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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第3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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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列后方是五个营的神臂弓手,各阵之间有来自捧日军的骑兵纵横游弋,将整个攻城队伍连结成一个完整的巨型战阵。

程宗扬把黄铜望远镜递给孟非卿。

“最前面就有四个军,后面还有军队不断赶来。不过后面几个军没有带武器,都是空手推着大车,不知道搞什么鬼。”

孟非卿道:“你认为宋军会怎么打?”

“轒辒车是吸引火力的。要攻击轒辒车就要和宋军的神臂弓硬撼。不攻击的话,轒辒车靠近城墙就会开始挖城。哦,还有两辆冲车用来攻城门的。嘿嘿,我说刚才没看到呢,他们绕那么大一个弯是不敢从堡垒中间过吧。”

“还有?”

“真正的主力应该还是巢车和云梯。用巢车压制城墙上的守军,用云梯攀爬。干,单云梯就有一百架,这也太多了吧?”

整座江州城呈长方形,南北略长,有两千步,折合三千尺;东西长一千七百步,合两千五百尺,共五里的长度。

星月湖虽然在城南投入两个营,但还要防守城外的六座堡垒,城墙上只有四个连,差不多每个班要防守六十尺的长度,合四十步——星月湖大营的军事长度仍以步为单位,看来岳鸟人再猛,以一人之力也很难改变传统的度量衡。

星月湖大营防守的指挥系统仍然是连、排、班体系,每个班防守四十步、每个排防守一百二十步。城南的悬楼同样是每一百二十步一座,一共十二座,既是防守的最前线,也是排级指挥中心。

宋军在定川寨守军惨败之后,仅隔一个白天就连夜大举攻城,星月湖大营损失的兵力根本来不及补充。虽然投入两个营,但真正出自星月湖大营的老兵不足七成。

程宗扬估算一下,每个班大约有七名老兵和相同数量的雇佣兵,另外还有二十名受过简单军事训练的民夫,差不多正好能手拉手把城墙站满。这样的防守密度绝不算大,但已经是星月湖大营能够长期防守的极限。

一百架云梯如果同时靠上城墙,平均每四名星月湖军士、三名雇佣兵和十名民夫就要应付一架。而且还要面临城下神射营和巢车上望楼的威胁,压力不可谓不大。如果北门和东城有同样数量的攻城队伍,这个晚上就难熬得很了。

最前面几辆轒辒车已经在神臂弓的掩护下,毫无阻碍地越过堡垒。车内的军士喊着号子,用力推动尖脊木车,一点一点逼近城墙。

夜色下的江州城墙一片寂静,没有火光,也看不到人影,攻城的宋军几乎有种面对空城的错觉。

“捧日军右厢第一军第三营!”

一名宋军指挥官大喝道:“攻城!”

轒辒车陡然加速,周围的军士拼命推动车辆,越过最后几十步致命的射击区域,冲向江州城墙。

忽然城上一声锐响,城墙仿佛凭空长高尺许,接着无数巨木从天而降,砸向下方的轒辒车。

轒辒车内的宋军只能听到头顶传来沉重的风声,接着车辆猛然震动起来。

一根根长达丈许、径逾数尺的檑木从城墙上投下,上面像狼牙棒一样镶着尺许长的铁刺,几乎一沾住轘辊车便钩住木制的车体。

巨大的冲击力有些将_轻车掀到一边,有些则将车顶的尖脊整个掀掉,接着无数巨石如同雨点般飞落,将一辆辆失去防护力的轒辒车彻底砸毁。

惨叫声、痛呼声接连响起,石木碎屑纷飞,鲜血如蛇一样在泥土流淌着。终于,有几辆轘酝车抵挡住滚石檑木的攻击,紧紧贴住城墙,车内的宋军推开正面的护板,挥舞鹤嘴锄开始凿击。

江州城墙只在顶部的城堞用了水泥,底部仍是内部夯土、外部砌砖的传统建造方法。一名宋军大汉用锄尖对着砖缝猛凿,三边都已经松动之后,他把锄尖勾进砖缝用力一掏,将一块城砖整个掏出来,在城墙表面留下一个缺口。

他丢下锄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面的同伴立刻挤过来,拿起他的鹤嘴锄快速挖掘周围的砖块,将缺口扩大。

头顶传来一个尖锐的呼啸声,接着轰然一声巨响,连巨石也未能撼动的车体猛然碎裂。那大汉背后的一名同伴来不及呼叫,就被一个巨大的物体碾碎,鲜血溅满车厢。

城头“辄辄”声响,一个沾满血肉木屑的石球正向上升去,那颗石球足有半人大小,上面镶满尺许长的利刺;石球顶端的铁链长达四丈,一直延伸到悬楼下方的洞口内。

十几座悬楼轮番挥出巨型石球,将附近的轒辒车逐一砸毁。几名幸存的宋军试图攻击悬楼,却被洞口内飞出的箭矢射杀。

与此同时,攻城的云梯也开至城下。几名壮汉抢步上前,抡锤钉下木楔,固定梯厢。接着折叠的梯身一节节升起,十余名宋军身披坚甲,蜷着身体伏在云梯顶端,逐渐逼近城头。

就在这时,两侧相隔六十步的悬楼同时飞出箭矢,即使在夜间也准确地击中目标,将云梯上无法行动的宋军逐一射杀。

宋军冒着雨点般的飞石、利矢,一波一波涌向江州城墙,云梯一架接一架升起,用数量消耗守城方的攻势。

巨大的巢车在距离城墙不到五十步的位置停下,藏在革厢内的射手举起神臂弓,试图压制悬楼的敌寇,却发现敌寇用石料把正面的射孔堵上,从两侧贴着城墙的方向攻击攀城的宋军。

随着宋军逼近城墙,后方掩护的神臂弓停止射击。被调到一营增援的杜元胜一声令下,来自晴州的雇佣兵和民夫一起举起架在城头的抓枪,牢牢抵住一架刚搭上城墙的云梯。

接着一名星月湖军士挺身而起,大斧呼啸而出,没有理会梯上的宋军,而是将云梯顶端数根横木劈开。几名宋军立足不稳,从云梯上跌下,顶端被劈开的云梯也随即报废。

一名营指挥使拔刀喝道:“为刘将军报仇!捧日军兄弟们!此战有死无退!杀!”

“杀!杀!”

远处另一名指挥官大喝道:“登城灭贼!在此一战!杀!”

“杀!杀!杀!”

更远的地方,戴着重盔的宋军指挥官不断下令,宋军的狂吼连成一片,云梯接连升起。

星月湖大营已经先后与三支宋军交过手,石元孙的捧日军右厢却是生力军,在城下困坐月余,看着同袍连番失利,这些宋军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

攻城战在两翼同时爆发,残存的辖轻车仍在凿挖城墙,如林的云梯一架接一架升起,宋军犹如无数蚂蚁,奋勇朝城上攀援。守城的星月湖军士、来自各团的雇佣兵也不甘示弱,双方在城头展开殊死搏杀。

一座顶部作成厢型的云梯朝城墙上方升去,厚厚的车厢抵御两侧悬楼的弓矢。

厢内的宋军分成两排,前面一排用重盾防护,后面的军士则举起一杆两丈多长的拐突枪,合力攻击城头的对手。

守城一方的星月湖军士当先冲向宋军,雇佣兵和民夫也随之迎上去。

程宗扬热血沸腾,悬在腰侧的双刀似乎在鞘中鸣叫,但自己身边几十步范围内没有一名宋军。一般攻城战,争夺的焦点无疑是城门附近。

相对于城墙,城门的结构更加薄弱,而且也有门洞和死角躲避城上的攻击。但宋军争先恐后的攀援城墙,远远避开城门和城前六座堡垒的范围。

程宗扬正疑惑间,夜空中忽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数十团火球从宋军阵地后方飞出,在天际划过一道跨越近四百步的弧线,飞向江州的城楼。

“投石机!”

程宗扬心里一沉。刚才看到那些轘辊车、云梯和巢车时,他就有所怀疑,攻城器械大都是消耗性的用品,要不被敌人砸毁烧坏,要不就是攻下城池之后自己扔掉,基本上只要结实、能动就是好的。但这批木制的器械却精致得多,结构严密,制作精良,单是那些木轮就不是普通军士能做出来。

从时间推算,秦桧提到的工匠营根本不可能从筠州赶到金明寨,并且有时间做出如此多的攻城器械和投石机。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夏用和征调的工匠并非仅仅筠州看到的那一支——宋军正从各地调集人员,铁了心要打下江州!

投石机第一轮投掷只是校正落点,一半的火球没有飞至城墙就轰然坠落,还有一些则从城墙上越过,飞入城内。

城中的街头早已摆好盛满水的大缸,民夫们提桶执盆,不等火势蔓延就将那些扎满易燃物的火球扑灭。

只有一颗火球准确地飞向城楼,耀目的火焰仿佛撕裂长空,在夜空中留下一道火红的伤痕。

对付这种充满毁灭性的武器,只有一个字:躲。至于砸坏什么东西全看老天爷的心情。但有人不是这样想的。

正当旁边吴战威、敖润脸上变色,程宗扬准备闪避的时候,孟非卿手臂一伸,拿住城头的抓枪。

抓枪是守城专用的枪械,仅枪锋就有两尺长,锋刃两侧装有锋利的倒钩,枪柄更是长达两丈五尺。

这种武器由于过于沉重,一般都是架在城堞处,靠几人合力来攻击攀城而上的敌军。孟非卿却一把举起抓枪,凌空刺中火球。

轰然一声巨响,飞溅的火焰迸出丈许方圆,裹在燃烧物中间的巨石被贯满真气的枪锋击碎,只差了尺许,没有飞上城头,而是贴着城墙坠落下去。

城上欢声雷动,飞溅的火焰中,孟非卿持枪而立,犹如战神。

吴战威呼了口气,然后挑起拇指。“好汉子!我吴大刀服了!”

程宗扬小声道:“我早就服了。咱们孟老大活生生的天下第一猛。这么猛的男人,娶个女人我都觉得亏得慌……”

孟非卿瞪了他一眼,然后扭头望着城下,长声道:“夏用和!你麾下雄兵十万,可苷人敢与我孟非卿一战!”

惊雷般的吼声远远传开,城下数万的军士动作都为之一滞。

孟非卿一枪击碎投石机抛来的火球,这时又公然索战,声震四野,守城方气势大振,攻城的宋军阵列却传出一阵波动,不少人抬头朝城上望去,想亲眼看看这个星月湖八骏之首的铁骊孟非卿长什么模样。

距离江州两里之外的一处缓坡聚集数十名宋军将领。这个距离已经远得无法看清城上的战事,但还有些将领瑞瑞不安,因为这个距离仍在八牛弩的射程之内。

江州究竟有没有八牛弩,谁也不敢断定,但没有人肯冒这个险,毕竟他们对八牛弩的威力最为。

铁骊孟非卿的名头,不少人都听过,此时亲眼目睹这名悼匪的骁勇身手,众将的脸上都有些难看。

夏用和如夜枭般的眼睛从众将身上一扫而过,然后摇了摇马鞭。

“老了,叫不动了。擂鼓吧。”

主帅没有点将出阵,众人暗自松了口气。李宪在旁看得清楚,心下暗叹:若是任福魔下的王圭等诸将还在,与贼寇还有一搏之力。可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接连三败,良将尽殁,对贼寇的叫阵只能装聋作哑了。

身前的人影轻轻咳嗽一声,李宪连忙躬下腰,低声道:“秦帅有何吩咐?”

秦翰仍然锦衣华服,被孟非卿击碎的紫貂玉瑺换了一副新的。他没有和众将一样乘马,而是用了一张交椅,斜身靠在上面,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若不是知道他的底细,任谁都看不出这个不起眼的太监是宋国战功最为悼着的猛将。

“不能折了士气。”

秦翰随手指了一名亲兵,淡淡道:“不求必胜,打出威风。”

那名小校二话不说,翻身上马朝江州城驰去。

夏用和捋了捋胡须,颔首道:“好一个少年俊才!”

秦翰喧宾夺主,众将的心里都有些打鼓。这会儿主帅发话,众将才参差不齐地说道:“秦帅豪勇!”

“强将手下无弱兵,哈哈……”

秦翰低低咳了两声,胸脯传来嘶哑的声音。李宪的目光落在这位大貂瑺的背影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敬畏。

他虽然是宫内的红人,受的宠信比这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倒霉太监高出百倍,但这会儿站在秦翰身后,他没有半点不服气。

他知道秦翰征战多年从无怨言,但历经大小百余战,身上负伤数十处,全靠功法强行压下伤势。万一他哪天倒下……

李宪低声道:“秦帅要用些茶水吗?”

秦翰摆了摆手,“不用了。”

李宪不再多话,轻手轻脚拉起锦幛,替他遮挡风寒。

连绵的鼓声滚滚传来,令人血行加速,宋军斗志越发高亢。堡垒上的贼寇被神臂弓压制,一直没有动作。伴着激越的战鼓声,宋军攻势越来越猛烈。

城外六座呈“品”字形排列的堡垒始终没有动作,而宋军也有意避开这几座孤悬在城外,又十分难缠的水泥堡垒,把它们交给后方的投石机。

战火沿着城墙迅速蔓延,校准过的投石机落点越来越准确。重达数百斤的巨石带着火光飞向江州城墙,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火光四溅。

程宗扬原本还有些担心,但水泥加固过的城堞在投石机的重击下一无所动,显示远超过砖石结构的坚固性。城前的六座堡垒更是固若金汤,任由巨石重击仍牢不可摧。

轰然一声巨响,一团火球落在程宗扬面前的城堞上,然后弹开。用油布和稻草捆扎的燃烧物迸碎开来,在冰凉的水泥面上徒劳地熊熊燃烧片刻,化为灰烬。

程宗扬捂住口鼻,避开燃烧物发出的浓烟。敖润不等表面变冷就伸手去摸城堞,一边怪叫道:“这是什么东西?看着跟抹了泥浆一样,可比石头还结实!”

“老土了吧!”

吴战威内行地说道:“这叫水泥!这东西我见得多了,结实得要命,拿锤都砸不动!我们程头儿在建康就是用这东西盖楼,里外一根木头都不用!”

“真的假的?”

敖润摸着水泥城堞道:“老程,这东西是你弄出来的?真是砸不动?”

“你别听吴大刀吹那么神。”

程宗扬道:“真要砸也能砸开,只不过费点力气。投石机一个是力道差点,另一个准头不行,要对着一个城堞砸上十几次还差不多。再则这些石头本来硬度就不够,再包层东西,砸上更没用了。”

敖润啧啧赞叹几声:“这东西哪儿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想知道?到我这儿来吧。”

程宗扬乘机挖角,笑眯眯道:“给你加一倍的工钱,怎么样?”

“那可不成。”

敖润大摇其头,“我们雪隼团还有这么多弟兄。石团长不在了,我老敖怎么也得把弟兄们活着带回去。”

火球击中城堞的刹那,秦翰坐直身体,一丝震惊的眼神在他精光内敛的虎目中一闪而逝。

夏用和花白的胡须在寒风微微抖动,良久吐出两个字:“坚城!”

秦翰抬起手指,身后阴影中的一个庞大身影跨前一步,浓烈的猛兽气息令周围的将领都不禁屏住呼吸。

秦翰竟然用兽蛮人作为亲卫,诸将佩服之余,隐隐还有些幸灾乐祸。

难怪选锋营只能当边军;换成禁军,让这些兽类拱卫都城成何体统?不过看到大貂档出手,众人不免有些期盼。对付星月湖那些悍匪,选锋营的兽蛮人倒是合适。

秦翰只是动动手指,吩咐道:“搬张椅子来。”

兽蛮武士拿起一张交椅放在主帅身侧。

秦翰点了点椅子,“坐。”

夏用和也不客气,踩着一名亲兵的背脊翻身下马,坐在椅中,然后摘下头盔放在一边,有些疲倦地说道:“歇歇也好。这场仗有得打了。”

李宪身为监军,在夏用和面前也是有座位的,但不好与秦翰平起平坐,在后面道:“不料江州城如此坚固,巨石重击之下,仍岿然不动。”

主帅落座,诸将也不好骑在马上,高出主帅一头,纷纷下马环立在侧。石元孙道:“石炮打上去,连个角都没崩掉,江州城怎么修的?”

李宪回头道:“张亢,你知道吗?”

张亢只是个都头,最末一等的低级武官,周围的亲兵也比他职位高些,一直在后面没有开口。听到李宪询问才拱手施了一礼,然后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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