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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奋斗记-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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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没有准备侍产的嬷嬷吗?”十六娘抓了惠妃冰凉的手,扭头回看。

“秦夫人!奴去找了,她们俩都不在啊。”有婢子慌张答道。

十六娘一怔。宫中做事,讲究的是个滴水不漏。惠妃快要临盆了,她这长兴殿里,该时刻都有两个侍产的嬷嬷在!便是一个有些事儿走开,另一个也总该在的。

如今这两个侍产嬷嬷都不在,说是没人动手脚,谁信?

“那御医呢?”十六娘道:“御医总该有在的吧?”

“荷儿她们已然去请了,想来马上能到……”

十六娘点点头,不再与她们多言,只将惠妃的手团在自己掌心中暖着:“阿姊,莫哭叫了,省些力气!过阵子待御医和嬷嬷们到了,还得将孩儿生下来……”

惠妃散落的头发已然叫汗水打湿,粘在脸上。她看上去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气度风采,这一刻,她已然不再是那个在后宫中说一不二的宠妃,却只是一名行将做母亲的女人……

可不知为何,至尊却是迟迟不曾来,待到御医赶到,那两名侍产的嬷嬷也还不曾回来。

“老虔婆!”十六娘实是忍不住,发作道:“谁给了她们这样大的胆子,敢……”

“阿央……”躺在榻上,几乎有气无力的惠妃轻轻掐了她的手一把:“别说,别说……这自然是有人……刻意谋算下的。你,得罪不起啊。”

十六娘险些哭出来,道:“阿姊如今还要这样说?可你腹中的孩儿……那是万万耽搁不得啊!”

惠妃缓缓摇了摇头,道:“无……无妨。你守着,我便安心的。旁人在不在,不甚要紧。阿央……阿姊从来最喜欢你,是不是?若我有什么,你这做姨母的……”

“阿央也从来最敬爱阿姊的。”十六娘知她意思,忙打断她说话,道:“阿姊莫多想,这孩儿是至尊皇嗣,天下最是有福的,怎么也不会有岔子!人家都说女子生育要疼好一阵子,阿姊这才开始疼,有甚大不了?且安了心……”

外头守着门的小宫娥此时才跑将进来,道:“回惠妃并秦夫人!至尊到了!”

惠妃的唇瓣半张着,极无力地点了点头,复道:“阿央你莫要出去……至尊来了,想我这孩儿,还是有福气的。”

十六娘实是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只得握了她手,用上几分力气。

至尊来了,外头的御医方才能定下心来,隔着帘子指挥宫娥们为惠妃接生。可女子生孩儿哪里就能一蹴而就的?十六娘看着阿姊的哭喊声渐渐弱下去,看着她扭动着腰肢,牙齿咬得嘴唇发白,心下当真是越来越惊怕。

如若自己生育时也是这样……

她从宫娥手中接了绢帕,为惠妃拭汗。然而触手时,惠妃美丽的脸庞竟然是冰凉的。

“阿姊,阿姊,用力。”她听得自己的声音在响,可这声音,连她自己都觉得远得很,像是隔了蒙蒙暮霭,听不清,捉不到。

“可是……疼啊。”惠妃从牙缝中挤出这几字来:“阿央,我疼……好疼……”

“阿姊!”十六娘亦着急,向那几个宫娥道:“方才御医如何嘱咐你们的?”

“御医说,要惠妃按着疼痛的节律使劲儿,万不可自己慌张……”宫娥道。

“阿姊听了么?按疼痛的节律使劲儿,莫要慌……”十六娘重复她的话,紧攥了惠妃的手。

溽热的血腥气味已然越来越浓,她很有些反胃,可是,偏又不能走开。阿娘不在,她这个做妹子的,便是天经地义该伺候阿姊!

惠妃已然不再喊疼了。她咬着牙,顺了十六娘的转述,拼了命的使劲儿。

每一刻,于此,都像是无尽的折磨!十六娘看着惠妃在榻上辗转煎熬,她自己仿佛也能感受到那撕裂般的痛楚……

唯有这时,她才能理会,为何人常说女子生下来便带着罪孽,女子生下来,便注定在罪与血的河中挣扎!

在后宅中勾心斗角苦苦挣扎的,也是女人。为了生育承担如此大痛苦的,也是女人。操劳家事昼夜难安的,也是女人。

这样的一辈子,岂不正是过不完的苦么!

然而心底下想着这些,面上十六娘却是什么也不敢瞎说的。适逢此时,房门开了,那两个婆子,总算是回来了。

“你们还知道回来?”十六娘见到她们两个,气便不打一处来。阿姊说支使她们出去的人她得罪不起,可至尊总该能得罪得起吧?阿姊是要为至尊生下皇儿的!哪里轮得着她们这样作践?!

“秦夫人……”那两个婆子,皆也识得她,便是无人敢抬头。

“还愣着作甚?过来伺候啊!”十六娘斥道:“木呆呆的,要人抬了步辇你们才来么!?”

两个婆子忙跑上前伺候着,一个掀了惠妃的被子,朝她下头看着,另一个则顺了惠妃的气,叫她按自己说的朝下用力。

十六娘心底下这才稍稍松快些——这两个婆子,临到时候了寻不到人,确是叫人受不了,然而既然能好好伺候姊姊,那也便算是不错了。

到底后宫中的事儿,不是这样的小人物能左右得了的。倘若真有什么她们抗不过去的人逼她们走,她们能回来,也已然值得感念。

这么想着,十六娘便道:“好生伺候她。若是一切平安,定少不了你们奖赏——至尊可就在外头候着呢!”

那两个婆子空不出手,只能诺诺道:“定是一切平安!”

十六娘怕自己耽误她们,便起了身,往旁边走了几步,仍是看着她们伺候。

然而这刚一站起来,她便觉得头猛地一晕,眼前一片黑,竟是站立不住,软塌塌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天都黑了。她躺在一间侧殿中,身上覆着锦被,旁边还站着拥雪。

“我这是怎么……”十六娘坐起身,扶住额头。

“御医说娘子是太急,血气上头,无恙的。”拥雪道:“裴府夫人已经过来了,娘子不必着急去惠妃那里,好生歇息才是正理!”

“阿娘到了啊……”十六娘想了想,才道:“阿姊生下小皇嗣了么?”

“还没有。”拥雪道:“已经喝了顺产汤了,然而许因了是头胎,有疼个三两天才生下来的也难说——这是侍产嬷嬷们说的。”

“疼个三两天?”十六娘不禁变色:“这样可怕?!那岂不是要了人半条命去呀……”

“谁说不是,然而在宫中,一应东西都是最好的,该不会如此艰难。”拥雪在她榻边坐下,道:“倒是娘子身子如何?不会因劳累损了自己胎气么……”

“哪里便劳累了,御医不也说是心急而已?”十六娘道。

“说是这样说,然而既然有了珠胎,那便不好怠慢。”拥雪道:“娘子可饥了渴了么?那小厨房中尚有炖好的鸡皮笋丁儿汤,奴取了来,再下些馎饦与娘子先用着可好。”

“旁人都未曾用饭,我怎么……”十六娘道:“你先取些糕饼来吧。吃过些许,我也该去看阿姊!这是规矩啊……”

辞赏推官

惠妃折腾了大半天外加一整夜,到得破晓之时,产房内终于是传来了一声儿啼。

十六娘正在房外候着,她昏了一次,便连着裴王氏同惠妃都不许她再进门了。然而醒来时天色已然黑透了,再回府想是不能,便也只好在宫中将就一晚上。

她又不敢一个人在清清冷冷的侧殿里头呆着,便蹭到了惠妃产房外头——至尊是早就走了的,到底明儿个还有朝会,怎生也不能为了个妃子耽误正事儿不是。

这道理谁都知晓,不过,就是她做娘家人的,想起来心里不大舒服罢了。她身为个女子,也只能是同情自家阿姊了……

是而听到那一声儿啼,她竟丝毫也不想打听孩儿如何,只在心中默念了一句佛——阿姊可算是不用再受苦了!

产房的门打开,侍产的嬷嬷宫娥们涌出,皆是一脸欣喜,纷杂杂嚷着是个小皇儿。

那两个御医,听了这话自也是狂喜的。至尊子嗣稀薄,能伺候着他宠妃生下一个儿郎子,那是了不得的功勋!想来,重重赏赐是免不了的。

然而这一众人的喜悦之间,十六娘却推了门,进了产房里头。

裴王氏还在里头待着,见她来,先是一怔,才招呼道:“快来看看你阿姊!”

用不到她说,十六娘早就朝着榻边过去——惠妃已然是憔悴至极了,只是眼睛还睁着,眼光竟是灼灼:“阿央……你看到小皇儿了没有?”

“尚未。”十六娘道:“阿姊累了,便先歇歇吧。说来过阵子至尊知道了也该过来,彼时还要阿姊打点精神说几句呢。”

“你快去看看。”惠妃只是催她:“看看他生得像谁,好不好看……”

裴王氏却失笑,道:“这是惠妃不知道了,刚生下的娃儿都是一个样子。过得几天,他长得白胖了,那才好看出好不好看呢!”

“是这样么?”惠妃有些疑惑,然到底还是笑了:“我只是想着,我拼了全力生出来的儿郎子……想知道他到底如何呢。”

“阿姊生出的定是不错的。”十六娘道:“只是,当真非常疼么……”

惠妃与裴王氏一道笑了,裴王氏抬了手便在幼女额上一凿:“问这些作甚来?过得几个月,你也便知道了!便是疼,总不能不生……”

“儿不过问问,阿娘凶儿又是何必!”十六娘道:“左不过要生,先知道也是好的!”

“如今你可知道了。”裴王氏道:“天也亮了,你可先回去歇着吧。到底也是有身子的人,阿姊这里,有阿娘在,错不了的。”

十六娘有些不舍,看了惠妃一眼,才答应一声。

可她刚刚站起,才走出几步去,便听得惠妃唤她。

“阿央……我说的话,你可记住!如今有了这事儿,这几天我是什么也做不得了……且先待一阵子吧!”

十六娘一怔才领会她意思,点头应了,由拥雪扶了出去,却在门口正撞上了至尊。

她忙忙行了礼,垂下头去。

至尊却在她面前停了脚步:“秦将军的夫人?”

“……是。”她实是不知该如何揣测至尊这句话的意思。

“你家夫婿很是英勇……”至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在十六娘听来,却是叫她心底下都颤。

她不知该作何回答,只能默默等着至尊的下一句话。

“方才传了战报,又是大捷——歼敌五千,收复宁云驿。如若要你替你夫君讨赏,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十六娘一怔。若按阿姊的话想,至尊如今该是最忌讳秦云衡连连得胜的了,可如今他叫她讨赏,难不成是有心存了考她的意思?

“奴以为,秦氏不用再赏。”她遂认真道:“一来,奴夫君为君为国为社稷而战,若不有功,便是尸位素餐之过。二来,奴夫君有功,那是因了至尊识人,将士用命,原也不是他一人功劳,如何只赏秦氏?三来,秦氏累受国恩,原也不缺什么的,再赏赐了也是空置,岂不……”

“你倒是会说……”至尊的声音似是缓和了些:“然而这立了大功的不赏,却叫人如何看做君王的?”

十六娘咬了咬嘴唇,猛地跪了下去,道:“至尊若真要赏,奴只求一个恩典!夫君年少从军,塞北冷阴,他的腿已然不大好了。逢到阴雨之时,常是痛得彻夜难眠。若是可以……求至尊许他此战凯旋后,能多在神京中歇歇。”

她声音竟带了几分哽咽,听上去,全然是做娘子的对夫婿的一片深深眷念。

至尊却是一怔:“为何我从不曾听说过秦将军有这样病症?”

“这样的事儿,除了最最切近的娘子,能有谁知道?他……便是怕叫人小瞧了,说他吃不得苦,连医士都不觅呢。”

“是么。秦将军也是不易……”至尊喟叹了一声,才似是突然反应过来般,道:“你阿姊如何了?”

“阿姊和小皇儿都好。至尊快些去探看才是。”十六娘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奴现下要回府,便只得先告个饶走了……”

“那便去吧!”

听得至尊这样说,十六娘方才站起身,待他进了长兴殿,便转头带着拥雪疾行而去,像是躲什么瘟疫一般。

待上了回府的车,拥雪才道:“郎君甚时候腿不爽利的?奴怎生也不知道呢……总该寻个医士,熬些汤药泡泡也好!咱们也不会说出去,怎的这样不爱护自己身子呢?”

“他的腿哪儿不好?”十六娘道:“莫说你,便是你回去问侍剑,这一直随着他的奴子也不知他腿不好!”

“那娘子……是为了叫郎君常常留在府中伴着您才这样说?”拥雪失笑道:“若奴看,娘子这是大大不值了!郎君为将,若不征战,如何讨得功名……”

“功名这东西,原也不是越大越好。四品官儿,俸禄够养得起这一府人,也就够了。”十六娘浅叹道:“天大功名,能盖过谁去?阿翁是翼国公,那已然是顶天大了,可还不是战死疆场了?他若没那名声……也罢,现下还提这个作甚。”

拥雪由困惑转了惊诧,许久才道:“郎君现下便……”

“谁知道呢。阿姊与我说的。”十六娘道:“小心些总是没错。”

拥雪亦沉默了,许久才道:“娘子,奴看,至尊若果然与郎君过不去,倒不见得是全因着他自己的缘故……会不会,也是至尊怕裴氏……”

十六娘骇然,看了她一眼:“这怎么说的!阿姊她……”

话语的后半段,被她自己生生咽住了。

是啊,她的姊姊是惠妃又如何,为至尊生了皇嗣又如何?裴氏同那些旧族不同,并不是不问世事的颓唐清贵。权势太大了,原本就遭人避忌的很!

这样说来,阿姊生产时两个侍产嬷嬷都找不到人影,会不会……

十六娘心底发冷。是了,侍产嬷嬷晚来一阵子,小皇儿多半是无恙,可对她阿姊,却是元气大伤,甚至是危及性命的啊。

至尊会这样对付自己的“爱妃”么?这样的算计,太过心毒了吧?

见她脸色不好,拥雪自然闭了口,什么也不再说。到得秦府门口,搀了十六娘下车,她也还始终是不言语的。

十六娘也没心思注意这些。她如今心底下是一片慌乱——倘若至尊只是疑忌秦云衡,那叫秦云衡装模作样败上个一两次,大概也便不遭他疑心了。可若是至尊对裴家起了嫌忌……

以裴氏如今的地位,想不露声色地退一步,那也是极不容易的啊。

这样想着,她竟是失神到未曾注意对面来的人是谁。比及看清楚了,已然近得无法回避。

“娘子?”那来人也是一怔,行了礼:“实是不知在此处会遇见,是石某唐突了。”

十六娘抬眼看他,道:“怎生这一大早就过来?我亦未曾想到会见着你的。”

这话说完,她才想着这般讲似有不妥,忙补一句:“来看你阿姊么?”

“是了,”石五郎笑道:“阿姊身子有些不适,送些香料与她。”

“你倒是有心。”十六娘道:“如何也不坐坐便走?我是要回去休息的,你单与你姊姊姊夫一道,也尽可自若如自家一般。这样匆忙,却显得是秦家失礼小气啊。”

“感念娘子好心,只是生意上的事儿最近有些繁忙,是走不开了……”

“这样么?”十六娘笑了笑:“那么,五郎慢走。我便不遣人送你了。”

石五郎应了一声,擦肩而过。十六娘分明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

那味道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她微微蹙了眉头,可那股味儿,散了便是散了,再也寻不出一丝踪迹来。

身世血统

这一路回去,倒再也没有遇到过什么人。十六娘想着那香味儿,竟是越来越困惑,到得沁宁堂门口,才顿了脚步,问:“方才五郎走过时,你可有闻到他的熏香气味?”

“闻到了……挺熟悉,仿佛是才闻过的……”拥雪也道:“娘子在想些什么?”

“才闻到么?”十六娘一怔:“阿姊的宫室不熏香,你闻到的莫不是至尊身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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