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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奋斗记-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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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得久了,困意便如潮水般涌上,然而她又不敢睡。眼皮粘连在一处,可那无法言明的恐惧藏在心中,她始终不曾真正睡着。

十六娘亦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些什么——只是,从阿姊走开的时候,她便觉得这深宫里的安静,仿佛是有生命的巨兽逐步迫近她一般,叫她心上死死绷起一根弦,勒得胸口生疼。

待到帐中原本的几丝日光都已经暗去,而殿中烛火已经燃起的时分,才有年轻的宫娥来唤她起身。彼时十六娘已是倦极,强自撑着不睡去罢了,竟自觉看不清那宫娥面目,只听得她道:“秦夫人可速速起来吧。秦府只道有急事,遣人来宫中催娘子归返呢——秦将军已经在便门外候着了。”

十六娘甚至想了想她口中的“秦将军”意指何人才坐起身来。她头疼,明明并未睡着,却仿佛是才从最深的噩梦中挣扎出来,口中是苦的,周身百骸,没片分气力。身子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宫娥搀着她出了殿,自有辇子在外候着。十六娘乘辇到得便门内,那几个守门的宫监便将门打开了。及至此刻,十六娘方被夜风吹得清醒起来,她扭头看向辇后跟着的宫娥:“我带来的婢子呢?你可告诉过阿姊我要走了?”

“惠妃已经知道了。”宫娥垂首答道:“您所带来的那位小阿姊,她留在惠妃身边,惠妃还有事儿要嘱她呢……”

十六娘愕然:“嘱她?阿姊要说什么,同我讲岂不一样?”

宫娥摇摇头,显是不知了。十六娘心中生疑,正待再问,便听得门外有人唤了一句:“阿央!”

她回头,但见秦云衡骑马立于宫门之外。隔得远了看不清他面庞,但她能隐隐觉察出他的紧张。

那宫娥似乎告诉过她秦府有事了!十六娘心中一急,也顾不上再追问拥雪的事儿——想来宫中也无甚人会对她的婢子做什么,便忙忙下了辇,在宫娥的搀扶下朝他走去。

她甫一迈出宫门,秦云衡便跳下了马,几步向前迎着扶住她。那宫娥自然松手,十六娘顿觉从他手上传来的力道拖着她朝前,站立不稳之时,竟一下摔进了他怀中。

“二郎,府上出了什么事?”她靠在他身上,只觉得心都放下来了,强自压住的醉困之意如今无需再忍,她几乎抬不动腿了。

“并没有……没有什么事。”秦云衡低声答:“只是你如此晚了还不回去,我有些……想念你。”

十六娘有些诧异,然她是着实累了,亦无心多问:“当真无事?奴头疼得紧——二郎还带了车来,便许奴歇歇可好?”

“头疼?你是……喝了太多的酒吧?”秦云衡似是并无责备之意,只是手臂紧揽十六娘的腰,叫她十分不舒服。然而她拧腰想要躲开之时,却没有气力,仍是叫秦云衡半搀半拖才上了那犊车的。

秦府这犊车甚是宽大,里头还备了锦褥小枕的。十六娘进去便被秦云衡安置着躺下,那犊车随即行进起来,倒是十分平稳。

然而秦云衡却并不下去,只坐在十六娘身边,背靠着车壁望住她。十六娘已经合了眼小憩,无意间翻了身,手便搭在了秦云衡膝上。他怔了一下,却伸手将她修长五指笼住了。

看起来,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而事情并没有他想得那般坏。

当听说她在长兴殿小憩,而至尊亦进入那室中一个多时辰未曾出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血都烧起来了。

十六娘的相貌,他心里头是清楚的。只要她打扮起来,那当真可艳惊四座。而至尊……身为臣子,虽说不得那人坏话,却也知道,这至高的君王,最是风流。

倘那样的事情当真落在他身上,他该如何做?只当没有发生过,还是拼得一死也要雪耻?

他是至尊的臣子,是世代忠良的秦家的嫡子,这般身份,他躲不开。然而他也是她的夫婿,是她的天,此般担当,亦无可逃。

于是最终还是亲来接她了。无论如何,他的十六娘,他是知道的。倘若至尊当真对她做了什么,他这做夫婿的,总不能再叫她更痛苦。

然而还好,十六娘看上去只是多饮了些酒。

借着犊车内燃着的烛光,他细细看着蜷在他膝边睡着的十六娘。过得片刻,他弯腰,轻轻噙住了她的唇。

并不知道哪里来的欲念。然而那带着微微酒气的柔软口唇,宛若最挑逗的邀约,让他难以自持地渐渐俯下身,以致压在她身上。

他喘息的片刻,已然感到不适蹙起眉头的十六娘,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猛地一挣,喃喃道:“不可!至尊,奴有夫君……奴的阿姊是您的妃子啊。”

那一刻秦云衡几乎僵住。

当真是如此么,她……

他伸手,猛地扯开她的衣带。大片雪白肌肤暴露出来,却不见他最不愿见到的红痕。秦云衡轻轻出了一口气,唇边竟不自觉地溢起笑意来。

然而此时,十六娘觉得冷,正睁开了眼。

她看见他,亦看见自己衣不蔽体的模样,脸色不由一变:“二郎,你……你做什么?”

许是她的反应出他意料,竟使他方才的庆幸复又被疑虑盖了过去。秦云衡略有踌躇,但终究还是问了出来:“至尊他,对你做了什么?”

十六娘愕然:“至尊对我?……并未做什么啊,二郎何出此言?”

“那么你方才所言……”秦云衡原是决意不在十六娘面前提及他的顾虑的,然而事到如此,他才惊觉自己完全无法控制猜疑与嫉恨,那是无论他多么努力都无法抹去的阴影:“若他当真未做什么,你何以……何以说出你阿姊是他妃子你有夫君这般话!”

“……奴当真这么说过?”十六娘似是被他那样神色吓住了,她拉起自己的衣服,想要遮蔽身体。

“你还要我说一遍么?”秦云衡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阿央,无论发生什么,你同我说,我自可以不计较。当真无需骗我!”

“奴并未骗二郎!”十六娘急道:“至尊他……”

“果真么?”秦云衡气得笑了出来:“十六妹,你当我什么都不知?你在长兴殿小憩之时,至尊也进去了。那一个多时辰,他当真什么都未曾做?”

十六娘怔住,许久才道:“谁同二郎这般说,他为何不将事情说清楚?至尊当真什么都未曾对奴做——阿姊当时便在奴身边啊!二郎,至尊便是再风流,亦不会当着自己妃嫔的面同她的姊妹……”

“你!”秦云衡气得脸色泛青:“你只当我好哄么?是了,至尊无论对你做出什么,我都……不能怎么样,然而我到底是你的夫君!这般耻辱我自不能同至尊清算,可对你,我并非全无办法!”

“奴当真并不曾这般!”十六娘咬着牙,泪水在眼眶里转。她不知谁向秦云衡说了那般话,又有意不将事情说清,只得将原已打定主意不说的事儿讲出来:“那时奴与阿姊在外头小憩,可至尊在内室里头,那边儿……另有旁人。”

“旁人?”秦云衡欺过身来,伸手握住她手腕,力气大得可怕,目光也如刀般刺人:“你倒是说说,还有谁,能进惠妃的内室里?”

“……六姊。”

“……你六姊?”秦云衡手上的力气不自觉便松了,他惊怔了许久才道:“她不是……那你……”

“奴同阿姊一起休憩的。”十六娘心中又怕又急,解释的声音也小了下去:“睡得迷糊时听得里头有声音……是六姊和至尊……”

秦云衡不再说话,十六娘亦闭了口。车轮碾过神京石路的轧轧声传进车中,也传到无尽远的夜里。

很久之后,他扯过犊车里备着的薄被,披在她身上,低声道:“阿央,不恼我的话,靠在我身上吧。莫着凉。”

无衷言

十六娘看了秦云衡好一阵子,慢慢靠了过去。

“二郎,那赶车的人,不会将方才的的事儿说出去的吧……”她轻声问道。

“不会。”秦云衡道:“这老人家是阿爷旧部,战场上伤了头,什么都听不到的。”

“……”十六娘微微点了点头,突然伸手环住了秦云衡的脖子,将面颊埋在他肩上,轻轻啜泣起来:“二郎,你不知道奴有多怕。”→文·冇·人·冇·书·冇·屋←

秦云衡不言,轻轻拍她的背。

十六娘道:“六姊来宫中时便有意打扮了,那时奴并不知道她用意……这一来十一姊该多伤心的!六姊倘一人寂寞了,再寻个郎君嫁了,亦不是难事,为何偏得要……”

秦云衡叹道:“六姊怕是不愿做主妇的吧?同至尊做下这等事情,既荣耀了她自己,又不必如寻常女子为夫婿操劳,那是轻松不少的。”

“可至尊是十一姊的夫婿呀。”十六娘有些恼他这般不痛不痒的言语,侧了头瞪他:“亲姊妹的,她也真……”

“人心不若水,亲姊妹如何呢,古代尚有姊妹同嫁一人之事,难道当今便不可么——我猜,若六姊未曾有过那一嫁,怕是进宫做个才人她都愿的。”

十六娘默然,好一阵子才道:“男子皆是如此么,但凡自送上来的女子,无论她是谁都……我原先只当至尊专情于十一姊的。”

“专不专情,做外臣的不知晓。”秦云衡道:“然而你岂会不知,你十一姊入宫这些年并无所出,倒是旁的妃嫔有儿有女。若至尊专情她至那般地步,岂会有旁人诞育孩儿的。说得丑些,裴家的六姊,在至尊眼中和旁的女人怕也是一般的,成欢了也便是一会子的逍遥。与她是谁,怕没什么干系。”

“……宴席上,奴还不当至尊是那样人的。至尊还说奴是小女娃儿,说郎君是个倔儿郎子,倒是个心意随和的长辈一样。”

“他说你是小女娃儿?”秦云衡一怔,竟解了面上阴沉,笑了出来:“倒也是,你这般打扮,若不梳妇人发,怕是说你未曾及笄也有人信了。然而也幸是这样穿戴……若你锦衣华服入宫,事情难说会如何了。”

十六娘点点头,秦云衡并未将话挑明,然她知道他的意思——若她盛装打扮,且能比过六姊,难说至尊会看上谁。倘至尊有意要她,秦云衡同十一姊,均是无计可施的。

她想到自己原先挑中的那条绿色长裙,那样繁复美艳的一身,若真穿上了,再配上富丽首饰,未尝就比不过六姊的牡丹。

“该谢谢三郎家的石氏娘子的。亏得她提醒奴,莫盖过阿姊的风华,奴才着这一身的。”她道:“她同我讲阿姊在宫中,穿衣要讲位份,太华贵的衣裳穿不得……若非她,奴只怕也打扮得尽身富丽地去了。”

“侥幸了。”秦云衡轻舒一口气,道:“实当好好谢她,改日你捡些女子喜欢的小物件送了她吧——我单是见那笺子上如是写着,犹自气郁到几不能言。倘不是她,此事当真闹过一出,我还有何面目对天地?”

“这奴知道……可究竟是谁写了那笺子送二郎呢。”十六娘盘玩手上丝绦:“这人是要帮我,还是……要让二郎生疑忌?将话只说一半,这般行止,实在叫人费解。”

秦云衡并未回答。他亦说不清那送纸笺的人是谁,说不清那人究竟是为何才如此的。既然彼人知晓十六娘当时身处长兴殿,亦知晓至尊进门出门的时刻,怎生会不知道惠妃同十六娘在一处,又何故要待至尊出了门才将消息通传于他?

说到底,那人大约是刻意要叫他疑心至尊对十六娘做了什么的。这样推看,怕多半不是好意吧。

“无论如何,你还是少去宫中。”他拥着她,轻声道:“你阿姊该是能谅解你不去探看她的。”

她并不能帮惠妃做什么,也许唯一能做的,是少给她添麻烦。秦云衡的语意她自然懂,便也点了头,顺从地应了。

秦府正在神京西南,距皇宫亦不甚远。犊车行进虽慢,然而过得一阵子也便停下了。十六娘揭了帘探看,才发现已然到了秦府的东侧门边上。

“还好来得及。”秦云衡跳下车道:“再晚一阵子,便该宵禁了。”

“二郎亦不是第一次闯宵禁。”十六娘下了车,道:“从前不也有几次半夜才回来的?”

“那不同,那是随金吾的人饮酒,自然无妨。然而今日,若有人问我缘何去宫外接人,我都是解释不清的。”秦云衡道:“倘有人问起你此事,你只说是我急着寻你回府便是。别的切莫同外人提。”

十六娘点头,却不料秦云衡伸手将她抱起。她一惊,正要挣动,便听得他道:“莫动!我既亲去接你,自是因与你情意深重!那又何妨当着旁人的面稍有亲近的?”

闻听此言,十六娘亦只好不再挣脱——秦云衡抱着她的姿势,叫她很是不舒服。

那赶车的聋老人自去叩门,然而门扇张开之际,出现在黑黝黝门洞里的,却是秦云朝。

“……阿兄?”秦云衡一怔,亦只好将十六娘放下:“你怎生在此?”

“路过。恰好此处并无人在。”秦云朝道:“二弟这样说,我岂不是只该当做听不到叩门声,走开去便是?”

“并不是此意,阿兄为我开门,自该多谢的。”秦云衡有些尴尬:“然而此般情状,被阿兄看到,却是有些不妥,因而……”

秦云朝瞥了十六娘一眼,竟微微笑了笑:“不妥?二弟亦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儿郎子,转眼要做阿爷的人了,犹自这样喜欢玩闹,原也知道此般叫人撞破会不妥的。”

此语一出,秦云衡自是僵立不知如何作答不提,连十六娘,原本满满当当的窃喜,也尽数去空了。

要给秦云衡诞育第一个孩儿的,是乔灵娘。秦云朝这般说,却好像十六娘才是这三人中后来的狐狸精一般,趁人家怀着喜,使尽周身解数要夺人情郎。

然而秦云衡亦扫到了十六娘那一霎间失落的模样,他咬了咬牙,道:“多谢阿兄提醒,只是阿兄亦不是少年郎君,总会知道夫妇之间嬉闹戏狎可远过于此的!这一场叫做兄长的看去,是我的不是,然而喜欢玩闹,却不算是什么错处吧?”

他这样强自辩解,是有意要盖过秦云朝那话中揶揄十六娘的意味了。十六娘听在耳中,怎生会不明此意?可她却无从欣喜——秦云衡越是要证明他们小夫妻间亲密,便越是叫她落成笑话。倘若他们夫妻当真亲密,她缘何还始终是女儿身的?

秦云朝冷笑:“是了,做兄长的此刻此时现身,好生不知趣的。二弟与弟妹请便,此间距我所住地方不近,天又晚了,回去太迟怕不好。”

秦云衡眉头微蹙:“怪我疏忽,还未问过阿兄来这边是有什么事儿呢。”

“没什么,只是拜望了母亲。”秦云朝竟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有意挑了唇角,似是有意讥嘲:“二弟这边已经迎了正房娘子,无论按嫡庶之序还是长幼之别,若我这做阿兄的再不娶亲,怕要叫秦氏落下笑名了。母亲许是忙二弟这头的事,不记得我,我也只好去提醒一下。”

秦云衡被这话刺得血往头上涌,然而他又不能说什么做什么,只得悻悻道:“阿兄若看上谁家闺秀,大可开口便是。”

“当真?”秦云朝微笑,看向躲在秦云衡背后的十六娘:“我看上的便是弟妹的娘家人——河东裴氏长支的十三娘子。”

十六娘悚然抬头,她原是想着自己的心思,然而也零零碎碎听了这兄弟俩的几句斗嘴。此时听闻秦云朝欲求她裴氏女儿为正妻,当真是愣了一下的。

裴家累世公卿,要娶裴家的小娘子,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以秦云朝的身份,岂能轮得着他点着谁就是谁的?

然而且慢——那十三娘子,是谁啊?

十六娘确是河东裴氏长支出身,家中姊妹的次序,是要算上同祖父的几个叔伯所出的小娘子的。那几家人同她家多少有来往,姊妹之间也多多少少见过几面,唯独这十三娘子,她实实毫无印象。

虽然她排行十六,前头定有一位阿姊要排十三,想来是哪位叔父家庶出的小娘子。可她只知这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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