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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爱拾遗-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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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衡依旧轻松自在地耸肩微笑,倒也不甚在意地转身便走,离去前还不忘提醒他们:「在场各位都精明干练,应该晓得时间就是金钱的道理,目前群龙无首的千麟究竟撑不撑得到你们作出决定的那一天呢?这个问题,还请在场诸位好好想想。接下来半个月,我会暂时下榻XX酒店总统套房,一有决定务必随时联络我。」
将烫手山芋般的大难题丢出去之後,陆衡神情愉悦地大步跨出陆家大门。
过份灿亮的阳光兜头晒下,竟是如此刺目。他不得不戴上墨镜,才能防止眼中液体流溢而出的窘况发生,而原先张扬高调的笑也彷佛水汽般在烈阳下蒸发殆尽。






、路爱拾遗 112

加拿大南部XX医院,某间普通病房内,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尖叫──
「你──你说什麽!」殷远情绪激动得差点没把点滴瓶扯下,砸向坐在他床边、淡定得很欠揍的访客。
「小殷,别这麽激动。虽然你上个月换髓成功捡回一条烂命,但还在休养观察中,得好好保重才行。」陆衡不以为意地将身体状况依旧孱弱的好友压回去躺著。
「我靠!你一个人搞出这麽扯的事情,你要我怎麽不激动!」可恨哪!如果不是点滴管不够长,殷远真的打算立马扑上前掐死眼前这个祸害了事。
「你只是换了骨髓,不会连跟我一般黑的心肝都趁这机会换掉了吧?」陆衡开玩笑地说。
「呸呸呸!你少咒我!」打从陆衡半小时前踏进病房,将这阵子以来发生的一切对他老实和盘托出之後,殷远都快数不清自己究竟朝他翻了几次白眼。「不是我在说,你这把也未免梭哈得太冲动了吧!」
「哦?怎麽说?」
「还装傻啊你!你表面上给出选择,实际上根本摆明了压著对方猛打脸,换作是我,别说答应你了,找杀手直接干掉你还比较解气!」
「呵呵,『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听过没?我可从来都不是善心人士。」他一点也不担心。
「这倒是,你的心肝肺都黑到掉渣了,就算路边流浪狗咬了也会嫌弃得吐出来。」殷远很不给面子地哼道。
「不过,我就是吃定他们没那个胆动手。」陆衡笃定地笑,「之前我不过是想回台湾走走逛逛,他们就紧张得跟什麽似的,派人暗中跟踪监视,你知道为的是什麽吗?」
「还能为什麽?不就是担心你老头子死前脑子不清醒,决定分你这私生子一杯羹,就会害他们少拿一份,所以乾脆先下手为强吗?」
陆衡却冷笑著摇头,「不,刚好相反。你以为那些只看钱办事的律师嘴巴有多紧?路海政立下遗嘱的下一刻,马上就会有人花钱跟律师买情报……呵,这就是无所不能的路家,看似藏著很多秘密,却也半个秘密都守不住。」他说得很讽刺。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要拉拢你?」殷远有些讶异,他倒是没想这麽多。
「也许吧。总之,我就等著看好戏,再有耐心的鱼儿也快要上钩了。」陆衡成竹在胸。尽管这盘棋局尚有一些小变数,但他也盘算好了应对的策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还记得那次去吴悠老家渡周末,吴爸说过,唯有先行付出,之後收获的果实才能嚐出甘甜。
那一霎那,他没来由地回忆起幼年时期一件微不足道的往事──
当他年纪还小的时候,有次放学後在院里自己放风筝玩,结果风筝愈飞愈高,为了控制方向,他手中的线也拉得愈来愈紧;最後,丝线终於承受不住拉扯的压力,断了,将他的手心画出一道疼痛的血痕,老鹰造型的风筝也让风吹远了。
一向待他淡薄的父亲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看著他的神情很复杂,对他说话的口吻听来很冰冷:「你很喜欢那只风筝?」
年幼的陆衡其实对这个没有太多机会接触的父亲很是陌生,并且隐隐畏惧,但骨子里倔强的他就是不肯低下头,反倒腰秆挺得直直地回视他。
尽管没有回答,但眼底那份失去喜爱之物的不甘心,清晰可见。
或许正是他眸子里那股执拗得发亮的不甘心,让父亲原本如铁铸般冷硬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类似期望的光采,「孩子,听著,你心里想要的东西,得靠自己去拿,甚至去抢。因为没有谁有义务帮你……你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但你之後得到的回馈,绝对对得起你的牺牲。」
之後,一直到他成年,父亲再也没有像那个傍晚一样,单独对他说过带有同样情感深度的话语。
长久以来,他以为自己老早就将这片段忘得一乾二净,却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那番话对自己的影响力如此之深;回想起来,简直是自己掠夺成性的最初启蒙。
现在,他押上了慎谋辛勤多年的筹码,将会换来什麽样的「回馈」呢?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殷远伸长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知不觉间,他竟走了神。「不好意思,我忽然想起一些小事……」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那些有的没的。」殷远啧了声,把话说得很直接:「我刚刚是在说,你们这些姓路的或者身体里流有路家人血液的家伙,个个都是莫名其妙又讨人厌的变态,自己小心点。」
两人相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对方私底下的真实德性都摸得一清二楚。就算陆衡是变态中的变态,要他乖乖闭嘴也很困难。
「呵,什麽时候轮得到你这只病猫来对我说教了?」陆衡调侃回去,但老友真心度百分之百的关怀,他仍是认真地听进耳里。
殷远睨著他说:「少跟我来这套。等你惹完麻烦再来後悔,可就来不及了。」
「你放心,真正让我上心的『麻烦』……从来就不是这里的一切。」陆衡笑了下,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向病房窗外的蔚蓝天际。
这里,一直都不是他的家。他所认定的归属,其实远在广阔海洋的另一端……
「喂,陆衡,等我这破烂身体调养到可以四处走动的时候,我也想出国到台湾玩玩,你要帮我出机票钱。」殷远突然冒出这样的要求。
「我连你的医疗费都眼也不眨地全包了,这点小钱算什麽。」陆衡慷慨允诺,却因为那张蓦地窜进脑海中的容颜而分神得厉害,没有留意到殷远的笑容里闪烁著如意算盘打得精妙的算计意味。





、路爱拾遗 113

燠热狂躁的夏季,像是群下课时间玩疯了还舍不得离开操场的孩子,让深秋的阵阵西风频频挥手催赶,这才嬉闹著一哄而散,顺手带走盘据岛屿数月的溽暑,留下了片片耀眼的枫红,依旧是乖乖遵守大自然四季轮替的秩序。
不过,秋天对吴悠来说,依旧是不减忙碌的季节,累人的程度更是有增无减。
就拿诊所主要收入来源的宠物大宗──狗狗来说,入秋之後,一堆恼人的健康问题纷纷冒了出来,像是食欲和活动力明显变差啦、皮肤病上身啦、猛打喷嚏或咳嗽啦,诸如此类。
伴随这种情况而来的,就是上门求诊的饲主人数暴增。
什麽?偶尔也要给自己放假?呵呵,还是甭跟她提什麽周休二日的基本工作权益了,现在就连周休半日都变得梦寐难求。
当然,以往季节交替时,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宠物过秋大作战,但过往她都还能迎刃而解,因为身边有英杰这个好帮手提供助力。
然而,今年有点尴尬的是,英杰总算开了间他个人的兽医诊所,吴悠在由衷祝福他开业大吉之馀,也只能孤军奋战了。
大约三个多月前,英杰的舅公过世,英杰的爸妈也顺理成章地分得了一笔为数不少的金钱,他又是陈家独生子,爸妈不投资他要投资谁?
所以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学弟要自立门户,她挡也挡不住,是吧?
独自撑了几周,吴悠心想这样下去真的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把自己应付不来的老主顾塞去英杰那里吧?虽然那些饲主也对英杰的技术很放心,但那是奇蒙子的问题,带著宝贝宠物上诊所挂号,却被踢皮球到其他地方,设身处地想想,难免都会觉得心里有疙瘩。
因此,这日中午,吴悠在诊所面朝马路的玻璃落地窗上贴了一张徵人启事──
「诚徵兽医助理或工读生
 兽医相关科系在学或毕业
 有经验佳
 意者请内洽吴医生」
贴好之後,顺便将入口处的挂牌翻面,转为「休息中」,回到休息室吃她的便当。
吃饭配电视,也是她在忙碌的工作步调中仅有的放松时刻。
右手拿筷子,左手同时抓起遥控器,随手转到新闻台。
字正腔圆的午间新闻主播正在播报一则财经新闻──
「……国内生技界版图恐遭强震侵袭!千麟生技公司自前总裁路海政病逝後,企业动向就备受瞩目。尽管接班人选始终未曾明确对外公布,但代理总裁路珩早已是公认的下任领导者。但今早他召开记者会,宣布下月初将辞去代理总裁一职,而千麟企业将由从未公开曝光过的异姓胞弟──陆衡接掌。这道人事命令等於是在业界投下一枚震撼弹。据相关知情人士透露,路家成员更是为此内斗不休……」
新闻尚未播报完毕,吴悠便忍不住喷饭了,当下的情绪简直震惊得无以复加,夹在筷间的鸡腿又掉回便当里。
「什麽嘛……他到底在搞什麽飞机啊?」
吴悠实在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麽感想。
曾经扶持一把的落魄前食客忽然发达了,摇身一变成为有钱有势的贵公子,这是意味著她可以大剌剌地向他讨人情,充分体会一饭千金的真义吗?
自从陆衡回美之後,总是不忘隔三岔五地致电问候,连她爸妈都有份。所以她总有种陆衡根本未曾走远的错觉,彼此间的距离近得彷佛他只是独自去环岛,旅行一结束就会回来。
前天晚上临睡前,才又接到他的越洋电话,说他美国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七、八成,若是动作快些、一切顺利的话,估计这个月底就会回台湾来。这一次,他回来了就不走了,真正的定居。
原本她心头还莫名其妙地隐隐期待著,结果却没想到,原来他所谓的「回台定居」是这麽一回事。
於情於理,她都应该替陆衡感到高兴。然而,却怎麽也压不下心头那股抹也抹不去的失落。
他终究……还是放不下早已厌腻的旧玩具吗……
而几乎是与新闻播出的同时,诊所门铃响了起来。
说不定是宠物需要急诊的饲主……唉,那块「休息中」的牌子根本是挂好看的……
吴悠没那閒工夫继续感叹了,筷子往桌上一搁,就匆匆走去开门。
结果,出乎意料地,迎上一名身材瘦削高佻的陌生青年,他的皮肤异常白皙,似乎长期缺乏阳光的充足照射。
打上照面的瞬间,两人面面相觑。
奇妙的是,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熟悉感,打从血液里透出来的熟稔,在两人之间泛漫开来……
「……你是要来应徵兽医助理的吗?」吴悠一时间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虽然他看起来实在不像。
青年这才顺著她的指尖转过视线,对上那张刚贴上没多久的徵人告示。然後,灿笑著摇了摇头。紧接著,上前一步,双臂大张地拥抱住她。
「终於见到你了!真的,很感谢你!」这是青年开口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呃……咦?」吴悠一脸莫名奇妙,「你在说什麽啊?我……认识你吗?」
好一会儿,青年才放开她,再度望著她时,眼里竟已蓄满泪光,「吴医生,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我是殷远,你可以叫我小殷,几个月前,你捐赠的骨髓救了我一命……」
青年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吴悠边听边露出了然的微笑。原来,他就是那个男孩,没想到真的配对成功了呢。不过──
「等等!你是怎麽知道我又找到我这儿来的?」她笑问,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捏了捏他的脸,彷佛想再次确认眼前的他是活生生的人儿,「捐赠者资料不是严格保密的吗?」
殷远腼腆地搔搔鼻尖,笑答:「嘿嘿,我的强项就是专门挖人墙角,我是说网路防火墙。」
呵,瞧她这记性,一忙起来倒是忘了……在这个领域,他的确是个中行家。
「对了,吴医生,说起来我们很有缘份喔!我有个好朋友,你也认识他──」
吴悠深具默契地一笑,「我知道,是陆衡,对吧?我就是无意间从他那边得知你的病情,才会去捐髓的。」一思及陆衡,她的心情又莫名沉重了些。
「……你怎麽会知道?」果然,殷远讶异地睁大了双眼。
「先进来坐吧,我们可以慢慢聊。还有,别再喊我医生了,叫我吴悠就好。」
於是,吴悠边走边解释起这件事的始末。
陆衡与她同住的期间,总是趁她尚未起床的清晨,到她房里用笔电上网,但其实浅眠的她早就意识清醒,便默默「旁听」著陆衡和殷远之间的对话,而他们之间交情甚笃,她早在心里描绘出些许轮廓。
殷远在聆听的同时,也不动声色地留意著吴悠的神情变化。
先前他已经从陆衡那儿挖出不少他们俩之间的八卦,他敢肯定哥儿们绝对是将她摆在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上。但,这位历经情感寒冬、至今态度不甚明确的吴医生呢?陆衡在她心中也占据著相同份量吗?
在倾斜的感情天秤上,他的好兄弟明显居於相对弱势的一方。这样太不妥了。
对此,殷远原本抱持著怀疑的态度。然而,当他骇进骨髓捐赠资料库,沿著线头一路探究真相,最後却赫然发现,正是吴悠将他的命从阎王手里抢回来!
这个铁铮铮的事实,著实令他无语沉思甚久。
为了陆衡,吴悠居然可以做到这种程度……相较之下,自己就显得很小家子气。
「……总之,就是这样。」吴悠耸肩一笑,「仔细想想也挺有趣的,我们好像都被不按牌理出牌的缘份耍著玩。」
「嗯,就是说呀。」殷远点头附和,然後沉吟了一会儿,才又对她说:「吴悠,陆衡他经常跟我提起你喔。」
「哦?他说我什麽了?希望他别诋毁我的形象,把我说成恶行恶状的房东兼剥削劳工的雇主。」吴悠自嘲地说,心里却也不由得好奇陆衡会怎麽对他的好友描述自己。
殷远摇头大笑,「当然不是啦!他说,像你这样的女子,尽管吃过某些人的大亏,却总是不忘对方也有好的一面;可是,一旦被你判定永远出局,即使时光倒流,你也不可能让那人重新回到你身边。所以,既然决定要介入你的人生,就一定要忠心耿耿对你好上一辈子。」
「……」吴悠大怔,一时恍然,无法置信。半晌,才不以为然地啐了声,说:「不是我想鸡蛋里挑骨头,但──他讲得这麽语重心长是什麽意思啊!他是跟我很熟吗?也不想想他在我家还住不满两个月,居然敢说这种大话,根本半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任谁都看得出她口是心非,因为瞬间在她唇畔绽放的那朵笑,实在灿烂美丽得令人无法忽视。
也因此,殷远心里的最後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了。接著,又笑笑地补上一句:「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陆衡说过,你就是他的IPHONE。」
「啊?」关IPHONE什麽事啊?
「当时我的反应就跟现在的你一样,你知道那个嚣张的家伙是怎麽回我的吗?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当你使用过正版的IPHONE之後,会连分心看山寨机一眼都觉得浪费。』」
吴悠被彻底打败似的面朝下趴在桌面上,似哭又笑的声线听来起伏不定:「小殷,陆衡最近是不是心理压力太大,所以导致精神异常?……没错,一定是,正常人哪会像他这样……」说著说著,她的肩膀也颤巍巍地抖动起来,尽管已是努力地压抑过。
殷远打从心底产生笑意,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吴悠,看样子,你也很清楚陆衡有病,以後就麻烦你多多关照他,好吗?」
呵,这年头,要当个称职的损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





、路爱拾遗 终章1

路爱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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