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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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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桧趋身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程宗扬朝厅内看了一眼,然后朝秦桧施个眼色,小声道:“收好。别漏了马脚。”

忽然手腕一紧,半边身体都为之酸麻;程宗扬惨叫一声,险些跪倒。

一名女侍卫扣着程宗扬的脉门,香蔻儿从厅内出来,娇声道:“夫人吩咐,让外面的把东西送进来。”

程宗扬脉门被制,额头渗出冷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桧连忙摆手,“误会!误会!外面是几个要帐的!在下就去把他们打发走!”

香蔻儿俏脸一板:“这点伎俩也想瞒过夫人?你们八千金铢买的什么东西?立刻拿进来!”

秦桧还在犹豫,程宗扬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佩玉的轻响,一个少女跟在秦桧身后,沿着院侧的游廊缓缓走来。她穿着一条浅紫色长裙,怯生生垂着头,脸颊白嫩如雪,怀里抱着一个长长的锦囊。

随着她轻柔的脚步,绘着绯红碎花的裙摆微微飘动,那曼妙姿态使每个人心里都生出一种念头,似乎她每一步踏出,脚下都绽开一朵雪白的莲花,又随着她脚步的移动而湮灭。虽然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没有人怀疑眼前的少女拥有绝世容貌。

那少女走进厅内,慢慢抬起脸。

苏妲己美目一僵,连她这样丽色倾城的绝色,也望着眼前那张宝石般精致的面孔,感到一瞬间的失神。

小紫带着美妙共鸣的声音轻柔地响起,“程公子,琴在此。”

娇怯的音韵在少女皓齿间轻轻吐出,像清音鸣响的琴弦般动人。

苏妲己望着这个精致绝伦的小美人儿,片刻后才问道:“是什么?”

“是张瑶琴。”

秦桧万分珍重地接过锦囊,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然后解开囊口的缨络。

锦囊内露出一张七弦古琴,琴身色泽朱红,因为年代久远,漆面出现一层流水般细密的纹路,漆面剥落处隐约还能看到里面的灰胎。

“此琴宽六寸,厚二寸,长三尺六寸五分,合周天之数。”

秦桧指着狭长的琴身道:“上圆为天,下平为地,此琴琴身形如飞凤,头、颈、肩、腰、尾、足俱备。中间五弦内合金、木、水、火土五行,外合宫、商、角、徵、羽五音。上弦为文王所加,称文弦,下弦为武王所加,称武弦,合称文武七弦琴。”

秦桧举止温文尔雅,外形本来就讨好,而且又口齿伶俐,博闻多识,一番话抑扬顿挫,讲得头头是道,连苏妲己也听了进去。

“琴首架弦的硬木称临岳,琴底二槽,为龙池、凤沼。临岳旁硬木名承露,两侧为凤眼、护轸。琴尾刻槽之木为龙龈,旁饰为冠角、焦尾。其下为雁足,以七弦齐聚,为北斗之象。”

秦桧小心翻过琴身,轻轻叩了两下,“琴腹之内,上有舌穴、音池,下有韵沼。与龙池相对的纳音处,有天、地二柱。发声之时,声欲出而隘,徘徊不去,余响绕梁不绝。”

香蔑儿本来傻傻看着小紫,这时也被秦桧的讲述吸引,一双眼睛不住瞟向案上的古琴。

秦桧轻轻一拨琴弦,琴声响起,曼声吟道:“若云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吟罢,琴声仍悠然轻响,在人心头耳际萦绕不去。

半晌,苏妲己冷笑一声:“一张破琴而已,连漆下的灰胎都露了出来,还当成宝贝。”

秦桧微微一笑,从容道:“夫人明鉴,这灰胎为八宝灰,以金银珠玉珊瑚八宝碾碎,混入鹿角灰制成,以此制琴,可放千年而不坏。”

苏妲己玉颊微红。秦桧好看的一笑,手掌抚过细纹密布的漆面,从容说道:“琴过百年,漆上自然出现诸色断纹,有梅花断、牛毛断、蛇腹断、冰纹断、流水断、龙鳞断……有断纹之琴,琴音愈发清越透澈,韵味悠长。”

秦桧指点着琴身道:“此琴断纹为流水断,夫人请看,是不是形如流水?”

苏妲己看了片刻,“这是什么琴?”

秦桧道:“昔日伯牙遇锺子期,弹高山流水,引为知音。此琴便是伯牙当日亲手所弹的伯牙琴。”

苏妲己挑起眉梢。“听来倒是张好琴,为何落在你们手中?”

秦桧刚要说,又似乎想到什么,悄悄看了程宗扬一眼。程宗扬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苏妲己阻住。

苏妲己纤指轻轻点了秦桧一下,吩咐道:“你来说。”

秦桧无奈之下,呑呑吐吐说道:“此琴本来是洛阳一位王侯的收藏,后来那位王爷坏了事,才流传出来。”

苏妲己冷冷道:“这番话便不尽不实,想瞒过我吗?”

说着她吩咐旁边的侍卫,“再敢胡言,立即斩下那死奴才一只手!”

程宗扬急忙叫道:“会之!你就说了吧!”

秦桧面露愧色,“实不相瞒,这张伯牙琴出自淮南王的宫中。淮南王因罪自尽,王宫被封,有个宫里下人偷了这张琴出来到建康变卖,正好遇上公子,以八千金铢买下此琴……”

“八千金铢?”

苏妲己叱道:“莫不是疯了!”

秦桧恭恭敬敬地说道:“数月前金枝会馆卖出大圣遗音与春雷二琴,一张作价一万六千金铢,另一张为两万五千金铢。伯牙琴为稀世奇珍,八千金铢已经是捡了大便宜。”

苏妲己美目生寒:“八千金铢只买了这张琴吗?这个女孩子是哪里来的?”

程宗扬道:“回夫人……”

“住口!”

苏妲己喝斥一声,对秦桧道:“你说!”

秦桧咽了口唾沫,“实不相瞒,这是淮南王幼女,随琴一同买来的。”

“原来如此。”

苏妲己看了看那张伯牙琴,又看了看那个娇怯的绝色少女,然后一笑,吩咐道:“香蔻儿,拿上琴,带上这个姑娘,我们走。”

程宗扬叫道:“夫人,万万不可!这是我从金谷石家借了八千金铢买来的,已经送给几家看过,有人已出到两万金铢的高价,不日就要出手。”

“少罗嗦!”

苏妲己挑起眉梢,“你这死奴才,自己欠的帐自己去还!这琴是你欠我的,至于利息,我下月再来收取!”

秦桧在旁苦苦哀求,但苏妲己不为所动,带着两婢,捧着琴上了马车,然后挑起车帘冷冷说道:“姓程的奴才,莫以为我会放过你。”

小紫怯生生低着头,上车时却悄悄朝程宗扬扮了个鬼脸,用口型说道:“大笨瓜!”

秦桧还在哀求,最后被旁边的女侍卫抬脚踢了个跟头,顿时像葫芦一样滚到一边。

马车辘辘而去。秦桧这才拍打着身上的灰土爬起来。

程宗扬一改刚才的戚容,笑道:“秦兄,你演得太入戏了吧?”

“惭愧惭愧,怎及紫姑娘,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说着两人哈哈大笑,伸手用力击了一掌。

程宗扬意气风发地叫道:“跟我斗!奶奶的,不把骚狐狸的钱挤干净,我就不姓程!”

第十七集

内容简介

北府兵暗中入京,建康风云将起,但萧遥逸却不看好临川王,而星月湖与黑魔海更有不解之仇,程宗扬又该如何使用三寸不烂之舌,安抚“有种朝这儿砍”的小侯爷与自己身边的各方势力和平共处?

程宗扬布下连环计诈骗了苏妲己带入建康的所有家当,本只是想出口恶气,没想到却惹上夺命杀机,并牵累了从南荒带出来的兄弟,程宗扬这才惊觉,这刀光剑影的世界与过去完全不同,金钱权力不只是数字头衔,而是恶生生的杀伐!

第一章 雪耻

阳光透过菩提树心形的叶片,洒落窗前。卧房内,一名垂着双鬟的侍女拿着一枝紫竹箫,坐在榻脚轻轻吹奏。

穿着白罗衫的歌伎曼声唱道:“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歌声未绝,旁边的红衫歌伎展开歌喉:“阿那曜姿舞,逶迤唱新歌。翠衣发华洛,回情一见过。”两女歌声参差起伏,婉转缠绵,有着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一曲唱罢,张少煌眉飞色舞地说道:“怎么样?还听得入耳吧?”

从鹰愁峪回来后,众人念着程宗扬的伤势,先是遣人过来探望,送上礼物问候。

听说他伤势好转,张少煌等人接着便登门拜访,还从怡情院带了两个最出色的歌伎,在程宗扬榻前献唱。

这份心意却之不恭,程宗扬只好装作无法起身的样子,趴在榻上听她们唱建康最流行的子夜四时歌。对自己来说歌词有点儿太不时街,但两女的歌喉无可挑剔,伴着竹箫的幽幽清响,令人心坟冲陷。

恒歆摇着扇子笑道:“石胖子,你们金谷园的歌妓名动一方,怎么不带来让程兄开开眼界。”

石超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成不成!她们唱的曲子都是清啊、玄啊的,咦咦呀呀没一点味道,连我都不爱听。”

桓歆合起扇子,在石超肩上敲了一记,揶揄道:“石少主品味不俗啊,连你们石家的曲子都听不入耳。石少主喜欢哪支曲子?说来听听。”石超来了精神。“上次在金枝会馆听的两支曲子不错。”

说着摇头晃脑哼了几声,大伙也没听出滋味来,只一笑置之。

程宗扬道:“徐家有没有动静?”

萧遥逸腰间悬着一只紫罗珠囊,意态闲适。他摆了摆手上让歌伎退下,然后笑道:“徐家没什么动静,倒是谢二急了。那饭桶丢了虎符,还少了几百军士找不到下落,昨天已经上表请罪,辞官不干了。”

“辞官就行了?这么轻巧?”

“要不怎么?还能把谢二拉出来杀头不成?”

桓歆接口道:“谢二表递上去,宫里已经准了。军不可一日无将,我们原想会是庾家接任镇东将军,谁知诏书却指定王驸马。”

张少煌在旁笑道:“诏书一下,王丞相就在宫城的大司马门前跪辞,拚死不敢奉诏。”程宗扬趴在榻上道:“我听着怎么这乱呢?”

“一点都不乱。”

萧遥逸道:“驸马王处仲是丞相王茂弘的族兄,都出自琅砑王家。镇东将军这个位置,谢万石之前是徐老头,徐老头之前就是王处仲。当日王处仲组建州府兵讨贼平叛,大获全胜,结果有人说他拥兵自重,图谋不轨。王茂弘为人谨慎,亲自出面请王处仲辞了镇东将军,交出兵权,以此避祸。王处仲赋闲多年,现在重新领兵,王茂弘能放心吗?”

石超坐在一旁汗出如浆。临川王手下北府兵已经到了建康的事,众人都蒙在鼓里,他身为仅有的几个知情者,这会儿如坐针毡,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程宗扬见张少煌与桓歆相视诡祕地一笑,问道:“你们打什么鬼主意呢?”

桓歆道:“就这么放过姓徐的,太便宜他了。”

“什么意思?你们找到他的下落了?”

张少煌笑道:“程兄不用理会,过些日子便知道了。”

说着站起身,“程兄伤势未愈,咱们也不好多打扰,这便告辞吧。”几人纷纷起身,向程宗扬告辞。

萧遥逸落后一步,小声道:“紫姑娘呢?”

程宗扬笑道:“这就要你帮忙了。萧五怎么样?能走得动吗?”

“他受了点内伤,起码两个月不能跟人动手,装装样子还成。”说着萧遥逸又问道:“紫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宗扬约略说了几句,萧遥逸陡然色变:“怎么能让紫姑娘去犯险?”

“危险倒称不上。”程宗扬笑道:“你就放心吧,那丫头机灵着呢。萧五能装样子就行,一会儿我让会之过去见他。事成之后,我分你一半。”萧遥逸道:“不要萧五出面,我去见她!”

“用不着吧。”

程宗扬道:“有萧五就行了。”

萧遥逸肃容道:“紫姑娘若出了岔子,我死一万次都不够!这事还是我来出面,放心,坏不了你的事。”程宗扬只好答应。萧遥逸临出门时,又折回来低声道:“那位临川王好谋无断,难成大事,程兄留心。”程宗扬苦笑道:“你不怪我就好。”

萧遥逸叹了口气,“程兄是重义之人,小弟怎敢怪罪?但愿你别重义得把自己填进去就行。”

众人走后,程宗扬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一点都不想蹚浑水,却身不由己地陷了进去。

易彪带来的北府精锐六百多人,本来在东山隐蔽,但鹰愁峪之战露了行迹,无法再留在东山。这六百多人不是少数,徐度的手下还能藉佛寺藏身,易彪露了行踪,想再躲藏就难了。

于情于理,此事都不容自己坐视不管。程宗扬当时唤来吴三桂吩咐几句,这会儿易彪、林清浦和那些北府兵都在玄武湖,岳帅留下的那处别墅中。

玄武湖紧邻宫城,对他们行事更为方便,但这事能瞒得了别人,瞒不过那只小狐狸。只怕易彪等人还没进入玄武湖,他便知道了。这番话是提醒自己,星月湖对临川王并不看好,劝自己不要把宝押在临川王身上。

程宗扬跳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肩胛处传来一阵痛意,毕竟是贯入伤,没那么容易痊愈。他叫来秦桧:“事情怎么样了?”

秦桧道:“都安排妤了。云老爷子亲自选的人,据说是建康城口齿最刻薄的琴师。”

程宗扬嘿嘿一笑,然后道:“火候差不多了,准备收网!”

建康。长千里。

房内传来女性淫媚的叫声,那声音又媚又腻,令人心荡神动。

一个男子急促地喘着气,淫声道:“我的心尖尖儿,妳这身子可真——”

“噗”的一声闷响,男子的淫笑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一个佣懒的媚声道:“香蔻儿。”香寇儿在门外听得面红耳赤,闻声连忙进去,垂首道:“夫人。”

苏妲己卧在软榻上,罗衫半褪,白腻皮肤上渗出星星点点的汗水。一个男子赤身倒在地上,他头骨破裂,眼睛、口鼻、耳朵都淌出血来,脸上仍带着淫猥和惊惧混合的表情。

苏妲己拍了拍手,两名女侍卫拖走尸体,将榻前染血的绒毯换了一块。

苏妲己拉起衣衫,掩住裸露的双乳,若无其事地说道:“那丫头呢?”

“在和兰姑学曲子。”香蔻儿道:“兰姑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嗓子,再难的音也能唱出来,比兰姑自己唱得还好。”苏妲己露出一丝笑意,“不必急,让她慢慢学。等建康的醉月楼开张,再让她出去接客。”

“是。”苏妲己神色转冷,“掳走祁远的人有消息了吗?”

香蔻儿道:“还没有。”

苏妲己冷笑道:“一家家给我找!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织坊这样大的胆子!竟然敢掳我的人!“香蔻儿小声应了一声。祁远被掳的事让夫人恼怒之极,那几人身手极高,趁着大雨轻易掳走人,还抢走几件织品,并且留下话,让外人滚出建康的织坊生意。

程宗扬如果知道真相应该额手称庆,秦桧这一招浑水摸鱼把苏妲己骗得死死的,到现在还没有想到是他做的手脚,以为是建康的织坊商会掳人抢物。

苏妲己寒声道:“吩咐下去,两件事:一件是看好剩下的霓龙丝,做成的织品一件也不许外流!另一件,盯紧市面,看是谁在仿制霓龙丝衣!”苏妲己咬紧银牙,“敢叫我的盛银织坊滚出建康,好大胆子!”

待苏妲己怒气渐平,香蔻儿才道:“回夫人,找的琴师已经到了。”

苏妲己弯眉挑起,露出一丝喜色。“取伯牙琴来。把那个丫头也叫过来。”说着又吩咐道:“小心些,莫碰坏了。”香蔻儿领命取琴。苏妲己重新梳洗过,换了衣物,娉娉裊裊来到书房。

书房内,从建康最大的琴行鸿宝阁找来的琴师已经等得大不耐烦。那琴师六十多岁年纪,留着两络长须,看上去像个干瘦的糟老头子。他神情傲慢,见苏妲己出来也不施礼,只扬着脸道:“琴呢?老夫还有他事,莫耽误老夫工夫!”

苏妲己扶了扶鬓角的花簪,嫣然笑道:“先生莫急。香蔻儿!”

香蔻儿捧来锦袋包裹的伯牙琴,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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