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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拖延症-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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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从桌子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做卷子的计划时间早就已经过了,叶子璐看着真题集上面的一滩可疑的液体,第一反应就是愤怒地质问颜珂:“你怎么不叫醒我?”
颜珂正在练习怎么控制这个软绵绵、布缝的身体,闻言木然地看了叶子璐一眼:“你又没给我装备麦克风,我叫得醒么?”
叶子璐有点心虚。
“我看你也别复习了。”颜珂冷哼一声,低头继续着他的训练,吃力地扭着他那基本叫人看不出来的小短脖——他发现自己和这个布熊身体的同步率越来越高,以至于这些动作做起来仿佛都比前一阵子要容易得多,尽管他很难判断这个变化究竟是好是坏,仍然在为了自己能多一点自主能力而不断地锻炼。
当然,颜珂还不忘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寒碜了一下叶子璐:“也还是别看书了,要是你这样的都能考上,母猪都能上树了。”
叶子璐叫唤起来:“我高中的时候一直是我们班第一好不好?我智商很高的!”
“第一?”颜珂冷笑一声,“原来你上的是特殊儿童教育中心?”
“只是因为还没到快考试的时候,我感觉不到压力,所以动力不足,每次临到考试的压力来了的时候,我的潜力都会一下爆发出来的!”
“你昨天才说过时间不够,”颜珂一针见血地指出,“今天就美其名曰没压力了。从你身上我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稀有的女性特征:女人都是善变的。”
“我……”
叶子璐正要反驳,这时候,放在一边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银行账户变动的提示——有人往她的账户里打了八千块钱。
接着叶妈妈的短信就来了,先是问她钱收到没有,后来又安慰了她一下,说工作慢慢找,这点钱先花着,不够了随时找妈妈要。
叶子璐本来有点嬉皮笑脸的表情顿时仿佛被吹上了一层灰,心尖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人用指甲捏住掐了一下似的,酸酸钝钝的疼。
“怎么了?”颜珂问。
“我爸妈给我把生活费打来了。”叶子璐闷闷地说。
昨天才打电话抱怨了失业,今天生活费就到账了,叶子璐想,一定是她妈上午特意请了假,去银行给她转了账,好像晚一天她就开始挨饿了似的。
颜珂毫不留情地鄙视说:“没见过你这么废物的,我大学那会儿就自己赚学费和生活费了。”
“你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叶子璐心情低落地随口问,“让你爸妈断你经济来源?”
“你爸妈才断你经济来源呢——我那是把父母给的钱都攒起来了,大学毕业以后正好够我创业的启动资金。”颜珂长说完,看着叶子璐叹了口气,“我本来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跟你比起来,看来我总还算是对国家和社会有贡献的了。”
叶子璐不说话了。
她的此刻的感受非常复杂,一方面无论是颜珂的冷嘲热讽、还是这件事本身,都让她觉得很难过,她都已经大学毕业一年半了,按说早该经济独立了,却还在靠父母活着,实在有点丢不起这个人。
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心里好像一下子松快了不少——她又有钱了,又可以无忧无虑地过一阵子了,仿佛失业和即将到来的考试压力都显得不那么大了,她就像个超龄儿童似的,感到自己又有倚仗了。
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下,叶子璐开始做一件事——修改她的计划。
把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从计划表上删除,一天的安排砍去了一些,做每一件事的时间放宽了一点,再一次给颜珂过目,这一次得到了颜老师的首肯,他说:“差不多。”
可惜,“差不多”三个字是以正常人的评判标准来的,叶子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算很正常——比如她是个非常严重的拖延症患者。
颜珂就发现,时间充足的结果不是让她踏踏实实、按部就班地完成计划,而让她打开了电脑,刷起了她的“四小件”。
于是第二份计划的完成情况如下:
颜珂:“你怎么又上起网了,不是要做真题么?”
叶子璐:“真题我留了三个小时的时间,两个小时能做完,剩下半个小时订正也够了,还剩半个小时呢,可以适当放松放松。”
颜珂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你两个小时能做完?万一再睡着了呢?再说,假设你可以,你就不能先做完后休息么?”
先休息还是先做题,这大概就是拖延症患者和非拖延症患者的主要分歧。
最后,处于半身不遂状态的颜导师有心无力,还是没能约束住叶子璐,就看着她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无所事事地刷网页,刷网页的结果是找到了一个她感兴趣的视频,她扫了一眼时间,发现视频只要半个小时,于是二话不说,拖出计划表,把所有的计划往后拖延了半个小时,心安理得地坐在那看了起来。
到此为止,颜珂不再说话了——因为觉得她已经无药可救了。
可想而知,第二份计划的下场和它的先辈一样——被卷吧卷吧,丢进了垃圾桶。
叶子璐就这样度过了她的失业第一天:毫无成效、充满悔恨。
她的悔恨是真的悔恨,焦虑也是真的焦虑,只是这种焦虑和悔恨直到接近半夜零点的时候才爆发出来——当叶子璐意识到,日历又被翻了一页,这一天永远地过去了的时候。
这一次她都快哭了,可是颜珂也并没有安慰她,并且他本来有的一点同情心,看来此时也已经给磨光了。
颜珂觉得叶子璐这种人就是自找的,所以决定抛弃这个满口嚷着要改过自新、但是看不见一点诚意的家伙。
他认为,如果一个人真心想做什么事,哪怕遇到天大的困难,也会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去解决的。他根本看不出叶子璐想改正的信念……甚至他在她身上就完全看不到有“信念”这种东西。
颜珂活动着小布熊笨重的身体——经过了一整天的锻炼,他已经能控制四肢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了,能在小范围——比如叶子璐的床头柜上走一圈,虽然很累,但是看似成效还不错。
颜珂大概觉得叶子璐实在靠不住,所以准备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实在不行,他还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想办法“走到”医院去!
叶子璐无意中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拖延症”三个字,一个关于拖延症的视频就跳了出来。
“拖延症,就是逃避一些事情,就是无法开始做事……”【注】
四分多钟的视频,叶子璐看到短篇里的棺材“砰”一声合上,好像从生到死的一辈子就这样茫然而无所得的过去;看到视频里的小人不断地列清单,不断地删改,再不断地列,周而复始着不肯开始做任何事……她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了。
她发现这种感觉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表达。
就像有人掐着她的脖子,堵着她的胸口,卡住她的气管。就像她整个人被泡在泥浆里,粘稠的液体让她无法呼吸,也无法逃离,越是挣扎,陷得就越深。
她无法描述它们,也无法取信于别人。
谁也不会相信的——比如颜珂。叶子璐看得出来,颜珂已经不想理会她了,大概在他心里,在他们心里,她已经成为了一个好吃懒做、浑浑噩噩的人。
叶子璐能想象出别人在背后会怎么议论她。
失败者、啃老族、没前途、没出路……哪怕她踩了狗屎运嫁给有钱人,都会有人酸溜溜地计算着她什么时候被人抛弃。
然而她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菟丝花一样的性格,她并不认同那种生活方式,同时又有着非常脆弱的自尊心,两厢矛盾让她痛苦极了。
很久以前叶子璐就知道“拖延症”这个词,很多网上的好友似乎都有这个毛病,每天都有人在微博上嚷嚷着自己没状态、拖延症、应该做的事又没做。
可是这些仿佛只是一种常态的抱怨,虽然说话的人不至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但肯定也多少有些若无其事的态度在里面,才能这样轻松地自我调侃。
叶子璐不清楚别人和她是不是一样的,她也能用轻松的口气对别人说自己有拖延症,并且举出自己曾经是怎么拖延到最后一分钟,又是怎么样以一种超人的状态险险过关的——好像谈起了一回很了不起的历险似的。
可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是生病了。
那个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偶尔调皮捣蛋但无伤大雅的“朋友”,终于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已经对她亮出了锋利的獠牙……
可悲的是,如果不是意外失业,叶子璐竟然没有意识到。
颜珂练习着四肢的配合,并且企图“拿”起什么东西,可惜“手”太软,总是掉,他试了很多次,找不到窍门,有些懊恼,但是依然不屈不挠——等他终于感觉到累了,打算休息一下明天继续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是半夜一点了。
而叶子璐就像个小幽魂一样坐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双目无神,在那悄无声息地已经不知道哭了多久。
颜珂才终于意识到,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注】对这个视频感兴趣的同学,请用关键词“拖延症视频”搜索,土豆就有,小短片的名字就是“procrastination(拖延症)”
、第十章 艰难的第一步
颜珂觉得,这个姑娘就像个精神病一样,心情指数总在两级之间跳来跳去——傍晚的时候还在那里没完没了地看视频,笑得前仰后合,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她又伤心得肝肠寸断了。
她心里好像就没有个主次,没有个大事小事的分别。不管多大的压力当头拍下来,她的注意力都能被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牵走,可又不是真的心胸宽阔——因为虽然牵走了,但是走不远,一会还会给牵回来。
当拖拖拉拉已经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当一个人已经对它产生了焦虑甚至绝望的情绪时,它可能就不再是一种坏习惯……而是某种心理疾病了。
此时已经是万籁俱寂了,颜珂把声音放轻了一点,他问:“你到底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叶子璐说不出来。
她只是觉得自己的生活陷入了一种怪圈,除了床头的一亩三分地,哪里都是让她不安,她站在那个小圈子里,拼命地想逃出去,却不敢迈出一步。
叶子璐不吱声,抱着抱枕靠在床头,目光呆滞,脸色苍白,披头散发地身影在昏暗的床头灯下,领口露出一截突兀的锁骨,看起来就像个瘦骨伶仃的女鬼。
颜珂一不小心左脚绊了右脚一下,五体投地地摔在了叶子璐的床头柜上,因为背部太圆润,还滚了滚,他爬了半天未果,只得趴在床头柜上,气喘吁吁地建议说:“其实你可以从最简单的计划做起——比如规定自己每天早晨起床以后做一套行测的卷子,之后愿意怎么玩就怎么玩,每天就早晨起来的时候需要这一点意志力,你总不可能连这也做不到吧?”
叶子璐慢慢地抬起头,她眼睛本来就比别人大一点,哭得红肿了,显得又比平时还大了一圈,看起来年纪小了不少,就像个无助的小动物。
有那么伤心么?颜珂那颗对别人和对自己一样苛刻的心突然软了一点,他把声音放柔了一点,继续建议说:“要不这样,你可以先试一个星期,就在枕头旁边放一个小记事本,每天早晨起床的时候拿出来,写你上午要做的事,做完了就把本收起来,然后你这一天就自由了,你看怎么样?慢慢的就会好的。”
叶子璐其实哭了一场,已经好很多了,她从来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认真想了想,觉得颜珂说得挺有道理,于是乖乖地点点头,还非常好心地把床头柜上半天翻不过身来的小熊给扶了起来,手掌蹭过小熊的毛,有意无意地抱怨了一句:“我以前不高兴的时候都是抱着小熊睡的……”
颜珂一听,头皮都炸起来了。
隔着棉花和布做的身体,都能摸出他的僵硬来。
“还喜欢掐小熊的脸和屁股。”叶子璐说。
颜珂觉得自己刚刚那一点同情心瞬间从地球上蒸发了,宝贵的感情被浪费了!
“行吧……你在这,我会尽量克制的,将来你应该还是清白的。”叶子璐这没心没肺的货以这句话作为总结陈词,就这么迅捷无比地关灯睡了。
剩下颜珂一个人……一只熊,默默地坐在黑暗里。
灵魂换了身体,即使还保持着天黑休息的习惯,但没有生理上的拖累,他仿佛已经不需要睡眠。颜珂突然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从高中毕业一直到现在,他好像一直都很忙碌。
颜珂的外公曾经是龙城市市长,传到他父母这一辈人,渐渐从最开始依靠老人的关系,到慢慢走出自己的路、打拼出自己的事业,而他外公,也慢慢从“老市长”变成了“颜靖明的岳父”。
颜珂本人,从小到大,一直被人以心照不宣地表情提起:“这位是颜先生的儿子。”
他小的时候,也曾经为此沾沾自喜过,小学一年级和同学打架,那同学也是个小孬种,打不过就哭哭啼啼地说:“回家告诉我爸,让我爸找你来!”
颜珂年幼不懂事,知道的词汇基本来自于电视剧和广告,还大多非常一知半解,不知道怎么的,张口就说了一句:“找你爸有什么用?你爸不就是个臭卖菜的么?”
“卖菜的”就算了,还“臭”卖菜的——那个时代,人们好像没来得及从计划经济的思维中走出来,对小商贩和个体户依然保持着某种警惕而轻蔑的态度,这些小孩是不懂的,可是经常听别人议论,也隐约有了阶级的概念。
比如他会知道,自己的铅笔盒比别的同学用的都贵,自己的书包是别的同学父母一个月的工资。“别人没有,自己有”,这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小朋友们在集体生活中,最开始找到自己位置的坐标。
不巧,那次打架正好被闻讯而来的老师听见了,并且如实转达给了颜珂小同学的家长。
那一回颜珂遭到了有生以来最可怕的惩罚,连例行的批评教育都没有了,他爸爸干脆和他单方面的冷战了整整一个星期,把小颜珂完全当空气,一个字都不和他说,连一向非常好说话的颜妈妈都不管他了。
颜妈妈对还没满七周岁的颜珂说了一句非常重的话,她说:“你在向同学炫耀的东西,和你有什么关系?那是你爸爸的本事,你有什么?你连菜都不会卖。”
有生以来第一次挨骂,第一次遭到冷暴力,在颜珂心里的印象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深,以至于他开始有些矫枉过正起来,甚至过了十来岁升入中学的时候,他连零花钱都不肯主动开口要了。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颜珂也开始越发反感别人提起他爸爸。他想,自己的名字明明只有两个字,怎么别人非要舍近求远,给他安一个“颜先生的儿子”这么长的字号呢?
父辈慢慢成了他的负担、成了笼罩他生命里的一道阴影,拼命地逼着他往前走。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些年活得就像一个一刻不停运转着的发条。
他每天都想着很现实的问题,以至于突然有时间停下来思考一下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一闭眼,想起的还是他妈妈还年轻的那张脸,板得沉沉的,有些陌生,甚至可怕,像一个审判者那样居高临下地给了他一个非常无情的评价。
和你有什么关系?那是你爸爸的本事,你连菜都不会卖。
颜珂变成了一个完美主义者,他用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好像都在执着地证明,他能做到比卖菜技术含量更高的事,可惜颜珂他妈估计早就忘了那么多年前教训小儿子随口说出的一句话了。
现在,他的身体和灵魂离奇地分开了,颜珂其实比叶子璐更迷茫,在他看来,叶子璐站在一个停滞不前的生活的拐角处,而他自己,正站在生与死的交点。
有些人遇到的挫折大,有些人遇到的挫折小,可是有时候挫折其实没有大小之分,它只有“过得去”和“过不去”两种。
颜珂觉得自己有些被叶子璐传染了,好像也患上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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