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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之至者谓之元-闲话元朝往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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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自古讲究“德才兼备”,德在才前,一旦拘泥,便会让大量迂阔无能之辈和伪君子进入仕途,而以吏为官,重术不重道,却又使得真小人充斥官场,在专制时代,这样的矛盾始终无法化解。可相对而言,无道德的人能力越大危害越大,与有道德却比较平庸的人相比,是两害相较不能取的“重”。
阿合马才能出众而道德败坏,他的政策之所以能大行其道,不能不说与以吏升官的推举制度大有应和。

和礼霍孙请开科举,并非不知道科举之弊,但在没有更好的代替制度之前,科举确实是最不坏的选官制度。然而,身为蒙古人的和礼霍孙却忘记了,老皇帝忽必烈对于科举的厌恶,除了其不够务实之外,还因为这项制度会使得汉人迅速占据各级官僚体系,蒙古人、色目人要说学习子曰诗云如何是汉人的对手?当地方中央的官员大部分成了汉人,且不说蒙古人的统治地位堪忧,自己想要坚持的“内蒙外汉”的体制也就不可避免地会土崩瓦解。在经过山东李璮之乱和暗杀阿合马事件之后,忽必烈对汉人的猜忌越来越深,着这个时候提出开科举,无疑是逆老皇帝的龙鳞。
何况,和礼霍孙做了宰相后,光想着清除阿合马的影响和推行汉法,对于日益窘困的财政并没有提出行之有效的整顿方法,也没有新的生财之道,“朝廷之臣讳言财利事,皆无以副世祖裕国足民之意” 。阿合马在时,虽然结党营私,但生财有道,老皇帝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而和礼霍孙隐然有结党之嫌又不能从君所欲,现在又想实行严重动摇蒙古勋贵地位的科举制度,宰相当到头也就没什么悬念了。
皇帝有需要,而当朝大臣不能满足,那么可以满足的人便会取代他们。新一代的理财权臣的呼之欲出,也就成为必然。
【正文】


沿着阿合马之路前进的,倒并不是以经商著名的回回人,而是一个吐蕃人桑哥和一个汉人卢世荣。
第一个进入世祖视线的是桑哥。其人在《史集》中被说成是畏兀儿人,这应该是作者拉施特远在伊朗,听传言所做的记载,并不准确。他应该是 “出身于噶玛洛部落”的吐蕃人 ,也就是吐蕃帝国第五代赞普赤松德赞时代派驻脱思麻地区(今青海东部、甘肃东南部和四川西北部)的吐蕃军队的后裔 。在至元初年,帝师八思巴在脱思麻地区活动时,将其收为自己的侍从官。日后随八思巴来到大都,因见识广博,很得八思巴喜爱,因此有很多机会代表八思巴到世祖驾前奏事。桑哥口才很好又见多识广,每次奏对都很符合世祖的心意,世祖一高兴便向八思巴提议,将桑哥留在自己身边任职。
桑哥“能通诸国言语,故尝为西蕃译史”,因此颇受重用,不久便成为掌管佛教和吐蕃事务的总制院使(宣政院前身)。相对于阿合马除了理财别无所长,桑哥倒是个多面手,不但具有语言天赋,理财本事超群,而且颇有军事才能。至元十七年,西藏的第二任本钦贡噶桑布与八思巴意见不合,造成西藏地方骚乱,桑哥受世祖之命率军进藏平乱。
这“本钦”本是八思巴执掌的佛教萨迦派掌管世俗事务的官员。忽必烈册封八思巴为“帝师大宝法王”后,将卫藏十三万户作为灌顶的供养奉献赐给了八思巴,并赐予萨迦本钦“乌思藏三路军民万户”头衔,建立了萨迦政权,本钦于是就成了西藏最高行政官。第一任本钦是释迦桑布,在至元五年(1268年)病死,贡噶桑布继承其位。贡噶桑布担任本钦时,八思巴正在大都,因此贡噶桑布凡事独断专行,其所作所为被八思巴得知后,便免去了他的官职。可贡噶桑布虽然退居二线,影响力仍然很大,其党羽对八思巴指定继承人的决定不满,引起了骚乱。世祖向桑哥问计,桑哥提出西藏山谷险峻,难容大军,派兵不可过多,于是世祖给他十万部队。桑哥率军进藏后,先后攻下叛乱者所据朗卓康马土城(在今康马县境)和甲若仓之城(在今江孜县境),处死贡噶桑布,稳定了局势。之后,他主持修建了东甲穷章寺,在乌思藏各要害之地留下精兵镇戍,并整治了驿站,对西藏的长治久安颇有贡献。

有了战功,又“好言财利”,这样的人自然被世祖看重。回到大都后,桑哥权势愈加显赫,以至侥幸之徒竞趋其门入贿求官。按说,这时候桑哥该以自己理财本事获得更大的权力,争取入主中枢,混个宰相当当。可阿合马的殷鉴不远,桑哥还需要有人来做个试金石,为自己蹚蹚道。
这个人得是自己人,理财思想要和自己差不多,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在成为宰辅后仍不能脱离自己的控制。
于是,一个名叫卢世荣的汉人在桑哥举荐下,面见了世祖忽必烈。
这个卢世荣,名懋,世荣是他的字,河北大名人。阿合马专政期间,卢世荣以贿赂得官,为江西榷茶运使,后以罪废。此人是汉人,而且是“阿合马党人”,即使得势,无论蒙古勋贵、汉人官僚还是色目官僚都不会把他看成自己人,他能依靠的只是皇帝还有在皇帝面前具有发言权的桑哥。而卢世荣的理财思想与桑哥很契合,做蹚道兵最合适不过。桑哥对世祖谏言道:“卢世荣有才术,谓能救钞法,增课额,上可裕国,下不损民”。
世祖正愁没有理财之臣,听到桑哥举荐,便诏卢世荣“奏对称旨”,这一奏对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老皇帝立即有了更换宰辅的意思。
其实要换宰相。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老皇帝还想让和礼霍孙等儒臣输的心服口服,于至元二十一年(1284)十一月辛丑,召中书省官与卢世荣廷辩。卢世荣能言善辩,把理财之道说得井井有条,和礼霍孙等人虽然并未理屈却陷入词穷,结果辩论失败,均被罢官。在同年三月,曾经中书右丞相安童在被窝阔台汗国可汗海都俘虏八年后释放回到大都,他虽然接受了海都授予的官职,但因为海都也是黄金家族成员,并没有被看做“失节”,仍被世祖重用,借着这次官员调整,再次成为中书右丞相,卢世荣为右丞,并以卢世荣所推荐的史枢为左丞,不鲁迷失海牙、撒的迷失并为参知政事,前户部尚书拜降为参仪中书省事。
安童本是汉法派中坚,但吸取上次与阿合马争斗的教训,已经不再讳言财利之事,再加上毕竟政治上有污点,需要尽快向皇帝表忠心,于是全力配合卢世荣。上任次日,便与卢世荣一起上奏:“阿合马专政时所用大小官员,例皆奏罢,其间岂无通才?宜择可用者仍用之。”起用前河间转运使张弘纲、撤都丁等多人,受命理财。和礼霍孙想让阿合马党人永世不得翻身的企图终于未能达成。
【正文】


在《元史》中,卢世荣与阿合马、桑哥同列为“奸臣传”。其实,他与阿合马的理财方针并不相同,阿合马诸多政策是取利于民,而卢世荣的则以“裁抑权势”为方针。
上任当天,卢世荣即连续推出诸多政策,均被世祖采纳:
其一,整治钞法,定金银价,禁私自回易,请听民间金银从便交易;
其二,怀孟诸路竹货从民货卖收税;
其三,江湖渔利,听民采用;
其四,使臣往来,除驿马外,饮食不取于站户,由官府支给。
以上四条,减轻百姓负担,开通百姓财路,让政府从中收税,可说是一举两得,作为在王文统、阿合马之后崛起的理财之臣,卢世荣的开场白非常精彩。

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正月,卢世荣又上奏:“臣言天下岁课钞九十三万二千六百锭之外,臣更经画,不取于民,裁抑权势所侵,可增三百万锭。”
如何能在“不取于民”的情况下增加“三百万锭”的收入?卢世荣制订了一系列政策:
在泉州、杭州设立市舶都转运司,造船给本,由商人经营海外贸易,获利官收其七,商有其三;
权势之家所占有的产铁之所全部禁没,由官府立炉鼓铸,获利买栗存于常乎仓;
各路设平准周急库,向贫民放贷收息;
各部立市易司,管领牙侩(中间人),商人货物四十分取一,其中四分给牙侩,六分作为地方官吏俸禄;
在上都、隆兴等路,由官府买羊马,令蒙古人放牧,畜产品官取其八,牧民取其二。
总而言之,就是两点——开商贸,抑权势,将财利归于国家,避免权势之家从中渔利。
二月间,卢世荣请罢行御史台,各地按察司改为提刑转运司,兼管钱谷诸事。中书省立规措所,以规划钱谷。并建言忽必烈下诏颁示九事:一、免民间包银三年;二、官吏俸免民间带纳;三、免大部地税;四、江淮民失业贫困卖妻子者,由所在官府收赎,使为良民;五、逃移复业者,免除差税;六、乡民造醋者免收课;七、江南田主收佃客租课,减免一分;八、添支内外官吏俸五分;九、定百官考课升擢之法。

除非故意找茬,卢世荣的政策可说利国利民,实在找不出有什么问题。忽必烈也极为满意,当卢世荣对世祖提出自己的担心,说:“臣之行事,多为人所怨,后必有谮臣者,臣实惧焉,请先言之。”世祖道:“疾足之犬,狐不爱焉,主人岂不爱之?” 要他放心大胆的去干。
但是,事情的好坏不在于出发点如何,而在于在实行之后会不会变味。中国从来不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地方官,何况,此时地方官员都是勋贵荫叙和胥吏升迁的产物,让他们顶着得罪权贵的风险不侵渔百姓,根本不可能。再加上任命善于经商者作为官吏的政策,更让百姓频遭侵毒——商人都懂得趋利避害,追求利益最大化,应该和权贵过不去还是和百姓过不去对他们来说是不需要考虑的。
因此,汉法派对卢世荣从一开始就极度敌视。御史中丞崔彧在卢世荣上任不到十天时即“言卢世荣不可为相”。皇太子真金更是痛言:“财非天降,安得岁取赢乎。恐生民膏血,竭于此也。岂惟害民,实国之大蠹” 。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儿因为卢世荣罢行御史台,对他极为不满,丞相安童也对其日渐跋扈而改变了支持态度,至于一般勋贵大臣更因为自己利益受损而将卢世荣视为仇寇。满朝上下,充满了火药味,随时可能把卢世荣炸得粉身碎骨。
汉法派的敌视,勋贵豪强的不满,对卢世荣来说并不算什么,只要能够确实获得财政的改观,便会有皇帝的撑腰,和阿合马一样做个十几年太平宰相并非难事。卢世荣不是高谈阔论不知世事的书呆子,他深知自己坐在火山口上,可理财之事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见到成效之前,他必须获得皇帝的某种承诺,否则,一点变故都会让自己万劫不复。至元二十二年四月,卢世荣上奏世祖:“臣伏蒙圣眷,事皆委臣。臣愚以为今日之事,如数万顷田,昔无田之者,草生其间。臣今创田之,已耕者有焉,未耕者有焉,或才播种,或既生苗,然不令人守之,为物蹂践,则可惜也。方今丞相安童,督臣所行,是守田者也。然不假之以力,则田者亦徒劳耳。守田者假之力矣,而天不雨,则亦终无成。所谓天雨者,陛下与臣添力是也。惟陛下怜臣。”
这番话说白了,就是希望忽必烈对自己的信任不要动摇,并暗示现在一切都只是初见成效,希望老皇帝有些耐心。
世祖仍然安慰道:“朕知之矣。”——我知道了,你去做就是。
【正文】

但是,所谓天威难测,在对卢世荣进行承诺后,老皇帝便去上都避暑了。御驾前脚离开大都,各方反对力量后脚便迅速联合起来向卢世荣发起了猛攻。
四月初八,监察御史陈天样上章弹劾卢世荣,此次弹劾可说是找好了机会,跟随皇帝到上都的大臣都是卢世荣的反对者,如果皇帝因这篇奏章询问左右,可以形成众口铄金而使卢世荣毫无辩白机会的局面。
陈天祥的弹劾奏章确实写得好,条分缕析,层层推进。
首先,先揭伤疤,说出卢世荣早年的不堪:
“卢世荣素无文艺,亦无武功,惟以商贩所获之赀,趋附权臣,营求入仕,舆赃辇贿,输送权门,所献不充,又别立欠少文券银一千锭,由白身擢江西榷茶转运使。于其任,专务贪饕,所犯赃私,动以万计。其隐秘者固难悉举,惟发露者乃可明言,凡其掊取于人及所盗官物,略计:钞以锭计者二万五千一百一十九,金以锭计者二十五,银以锭计者一百六十八,茶以引计者一万二千四百五十有八,马以匹计者十五,玉器七事,其余繁杂物件称是。已经追纳及未纳见追者,人所共知。”——皇上看看,这是个什么人?
其次,说他的理财方法错误百出,上误国家下害百姓:
“今竟不悔前非,狂悖愈甚,以苛刻为自安之策,以诛求为干进之门,既怀无餍之心,广畜攘掊之计,而又身当要路,手握重权,虽位在丞相之下,朝省大政,实得专之。是犹以盗跖而掌阿衡之任,不止流殃于当代,亦恐取笑于将来。朝廷信其虚诳之说,俾居相位,名为试验,实授正权。校其所能,败阙如此;考其所行,毫发无称。此皆既往之真迹,可谓已试之明验。若谓必须再试,止可叙以他官,宰相之权,岂宜轻授。夫宰天下,譬犹制锦。初欲验其能否,先当试以布帛,如无能效,所损或轻。今捐相位以试验贤愚,犹舍美锦以校量工拙,脱致隳坏,悔将何追!
国家之与百姓,上下如同一身,民乃国之血气,国乃民之肤体。血气充实则肤体康强,血气损伤则肤体羸病。未有耗其血气能使肤体丰荣者。是故民富则国富,民贫则国贫,民安则国安,民困则国困,其理然也。昔鲁哀公欲重敛于民,问于有若,对曰:“百姓足,君敦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以此推之,民必须赋轻而后足,国必待民足而后丰。《书》曰:“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历考前代,因百姓富安以致乱,百姓困穷以致治,自有天地以来,未之闻也。夫财者,土地所生,民力所集,天地之间岁有常数,惟其取之有节,故其用之不乏。
今世荣欲以一岁之期,将致十年之积;危万民之命,易一世之荣;广邀增羡之功,不恤颠连之患;期锱铢之诛取,诱上下以交征。视民如雠,为国敛怨。果欲不为国家之远虑,惟取速效于目前,肆意诛求,何所不得。然其生财之本既已不存,敛财之方复何所赖?将见民间由此凋耗,天下由此空虚,安危利害之机,殆有不可胜言者。”——什么叫国之大蠹?这就是国之大蠹!
再次,说卢世荣当初信誓旦旦,说能不害民而增收,结果压根没有成功,这是欺君之罪:
“计其任事以来,百有余日,验其事迹,备有显明。今取其所行与所言而已不相副者,略举数端:始言能令钞法如旧,钞今愈虚;始言能令百物自贱,物今愈贵;始言课程增添三百万锭,不取于民而办,今却迫胁诸路官司增数包认;始言能令民快乐,凡今所为,无非败法扰民者。若不早有更张,须其自败,正犹蠹虽除去,木病亦深,始嫌曲突徙薪,终见焦头烂额,事至于此,救将何及?”
最后,当然还要表忠心:
“臣亦知阿附权要则荣宠可期,违忤重臣则祸患难测,缄默自固,亦岂不能!正以事在国家,关系不浅,忧深虑切,不得无言。” ——我一个御史,说卢世荣的坏话,就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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