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水华传-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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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实命不同。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实命不犹

实命不犹！不过，这条路既是我自己选的，就一定要走下去，还要走得精彩。

奉天七年五月初五，大吉日。今天，便是决定无数女子命运的日子了。姐姐穿着五彩镂金百蝶花曳地长群，绾着流畅的追云髻，又暨着鎏金点翠转玉摇珠华丽宝钗，云髻堆翠，榴齿含香。似神女下凡一般，令人见之忘俗。相比之下，我就淡雅得多了，简单款式的紫云霞色衣衫，谦卑的望仙髻，暨一根不能再普通的银钗。只为了突显姐姐的顾盼神飞。

按规矩每位秀女只能带两名侍女。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姐姐的贴身侍婢吟春。

早早便要动身，临行前合家上下都出门送别，雨棠伏在我耳边道：“小姐妆成婢女也掩不了倾国之色呢！”我莞尔一小，跟在姐姐身后登上翠盖珠缨八宝车。

一时电卷风驰，回头已不见家人踪影了。

第二章。庇霞春遇（上）

第二章。庇霞春遇（上）

那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四更时节亦依稀能感受到天空的晴朗，偶尔飘过的几丝浮云也沾染了温柔的喜意，暖暖的春风挑逗着杨柳柔软的枝条。我烦杂的心情渐渐被平息下来。

此时路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我的目光从早早出摊的小贩们身上掠过，却无端添了一分惆怅。

这样的情景，也许，我再也没有机会安安静静注视了吧。

手卷绣帘，只剩沉默。却忽见姐姐凝视着车外笑道：“看啊柔儿，姐姐什么时候要是能够与皇上这个样子就好了呢。”

我诧异转首，映入眼帘的却是路边一对年轻夫妻正携着手站在首饰摊旁挑选簪子，笑语宴宴，风光旖旎不已。心下猛的一痛，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带给我过满心的欢喜与期待。如果不是那件事情，或许，此刻我们两人也可以如此吧。然而这个世界太过真实，真实得我连向往的权利也没有了。

抑制住即将留下的泪，勉强微笑：“这有什么好‘期望’的？依姐姐的姿容宠冠后宫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只怕姐姐要推皇上也推不走呢！”

她不由脸红了：“还是个大小姐呢，说话一点也不知道分寸。皇上是你我可以随便议论的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姐姐自己不好意思罢了，说妹妹作什么呢？何况这是你挑起的话头。”

姐姐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径自低下头去。看着她泛起重重红晕的面颊，我禁不住又伤感了。即便日后我有可能的到九五至尊的宠爱，只怕曾经的心境也断断回不来了。

如此想着，待抬头时却见金碧辉煌的皇家乾和行宫竟已经在眼前了。五色辉煌的琉璃瓦尽管在还不甚明媚的阳光下依然闪动着耀眼而威严的光芒，直叫人不得不倒吸一口凉气，心生畏惧。

从行宫侧门宇安门而进，便有小太监核对了我们的身份后引领至此次选秀的所在——庇霞殿。虽说时辰尚早，后殿中的待选秀女却已到了很多。三三两两坐着说话，屋子的姹紫嫣红莺声燕语。扶着姐姐寻了个清静地坐下，姐姐抿了一口小宫女斟上的碧螺春，终于还是忍不住，微颦秀眉低声问我：“柔儿，你说……姐姐今天好不好看？皇上他……会看中我吗？”又抚摩着耳垂忧心忡忡道：“这对耳坠子是不是俗气了些？”

我“噗”地一笑，握紧了她的手轻声软语：“姐姐毋需担心，你且看看身边的秀女们吧，有哪一个姿色可以急得上姐姐半分？何况姐姐是大家闺秀，那份气质也是旁人比不得的啊！”

她便也稍稍释怀：“说的也是呵，是我胡乱担心了。”

我盯着一边的沙漏出神半晌，道：“选秀开始要等到巳时呢，时辰还早得很，姐姐，可愿陪柔儿出去散散步么？”

姐姐含笑道：“你要去就去吧，只是一点，这种时候千千万万不要惹什么事，咱们姐妹可担待不起的！”

我甜甜一笑：知道拉姐姐，妹妹绝对不会给姐姐闯祸的。放心就是了。”言毕提裙出殿。太阳此时已差不多完全露出了脸颊，温柔的阳光似不带一丝搀杂的净水在脸上拂漾。空气中有丝丝缕缕潮湿的气味，起先只觉闻着心旷神怡，然而渐渐的，却使我再一次想起了那个雨夜。

心底最隐讳的痛……

不知不觉中到了一扇朱漆金粉饰的门前，三个隶体字刻在门上方的牌匾上“仪香苑”。我低低一笑，皇家行宫之中的花园用这样俗气的名字，真真叫人笑话。心上想着，脚下已然迈步进去……

第二章。庇霞春遇（下）

第二章。庇霞春遇（下）

及至见了园中景色，我却也为之叹服了，果然是皇家领地，整个园子似世外桃源一般，不知五柳先生若在世面对此情此景会有何言论。信步到了一个池塘边上，只见池边柳色新亮，枝条随风摇曳，挑起池中层层涟漪，越发显得一池春水清澈澄净见底。

侧首抚着发髻的时节目光一斜，却发现朱红墙边躺着一个长长的美人风筝，那风筝做的及是精巧，我险些将它认作真正的美人。这仪香苑靠近行宫以外的世界，也许是谁放风筝时不慎脱了线才使得它掉进来的。心下一动，登时玩心大起。

手中一下一下抖动着绳线，看着在碧蓝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风筝，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骑在林管家的脖子上笑着看天上飞得很高的风筝，口中咿咿呀呀的表达着内心的喜悦，两只稚嫩的小手也朝着风筝的方向胡乱挥舞着，就像是能将它抓到手中。风声鸟声人语声，全都湮没在那稚嫩的笑声中。那个时代，也已经是我所永远失去的了罢。

思绪神往之时，忘记了抖动手中的绳线，风筝疾速坠了下来，摆动的尾巴像是在对我诉说着依依惜别之情。眨眼工夫已完全被前方小树林的茂盛所掩埋。神志立即清醒了过来，急急忙忙提起裙摆跑去。

隐隐约约可见风筝的踪迹，心中欢喜，不禁又加快了脚步。跑得近了，却见美人风筝正在一位俊美男子手中，那人身穿深蓝色绣青龙越海图案长袍，鹅黄色如意带绾着发冠，冠上的碧玉一笔福字钗玉色极是通透；一对剑眉凌厉有形，眸子深邃的不可见底，眉宇间都透着霸气。无论冲哪个角度看去都令人……怦然心动！只听说当今圣上俊美无人可出其右，不知眼前这位男子是否及得上……

猛地眨了眨眼，暗暗发急，这风筝落到谁手里不好？偏偏是个男人。我静静心绪，上前几步道“那是小女的东西，麻烦这位公子将它还给我行么？”

那人脸上掠过一丝惊叹之色，随即有促狭之意浮现上来：“哦？这上面又没有写你的名字，凭什么我要将它还给你呀？”

我一时被他噎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好容易平复了心境，道：“那风筝本就是我的东西，公子既然捡到了就该归还物主。难道要我一个区区小女子笑话么？”

那厢忽然爽朗拊掌大笑了起来，仔细端详了我一番然后含着无穷无尽的笑道：“你是哪家的秀女？容颜竟这般出众！真真叫人见之忘俗呢。”

微微不悦，他是何人我尚且不知，竟就这样贸然的闻女子的闺名，当真的不知礼数。

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半分不喜之意，只是保持着矜持的笑容：“公子无需知晓小女的名姓。时辰不早了，小女出来已久就要回去，想必公子也还有事情要办。不如公子将风筝收着，你我就此告别吧。”说着便轻轻屈膝：“告辞了。”

他无端含笑点了点头，将风筝递过来道：“真……我要你的东西也无用，喏，给你。”

“多谢了。”我颔首谢过，转身而去。软软春风将他的声音吹进耳朵：“无论你是谁，也无论你是天上的仙女或是凡尘之绝色美人，有缘千里来相会，你我不急于一时。”

微颦起眉头，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抑或是我听错了？也罢，想这个做什么，就算是他说得天花乱坠江水倒流，除了大齐的天子，我决决是不会对任何人动一点半点心思的。

然而，不知为什么，心中竟隐隐有些失落之情。

我轻轻抚摸着美人风筝，风筝阿风筝，你为什么要引我见这样一个人呢？手之所及，却是一个金镶琥珀点翠戒指悬挂在飘带上面。从小在富贵中浸淫的我一见就看得出它价值不菲，定然不是一般人佩得起的东西。想必，是刚才那位公子在无意之中挂上去的。

急忙转身，他早已不见了踪影。轻轻一哂，就像他所说的一样吧，有缘千里来相会，若当真有缘再次相见，到时候再还给他也不迟呵。

一只燕子在眼前飞过，不觉惊醒，真的是不早了。

第三章。愁未眠（上）

第三章。愁未眠（上）

回到庇霞殿，时辰也不早了。秀女们已全部到齐，听说皇帝也已经来到正殿，选秀事宜俱已准备妥当。此次待诏秀女共600人。按例600名秀女每10…………20人一批，轮番晋见皇帝，决定留封或是放回原宅待嫁。

似是巧合，皇室的姓氏亦是复姓，又不常见。很美的姓氏——完颜。当今圣上名完颜霖漓，是大齐朝第四代君王，即位刚刚七年，年方21。三年前曾选过一批秀女，但中意之人甚少，皇后却于二年前仙逝，号纯慈皇后，现有宫嫔数量与制度十分不符，从五品以上的宫嫔仅有馨婕妤尹沁月，碧婕妤刘月溶、静修媛李惜凰和淑顺仪杜婷芳4人而已，因此这次选秀很可能会选出大量嫔妃充实后宫。

姐姐被安排第二批参选，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颤声道：“柔儿，祝姐姐留封好吗？我一定会成功的对吗？”

我亦含了一丝笑在唇齿之间，正了正她肩上流光溢彩的云肩道：“姐姐貌若天仙，又端庄有礼，皇上必是会过目不忘的。”

“柔儿”她叹道：“如不是你这般倔强，嫁个公侯也是易事，何必入宫作地位卑微的宫女呢。”

我正欲答话，只听见有内监尖细的声音进侧殿来传谕，命第二批秀女进正殿受选。姐姐嫣然一笑，转身与另外几十名秀女由那内监引入殿中了。

我靠近殿门，以便能听清楚正殿里发生的事情。先是一片寂静，想来她们正在排成便于皇上观选的队形。继而听到内监依次报道：“户部给事中卢皓之女卢顺贞，年十七。”

“浙江巡抚李渊光之女李温琪，年十四。”

………。

“兵部尚书上官敏之女上官捷鸾，年十六。”

“长安府尹杜涛之女杜佩琼，年十六。”

每报完一声，便有莺莺娇语到一句：“参见皇上，愿吾皇福寿康宁，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批的十四名秀女全部报完后，只闻得一名男子轻“哦”了一声问道：“哪一个是上官……什么鸾？”这样说话的人除了皇帝还能有谁？我心内不由欢喜起来，只盼着姐姐能赢得皇上的青睐，恍惚之却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却记不起来是在哪听过了。

不及多想，便听一个娇嫩透着稳重的声音道：“臣女捷鸾在，恭请皇上万安金安。”

“名字很好呢，却不知你是否当得起这样好名好姓，把头抬起来让朕看看。”

片刻无语，只听得有靴子踩在凃金大理石上和衣带窸窣的响声。不由得有些呆了，难道以姐姐的不凡姿色尚不能打动那九五之尊吗？正当我怅然时，却听得殿内爽朗的笑声：“当真是冰清玉润，闪烁文章，也可谓是瑶池不二，紫府无双了。留封！”

“留封”这两个字使我惊喜不已。姐姐进攻成为宫嫔，那我自然可以顺利入宫了，虽说不过是宫女，但总有一天我会飞黄腾达，拥有一个有资格配得上我的丈夫——皇帝！

“留封的秀女须在所有秀女都择选后，再经过一系列的礼仪参拜后才能离开正殿，按例她们要先返回原宅等候册封的谕旨，按谕旨尚的日期进宫，在分配给她们宫室中接受训练，训练过后才能一起封号位分居于后宫。”一个看起来很有资历的宫女对我和吟春说。

“到时候是不是我们也有宫女的位分了？”吟春激动地问。入宫作宫女对十三岁的她来说是那么新奇。

第三章。愁未眠（中）

第三章。愁未眠（中）

“那要看你家小姐得封什么了。她是几品嫔妃，你们的初始位分就是对应的几品宫人。”她略带一丝傲气地说：“要成为我这样的正二品奉人，你们的主子就必须足够得宠，你们自己也必须很机灵聪颖才行。”

我嘴角不禁泛起一丝不屑的笑：“安于做一名宫女还如此自以为是，此人断成不了大事的。”只是口中没有这样说，只道：“多谢姐姐提点，妹妹们真是受益匪浅。”说着从荷包中取出一锭银子：“一点小小的心意，姐姐如瞧得起我们就收下。”

那宫女接了银子笑着去了。

大选直进行到了午后方结束，姐姐从正殿退出来后笑靥如初春桃花一般灿烂，脸上的笑像是就要溢出来。一见我迎上去，便欣喜地紧紧抱住我：“柔儿。”就再说不出什么了。

我与姐姐紧紧相拥，无意间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衣着毫不亚于姐姐的艳丽女子正满面嫉妒地注视着我们。

“许是落选的秀女吧。”我心中不免暗笑：“这皇帝还真挑剔，如此女子也不算蒲柳之姿，颇有几分艳色。这样的国色美女他都瞧不上眼。”

陪姐姐在偏殿用了些精致糕点，又饮了半杯上好的碧螺春。见饭罢的秀女们三三两两散去，便结果吟春手中的鎏金滚边丝绸披风帮姐姐披上，笑着扶过姐姐的手来低声道：“既是侍女就该做得像些，奴婢扶小姐回府。”

姐姐亦笑：“促狭的小蹄子。”

出了庇霞殿，穿过雕梁画栋的长长扶廊，行宫偏门就已出现在眼前，虽是偏门，却也极尽奢华，朱红色的宫门，用纯金画着雏凤飞天的图样，门边裹着的铁皮上镶着无数颗大大小小的宝石，令人望而生叹。

门前整整齐齐排着两列守卫，见姐姐出来。为首的忙恭恭敬敬上前千道：“恭喜小主新晋宫嫔之喜，奴才先给小主请安了。”姐姐笑而不答，只向后摆了摆手，我会意，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姐姐。

姐姐对那侍卫淡淡一笑，将银子轻轻递到他面前道：“起来吧，这点薄礼算是打赏。”

那侍卫接过满面堆笑道：“奴才不是为银子，只是希望日后能为小主尽犬马之劳。”顿了一顿又道：“谁人不知今日小主尽得风光，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呢！”

我皱了皱眉向姐姐道：“这侍卫好生无礼，时辰也不早了，小姐，我们快走吧。”姐姐轻了一声，又带笑瞟了那侍卫一眼，方扶着我的手走出了门外。

上了在门前等候已久的马车，我方理了理衣带上垂下的珠缨，轻声笑道：“姐姐可看见了，宫中之人个个如顺风耳一般，信儿传得再快不过了。溜须拍马，随风倒，趋炎附势，追名逐利，全挂子的本事。小小侍卫尚且如此，那些宫嫔便更不必说了，个个圆滑世故，说不准哪一个心机还颇深。姐姐今日占尽风头已遭人嫉恨，如后想如何应付呢？”

姐姐叹了口气道：“又能如何呢？随机应变罢了，如今也想不得那样长远。”

我沉吟半晌道：“依妹妹说姐姐初进宫后还是谦卑些好，不过过早得宠只求速晋。过早得宠指挥把自己个往风口浪尖上退，成为众人争斗的对象。只有慢慢地步步为营，把根基先打实才好。”

却听得她“噗”一声笑道：“谕旨还未发下来，我进宫也早着呢。妹妹便已替我谋划好了，真是厉害！”

我不禁红了脸说：“姐姐只说妹妹说的是不是吧。”

“是是是！”姐姐正了正神色道：“有妹妹在身旁，姐姐日后在宫中定会如鱼得水，游刃有余的！”

第三章。愁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