一样恣意流淌的。谁守持着信义和原则,谁就是注定无望的受害者,是他妈的蠢驴蛋。
我一边怀着恶意地想着笑着,一边伸手到处掏着。我想找到一个可以生火的家什,午夜时分在突如其来的梦游症里,放一把冲天火焰,而我则像一片树叶那样,被风远远地卷出紫禁城。我才不愿意和谁或者谁同归于尽呢。我要跑到已经被造反者搅得天翻地覆的地方去看热闹,或者放把火凑热闹。
我在不自觉中睡着了。没有找到点火工具,也没有等到梦游之神。当被一阵窃窃私语惊醒时,我想是遇见鬼了。
在距我近得几乎伸手可触的地方,我先是看见两团白影在晃动,逐渐清晰为两个白衣女人。一个年龄大的,嗓音沙哑,虽像在耐心劝导,却高贵严厉;另一个明显是少女,娇滴滴的,像在哭泣,也像在乞求。虽然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人潜在自己的身后,但是她们的声音仍然放得很低,在塞满了丝棉织品的库房中显得压抑和含混。慢慢地,她俩的交谈也停止了。继而,传出了窸窣的声音,就像是丝绸和丝绸之间的摩擦。
第四卷 俊仆(12)
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况且,透过库房窗帘撩开的一角,雪地投进来的光洞察了每一个细节。那窸窣的声响,是她俩相互抚摸所发出来的,用手,脸颊,唇,身体,用痛苦的喘息和喘息,用呻吟与呻吟,来相互抚慰和摸索。她们其实并没有穿着白衣,那圆滑饱满的白影就是她们温暖肉体发出的微暗的火。现在,那火就在白影的下边燃烧着。两具身体就像两堆火焰在舔食着、交融着、辨认着、掠夺着。
我听见呼吸声越来越浑浊、急促,甚至还有双手紧握着使指关节发出的紧张的爆裂。这是我自己发出的声音罢。她们不会听到的。即便是身边山崩地裂,她们也不会听到的。我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是那么可笑、可怜,而且很多余。于是,我把自己单薄的身体,深深地隐入了那些棉绒绒的堆积物中,直到厚而又厚的黑暗挤压得我的身体一点都不能妄动了。
第二天早晨,我像从墓穴中爬出来一样,觉得自己得到了一次新生。我仔细观察了昨晚两个神秘女人作乐的地方,那儿就像是困兽搏斗后留下的一个坑,许多布匹上都布满了皱纹、斑迹,有的还被尖锐地撕成了碎片。我不能确定她们的身份,她们也许是两个宫女,也许不是。倘若其中一个是皇后、贵妃,又有甚么不可能的呢?在那个新生的早晨,我只是不能确定她和她之间到底发生了甚么事。这对一个木樨地长大的女孩子来说,似乎是不可思议的。但是,正如灯盏下边黑一圈,我从小对男人和女人、身体与身体之间的事情早有所知,却又一直懵懵懂懂,因为真正的熟手,都必须是身体力行的。而我,除了我自己的身体外,迄今为止,我都还是一个旁观者……小六子,你是在直直地看着我吗,你不会脸红罢?
那个早晨,我惟一想见到的人是小刘子。但是我怎么也找不到他。于是我就在这座库房中呆着,等他来找我。反正他有着特殊的嗅觉,总能找到我的藏身之处的。
小刘子一直拖到天再次黑尽的时候,才来到了库房中。我说,“是皇上吩咐你来找我的罢?”
但小刘子否认了。他说自己和老刘公公也已经很多天没有看见皇上了,之所以来找我,是他带来了关于木樨地和我母亲的最新消息。在来顺儿执意入宫后,我母亲把木樨地无限期地托付给小沅,自己带着十二个花娘住进了积水潭扫叶林的葫芦庵。
我问,“是削发为尼吗?”
“这个,奴才也不很清楚。”他说,“老人家大概是去散散心,清静清静罢。”
“老人家,”我喃喃念着小刘子对我母亲的尊称,差点笑起来,如在昨日,她还是在来顺儿怀里发嗲的丹桂,今天怎么在一个小公公嘴里,就成了老人家了呢……除此之外,这个消息没带给我大的惊讶。因为,应该惊讶的事情太多,而我已经麻木了。我只是惋惜地想到,如果母亲真削去了那头乱蓬蓬的长发,就再也没有谁能嗅到那花生油脂和新鲜木屑的味道了。
在小刘子带来的消息中,还提到了一个人,这就是小沅。在来顺儿投了紫禁城之后,她把脖子上父皇赐她的扇坠摘下来,拿铁杵静静地、慢慢地,舂成了一小捧粉屑,撒进狗棚的食槽里,喂了畜生了。我母亲去扫叶林葫芦庵的时候,曾想带上她,但她拒绝了,她说,“我要留在木樨地,我的事情还没有完。”我母亲问她是甚么事情呢?她笑道,“木樨地的女人,离了男人,还能有甚么事情呢?无非男女之事罢。您去扫叶林,不会把落叶扫净了,又接新的客人罢?”母亲扇了她一耳光,却又捂住自己的脸没完没了地哭。
我听了小刘子的转述,冷冷道,“这个臭丫头,我不会饶了她。”
小刘子说,“这话小沅已经说过了,她说,‘我一个也不饶。’”
小沅的话,让我默然了一小会,但我实在想不出,一个小女子的决绝之心,又能埋伏下甚么惊天动地的壮举呢。
我把小沅搁置到一边,柔声说,“小刘子,我们俩走罢。”
“去葫芦庵探老娘?”
“不。是让你带着我远走高飞。”
“到哪儿呢?”
“满世界游逛,到哪儿算哪儿罢。我给你做媳妇,我们逛完了世界,就去生一大堆小娃娃。”
在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表情,良久,只听到他说,“来罢。”
还是那匹黄骠快马,载着小刘子和我,警觉地绕过数不尽的假山、亭台,跃过重复的花圃、雕栏,溜出一扇一扇隐蔽的门廊,嘚儿嘚儿地向着夜色的深处奔驰而去了。雪已经融化,街道上的店铺灯火辉煌,羊肉汤飘出的香味使我意识到饥肠辘辘。但是小刘子沉默着,不停地扬着鞭子,马的速度已经跑到了极限,把灯光、温暖、美食和北京城都毫不足惜地扔在了身后。野地里,只有星星和寒冷。风吹透了我的衣服,我抱紧马的脖子取暖,抱住的却是满怀的冷汗。我回头对着小刘子大叫道,“你疯了,我们会被跑死的。”
小刘子的答复是,再在马屁股上猛抽一鞭子。他让我明白了,发疯的不是他,而是这匹狂躁的畜生。我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从喉咙口颠簸出来了,而且一片树叶也足以让我撞得粉身碎骨。我骂道:“狗奴才”
“呸”小刘子一口淬在我的脸上,就像砂砾扑面打来,我痛得泪水直流。
马终于不知在甚么时候慢了下来,并恢复了均匀的步点。在黑暗中,马用优雅的体态走进隐蔽的门廊,以修长的四腿绕过假山、亭台,跃过花圃、雕栏,最后我被掷到一张床上。我这时才看清了,这就是我在紫禁城中的卧室。
小刘子用鞭梢指着我,“小姐,我只是你的奴才。其他甚么都不是。”
 。。  。。 
第五卷 闯入者(1)
三零
直到崇祯一十六年的春天来临,父皇也没有再在“净军”的演练场上出现过。天气虽在回暖,然而北京城依然苦寒,天空时常有风沙搅着旧年的枯叶在呼啸。好在煤山上的槐树芽见了点绿意,我眺望它的时候能找到悦目的感觉,而且这也使它容易和褐色的“天堆”区别了开来。
全仗了老刘公公和小刘子叔侄的心力,“忠勇营”总算建立起来了。但人员大多还是从“净军”中抽调的,而且只凑足了五十之数。不过小刘子倒无所谓,他说,“既然有这么个成语,说甚么五十步和一百步是一回事,可见五十人和一百人也差不多了罢。”
“忠勇营”操练了一冬下来,整个京师都流播开了关于这支秘密部队的传说。据厂卫特务搜集到的情报,民间的谣言大致可以分为四起:
破贼有望了;
保北京城有望了;
保皇上有望了;
给皇上收尸有望了。
这些谣言当然不能往皇上那儿报。即便想报,也不一定能传入他的耳朵里。因为,从来顺儿入宫不久,父皇就带着他开始过起了秘而不宣的生活。他俩就像鞑靼高原上居无定所的游牧人一样,自由地在紫禁城成千上万间房子中流动住宿。没有人知道父皇的起居规律,一切似乎都是即兴的,他的心情没有痕迹可以寻觅。当“忠勇营”在艰难中终于被驯育成熟时,父皇却拒绝按初衷将它作为自己的侍卫队。甚至,他没有打算去验证一下帝国的最后一只尖兵,是否有着可靠的锋刃。似乎他现在只需要一个臣民,或者一个卫士,那就是来顺儿。
没有人知道父皇具体在做甚么。太监和宫娥们作了极尽诡谲的想象与猜测,但都无法证实。宫中最焦虑的人当然是周皇后和田、席二位贵妃了,却也是无计可施的。在父皇作亲王的时期,他们共同建立的那个像孤岛般安全、温暖的小家庭,在帝国的末年已被沉默的时间之蚁啃噬一空了。但是,当再次看清所有的出路都对她们意味着是死路后,她们还是只有将未来押在皇帝一个人身上。有一天,她们找来太子作出了一个冒险的安排。
在终于探明了皇帝当晚的住所后,——这处住所在满清入宫后被视为不祥之地而拆得无影无踪了——太子带着从宫娥中挑出的两名健妇,去给父皇禀报清军的铁骑已经绕道山东,深入到了北直隶的怀柔县境。把门的太监见太子按着宝剑,怒容满面,就不敢阻拦,由他们径直闯入了皇帝和来顺儿秘密的居室。
太子被见到的情景惊骇得说不出话来,甚至忘了给父皇跪拜。
父皇和来顺儿披发跣足,对坐在遍地狼藉的积木中间,他俩不仅没有君臣之分,而且手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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