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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岸之鱼-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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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自己,这样封闭生活如果继续下去,我只能毁了自己。
一个男人的爱情可以是我心灵的全部,但当一个男人的爱情成为生活的全部时,对于一个身在异乡的女子,是恐怖的,那段琐碎的日子让我彻底懂了自己,命里注定的,我是那种喜欢闲散却不能无所事事的人,除了墙上的婚纱照和一纸婚书外看不见活着的痕迹让我焦虑,喝喝茶聊聊天,在等待丈夫回家的琐碎中度过,是我笃定适应不了的生活。
那次,何家根从外地回来,夜里,我说:阿根,我想出去找份工作。
何家根平静地看着我:我养活得了你。
我想看见自己活着的价值。
那你随便吧。何家根这样说时,表情像在跟邻家女子说说与自己无关的未来。
我捏着曾经的工作简历满世界寻找工作,何家根的母亲是有些不情愿的,在饭桌上她用叮当敲盘碗的声音表示不满,他们何家的媳妇要绕着广州城找工作,让他们面上无光,我找工作的热情像一块不大不小的抹布,蹭掉了何家的一份虚荣。
在时尚期刊林立的广州,我找到了一分编辑工作,虽然不是大刊,对我急于打发掉寂寞,已经足够了,我满世界组稿,甚至夜里爬在电脑上写稿子。
领到第一个月的薪水的那天,我给何家每一个人买了一份小小的礼物,给何家根买了一条领带,我兴高采烈地在晚餐桌上分礼物,每一个人都很礼貌地看了一下,然后用我不甚明了的广东话赞美了一番,早晨起来,我却发现,所有的礼物都扔在餐桌上。
我拿着它们看了一会,默默地放下,回卧室,把给何家根的领带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我想知道,何家根回来后看见的表情,所有的人都可以不尊重我的劳动不尊重我们的心意,而何家根不可以。
事实却是,那条领带何家根很是礼貌地戴过了一次,然后它就被挂成笃定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样子,一次次,我固执地把它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历经了生活的弥转,我已经逐渐了解自己,明知道有南墙在,却一定一定要撞个头破血流才肯让心痛疼着罢休。
工作给生活的充实和热情和家里的郁闷两相抵消,而正是在这样尴尬的气氛里,我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即将做妈妈并没有带给我惊喜,当医生说恭喜恭喜时,闯进我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是个意外。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为了了一种别人看来安好的生活形式而把这份意外坚持到底?
犹疑着,我迟迟地没有告诉何家根,更没有告诉何家任何一个人,他们知道了,只有有个结果,为了何家的子孙,他们会要求我停止工作,在家好好的孕育何家的子孙。
渐渐的,我已是明了何家根,他知道我和阮石的过去,亦说过不在乎,其实,那只是男人的好胜欲望在没有到达胜利时的豪情,当我稳稳地做了他的妻,当豪情在生活的平淡中被消磨,何家根不可能不在乎,作为信守诺言,他不说与我知就是了。
即使何家根不说,从他与我对望时黯淡的眼神,以及深夜醒来时的凝视,我已洞悉了那些隐藏他心里的让我倍觉悲哀的心思。
所以,当某个晚上,我下班回家的路上,看见何家根怀里拥着一个长发如丝的女子进了酒楼时,我没有一点意外,只是预想的忐忑终于被证实而已,我望着他们的扭缠在一起的身体,在酒楼门口一闪成为影子,我听见了一种碎落,我向往的那中安逸静好的生活,稀哩哗啦碎成了沙子,细细碎碎地,扬满了广州闷热的街头。
慢慢地走在这个正在逐渐被我熟悉的城市的街头,我听见了自己内心响起的一阵阵冷嘲热讽,现实终于用这种方式惩罚了我的幼稚。
夜里,我在灯下等何家根,等着等着我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可笑,我等他做什么?是声厉色严地追问今夜的行踪还是问他跟那个女孩子的关系?央求他悔过还是保证以后不再?
我想,这些都是我不习惯去做的,在曾经的万禧,是最不屑于的。
我关闭了灯,在黑暗中,我没有流泪,只是在不停地为自己心疼。如果何家根明了的我的过去,正在成为横梗在他内心的鸿沟,他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平衡,面对他,我只能这样————无话可说。
凌晨时,何家根回来,我静静地朝另一个方向躺着,听见他心平气定地脱衣,上床,在很快响起的鼾声里,我的泪终于落下。
第二十一章 我们都是走在爱情棋盘上的末路走卒
1
如果一切都在冥冥中的注定,而遇见罗念庄却是衣料之外的惊诧。
那阵子,我想得最多的是在身体里疯狂生长的一块东西,何家根给我的失望,已经让我彻底丧失了造就一个新生命的信心,我们之间已经漠然,他可以不打一个电话就不回家,甚至他可以把车子停在楼下,上来拿件东西就走,而且我能看见车子里坐着潋滟妩媚的女孩子,我们相互之间已不需要解释。
一天夜里,何家根曾经问我:万禧,你怎么从来不问我车子里坐着的女孩子是谁?
我笑笑:那是你自己的事,你想说就说了,不需要我问。
何家根盯着我,眼里冒着忽忽的寒气:我知道你,万禧,你根本就不爱我不在乎我,所以你不问不想追究?
何家根,如果这是你用来考验我爱不爱你的程度,就是你错了,而且错得愚蠢。
我望着他,渐渐转成逼视,何家根垂下头,他的脸埋在掌心里,他承认自己错了,男人可以知道女人爱过别人,但,具体的细节却不能目睹,那样真实的一幕一幕,像刀子,即使他不想也会在不经意间闪回,切割着男人虚荣的自尊。
我们之间,错就错在,我让何家根目睹了过程。
我说:阿根,错的不是你,是我自己。
何家根抓过我的手:万禧,你打我吧。
我摇摇头:如果要打,我该打我自己。
我跟自己说不哭不哭,眼泪却落下来,从未有过如此深切的悔,它们像流窜的风雨,粉碎了我的坚韧。
关于以后,我们谁都没有说,而我已经看见了裂痕,即使我们两个人都手忙脚乱亦弥合不了它渐然张大的致命姿态。
夜里,我们躺在床上,近在咫尺的距离,一伸手就可触及到彼此的身体,心却远在天涯。
早晨,何家根要去一趟厦门,像一个贤良的妻子,我给他打点行李,柔情万般里,何家根以为这是弥合的前缘,在机场他拥抱着我,在耳边说:万禧,我们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我没有说话,人的悲哀大多源生于思考,我们谁都不可能彻底地扔掉过去,即使理智想扔,我们扔不掉记忆,它像藏在身体角落的一把利刃,时不时跳出来弄疼我们的心。
回市区,我顺便找了一家茶楼吃点东西,这几天杂志社有点闲散,稿子定了,版式也出来了,只剩了校对,不归编辑们管,做编辑的终于捞到了是三两天喘息的空闲,一个个鱼样钻到街上呼吸新鲜空气,顺便为下期稿子做准备,这里和北方的传统杂志是截然不同的紧张,每一个人都要靠劳动质量混饭吃。
我喝着汤,心下有些茫然,突兀的,肠胃翻江倒海一样的涌动,是妊娠反应,冲进洗手间,没命的呕吐,脖子上的动脉像要爆断,同时也提醒了我一件事,不能拖下去了,我必须在所有人尚未觉察前处理好这件事。
这个小生命,如果注定我无法把握自己是不是能给他一个优良而温馨的成长环境,让他来这个世界是不负责任。
在洗手盆上洗手时,门外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我抬头时,身影已经闪过门口,我怔怔地抬着头,用手指抹了一下脸上因呕吐而流出的眼泪。
重新闪回的身影,在瞬间让我陷入苍白,是罗念庄。
他扶着洗手间的门,看着我,安静暖暖地看。
我们都笑了一下。
他张开胳膊,我的手指生疼生疼地扭在一起。罗念庄缓缓地收回胳膊,眼神定在我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它闪烁着隐约的寒光,利刃一样击穿了停留在他眼眸中最后一丝希冀。
许久,我们坐回餐桌边,罗念庄问:万禧,你来广州多久了?
我和一个广州男人结婚半年了。
罗念庄说哦,很长时间,在周围一片喧哗里,我们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地跳,潮起潮落般的痛楚淹没了身体。
他对你好吗?罗念庄低着头问。
很好。除了这个词汇,我找不到形容何家根对我的好的具体,因为没有,对幸福的描述,只剩了苍白的词汇,而没有具体的细节。
罗念庄看看我,有一些审视:万禧,你在撒谎。
我随便你怎么说了,幸福是我一个人的感觉。
十个月前,庄先生在广州投资了一间公司,由罗念庄管理,而我恰巧又来了广州,或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定数,有些人你想避开,绕来绕去,又绕在了一起。
我告诉罗念庄,何家根对我很好,我没命到想一些细节向他证实,比如他知道我和阮石的事,却依旧毫不在乎地爱我,追到千里迢迢的青岛娶我,然后的细节,就是杜撰了,从港台电影里搜罗来的细节,我统统篡改一下安放在何家根身上,我兀自说着,被自己编织的幸福谎言迷住了,这些想象着渴望着却不曾到来的细节让我泪流满面……
罗念庄听得无动于衷,末了,我说:罗念庄,我要走了。
走在门口,罗念庄一把揪住我的手:万禧,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这是你自己的事。
我甩开他,上街拦车,去医院,车子开出了很远,我回头,看见罗念庄呆在广州街头,是罗念庄留给我最后的样子,他高高的身体,立在上午的阳光里,有一些暖熙光芒,轻轻地扑面而来,轻轻地闪身而去……
2
进医院,一直被莫名的悲怆笼罩着,签字时,医生问我:要不要选择无痛手术?
我说:不,我想做痛的。
我想用身体的痛代替另一种痛,却是枉然,当冰凉的手术器皿叮当在身体里,它们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尖利撕扯着的痛压不过内心翻涌着的痛,它绵长绵长的盘桓在身体里,久久的不肯离去。
离开手术室时,我坚韧着,没有去看那个坠落在玻璃器皿里的小生命,轻轻的,我在心里说了:孩子对不起。笃定他与这个世界的阳光无缘。
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在街上,阳光好得刺眼,眼泪始终没有停过,拦了车子,在家门口停下,这栋房子变得陌生,曾经那么坚信地以为这里是我的宿命,事实却是,我只是匆匆的过客而已。
穿过客厅时,何家根的母亲正在看电视,我对她笑了一下,她说:万禧,你脸色不好哦?
我说有点不舒服。她说:好好休息一下吧,说过不让你出去做工嘛。
我拖着沉重的腿上楼,怪不得任何人,这都是我自己明明知道却一定要去撞的劫难。
进卧室,把身体摔在床上,静静躺了一会,我冲了一包医生开给我的益母草。
虚弱让我很快睡着了。
晚上吃饭,家政工人上来叫我吃饭,在门外叫了很久,没人应,何家根的母亲上来,把我摇醒的,我睡得像昏迷。
她摸了摸我的头,嘟哝了一句广东话。
她扫了房间一眼,扫见了床头柜上的益母草,她拿起来,狐疑地看着,然后看我。
我转过脸去,做为过来人,她应该明白女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吃益母草。
空气有些僵持的沉闷,她转头对站在门口的家政工人说:李嫂,去厨房煮一只乌骨鸡汤端上来。出门时,她说:晚饭不要下去吃了,让李嫂给你端上来吧。
事情终于开始了,以我设想之外的方式。
第二天一早,何家根回来,他黑着脸在床沿上坐了一会,然后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最后,他拿起台灯,摔碎在地板上,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很多天,他不回家,或者回,睡在客房里。
每当吃饭的时间李嫂上来喊我下去吃饭,饭桌上的气氛尴尬而僵硬,我尴尬地吃一点东西,感觉自己像极了一个并不受欢迎的穷亲戚,却还在死皮赖脸地寄居在别人家里。
千回百转里,我想收拾东西离开,却发现,除了几件衣服,在这个家里,无有一件属于我的东西。
大多数的时间,只要写字楼允许,我会带在写字楼里,一直到保安到各个房间巡视,我才恋恋拎起包,回一个叫做家的地方。
偶尔,罗念庄会把电话打到杂志社,每次,只说一句话:万禧,你不幸福。
我极力否认,一丝希冀于他,依旧没有完全的消退,经历过一个何家根,我对失去了对所谓男人豁朗的信心,一切都是一相情愿的错误设计,现实生活又是另外一个样子,退一万步,即使罗念庄的豁朗能够,我怀揣着一颗千创百孔的心,还能营造出什么爱情,更何况我们之间横桓如许千丝万缕不可能?
最后一次,我跟罗念庄说:如果你的电话只是质疑我的幸福,就不要打了。
3
几天后,我接到电话,是警察打来的,告诉我的一个朋友出事了,在医院里,想见我最后一面,我的心剧烈地跳动,在广州,除了罗念庄,没有人是我的朋友。
我冲到街上拦车,跟司机说医院的名称时,我哽咽着,几乎不能成声,心里不停地重复着罗念庄罗念庄……
到达医院时,罗念庄嘴巴里咬着最后点游丝,是车祸,曾经俊朗的脸,面目狰狞,他看着我,努力地笑了一下:你不幸福……
巨大的痛疼涌上来哽在喉咙里,我说不出话,只能望着他,泪如雨下。
他的手指着旁边一个袋子,示意我看,我拿起来,摸出里面的东西,是何家根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的照片,从拍摄角度可以看出,是偷拍的。
他看我,咬着最后一丝坚韧,等我的回应,我贴在他血肉模糊的脸上:我早就知道了,你何苦去证明?
他笑了:我爱你……一直……
他的笑容逐渐凝固成再也不会改变的样子……
我轻轻叫他的名字:罗念庄罗念庄……
因为急于跟踪何家根,罗念庄的车子闯了红灯,被侧面冲过的来货柜卡车挤扁了车子,他的内脏支离破碎,坚持到见我是医生都惊叹的生命奇迹。
尽管罗念庄父母的眼神足够杀死我千次万遍,我还是坚持着送走了罗念庄,对于连生命都丢掉了的罗念庄,这算不上我的屈辱。
几天后,我回家,平静地穿过所有的审视目光,我上楼,回卧室,何家根跟进来,他关上房门,寒冷的眼神咄咄地盯着我,我从包里拿出那个粘满了血迹的袋子,放在他面前: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可是,我最爱最爱的那个男子,你记得吗?我给你讲过的那个喜郎,为了把我的不幸福证明给我看,他付出了生命。
何家根打开袋子,一张一张地看,好象不认识了照片上的自己,然后,愕然地望着我,他无法分辨,从我的眼神他也知道了已经不需要分辨。
我柜子里拽出一个旅行包,打开衣橱,除了粟米给做的晚礼服,我不想带走这里的任何东西。
我合上旅行箱,说:何家根,我们离婚吧。
他的手指插进头发里,低着头,不说话。
对我们的未来,我没有信心,所以我选择做掉了你的孩子。
何家根拎起行李箱,放进橱子里,转过来,定定到看着我,伸手揽着我的腰,他的头埋进我胸前,那一刻,真的有一丝恍惚,像回到了我们最初在北方的时候。他说:万禧,我不怪你打掉了孩子,你做什么我都不怪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
我的眼泪掉进他的头发里,这一次,我是为自己流泪,从来我就不是那种深思熟虑之后才斩断前路的女子,一切任凭身体跟着心性走。就像这桩婚姻,我们都错误地估计了自己。
某个早晨,我站在青岛的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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