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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第2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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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马的嘶鸣与哀叫响成一片。

看到占据中军大营的敌寇不过百人,不断有宋军将领试图反击,但那些黑衣军士长刀翻飞,单、双手交错握柄,利用腰背的力量辗转连击,刀法凌厉之极,势如破竹地将宋军一一击溃。

营寨南侧三十余步的位置,两个连的星月湖军士持矛列阵,将奔出的宋军一一刺死。忽然一匹烈马从雾中闯出,郭遵一手握着铁枪,一手拿着铁鞭,左右盘舞,一连砸断十余根长矛,闯进阵中。他势若疯虎,即使以星月湖军士的勇悍一时也挡他不住。眼看郭遵就要带着麾下的骑兵破阵而出,一柄溅着火焰的巨斧挥来,将他座下的乌云盖雪一举斩杀。

坐骑踣地不起,郭遵跃下马背,盘旋步战,与王韬的焚天斧杀得难解难分。

直到崔茂的混元锤出手,合两人之力,才击杀这名宋军勇将。

就在星月湖军士全力狙击郭遵的时候,王信已经带着神射营趁乱脱离战场,靠着夜色的掩护消失在山林中。

侯玄的直属营完全是生力军,面对宋军的疲兵胜负毫无悬念。他们的御林军刀大开大阖,长刀过处,所向披靡。半个时辰后,星月湖军士击溃宋军最后的反抗力量,攻灭营寨。刘平身边的亲兵无一生还,刘平本人也力战身亡。

大雾散去,山中满是焚烧过的残骸和鲜血。此役捧日军左厢第三、第六、第七军彻底溃败。厢都指挥使刘平以下,第六军都指挥使卢政、第七军都指挥使郭遵、都虞侯万俟政一批高级将领战死。只有第三军都指挥使王信、都虞侯种世衡生还。三个军六千余名宋军一半葬身山谷,其余全部溃散。直至宋军占领烈山一个月后,还有失散的军士零星归队。

但这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波还在酝酿之中。一个月后,捧日军前锋溃败的消息传回临安,贾师宪勃然大怒。紧接着都监黄德和递上札子,指责厢都指挥使刘平指挥无方,轻入险境,视御赐阵图如无物,以至中伏大败,刘平本人更于阵前投敌。

贾师宪接到札子,亲自入宫面君请罪。宋主随即下旨,锁拿刘平家属入狱。

诏书传至军中,带着部属从烈山逃出的刘宜孙被解除军职,严加看管。从战场脱身的王信、种世衡联名上书,为刘平辩诬。而张亢一言不发,着力收拢逃散的士卒。反正这些溃兵迟早也要补入其他军队,此时兵荒马乱,也无人理会他的举动。……

十二月九日,小雪初晴。江面风平浪静,一叶轻舟从江州城的水门划出,朝对岸驶去。

程宗扬坐在船头,一脸的郁闷。死丫头把那只闹钟当成新玩具,玩得兴致勃勃,连自己带她去宁州玩也不理会。昨晚那出窝囊事,这会儿想起来心口还堵得慌。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生生被一个丫头片子给强暴了。对方粗暴的行为不仅给自己身心带来严重创伤,而且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这事头一个就不能让死丫头知道,不然自己这辈子都要被她嘲笑。至于小狐狸他们,更是打死也不能开口。以他们对岳鸟人的忠心,九成会联手先把自己这个受害人作掉。想来想去,要出这口恶气,只有靠自己了。

泉贱人如果在,倒是个好帮手,可惜那贱人离得太远,鞭长莫及。程宗扬拿起自己那只旧迹斑斑的背包,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程宗扬嘴边露出一丝笑意,月丫头啊月丫头,你不是喜欢主动吗?就让你主动好了!

渡口旁已经有人等候,见到程宗扬也不多话,只向他敬了个军礼,随即牵过马匹,领着他往宁州赶去。

第四章

宁州离江州七十余里,大军行进要一天多时间,快马一个时辰便到。论城市规模,宁州比江州大不了多少,但江州大战在即,数万民众都迁到此处,人口多了一倍,顿时热闹了许多,好在调控有方,市面还算稳定。

自从玄武湖一战,萧道凌伤势一直未愈,在府邸闭门谢客,安心静养。程宗扬只递了个名刺问安,没有去打扰。

程宗扬风尘赴赴赶到驿馆,见到孟非卿也不客套,劈头便问道:“昨晚一战怎么样?”

孟非卿也是刚刚接到消息,简单说道:“刘平惨败。侯老二已经找到刘平、卢政、郭遵等人的尸首,安葬在三川口。”

程宗扬松了口气,这才拿起茶碗一饮而尽。

孟非卿道:“小狐狸说你有事找我?”

程宗扬放下茶碗,认真道:“孟老大,江州之战咱们有多少赢面?”

孟非卿道:“原来有五成把握,如今又多了一成。”

“看来我的信心比老大还多点。用三个营野战击溃宋军三个军,到守城战的时候,优势会更明显。”

程宗扬话风一转,“不过江州之战打完,大家也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孟非卿笑道:“是吗?”

程宗扬道:“三天前那一战我在场,崔六哥和王七哥两个营真厉害,以一抵百说不上,以一抵十没问题。这一仗下来,我们伤亡有多少?”

“四营战死四十九人,受伤六十三人,五营战死三十七,受伤五十六。侯玄的直属营伤亡不到三十。”

星月湖军士以二百余人伤亡的代价,击溃捧日军三个军,战损比例达一比十五。即使算上雇佣兵的损失,也在一比十左右。这是一个可怕的伤亡比例,可见星月湖大营的强悍。问题是宋军可以源源不断地增加兵力,星月湖旧部却无法补充。

“那么这一战我们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两个营仍有三成的损失,即使算上可以恢复的伤员,剩余的战斗力也不到四百人。”

程宗扬道:“捧日、龙卫两军一共有四十个军,就算最后我们能打赢,最终生还的有多少?”

孟非卿口气凝重地说道:“两到三成。”

“那就是五百人。”

程宗扬道:“如果我是谢幼度,不管前面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这么好的机会也不会放过。”

孟非卿眼中暴出一缕寒芒。他亲赴宁州,就是为了这位北府兵的领军人物。

对于宋军大举进攻江宁二州,晋国朝廷态度一直不明朗。三天前,宁州以北更是出现北府兵活动的迹象。因此尽管烈山打得如火如荼,期明信和卢景的两个营也只能留在宁州,严加戒备,免得被人抄了后路。

程宗扬道:“谢幼度来了吗?”

“没有露面。”

过了会儿孟非卿道:“你是劝我扩军?”

“现在扩军也来不及了,况且扩军还要大笔花钱,就是再大发几笔横财也不够用。”

程宗扬道:“不过我倒有一个主意。”

“说来听听。”

“粮食。”

孟非卿露出一丝笑意,“烧宋军的粮仓,还是断他们的粮道?”

“这两件事肯定是要做的,但我的主意不是这个。”

程宗扬道:“老大给我上了那么多军事课,但除了战场杀敌,还有一种战法。”

孟非卿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程宗扬笑道:“经济战。”

……

“老大上军事课的时候还说过,打仗要避其强,击其弱。”

程宗扬道:“我在三川口和宋军交过手,宋军虽然比不上星月湖大营,但也不是弱旅。要在战场上打败近十万宋国禁军,付出的代价我们很难承受。比起宋军的战斗力,宋国最大的弱点在于财政。”

“孟老大可知道有这句话吗?”

程宗扬摆足姿态,然后挺胸挥手,吐出一句名言,“战争是政治的延伸!”

自己好不容易才借用一次现代人的智能,满心以为能打动孟老大。谁孟非卿连眉头也没动一下,只平静地点点头,“这句话岳帅也说过。”

程宗扬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把岳鸟人干了几遍,然后道:“那孟老大知不知道政治是哪里来的?”

“这个倒未曾想过。”

“战争是政治的延伸,政治是经济的产物。”

程宗扬道:“战争可以解决政治问题,但不能解决经济问题,经济手段不但能解决政治问题,还能决定战争的胜负。归根结底,所有的问题都是经济利益的冲突。”

“就以江州之战而言,”

程宗扬道:“宋军到几千里外作战,一举一动都花的是钱。不说兵甲器械,但说粮食,宋军以七万人计,每人每天需要两升粮食,七万人一天就是一千四百石,一个月需要四万两千石。一匹战马用的粮草是士兵的六倍,如果宋军有一万匹马,每个月合计将近八万石粮食。”

自从与捧日军交手之后,程宗扬就反覆算过这个问题,这会儿胸有成竹地说道:“这是前线消耗的粮食,大军在外,每个士兵大概需要三个民夫供应物资,这样还有二十万民夫,需要的粮食再加三倍,每个月就接近二十万石。”

孟非卿道:“宋国临安周围几个大仓,每个都有三十万石的存粮。”

“这就要说到运输问题了。我问过宋军军粮运送的方法,一般情况下,一个人能够背负的粮食是六斗,每天需要吃两升。以一个士兵需要三名民夫计算,三名民夫一共背一石八斗粮食,加士兵是四个人。前六天一共吃掉四斗八升,其中一名民夫带六天口粮一共一斗二升返程。接下来六天,三个人一共要吃掉三斗六升,另一名民夫带十二天的口粮二斗四升返程。接下来六天,两个人一共吃掉两斗四升粮食,最后一名民夫需要带十八天的口粮三斗六升返程。这样三名民夫供应一名士兵,最大行程是十八天。即使返程口粮减半,运到前线也只有三斗。”

程宗扬沾了茶水,在案上划着解释道:“从临安到沅水可以走水路,虽然省力,但逆水行舟,速度缓慢。从沅水开始,到烈山是一个月的路程。宋军至少要在途中设两处粮仓才能保障供应。计算下来,每运送到前线一石粮食,途中就要消耗十二石。要保障宋军每个月八万石粮食供应,临安运出的粮食就接近一百万石。”

“不错。兵法讲究因粮于敌,从敌方得粮一石,就省了己方十倍的耗费。”

孟非卿笑道:“不过很少有人算得像你这样清楚。”

孟非卿久经军旅,对这些并不陌生,程宗扬也不细说,接着道:“况且临安的粮仓也不是军储,还要供应临安居民食用。我估计宋国官仓能调用两百万石已经是极限。现在每石粮食是多少钱呢?”

“我买的时候秋粮上市,粮价正贱。”

孟非卿道:“平常粮价每斗在三十到六十铜铢左右。”

“那么每石就是三百到六百铜铢。以一石三个银铢计算,一百万石粮食,就是三百万银铢,合十五万金铢。”

程宗扬道:“如果粮价每石涨到一千,甚至三千铜铢呢?”

“你想把市面的粮食全买下来,囤积居奇?”

程宗扬笑道:“当然用不了全买,只要我们能买一成,剩下的就有人抢着买了。”

孟非卿熟稔军事,对市面粮食的流通并不在行,问道:“一成有多少?”

“我估计有四五百万石。详细的就要找行家了。”

孟非卿琢磨了一会儿,然后道:“你准备怎么做?”

程宗扬精神一振,“首先从粮食交易源头下手,争取拿到两百万石左右的货单,这一笔开支是三十万金铢。然后在市面上扫货,从三枚银铢一石开始大笔吃进,前五天争取买到五十万石,三天之后提价到五枚银铢,接着是八枚银铢。一个月之内涨到十枚银铢,一贯的价格。”

“这一关是最难的,粮食涨到十枚银铢,超过平常价格一倍,肯定有人大笔抛售。我估计吃进量会在一百万石以上,前后至少要准备五十万金铢来应付。只要能撑过这一关,往后就好做了。”

孟非卿牙痛似的吸了口气,“这得多少钱?”

“至少要八十万金铢。”

程宗扬道:“不过这样做最怕有大粮商出货,老大门路广,晴州又是粮食交易大户云集的地方,我想你给我引见几个人,我先探探底。”

孟非卿寻思了一会儿,“晴州粮食生意大都在朱氏商会手里。但我们与朱氏交往不深。”

“陶氏怎么样?我看陶弘敏挺上道的。”

孟非卿道:“找他是可以。不过八十万金铢不是个小数目,人家未必肯冒这个风险。八十万,都够我打四次仗了。”

程宗扬笑道:“老大,你不要想着是破财,这是赚钱的好事。只要粮价涨到一贯,卖出一百万石就是五百万石的收入。这样的好事当然是有财大家发了。”

孟非卿笑道:“既然是好事,以前为什么没人去做呢?”

“平常市面粮食不缺,贵了卖不出去。现在宋国出兵打仗,粮食是必需品,总不能让军士在前面饿着肚子打吧?价钱再贵,贾师宪也得咬牙去买。这种钱,不挣他们挣谁的?宋国要不肯买也行,仗就不用打了。他们收兵,咱们在江州安安稳稳过日子,顺便数钱玩。”

孟非卿也笑了起来,“别人在前面打生打死,你在后面动动嘴,就能数钱数到手软?”

程宗扬笑嘻嘻道:“孟老大,你的思维要改改了。用钱打仗,才是杀人不见血呢。其实最大的优势,在于咱们是交战的一方,怎么打,咱们说了算。一手拿剑,一手拿钱,这才是真正的操盘手呢。只要孟老大你在战场能占据主动,这场粮战,咱们想输都难。”

孟非卿笑着摇了摇头,“这种仗老孟没打过。你既然有把握,便放手去做。需要老孟做什么,尽管开口!”

……

程宗扬没有在宁州多留,与孟非卿交谈过后,利用鹏翼社的通信渠道分别给晴州的鹏翼总社、陶氏钱庄的陶弘敏、建康的云苍峰和秦桧各发了封信。忙完这些,程宗扬便乘马赶回江州。

夕阳西下,在江水上留下一抹凄艳的红色。岸边的芦苇荡里,一个戴着斗笠的渔夫正在垂钓。程宗扬跳上船正准备驶离渡口,霍然转身,看着那个渔夫。

就在他上船的刹那,感受到一股萧杀的气息。让程宗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先摸了摸那颗琥珀,发现没有变热,才略微松了口气。既然不是苏妖妇就好办了,这地方正在江州和宁州之间,两边都是自己的人,打起来自己再怎么不吃亏。

渔夫披着蓑衣,手边放着一只鱼篓,半浸在水中,怡然自得地操着钓杆,看上去颇为惬意。

程宗扬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先不开口,就那么抱着臂膀打量着他。渔夫也不理会,坦然钓着鱼。片刻后,钓杆微微一动,渔夫手腕轻提,一条尺许长的鲈鱼脱水而出,在空中不停扭动。

渔夫从蓑衣中取出一柄镶金错玉的匕首,凌空一割,将鲈鱼尾部切开一刀,然后抖腕甩出鱼钩,将鲈鱼投入鱼篓。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就连鲈鱼脱钩也没有沾到半点手指。那条鲈鱼在竹篓中活泼泼的游动着,尾部不时淌出血迹。

只看那柄匕首,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东西。程宗扬对这装神弄鬼的家伙也不客气,口气不善地对他说道:“喂,谁让你在这儿钓鱼了?”

渔夫收起匕首,从容道:“我家的渔池,自然任我来钓。”

“你家的?这大江都是你家的?你还真敢开牙啊。”

程宗扬道:“江宁二州是萧家的地盘,小侯爷就是现在生个儿子,也养不了你这么大吧。”

“萧家不过是江宁二州的刺史,宁州境内的江河湖泽都是我的产业。”

“哟,口气还真不小啊。嘴一张就都是你们的产业了?还有没有王法?”

渔夫朗声应道:“不敢,正是君王所赐。”

程宗扬噎了一口,过了会儿才道:“谢幼度?”

渔夫抬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丰神俊秀的面孔,微笑道:“久闻程兄之名,今日才得相识。”

他声音清正舒雅,相貌俊雅,年纪轻轻,风采比起萧遥逸也不遑多让,正是谢家的继承人,刚刚受职的建武将军谢幼度。

谢幼度说大江是他家所有并不是吹嘘,晋国境内的山河湖泽名义上归晋帝所有,出产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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