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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奋斗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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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只是个枕屏。”惠妃道:“若绣一面屏风,我都怕我的十六妹要瘦成一把骨头了。”
“阿姊说笑呢!若是整面屏风,纵使做妹子的一片孝悌之心,也绝没有自己一个人动手的道理……”十六娘看着两名宫娥将小小的枕屏在惠妃面前拉展,自觉地住了口——她的绣艺,是惠妃入宫前手把手教的。若说绣,惠妃比她强出许多来,在宫中所见的精品绝品又极多,这幅枕屏的好处,自然逃不过她眼睛。
“……”惠妃竟是一时无语,细细看了许久,才道:“我看不清显——十六妹,那花瓣上的金光和正中的花儿似是一种线绣出来的,那是金线吗?如何有这样耀人的!”
“是金线,阿姊好眼力。”十六娘自得地笑出来:“夫家三郎的妾室赠我的!”
“金线……不是扁的么?”惠妃迟疑道:“你可是将几股金线扭着绣的?那也不该如此细啊?”
十六娘洋洋得意地将捻金线的事儿说罢一遍,只惹得惠妃不住惊叹,末了才道:“这枕屏若是给至尊看到,怕是立刻要你秦府那妾室家里的金工去尚方呢!如此灵巧,也亏得你能寻到这般人儿!”
“那倒是她家的福气了!”十六娘一口应承下来,笑得眉眼弯弯:“阿姊,今日开宴,至尊可会亲来?我看不少妃嫔也到场了呢……”
“至尊……大约会来看看吧。”惠妃似不经意,答道:“我倒是宁可只咱们家中的女眷相聚一番,来得人多了,多少添事端——你来时可看到咱们家中的人了?姊妹们都来了么?”
“我没见着几个人的,那宫监引着我捡人少的地方走。”十六娘道:“不过路上也看到了六姊、九姊和几个未出阁的妹妹,想来大家都要过来的。”
惠妃微微的笑容突然一僵:“六姊?她来做什么?”
十六娘这才想起不妥,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道:“阿姊的请帖是发给所有姊妹的,六姊……想来也不愿单独落下的吧。”
口上解释着,十六娘心中却直叫苦。六姊是阿爷的妾室养下的,那时当家的是裴含的生母,两个小娘子之间自然连带着不睦。况六姊成亲没多久,夫家便因言获罪,六姊夫贬官路上惊忧交加,竟就那么去了。六姊守寡时未届双十,如今却过了七八年了。她常在娘家居住,性子虽称不上乖戾自用,但几分喜怒无常,却也还是有的。十六娘未嫁时也不常与她打交道。
寡妇,总是不那么受人欢迎的。
十六娘想着,默默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倘若十一姊知道六姊前来赴宴时还穿得花团锦簇,只怕当场便要拉下脸来,如此谁可都不好看了。
惹这般麻烦,不若闭嘴,叫十一姊自己看去。倘若当着宫中一众妃嫔的面,也许她会将怒气压住几分。
这么寻思着,十六娘自闭了口不言。惠妃亦不出语,紧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阵子,为惠妃梳头绘妆的两名宫娥停了手,皆退后一步,那是梳妆完毕的意思。惠妃这才慢慢起身,看了十六娘一眼,道:“你穿得如此素净,只怕咱家的那些姊姊妹妹们,都能压过你一头了。”
“是给阿姊贺寿,又不是来比谁穿得好看。”十六娘笑吟吟道,她站起身,伸直了双臂,转了个圈儿,帔子上缀着的银铃铛一阵响,便惹得惠妃终于又笑起来:“都嫁了人了,还同个小女娃儿一般!这叮当叮当的,若不知道,只作谁养的猫儿狗儿来了!”
十六娘索性再扮个鬼脸:“阿姊可饶了我吧!秦府里我要撑出那主母架子来,已经累得要去半条命了!”
惠妃笑着弹了她额中花子一下:“罢了罢了,由着你闹!过阵子见了姊妹们,你可莫丢了颜面便是!”
十六娘忙整肃了面容,端起双臂,盈盈一礼:“那是自然。阿姊看我如此可还像样?”
“我这个妹子啊……!”惠妃这话却是向周围的宫娥说的,感叹之中,却十足的都是疼惜得意。
同榻人
待惠妃理罢妆容,由十六娘伴着出来时,长兴殿里里外外的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那些宫妃自是不会为讨个好赖在长兴殿不走的,送罢礼多半就离去了。而布罢小宴,除了必来伺候的,宫娥宫监也便各归处所候着。是而长兴殿的侧殿内,此时亦只有裴氏近支的姊妹妯娌十余人。
裴氏宗族兴盛,惠妃只延请了自家的姊妹。即便如此,亦是堂堂一室的珠光宝气。除去裴王氏同几个年长的嫂子不言,年轻的女眷们无不光华耀眼——然而满室璀璨中,却无人比得过六姊裴绍。
无他,只裴绍头上,簪着一大朵牡丹花。
以神京天气,牡丹当还未开的。此时戴金子戴银子都容易,便是插上一头宝梳,也无非是几近夸张的炫耀。唯独戴上这一朵盛放的花儿,却不是单有钱便能做得到的。
她这一朵花,生生将惠妃的光华都比下去了。
惠妃脸上自然不好看,笑容亦多了几分僵硬:“难得姊妹们来的全,当真好事。”
十六娘在她身边,一侧眼便看得分明,心中不禁暗喜石氏的建议——被旁人比下去有什么相干,又不是进宫来选美人儿的,这样素净打扮,合了阿姊的心意,倒比什么都要紧。
“阿央也下去吧。”惠妃道:“今日没旁人来,咱们姊妹姑嫂间,自家人说笑,不必讲什么虚礼。”
堂下的气氛瞬间活络起来。惠妃向来好相与,她这么说,自然就由得大家热闹了。然而十六娘分明看出这堂下位置的排布极有讲究——坐她上首的,唯有母亲和几位嫡出兄长的正妻,旁的庶姊妹们全在下头。若惠妃真想要大家不分彼此的话,何必如此安排?
到底是在皇宫中,这虚礼,不管想不想讲,都不得不讲。倘过阵子至尊亲自到了,裴家的女眷还给惠妃坠了面子,怕是要挨罚的。
正这么想着,外头便有宫监进来通报至尊亲来。惠妃忙忙出去迎,满室女眷的说笑声,也瞬时消弭下去。一种略微紧张的期待,在这处所内不着痕迹地弥散开来。
天下无人不知有皇帝,然而,并不是谁都见过他。十六娘至宫中看望阿姊也来了七八次,却没有一次遇到过这天下人的主宰。
过不了多久,皇帝便携着惠妃的手同入室中。十六娘登时大为失落——那不过是个略有发福的中年男子罢了。而他身边她的十一姊,却鲜明艳丽宛若六姊头上那盛放的牡丹。
这样的一双人,看起来,倒是委屈了十一姊……
正想着,她便看着至尊的目光在一众女眷中滑了过去。经过她的时候并未停留,然而望向裴绍的时候,却有那么一刻,停下了。
她看在眼里的,惠妃自然也看在眼里。
十六娘登时觉得方才咽下的茶汤涌上了喉头——至尊面前,惠妃自然不可吊下脸来,然而那瞬时蹙起又松开的一双娥眉,分明是带着几丝不悦的。
待君王落了座,惠妃便将在座的裴氏女眷介绍给他听。讲到十六娘时,惠妃道:“这是家中十六妹,才嫁与秦将军做正室。”
她讲着,十六娘便站起来行礼。她行动之间,帔子上铃铛响动,惹得至尊笑了起来:“小秦将军?那可是个放着祖宗爵位不要,非得以军功自获提拔的倔儿郎子!回家去告诉你的夫君吧,这爵位封地,朕还给他留着。待他替朕开疆拓土立下功勋,总还是你秦家的!他那般的儿郎子,讨了你这样小女娃儿般的正妻,说不定也很有些奇趣。”
十六娘一怔,竟不知是笑好还是怎的好,支吾道:“至尊说笑了。”
所幸至尊只是含笑挥手,亦不再接话,十六娘自退回席中。
待惠妃将一众女眷讲毕了,这才道:“这位是六阿姊。”
说到这儿,她便不再说。总不便直言她孀居在娘家吧?然而至尊等得片刻,不见她说,竟自问道:“这位六姊……是谁家的娘子?”
“姊夫早亡。”不等裴绍开口,惠妃便答道:“六姊……孀居在家呢。”
“这般……”至尊面色宁定,看不出情绪,道:“红颜薄命,也是可叹的。”
裴绍颔首,不言语,头上的朱砂色牡丹却依旧开得恣意。
至尊也便不接口了,含着几丝笑意,环视一圈,又侧过头同惠妃私语几句,很是甜蜜的模样。许是见自己在场气氛过于整肃,没过多久,他便自起身要走了。惠妃忙送出去,十六娘这才算松了一口气——对这位看上去很是和蔼的至尊,她有些惧意。
纵使他离开,她心里头仍是有那么几处地方,不甚妥当。
她既觉得至尊面容有些苍老,配不上阿姊如花年华,又看着这一双人情意绵绵,难免有几分歆羡。
也许阿姊真心是喜欢至尊呢,那样或许就可以不在乎他年纪相貌吧?
这么想着,十六娘捧起面前的茶,啜了一口。宫中秘酿的好酒,今日总是要尽人痛饮的,而她酒量不佳,酒品更是堪虞,饮酒之前这几口茶,或许就能使她免得现眼。
果不其然,送走了至尊,一屋子女眷说话间便又复热闹起来。自是不会少了人朝惠妃献媚的,来来往往敬过数盏酒,眼见着惠妃脸上便益发添了红。
十六娘原不甚会饮酒,此时吃了两盏子,觉得这酒味醇厚微甜,便又多喝了几口。这也就半醉了。
她头正晕着,看惠妃亦颇有不胜酒力之意,便自己站起身道:“阿姊若醉了,我扶阿姊回去休息可好?”
惠妃含笑瞥她,醉意浮上,眼波灵动:“唯我这十六妹待我最是贴心!阿娘,儿不敬,实是受不住了,便先去歇歇,求阿娘莫怪!”
裴王氏哪里敢不许自己这尊贵的继女去休息呢,忙满口应了,又轻推了十六娘一把:“你不是要去扶阿姊么,快去啊!”
十六娘便上前,搀着姊姊,两个人同往长兴殿里惠妃常歇宿的暖阁过去。到了榻边,亦不知惠妃作何打算,竟非要扯着十六娘陪她共寝。酒劲儿上来,十六娘自己也困得上下眼皮子分不开,半推半就,也便在阿姊身边团团身子睡下了。
她很小很小的时候,总是缠着十一姊玩。有时累了,阿姊还在读书或者绣花,她便这样躺下,在阿姊身边睡了。醒来的时候若不动弹,不久便能发现十一姊会含笑瞥她一眼。
然而算来自惠妃进宫,已有六年,这一双姊妹未曾如此亲近过。
十六娘睡得很沉——这么多年,十一姊身上的熏香气息都未曾改变。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十六娘但觉无比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隐隐听到什么声音,慢慢也便醒了。然而彻底清醒的一霎,她猛地红了脸。
虽然未曾与夫婿成就那一番温存,然而出嫁之前,嬷嬷总归要把该讲的讲清楚。此时耳中听到的,分明是男子的喘息和女子的□。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深宫之中,男子唯独至尊一人,然而十一姊却正躺在自己身边,犹在安睡!
那女人是谁?十六娘觉得一股灼烫的愤怒自她心尖烧过周身。她诚然知道,自己的阿姊不过是至尊几十个女人中的一个,然而几个时辰之前,她方见得至尊与阿姊郎情妾意的一幕。此时听得这声音,便分外可笑而可怕!
她侧耳细听,虽有几分羞涩,却仍是竭力想听出那女子是谁的。然而□声断断续续,要辨出是何人声音,却是难上加难。
十六娘不敢动,怕惊醒了身边的阿姊。这声音她听着都颇感难为,若让阿姊听了,该会何等伤心!
声音的来处隔着一层墙壁。十六娘知道,那是惠妃寝阁的内间——谁能在那个地方,与至尊成就好事呢?到底是谁,如此大胆?
她想着,却越想越觉得心里凉丝丝的——宫娥们岂会让寻常女娘进入惠妃寝处的内间!那女子怕是……
那一处的声音终于停了,男人的话语声,在喘息声停止片刻后,微弱却清晰地传来:“你若无事,早晚间来陪陪你这妹子也好。”
十六娘登时便觉得自己手足皆硬得动弹不得。
想到是一遭,确知,又是另一遭了!
女人的声音终于传来,她吃吃笑道:“至尊要奴常来,是来陪惠妃呢,还是来陪……至尊您呢?”
十六娘突然就恨起自己来。方才若将一杯酒泼在她脸上,那才好呢。
一个孀妇,打扮得如此美艳,难不成还可说她心中无杂念么。她勾到手的可是至尊,是十一姊的郎君!纵使她同十一姊不睦,可到底也是同一个府上长大的姊妹呀!
还好阿姊没有醒来。她若是知道,该是如何伤心。
她瞥了十一姊一眼,然而那一眼看过去,却无法再移开半分了。
裴家的嫡女,至尊的爱妃,这世上最是荣贵的女子之一——她的十一姊,早已经睁开了眼睛。
在她脸上,看不出悲伤,看不出失意。然而那般平静,来得比如雨的泪落和嘶哑的哭喊,更叫人心悸。
两难事
惠妃侧首,与十六娘的目光交撞一处。
“阿姊。”她无声地叫道。
惠妃伸出修长的食指,比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二人便如此躺着,许久之后,有男子的脚步声从内阁里出来。他低声同宫娥们说了什么,便出去了。
涂饰着铅粉,惠妃的脸色看不出变化,然而她的目光却冷沉着。十六娘不敢出声,只是望着阿姊,心里纷纷乱乱。
许久,惠妃坐起身,轻声道:“阿央,你便在此处躺着,若是累了,再睡一会子也无妨的。阿姊有事,过阵儿遣宫娥唤你起身你再出来,千万听话,莫让人知道你方才是醒着的!”
她还是哄小女娃儿的口气,十六娘却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她抓住惠妃的衣袖:“阿姊……当真万勿与至尊斗气!”
“哪儿会呢。”惠妃笑得发苦:“我不同你们,小夫妻别扭了,便谁都不理谁。我若惹至尊不快,岂不是给裴家惹事的?”
十六娘这般方才松开阿姊的袖子。她看着惠妃推了床屏出去,心里堵得难受。
她不清楚自己所恨的是谁,是至尊,还是六姊裴绍。男女之事,若至尊不愿,六姊便是打扮得再美艳,亦成不了什么的。然而至尊啊,那是天下人中最不可违抗的……他想要的岂有得不到之理呢。
这一双男女!她咬了唇,心里狠狠地恨自己——方才酒宴上,真该借着醉意,将裴绍头上那朵牡丹摘下丢掉的!
这不要面皮的人,竟做出如此事情来,万一传出去,阿爷该气杀了!至尊还要她常至宫中呢,那岂不是欺负到十一姊头上了么?!十一姊不是个受气的人,想来总有一日会报复六姊,那也好,该叫这骨头轻的女子知道这世上还有规矩人伦的!
十六娘原本便觉得,十一姊配了至尊,只做个妃子,颇亏了她那样好相貌好人才。此时更是益发难过。这世上男子难不成都是如此么,待他好,便理所当然地要被他辜负?
至尊如是,二郎如是,旁的男子呢……三郎不必提,他最是个眠花宿柳的人物,大郎……她实是不熟,然而未曾娶妻便有两房妾室,想来那事儿上,亦不会如何收敛。
可女子呢,她的阿姊,纵使心中苦闷,对那人仍需笑语嫣然,依要毕恭毕敬。若是旁的人家,妇人尚有瞒着夫婿寻摸一名少年相好的办法,多少也算些报偿,可阿姊身在宫中,何等的委屈痛苦,也唯有她自己一身担当!这般,纵有一日能好好教训一下六姊这不知轻重的女人,可那又能解得了恨么。
十六娘想着阿姊,又念起自己,心里万千念头,几次差点默默落下泪来的。然而惠妃走前嘱她不得叫旁人知她醒来,她也便不敢动弹地躺在原处。
躺得久了,困意便如潮水般涌上,然而她又不敢睡。眼皮粘连在一处,可那无法言明的恐惧藏在心中,她始终不曾真正睡着。
十六娘亦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些什么——只是,从阿姊走开的时候,她便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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