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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奋斗记-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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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曾对不起她!”
“你要如何才算对不起她?”十六娘嗤笑一声,转身上了马车:“你以为你对得起谁过?便是阿翁,他泉下有知,看到你将秦氏败落成这般,会作何想?秦家祖宗血和命换来这翼国公府,如今叫你变了七品校尉府,当真好是荣耀!”
“我只知晓——如若连母亲的大仇都不能报,那便是禽兽不如!”秦云朝的话,仿佛是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啊,这话说得没错。”十六娘已然上了车,揭了车帘,施施然道一句:“只是还有一句话,不知大兄听说过未曾——天日昭昭,善恶有报!”
看着秦云朝的脸色变差,十六娘放了车帘,脆生生喝了一句:“愣着做什么?走啊!”
她心底下也还是怕的,秦云朝若发起狠来非要拦下她,她定然走不了——有身子的女人,便是盗马飞驰出府,都没法子做。
且喜,秦云朝虽然面色铁青,最后却还是拂袖而去,想来也不愿意看到这样一个牙尖嘴利的弟妹时时在府上讥刺挖苦于他。
十六娘坐在车中,心底下却是极痛的快意。
这一顿骂,就算只能叫秦云朝益发痛恨自己一家子,但好歹是解气了——她并不怵得罪秦云朝!他对于姚氏的作用,无非是将秦府拖垮罢了。如今秦云衡已然在至尊的“关照”之下去了澹州,他秦云朝对于姚尚书来说,又还能有多大作用?便是将他气死,也不会叫现下的情况更糟了。
她还有更多的话想说,更多的斥责想统统砸向秦云朝。然而天色已晚,再不走,怕就来不及了。
以后肯定还会有机会的。她相信这个——秦云衡一定会回来,今日她离开的这座府邸,终究还会是她的!
车马到了裴府,拥雪搀了她下车,便有奴婢迎出来。秦王氏早就遣人同她母家说过,如今她归宁,房屋奴婢,早就是准备好了的。
所谓马死不坍架,这裴府,便是再如何落魄,也总归少不了她一个小娘子的吃穿用度。
再说,只要撑过这一阵子,一切就都还算有希望啊。
迎出门外的,是裴王氏的贴身婢子,与十六娘从来都相熟的朝玉。她面上带着笑,可笑也掩不住几丝心酸之意。
“十六娘子回来了,”她招呼道:“您身子一向可都还好?”
十六娘面色已然不复从前光润,这样看来,怎的也算不上“还好”,然而她到底还是强撑着,点点头,强笑了那么一下。
朝玉看了,亦只能强笑。相看之间,心底下都是洞明了。
彼时天色已然彻底黑了下来。裴家的宅子,是前朝时宰相的旧宅,经十六娘的高祖父改建过,却并未伐去庭院中森森古木。这一夜月初升,光若水,透过树木刚刚发芽的枝条落在地上,空净明澈。这神京春夜,当真是静谧美好的。
朝玉便在这样的时候引着十六娘往她出阁前所居的揽秀厅过去,三个年轻的女子,原是最该说笑的,如今却都静默不言。
而在这样的时候,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当真是要吓死人!
声音是女子的,极为悲戚,似是哭,又似是喊。十六娘被吓的脚下一个趔趄,面色瞬时煞白。拥雪亦打了个抖儿,嘴唇哆嗦,全然顾不得旁人。
可朝玉却仿佛是没有听到,极快地伸了手,便搀了十六娘,道:“十六娘子莫慌,是六娘子……”
十六娘极惊骇,道:“她疯了?!”
“倒也不是疯了。”朝玉手中还牢牢握着灯杆儿,道:“只是她一直做噩梦,时日久了……便也同疯没两样。然而好歹还认识人,白日里也只是坐着,不怎么胡来。”
“……”十六娘压了自己胸口,颤着声道:“她做什么噩梦来?”
“……听婢子们说,是常常喊着什么我的孩儿之类。”朝玉叹了口气:“想来她虽然做了叫人说不得的事儿,到底也是个可怜人。那孩儿,却是真真无辜的。”
“要怪也只怪得姚氏……”十六娘这半句话出口,心底下却是一动。
如今,若以旁人眼光来看,秦家是已然完了,裴氏亦是十有□也再恢复不到当年境况。至尊的担心,是不是也该解了?
如若至尊不再忌惮裴家,那么,关于惠妃,以及这位他曾经喜爱过的裴六娘,他会有什么样的情感呢……
远处传来的女子哭叫声弱了下去,朝玉仿佛个没事儿人一般,道:“十六娘子无事也别问这个,也别朝她那儿去,仔细沾了晦气。”
“她晦气么?”十六娘却接道:“我看,说不定,她是大大吉利的人呢。”
朝玉一怔,道:“十六娘子怎么这样说?若不是她……”
“她到底不曾做过什么叫裴家真真受损的事。”十六娘在这两个心腹婢子面前,自然也不会讳言,便直说下去:“相反,至尊对她,若是还留有念想,那便是裴氏的莫大福泽!”
“……”朝玉顿了脚步,思忖一刻,才又朝前走,道:“话是这样说,可如今十六娘子心底下有主意么?若是……奴怕至尊是想不起还有这个人。”
“他一刻都不会忘了河东裴氏的。”十六娘道:“更如何还能忘了我这六姊?只是,咱们须得有个法子,勾他想起此事……”
朝玉咬了唇,抿嘴儿一笑,道:“十六娘子嫁人之后倒长了不少心思——不过,您的主意,还是与郎君娘子说说,才保得准!”
千里流言
再借十六娘一个胆儿,她也是不敢直接在宫中动手脚的——何况惠妃已然进了冷宫,裴氏在宫中的势力,算是消弭了一多半。
然而,在宫外动动手脚,倒不算艰难。尤其是在神京已然陷入一片纷乱流言之时……
秦云衡离开神京的第二日,便有百姓传言,说秦将军谋反乃是无稽之谈。这话是谁放的,十六娘猜也能猜个□不离十。待到传言变成“秦将军是知道了几位大员谋反意图才被诬告”,十六娘在娘家听得,便更是忍不住窃喜。
既然风传已然变得极为有利,那么,再加上一把火,也是无妨的。
她甚至还小心地同阿爷阿娘商量过了,他们虽然不甚赞成,然而也不反对——反正这计划,随时都能将罪责推到下人身上去……
于是,隔了数日,神京中人人皆知裴府的六娘子常做噩梦。饶是爷娘遍访名医,亦是毫无起色,如今裴氏也顾不得偷偷摸摸了,竟叫下人多方打听,哪里还有偏方儿可以疗这噩梦惊连的病症。
传言中裴府宣赏的,乃是二十两黄金。
说来,如若是寻常时候,这六娘子的一病,大抵是不值二十两黄金的。然而此时非比寻常,能买来至尊心底下一丝柔情,二百两黄金也未尝不值!
十六娘倒也不指望这六姊能为裴家说话,但是,如若她能见到至尊,以她的性子,她的委屈,她会先指斥谁呢。
这风声放出去未见多久,至尊便布下圣恩,遣了诸位侍御医至神京中诸位官员家中,为他们家人诊治。然而,来裴府的,却偏是以治惊忡驰名的兰侍御医。
看着兰侍御医进六姊的屋子,十六娘微微眯了眼笑了。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为家中做的第一件事情。如果她能更早一点明白事理,她能做的,会多得多——至少那时她还是重将之妻,在神京的女眷中,也算得个有颜面的年轻娘子。
如今她的身份虽只剩下了裴府十六娘子,却也未必就只能躲在家中日日哀伤。
“娘子,过阵子兰侍御医为六娘子诊治罢了,是不是也叫他来替您请个脉?”见她转身便走,拥雪小心跟上,口中说道。
“罢了,他一个治惊忡之症的,给我一名妇人请什么脉?他又不懂千金科。他来,便是至尊念着六姊的,旁人若是不知趣,那可大大不好了。”十六娘道。
“可是,说来娘子也不过是……再有一个多月,便……”
“女医不还是常来的?”十六娘道:“我身子这样好,难道能出什么岔子么。倒是上次女医说过叫我少用些补养,你回头也去厨房说一声。叫仆妇们做饭时莫要再给我添什么补养药材。”
拥雪忙应了。
在如今备受冷落,闲得几乎每个角落都长草的裴府里头,十六娘这一胎,算得上是备受关注了,只要拥雪去说话了,厨房里备上的饭菜,便决计不会有什么差池。
十六娘自是得意这一点,可这事儿一过心,她便猛地顿住了脚步——她也是回娘家的小娘子,若论境况,如今竟是和六姊有些相似!
不知当时阿娘她们是如何对六姊的?倘若她们对六姊的孩儿不闻不问,那六姊若有缘面见至尊,是会恨自家爷娘呢,还是会恨姚氏,又会说些什么话,便很难预先猜出来了。
“咱们去阿娘那里。”十六娘拽了拥雪道:“我有急事儿要问。”
“罢罢罢,奴的好娘子,您过去了,她又要埋怨奴不经事,居然许您疾走呢!”拥雪却急了,反手拖住了十六娘,道:“您且回揽秀厅歇着,奴去找老夫人!”
十六娘一怔,想了每次自己去见阿娘时裴王氏那恨不得将她埋进被褥中好生歇息回来的模样,便觉得拥雪急得有道理,不由失笑,道:“是了,那你快些!”
拥雪果然不辱命,裴王氏来得飞快。她倒是个极镇定的。如今裴府落到这样田地,她犹是不急不慌,做事儿还在板上眼上的。
进门见十六娘面色仪态尚好,她便又松了口气,坐下调了呼吸,才道:“这样急急要见阿娘是哪样?什么事儿由不得慢些来!”
“儿心底下急。”十六娘见着母亲,便不由有了几分小女儿情态:“想着如今不说,怕是要忘了的呢——阿娘,儿有一事要问,当初六姊有至尊胎儿之时,府上是如何待她的?”
“至尊的骨血谁敢怠慢?”裴王氏道:“我同你阿爷虽心底下烦她,可当着面儿,总需要端敬几分呀。”
“这般说来,若她有机会向至尊传话,总不会说咱们裴氏的坏话了?”十六娘道。
“若是她会说咱们裴氏坏话,我同你阿爷,也是不会同意你这法子的。”裴王氏失笑,伸手揉了揉十六娘的头:“都要做阿娘的人了,想事儿做事儿,还是这样一惊一乍。这可不像个大家主母的样子!”
“儿如今已然不是大家主母了……”十六娘垂了头,道。
“怎么不是?”裴王氏颇不屑地哼了一声,道:“难道秦家的主母真要由那个自小儿没见过三两金子的庶女做?”
十六娘听的既是想笑,又不敢笑,心底下还有些郁闷,才道:“是儿傻了。”
“你还小,遇到这样的事儿,会这般也是寻常。”裴王氏道:“只是今后再莫如此慌张,天塌不下来!好生休养着吧,若是无事可做,便弹弹琴,翻翻书,这对孩儿也好得很。”
十六娘看着母亲出门,转头又见着拥雪的笑脸,不禁有些郁郁:“我离阿娘还差得远,是不是?”
“娘子也总有一天会是像样儿的诰命夫人。”拥雪走到她身后,捏了她肩:“娘子难道忘了从前那术士说的话?”
十六娘想到这个,唇角才勾起一弯笑:“是呢,我倒忘了……”
她并不甚相信这些东西,然而这种时候,想起来便觉得,心底下总还有些安慰。
这主仆两个正说着话,方才出去的裴王氏却疾步回来了,十六娘见她这般,不由诧异,笑道:“阿娘方才不还同儿说,万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必着急?”
“什么不必着急。”裴王氏取了锦帕,蘸了额上细密汗珠:“阿娘是想着叫你听了高兴——刚刚传来消息,前线天军打了个败仗!”
“……这……”
“从前二郎回来之前,已然将突厥贼寇赶至锁河关外了,可是这贾荣檀上任,却又驱策士卒西进……”
“那也不过是好大喜功闹出岔子来了,有何可喜?阿娘说儿听这个会高兴,莫不是……贾荣檀乃是姚氏的党羽?”十六娘小声道。
“你倒也不笨啊!”裴王氏道:“岂不闻神京中早有‘姚氏欲勾结突厥入寇’的传言?如今,天军大败,贾荣檀自己狂逃了几百里,退据锁河关,可是……这一战,生生将天军精锐一多半都葬送在关外了!”
十六娘骇然,道:“那么来年夏日,突厥马肥,岂不是又要……”
“你管这个作甚?”裴王氏道:“这一场大败,不正应了那流言么?!”
十六娘默然,许久才点了头,可又道:“阿娘,儿总想着,二郎若起复,多半也是接着做武将。到那时万一要他千里征战,天军精锐却尽数叫那贾荣檀糟践尽了,岂不也……”
“我方才还以为你没那样蠢笨了。”裴王氏叹道:“如今看来怎么还是这样?阿央,你且想想,二郎为至尊苦战西陲,落得个什么下场?无论是文臣武将,先要有了自己的好处,再想着黎民百姓!只要得了人心,还怕没有人追随么?至于这社稷……”
她的话,再说下去,便是大逆不道,然而十六娘看着母亲的眼神,那一刻心底下也是明了了。
社稷,是一个人的!
你为这个人拼了命,人家还道你不够好,甚或怀疑你的作为不过是沽名钓誉,那这一切尽力,又有什么用?!
十六娘抬了眼,与母亲对视。
“我家的十六娘,也算是长大了。”裴王氏起身:“罢了,阿娘要与你说的,便只有这个。你且安心,等着看戏吧!”
十六娘笑了。她点头,起身,送母亲出门。
如今,她是比前阵子还安心的。事情正在如同石五郎的预测一般发展,若是不出岔子,想必“姚氏谋反故刻意使天军大败”的消息,会很快传得更加枝叶俱备……
站在门边,恰是起了微风。抬眼间,裴府上几株花树,早已开到荼糜。
神京的春日,当真来了……过去的那个冬天,她仿佛都没了印象呢。
然而微微笑出的十六娘,却无法知道,与神京相隔千里,秦云衡此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虽是戴罪之身,到底还是引人注目的秦家儿郎,手头上也不缺钱财。更兼着那受冤的流言传得比他们走得都快,这一路,虽是颠簸痛苦,到底有不少忠肝义胆官民明里暗里的照拂,不至于如寻常犯事百姓被流放时备受煎熬。
再者他心底下到底还有些希望,这一路南行,前阵子在神京监中受的伤,竟是慢慢好了七八成。
然而偏就是这时,秦府来人了。
他自然知道如今秦府里的郎君是那唯恨自己不死的长兄,却也不会想到,这些下人亦会欺瞒于他。
闻听那一句“娘子归宁路上驭马受惊,颠簸了,到得裴府便……”,他便觉得一股血冲到了头顶上。
看着那下人再也难以启齿的样子,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接着说。”
“这孩儿不足月……听裴氏那边说,生得甚是艰难——待落了地,是个儿郎子。”下人的语句,仿佛是一字字挤出来的:“然而娘子她元气大伤,竟是不好了。这孩儿也……太弱,便……”
“你是要告诉我,她们母子,都不在了?”秦云衡的声音发颤,终于不再是方才强自镇定的死气。
“……是。”
羊皮地图
叫那报信的下人出了门,秦云衡方伸手,想扶住个什么坐下,然而他头晕得厉害,这一把落了空,人便是半跌着坐下。
他心下是一片灼热至极的痛意,嗓子眼里初时是干的,却紧跟着泛上一股子热的腥甜。
耳边仿佛能听到十六娘的声音唤他二郎,那是极清脆的音质,仿佛那说话的人还带着笑,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要同他说。
那是什么事情呢,好像,许久都不曾听过她这样轻快的声音了。
他不由应了一声,口中那股腥甜却是血,沿了他口角流下——却再不会有她握了丝帕为他擦。
到底是天人永隔了!死是什么意思呢,终他一生,都再也见不到了吗。
他从不怀疑自己还会回到神京,亦不怀疑秦府还会重新显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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