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水华传-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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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雾朦胧了我的双眼，我知道这一去，便是永别。

湘儿，她留给我最后的印象，是我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叹息。

我会记住你的，湘儿，大齐国所有臣民都会永远将你铭记。

不忍继续驻留此地，我很了狠心决绝的转过身去，却迎上渊儿泪眼朦胧。“没什么好伤感的，湘儿是在完成大齐赋予她的无上崇高的使命，她是英雄！”我冷冰冰撂下一句话绝尘而去。

那一日，勘测兵传回消息。湘儿已安全抵达氐族王帐，氐王对她早已久仰，如今相见更是激动万分，旋即第二天便传诏册封她为侧阏氏，并举行了盛大的册封典礼。

彼时我正摆弄着那对同心结耳坠，闻言不由停下了动作。我知道，我们的计划已进入正轨并取得了初步的胜利。湘儿定已使出浑身解数讨尽氐王欢心，不然，那道册封的王诏不会这样快的下达。

如我所料，氐王的信使很快就到了，他欲与我结盟共抗匈军。

我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讲话，送走信使后转身遣了大哥亲自前往匈族王帐向匈王呈情诉苦。

第三十章。壮士一去兮不复返（2）

第三十章。壮士一去兮不复返（2）

未及大哥领命出帐，匈族的使者便到了。他行着中原的敛襟之礼：“尊敬的大齐国霖凌特使元帅麾下，我大匈帝国国王夜德修斯殿下希望可以与您一叙，不知麾下意下如何？”

“这是自然的。”我含笑颔首：“不知会面的地点在何处？”

“殿下正在距此地七里处的望山坡等候麾下光临。”

“好，你现回去复命，之说本座马上就到。”待那使者出去，我命了洛镇国依旧像上次应对达迭帖木儿那样，换了儒袍深藏利刃装作使者随我前往望山坡，并不命任何军士跟随。

戚承光急了，道：“元帅一身系天下，倘若有了一丝半点的闪失我齐军如何是好？不如让翼法侯爷带几名武艺精湛的将士跟随元帅吧！“我淡然若素的摆摆手：“不必，带了士兵反而会是匈王起疑，没准是会弄巧成拙的。本座只叫翼法将军一人跟随是又本座的用意的。”

他不敢再劝，只得遵命退了下去。

远远便见了望山坡上一班人马，皆是全副武装，遍身铠甲只有两个眼睛露在空气中。为首的一个骑一匹汗血宝马，身上的铠甲是与我相似的全银制、嵌着莹透的水晶。我不必看也知道那就是夜斯修德与他的近卫军。

夜斯修德一脸敌意，但见了我只只带一命侍者前来不免要惊讶：“难道你不怕孤的将士们会将你捉回大匈吗？你有几个胆子竟敢独自前来？”

我颇显无奈之色：“匈国君臣都喜欢问这个问题么？为什么本座每次都会听到同样的话？”

他略微一哂：“也罢。”说着命身边将士皆退至百米之外，面色阴冷向我道：“麾下应该明白你我相见是为何事！”

“殿下难不成至今尚未清楚吾妹之事？”我满脸是不可置信，吃惊的盯着他。

“要孤王清楚什么？”他在空气中狠狠甩着鞭子，怒不可抑：“你明明已经将你妹妹献给孤王，如今为何又要食言，转手将她送给氐王辟剌西？你知不知道自己嘴边烤熟了的鸭子飞了是什么感觉？”

我连忙下马急切道：“殿下如果这样说可是大错特错了！且不论在下蒙受不白之屈，白白便宜了你我共同的敌人那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共同的敌人？”他眉关紧锁：“你的意思是氐国那个白痴辟剌西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我向他投去最无可奈何的笑容，间或含着几许柔美：“不是辟剌西又会是谁？殿下莫要着急，且听我细细解释。”嘴角保持着缄默的微笑，仿佛那笑是与生俱来的：“本座的妹妹与殿下有婚姻之盟，因而自从本座与殿下通信后，本座便尽心竭力教导妹妹如何侍奉君上，而几日后本座便已派人送妹妹前往大匈。本是为了缔造你我两国只好，没想到氐王听闻妹妹的美貌后起了不良之心，竟半路将妹妹劫去据为己有。本座欲派兵将妹妹追回，却不想氐王不仅强占了她，还诏告全族册封她为侧阏氏。生米已然煮成了熟饭，实在没有回寰的余地了……”我复又恨恨：“氐王此举实在欺人太甚！抢了本座的妹妹不算什么，可恶的是他竟敢夺殿下的侍妾，真真太过无耻！”

夜斯修德愈听愈气，面色变得铁青，及至听到：“夺取殿下侍妾”一句已是怒不可遏，相隔数尺我依然听得到他的牙齿在“咯吱咯吱”作响：“辟剌西……他安敢如此！”

我只作愤然之状：“即使辟剌西与殿下同是一国之主，他亦不可以夺人之美呀！这样做岂不是完全不估计殿下您的颜面与名誉吗？”

“一国之主？！”他的面容有些微的扭曲：“若非有我大匈支持，他那弹丸氐族怎么可能存留至今？辟剌西又怎么肯能成为一国之君？他……竟然敢公开抢夺孤王的侍妾！不要命了吗？”

见他情绪愈来愈激动，我便连声道：“是本座一时情绪过激失言了，也许氐王不是故意要夺殿下美女……”

“麾下保重！孤王即刻便要去寻辟剌西问他到底怀了怎样的心思。为孤王，也为麾下讨回公道！”夜斯修德抛下这三言两语，狠命抽了他的坐骑绝尘而去。远远的传来他的声音：“辟剌西！我誓报此仇！”

遥望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唇角浮上一丝冷寂的笑：“匈族至高无上的君王夜斯修德不过如此，揭去达迭帖木儿这层精美的金玉包装后他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罢了。”

第三十章。壮士一去兮不复返（3）

第三十章。壮士一去兮不复返（3）

诚如他所言，夜斯修德与我分别后马不停蹄的赶去了氐族王帐。

湘儿做得很好，在匈王初至之时便想办法支开了所有服侍的人，泪水涓涓得在他面前哭诉自己的不幸遭遇，用尽全身解数恳求夜斯修德一定要为她报仇。然而最有力度的当属她表现出的无与伦比的坚贞不屈，宁可立即死去亦不肯再追随氐王一时半刻。

绝代佳人泪眼婆娑的恳求、宁死不屈的承诺、愿与君来世结缘的痴情……只怕任何男子都会为之动容，更何况是此刻已被激怒的夜斯修德。

没有半点出乎意料。“大齐奉天九年三月二日。”“大匈延久十五年一月九日。”“大氐承年十一年二月十八日。”“大羌玄和十八年二月二十五日。”四个国家的史书上记载着四个不同的如期，事件却是大同小异——羌、氐、匈联盟关系彻底崩溃，三国联军就此破裂。

与此同时，羌、氐二族暗中与我通信，欲建立三国友好联盟关系。我尚未将那信彻底读完，匈族的信使也到了，为的是一样的事情。我笑笑，大齐根本无需费神在其中二选一联盟，有人会为我们做好选择。

很快，这件事情便有了结果。据勘测兵来报，匈族右贤王达迭帖木儿于夜间得知夜斯修德为一女子放弃与羌氐的联盟转而于大齐求好后，几欲扼腕自杀。连夜快马加鞭赶回王帐，费劲口舌终于使夜斯修德明白与大齐结盟是不可能亦不现实的，如若当真这样做了，则如后大齐必将不费吹灰之力将大匈摧毁。尽管匈族与我大齐的立场重新恢复敌对，它毕竟是少了羌、氐的支持，较从前想必可谓脆弱得很了。

匈族替我做了决断：联合羌氐、共抗匈族。当然我明白，羌氐出于往日与大齐的纠纷，在此后的战争中是出不了什么力量的。因而，我只消将二族牢牢收在自己的羽翼下、防止他们再起异心便是。

战争是一如既往的激烈，大齐军队在我的众将的领导下日渐占了上风，十战中总有七战是胜的。究其原因不仅是齐军对于兵法的领悟与掌握日渐成熟，还与匈军主将达迭帖木儿有着很大的关联，他，越来越急于求成了。

只可惜，我似乎太过乐观。

苍天不允许世间存在没有付出的回报。

所谓的付出，正是湘儿的性命。

无语凝噎，却无法挽回。

氐族的使者捧着一个黑边红楠木长匣站在我面前，痛哭失声：“两天前匈国使者秘密潜入大氐王帐，传了一封信给仁怡阏氏，阏氏读了那封信后便割腕自杀了，临死前告殿下曰：‘夜斯修德不过顾殿下名誉和大气天威，竟修书与妾，逼迫妾与其私会私通乃至私奔。妾宁不不受其辱，愿来世与君再续夫妻之缘！’我大氐倾尽举国之力最终还是没能保住阏氏的性命……”

仁怡阏氏，正是湘儿。

第三十章。壮士一去兮不复返（4）

第三十章。壮士一去兮不复返（4）

一瞬间的惊异愤怒悲伤，我迅速了然了湘儿这样做的目的：以自己的死，冲破防止羌氐与匈族发生激烈冲突的最后一道防线。可是湘儿，你何必要选择这样一条路？即使没有此事、没有羌氐的帮助，我齐军一样可以战胜匈族啊！

踉跄着上前命人将匣盖打开，只瞧了一眼我便明白那是何物。

湘儿，还记得当年钟粹宫中我们一同浣发吗？你的青丝那样长那样黑那样柔顺，带着我所不能及的灵动。而现在，它们就安静的躺在我的双手中，依旧似黑绸如故，却永远失去了当年的美好灵动，死一般沉寂，就像……此刻的你。

“仁怡阏氏早亡，辟剌西殿下伤心不已，并没有将阏氏按照祖制草草掩埋，而是违了例、葬阏氏于大氐王陵。殿下念阏氏本是元帅之妹，因而命在下送来仁怡阏氏青丝一缕，愿与大齐共进退，以报仁怡阏氏之仇！”

“知道了。”我只吐出这三个字便无力再言，示意安溢漓替我接待来使，自己退回了内帐去。

齐营外的一片空旷原野上，次日，建了一座衣冠冢。白幡、祭台静默而立，身后事十余名侍女悲号着不断将雪白纸钱抛向空中，惨白，铺天盖地。

我含泪默默向祭台上的鎏金小鼎中插入三根檀香：“湘儿，你不该就这样走了的！你还不到十五岁啊，如花的年龄正是该享受神仙岁月的好日子，你却走了，不与我说一声就走了！湘儿，你的人生不该这样短暂啊！”言未绝，泪水先簌簌落了下来。

身边郑全成小心地道：“皇上得知此时后，已追封湘姑娘为宫中一品尚仪谕人，另外追封为朝中参将，赐封号曰‘忠义’，忠义参将为国而死，她的人生是有价值的……”

“忠义参将？内尚仪？”我的声音有些扭曲的古怪：“我宁愿她没有这个封号，仍是当日那个小宫女，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小宫女！湘儿，她只是湘儿！”

可是，或许，她的人生早早便已经被注定了，注定不可能平平静静在宫中做一辈子辛勤却无忧的小宫女；注定要成为国家与国家之间斗争的牺牲品，成为那令人欲哭无泪的仁怡侧阏氏；也，注定会死在黄沙漫卷的沙场吧……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我的身边会有那么多人失去鲜活的生命？不过一两年之内罢了，悦嫔、忀昭仪、姐姐相继化作一缕青烟缥缈而去，如今又是湘儿，那曾经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湘儿。都死了，全部都死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诗中多么美好的句子！初见，澄净无暇，一切皆是原始的，不会有悲伤亦不会有死亡。如一汪湖水，静静，微波软软，净水暖暖，使得整颗心也便纯粹通透了。

只可惜，那样的美好只能是人们的幻想而已。人生终究是残酷的，就像这战场，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更不会重新来过。所能做的只有走下去，一路匍匐前行，穿过荆棘穿过沼泽穿过一切艰难险阻不过是少数人才能拥有的美丽，更多的人，随风而去，越散越远，最终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

可，可若真只如初见呢？

湘儿，我的湘儿妹妹，喜滋滋笑盈盈地唤：“柔姐姐！”

那样令人向往。

“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这般哀愁。

第三十一章。黄沙百战穿金甲（1）

第三十一章。黄沙百战穿金甲（1）

只是陲疆的战事越发紧了，便没有空闲再去顾及湘儿的死。

一个月的时光只在一晃眼之间便自眼前飘过，我早已习惯了战场的生活，对于血腥和残酷也已经习惯成自然。为了激励战士们的斗志，我开始频频于两军交战时立马横刀在队伍最前面指挥战斗。想来敌军是早已被我折腾得迷迷糊糊，根本无法将我琢磨得透彻。他们惯了我好杀成性的名声，却又屡次听说我的胆小怯懦，知道我的明勇善战，却又百思不得其解齐军为何总是临阵脱逃。因而当我手提玉龙双剑出现在战场之时，匈军多半踟蹰不已，更别提近身而来。

正在战酣十分，匈军却莫名其妙的在战场上消失了。不管不顾于我军的挑战，只一味的龟缩不出，即便我军派了人马前去骂寨亦不动摇半分。

这日议事，以为总兵名赵宇宁的忿忿然而又充满疑惑地问我：“自匈军休战以来，至今已有七八日了，期间我军多次挑战而不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声音极为坚硬而又带着满满的不解，说话是髭须一搭一搭地动着。

我淡然抚摸着手中的平银小手炉，徐徐问道：“夜斯修德没出什么事吧？”

赵宇宁用怪异的眼神盯着我看，道：“没有，他好好的活着呢。”

“那么，”我又问：“达迭帖木儿是不是也好好的活着？”

“是，达迭帖木儿也一样活得生龙活虎的，仍是统帅全军的右贤王。”他叹息道。

我摆了摆手：“这不就结了？夜斯修德和达迭帖木儿这两根擎天柱未倒，匈族的天就塌不下来。没有任何变故发生却莫名的开始龟缩不出，他们一定是刻意而为之，这其中也定然有诈。”

“这些末将也知道！”他鼻子里“噗噗”两声，怒道：“元帅说些有用的可以吗？匈军的‘刻意’是为了什么？这才是众将希望知道的！”

一旁的安溢漓与众人皆是一惊，没有想到赵宇宁会这样无礼，连忙扶了他的手臂：“老将军切莫如此，还是听元帅把话讲完才是正理！”

明知道众将大都心系朝廷而鲁莽率性，我从不会与他们计较，更何况如今眼前的赵宇宁乃是两朝老将：“赵老将军最好听安侯爷的劝吧，将军倘若如此急躁岂不正合了匈族人的意愿？”

“怎么可能不急？”他却是反客为主的怒了：“那你说要怎么办？老夫征战沙场半生，就连先前的兰陵侯安守全和现在的翼法侯洛将军遇事都要请教老夫，难道要叫老夫听命于你个不满十六的毛丫头吗？吾皇任命你为元帅莫非是成心要我军尽早全军覆没？”

“找总兵！元帅念你年老不予你计较，你可不要不识好歹！”洛镇国已然听不得，率先喝道。

安溢漓亦道：“总兵若是当真不守军纪，就休怪本座先将你军法处置了！”

我微笑示意上前劝我息怒的将领归位，淡然自若道：“本座年纪轻，老将军对本座心有不服是应该的。不过还请老将军不要忘了，我朝圣上天降神威乃是圣明之主，老将军切莫出言侮辱圣上。”我冉冉起身：“本座可以理解老将军心中的不服气，老将军有理由不信任本座，但本座知道老将军一定信任孙子。”

“孙子？”他挑眉道：“孙夫子已经死了上千年，你要我信任他什么？”

我浅浅笑着娓娓道来：“老将军熟读兵书，而达迭帖木儿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今我两军交战已有两年之久，达迭帖木儿定然知道‘兵贵速，不贵久’；因而匈军在他的领导下欲图‘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隐瞒自己的真实力量与企图，‘形人而我无形’，使我军逐步落入其圈套。”

言至此处我刻意顿了一顿，留心观察赵宇宁的神情，果见他一番沉思后终于幡然醒悟：“元帅的意思是说：匈军此刻休战不出是为了使我军心急气躁，而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