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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奋斗记-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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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主母

十六娘伸出手,触着那帘幕的一刻,心底下微妙地悸动了一下。

她回头,只望到秦云衡垂首敛目坐在侍婢置下的帘外,却不曾接到她这一眼。

银红色薄纱的帐幕拉开,两个面容相似的女郎,四目便这样撞在了一起。≮我们备用网址:≯

“堂姊……”十六娘喃喃道。

她知道这是十三娘,然而,又不敢相信这是十三娘。

堂姊一向比她瘦些,她是知道的,然而此刻看着躺在榻上的堂姊,却依旧是憔悴地超过了她的想象。

她甚至想到了秦王氏——这不吉的联想,叫她猛地打了个寒颤,才道:“堂姊……你,病了?”

裴十三娘看着她的眼神初时有些涣散,然而终于聚焦之后,却低声吐出一句话:“大郎他……不在了吧?”

十六娘大惊,道:“怎么说这样话?”

十三娘慢慢合上眼,道:“那么,我们也该搬走了。我住着这沁宁堂,很不安生——如若他还活着,你是不会来这里的。是不是?”

她的声音,就和那挽云的眼神一样,宁静的叫十六娘害怕。

“不……不是,堂姊。”她忙道:“你好好养病,旁的休想!”

“如何……能不想?”十三娘的唇角甚至微微挑了一点点,在她平静而憔悴的面容上,成了一个叫人心下生悲的笑:“我的夫婿没了,娘子。也许,于你们想着,他是恶有恶报……可于我,不管他做过什么,都是我结发的……夫君啊。”

十六娘咬着唇,她想起十三娘的母亲杨氏说过的那些话,又恍惚想到十三娘这次未曾自称“奴”——可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十三姊的悲伤,叫她竟忆起了二郎出征时自己的恐惧。

“他……在那么远的地方。好娘子,你一定知道,我夫君是如何……能告诉我么?”

十六娘摇了一下头,道:“不,他……堂姊,你问这个作甚?”

“我到的黄泉底下,总需还能寻到他。”

“不!”十六娘是真的慌了,她的心剧烈地跳起来,伸手抓了十三娘的手——隔着锦被,她居然能一下按住:“堂姊!你不可以这般!你还有爷娘!你不能抛下他们……”

“爷娘……”十三娘的头还挨在枕上,却依然慢慢摇了头:“爷娘……我……娘子,你可知,我生下来,便是来受苦的……我阿爷是那样的人,阿娘吃够了苦,夫君为了他的事儿,害了我的孩儿,如今他也死了,可我!我连一死,都……求不得!我不用药针,原是必死的,可你……何必还来要我活?”

“你若不好好活着,这些吃过的苦便也白吃了!”十六娘心里头酸得很,声音也大了些:“你阿娘那般可怜,你便不想要孝养她么……”

“娘子不能替我……”

“不能。”十六娘几乎是脱口而出:“孝养你爷娘,那是你自己的事儿!如何能推给我做?你若真敢死了,我便敢叫裴氏宗族都不顾他们两个——你要不要死,自己看罢!”

十三娘的嘴唇微微颤动,半晌,突然尖声哭喊道:“可我活着还有什么盼头?!娘子!你告诉我!我没有夫君也没有孩儿,我的命比我阿娘还惨!她好歹还曾经有个小娘子,陪她一起受过苦……可我……”

“你还可以嫁给别人。”十六娘竟将秦云衡的话也说了出来:“世上原本不止那一个男子。自有人会疼你惜你……”

“我不想了,我太累了。娘子。让我走吧,就当您赏我个解脱……”

“你……”十六娘简直说不出话来。她看着十三堂姊的模样,心里头不是不难过,竟还隐约生出,许她了结这悲苦一生的念头。

“慢。”却是帘外的秦云衡于此时开言了:“你当真要死?若十三姊执意要死……大概,要亏负你那死在疆场上的郎君一片心意了。”

“什么……心意?”

“勾结姚逆,罪再重,也不过是个死罢了。可他以自己性命作赌,去博一个身后名,那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为了被他栽赃过的我和秦氏族人吧。”

秦云衡的声音很轻,然而十六娘分明看得到,这一个个字传来,十三娘子面上,便仿佛有一种冰封的神情,被一下下砸开。

“他要那名声,是为了谁在他死后能过得好些?十三姊自己想罢。”

这句话后,十六娘听得外头衣衫簌簌响动,之后是一句:“走吧,阿央。去问问旁人的事儿,说不定,秦悌得我们带走了。”

秦悌……十六娘瞥了十三娘子一眼,松了手,站起,低声道:“那么,堂姊,我们先……”

“别……”这次却是十三娘子伸手握住了她手腕:“别,我……把他留给我。”

十六娘不知如何答,只听得外头,男人的声音道一声好。

跟着秦云衡出来,行得数步,十六娘才抓了空子,道:“你怎生想到用这法子劝她求生?”

“她不过是痛恨那人对自己无情,可偏又舍不下对他的情分罢了。”秦云衡瞥了十六娘一眼:“你不是说,若我死,你便终生不二嫁么?我便想着……她从前不用药石,大抵是恨苦了夫婿待她无情,便是真图个自尽,说到底也不过是报复。可一俟她知晓了大郎死讯,怕又是念起他那点儿好,益发觉得活着无益。”

“你怎就知道……她会念起大郎那点儿好?”

“我出征之前,你恼恨我到那样地步,都不与我说话,可我要走了,你不还是……”秦云衡转头,看住她,突然微微一笑,温柔得几乎有些腼腆:“阿央啊,天可怜见,我……活着回来见你了。”

十六娘咬住了下唇,她也看着面前的男人。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和他成亲一年多了。

那些龃龉,他不提,或者不见得那些人和事,她甚至都不会想起。她心中对这段姻缘的思忆,多半都是他出征,远徙……那些不能厮守,却不能不站在一起的日子。

在那些时光中,她得不到他的指点,可却总是知道,那个男人一定会想尽办法,从天的那一边,回到神京来见她。

因为他们是夫妻。夫妻,该是同命的。

她将头仰得更高些。在那样困苦的时候,不管当着谁,她都不曾掉泪。石氏和五郎也好,三郎和阿姊也好,都不会看到她脆弱的一面,她可以无知可以蠢,但惟独不可以软弱。

然而在如今,看起来最可怕的日子已然过去的如今,她却想哭了。

累啊,这一程走得谁不累?

秦云衡微微动容,像是要说什么,可就在这一瞬,十六娘听得一声细细的猫叫。

她愕然回头,却见墙角一团灰色的毛球。

“……月掩?”她初时不敢认——可月掩那异色的眼眸和比寻常猫儿长得多的毛,实在是太好辨认了。

猫儿警觉地站起来,朝这边靠近几步,之后,大抵是嗅到十六娘身上气息熟悉,才喵的一声叫,跑到她身边,在她腿上轻轻蹭着脖子。

十六娘叫一声,忙俯下身将猫儿抱起:“月掩,月掩!怎的成这样了!”

“你走了,阿娘也走了,偏生没人想起这猫儿,它还活着,已然不错了。”秦云衡亦伸手将猫背上长毛捋过一把,道:“毛都快滚成毡了。抱回去吧,叫婢子们给洗了,好生再养起来。”

十六娘抬了眼,望了他,道:“这猫是石氏给奴的。”

“就算是五郎给你的,我也不会扔了它。”秦云衡道:“只是个猫儿,你留着……也算是个念想。到底,五郎和石氏,助你我良多。”

“五郎走了,石氏也走么?”十六娘突然想起这一遭,紧紧抱了猫,道:“她若是走了,三郎该怎的是好?”

“不过是个妾,走便走了……不,石氏与五郎不是亲姊弟啊。她作甚要走?”

“……那也好。二郎,奴……日后还能和石氏来往不能?”

“谁拦你了。”秦云衡轻轻拍了拍猫脑门儿,道:“走吧。既然你堂姊说了她要留着秦悌,这府上,我便没得什么好挂心了。”

十六娘看他一眼,轻轻应一声,随着他正要再举步,却见得侍剑跑来了。

秦云衡不禁蹙眉,道:“如今你算是随着我的奴子,这秦府里自不可乱闯,如何……”

侍剑却不应错儿,反倒向前两步,压低声音道:“刚刚裴府大人送了信儿来,至尊……驾崩了!”

“不只是……箭伤吗?难不成……”秦云衡一惊,反问之后,却忙忙又加一句:“休再与旁人乱说此事!快去备马!咱们回去再商量!”

大权易主

月上枝头。

十六娘坐在堂中,手中缠着一根素色的丝带,她安静地像是一座美人像,可心中,犹自是带着极为不安的惴惴。

二郎还没有回来呢。

从秦府策马扬鞭赶回来,秦云衡便去了裴府——如今他们已然在裴府与这宅子的界墙处暗暗开了一扇门,但素日里也还是锁着的。到底人言可畏,这种事儿还是低调些的好。

可就是这样近……秦云衡已然去了三个多时辰了。

拥雪放在她手边的素茶,她一口都不曾动。倒不是未加盐与各色茶果的茶汤难以入喉,实实是心底下一片茫然,什么也寻不到。

至尊死了。

那个猜忌臣下的、无情寡恩的男人死了。

她不是不高兴,然而……却也有些担心。要知道,一国之君的死,对于那如今还在胶着的战场,会有如何的影响?

那突厥可汗只是生死不明,便是士气大馁,如今至尊的死讯,若她猜得不错,宋老将军该是严严整整瞒着的军士们的。

如今,隔着一面墙,她能看得到裴府葱茏高大的花树,却看不到这府中暗暗运行着的,这个国家命数的时轮……

婢子抱了猫进来,月掩已然被洗干净了,雪白柔顺的长毛软软得叫人摸着也舒服,甚至还带着一种轻浅的香气。十六娘抱了猫,又想起送她猫的石氏——她也在这宅子中住着,却益发深居简出,已然是有日子没见到她了。

“去看看石娘子就寝了没有。”她对婢子道:“如若没有,请她来我这里喝一盏素茶。”

婢子去了,回报回来,却是石娘子正值月信,身子不适,歇得早。

十六娘闻言,也只得作罢。阿家没了,这三年丧期中,她做不得任何消闲的事儿,这般等待的时间,也分外难磨折。

这一等便候到了后半夜,秦云衡方推了门进来。

“还没歇下?我便知道,你会等着我。”

“奴是等你们商量的结果的。”

秦云衡原本正在回身掩门,听得她这一句,却是侧了头,觑着她笑了那么一笑:“什么结果?人死不见尸,便是不死。”

十六娘眸子一转,道:“这是说至尊本来便没有驾崩,还是……咱们也装作他还活着?”

“他当然是驾崩了,便是借了宋将军一个胆儿,他也不敢诅咒至尊驾崩。”秦云衡微微撇了唇,道:“明儿个,贵妃会以至尊的旨意为借口,再次犒军。”

“哦?”

“至尊不在了,士卒未必会知晓,然而将军们必然知情的。俗谚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是而将军们必然更担心新君即位后,这母子俩会如何待他们。贵妃犒了军,便意味着还会待他们如至尊在时一般。只要将军们心思定了,那锁河关,指日可克!”

“当真有这样简单?”十六娘也觑着他。

“最好这样简单。”

“如果不……”

“还有我。”

这对话说得没头没尾,十六娘却变了颜色:“你……如若不行,你还要出征?”

“不然如何?等着突厥军打下神京,或者等着叛军将咱们一网打尽么……”

十六娘垂了头,低声道:“我……经了大郎那事儿,我是更有些怕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秦云衡的口气却是奇怪的轻松,他道:“我相信前线不会出太大的漏子——就算我要出战,也不会若大郎一般冲锋陷阵,你有何好担心?若是坐在中军帐内的都能……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且带着阿愿能走多远便走多远吧,真若那般,神京也守不住了。”

“休胡言!”十六娘嗔一句,却又笑了:“奴还真是忘了这个……”

“你也莫要担心,天晚了,早点儿歇息。”秦云衡道:“如今事情大概已然妥当了,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十六娘点了头,看着他转身出门。孝期间夫妇不可同室而居,她和秦云衡,这日子过得倒还真是相敬如宾了。

只是,在秦王氏离世之前的那几夜,他们也曾亲热过。十六娘原偷偷盼了这几次能叫她有个儿郎子的,然而时日过去,看来她这期盼是不成的了。

还要等二十多个月——如今还算有些事儿做,待时局稳定了,她该闲得多难受啊。

想着这个,她抚摸着猫儿的手下得有些重。月掩喵呜叫一声,跳下她膝头就跑了。

第二日,贵妃果然以至尊之旨意为名,叫宰相们安排了犒军。十六娘听得这消息,心头便稳了一多半,果然,半个月后,锁河关光复。

要说这宋老将军也是久在军中,深谙军心的了。他在追击残敌开始的两天后才公布了至尊的死讯,一架棺木往神京起运,却又趁着士卒慌怒,宣布要替至尊报此血仇……神京来的下一批犒军金银,也“恰”在此时到得前线,

神京中也同时拥立了裴贵妃之子为新帝,贵妃自然做了太后,却宣称不干政史不垂帘——这话说出来似是做了极大的退让,然而,知情的都知晓,她坐不坐在朝堂之上,实实并无分别。新帝自然还不能理事的,朝中政事,还是由几位宰相拿主意。

可巧的是,几位宰相要么是姓裴的,要么是隔三差五往裴家跑的,要么,是朝中有了名的老好人。

但这话,却不是白说的。太后已然说了她不干政,朝中几个想着攻讦牝鸡司晨的老臣,也便只能将写好的奏章撕了,丢进火盆中烧个一干二净。

新帝登基的典礼,进行得亦是分外顺利。

十六娘自然高兴,虽然她是见不到这一次典礼的。但到底,换了个有裴氏血统的皇帝,便意味着她家族不会再猝然遭逢皇帝的猜疑。

想来,裴氏的族人,大多也都该高兴的。

然而这“大多”,却并不包括六娘。

十六娘初时不曾想到这么一出——直到至尊的灵柩回京。

按着理儿说,新帝已然登基了,先帝也已然作古,一切都不会有什么变局了。便是国葬本身,那也是按着礼典上写的做便是。

然而,偏就在至尊的灵柩到得神京的那一日,裴六娘再次站在了秦云衡夫妇面前。

此次她没有哭,只是眼神毒厉,声音也尖得骇人:“敢问十六妹夫!你说出的话,全是骗人的吧?!”

秦云衡却道:“我如何骗你?”

“你说了至尊会安然无恙!”裴六娘抬起手,却是指着十六娘,道:“你,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

她的声音发颤,手指也在颤,十六娘却丝毫觉不出她可怜来。

一个女人,对错误的人用了情,那便莫要怪这情伤人!更何况,这位六姊当真对至尊有情么?她是不敢信,要知道,在那场寿宴之前,六姊并不曾见过至尊。

如此,她还要戴牡丹……呵,这不是处心积虑的接近,又是哪般?

至尊死了,她的伤心,大抵不是为了情——只是为了她自己的荣华富贵罢了。

“我说什么了?”十六娘蹙眉,道:“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曾与六姊说过什么有关先帝的话呢。”

她将“先帝”二字念得极清晰,便看着裴六娘身子一抖,仿佛是被烧热的针戳了一下。

“你怎可这般——你们,都是算计着我的是吗?!”六娘终于嘶喊了出来。

“算计?”十六娘微微侧了头,道:“莫要说这样的话!是谁先算计谁的,六姊还记得么……谁在十一姊的寿宴上戴了那一朵牡丹花,谁又……呵,死者为大,不敬的话,我不说了!”

六娘看住她,许久才恨恨道:“你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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