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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水华传-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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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窗外望去,我面上不屑的神情瞬间消失,接替上来的除了惊讶就只剩下恐惧:奉天八年冬季的第一场雪竟赶在此时降临人间?!
新晨夫人之作没看见我的表情,极其异常地向身边一个侍女叫道:“绯玉,去把我的丝绸扇取来。”一边用手拨着额前的刘海:“什么鬼天气?大冬天的还如此炎热!”得意的目光触及我满是惶恐的脸时忽然添了一丝关心和担忧,“和蔼”地向我笑道:“柔大御女啊!小主我热成这个样子,你一定也不会好过的对不对?不如今日我大发慈悲,姑且关心你一会!”回身叫上两名着清人服色的宫女:“我三番五次告诉你们眼里心里要装得了事儿,现如今你们的柔姐姐热成这个样子,你们还不快为她褪去厚重的外裙和云肩?”
那二清人得了指令便要上前来,我连忙叫道:“谁敢碰我一碰?这衣裳可是皇上所赐,你们若是碰它就等于冒犯皇上!”
“哦!我当是谁为你撑腰,原来是皇上啊!真个好叫人害怕!”新晨以掌抚胸做惊恐之状,瞬间又转而笑道:“只是不知皇上更看重你这个奴婢还是更相信他的‘祥儿’我啊?如今正好试验一番!“言罢便向清人们喝命:“小主我等的是皇上,你等鼠辈又在等些什么?”
二清人听了连忙一拥而上,伸手便要扯我的银线绣花滚边刻丝云肩。我看准其中一人的手臂,起身抬手只轻盈地抬着它如旋转的蝶儿般在空中画一个圆满的圈,便将它反别在清人身后。那人忍不住痛楚“呀”地叫了出来,一个清人见此景象便也却步。急得新晨夫人破口大骂:“没用的奴才!什么事都做不成!两个膀大腰圆的竟然打不过一柔弱女子?”尚被我反别着手臂的清人哀苦嚎叫道:“小主恕罪,只是着柔谕人似乎有些身手,实在非一般人可对付!”
“好好好!打得真是极好!”新晨夫人娇笑着向我走来:“清人以下犯上欲侮辱谕人确实是该打。不过你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儿,我且问你,御女制谕人以下犯上在正四品夫人面前出言不逊举止不端改论何罪啊?”
我蓦地一惊,这才想起我二人此时的身份地位悬殊,只得松开手垂头跪下:“奴婢大意冒犯小主,还望小主不加计较饶恕奴婢。”
“嗯!”她指上三根长长的点翠镂金护甲轮番在我面颊游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昔日在皇上面前也是经常说这话吧?而皇上,一定是极有君主风范、平易近人地对你说‘朕恕你无罪’,是吧?皇上富有四海,胸襟自然博大;而我只拥有这小小的晞露堂。因此我可要告诉你,不要把你糊弄皇上的那一套搬到我身上!一日在我晞露堂,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守着规矩一日!”
“是。”我俯首竭力装作恭敬地模样:“奴婢谨遵小主教诲。”
“这还差不多。”新晨夫人似乎已经满意的坐回椅子,捧起茶杯慢慢抿着杯内尚冒着热气的茶,有节奏地用护甲敲击着杯盖。半晌不带怒气的问我:“你真的会谨遵规矩?”
“奴婢言已出口,怎敢反悔?”我依旧是恭敬的回答。
她“嗯”了一声道:“既要守规矩,就应该对规矩从头到尾清楚明了。我问你,大齐朝的根本——《大齐律》你是否背得下来?”
虽是有些疑惑,我依然平静地道:“奴婢虽背得下来,却不甚熟练。”
“哦,那也无妨。小主我对那律法倒是有些生疏了,你背给我听!”她脸上掠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向一个侍女道:“屋内闷热,你那一本《大齐律》跟着柔大御女到外面去背。她若忘了,你就念给她听!”未及我惊恐的退却她又道:“呀!我怎么忘了?柔大御女两个时辰的跪礼还没有行完呢!”随即又堆上一脸得意的笑:“倒也没什么,外面天气那样好,跪背《大齐律》倒更有些意趣!”一边说一边用绣金丝帕拭着嘴唇:“我堂内的侍女地位卑贱,最高的亦不过是安人,她们拉御女出去是以下犯上,而小主我又懒怠动弹。不如你自己出去如何。”
第十三章。杜鹃啼血;黄莺微鸣(4)
第十三章。杜鹃啼血;黄莺微鸣(4)
我拼命的搜索着大脑的每一个角落以寻找可免此灾的方法,最终的答案很快浮现在脑海:按照此时此刻的局势来讲,就算是神人也回天乏术。毕竟,正如新晨夫人方才所讲的,她是主我是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刚何况现在的晞露堂中没有一个人敢于为我冒犯他们所畏惧的主子。
“谢小主费心,奴婢遵命。”我咬紧银牙强装谦卑。
提裙迈步至阁门前便有太监丝毫不干迟缓的拉开阁门。忽又听身后新晨夫人叫住我道:“你那外裙很是精致呢!不怪是皇上赐的,倒不如脱下来让我鉴赏一番如何?”
洛云祥!你想置我于死地吗?!
我尽全力压制住胸腔中越燃越旺的怒火,抬手逐个解开胸侧的排扣,一边暗自愤愤;洛云祥你可不要高兴的太过!须知我不过是把入侍你晞露堂当作成功的跳板,日后我得势之时必将你碎尸万段!
“多谢小主关怀之恩。”我将用以御寒的外裙递给她的侍女,只穿着薄缎曳地长裙跨过门槛。“嗯!好精致的绣功!这样的外裙穿在一个卑贱的宫女身上当真是辱没了它!”新晨夫人的笑声清晰而尖利刺耳。
不过片刻的功夫,雪已下得足有半尺来厚。宫嫔的绣鞋比起宫女之鞋来底子要厚上许多,一脚踩在雪地上却还是迅速被积雪湮没。
纷纷扬扬雪花的伴随下我只剩薄裙护庇的双膝着了地面。刹那间冰凉的雪水穿越肌肤渗入骨髓,说不出疼痛的冰冷、钻心的刻骨。那不似尖刀划心,一刀见血;只似用破碎的玉片在席上来来回回的摩擦,撕裂的痛楚、干涩而延绵无绝。
我握紧了双拳:“服制:斩衰三年;子为父母女在室并巳许嫁者及嫁被出而反在室者同子之妻同,子为继母慈母子之妻同继母父之后妻慈母谓母卒父命他妾养巳者养母谓自幼过房与人者即为人后者之所后母也。庶子为所生母嫡母无子之妻同,为人后者为所后父母为人后者之妻同,嫡孙为祖父母承重曾祖承重同,妻为夫妾为家长同。齐衰杖期,嫡子众子为庶母嫡子众子之妻同庶母父妾之有子者父妾无子不得以母称矣。子为嫁母亲生母父亡而改嫁者,子为出母亲生母为父所出者……”《大齐律》要命的文字从口中挣扎而出。
忽然觉得自己很想天地之间飞舞的雪花儿,曾经是那样晶莹剔透、灵动婉转,惹得无数人为之赞叹倾倒。一旦落地,便再无人欣赏,所有的赞美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被随意轻贱,被人不屑地踩成肮脏之态,任何人都不会去怜惜。
“……真犯死罪决不待时,凌迟处死。谋反及大逆但共谋者不分首从。谋杀祖父母父母及期亲尊长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巳杀者,奴婢及雇工人谋杀家长及家长之期亲外祖,父母巳杀者罪与子孙同。妻妾因奸同谋杀死亲夫者,妻妾谋杀故夫祖父母父母巳杀者,杀一家非死罪三人及支解人者,采生折割人。奴婢殴杀家长者,若故杀家长之期亲及外祖父母者,雇工人故杀家长及家长之期亲若外祖父母者,妻妾故杀夫者,弟妹故杀兄姊若侄故杀伯叔父母姑及外孙故杀外祖父母者,子孙殴祖父母父母及妻妾殴夫之祖父母父母杀者,斩罪……”字字如锥扎在心上。
母亲对我讲过,一旦凡间有人无辜遭难,老天就会鸣雷落雨刮风飞雪以加怜悯。而此刻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咒骂老天无眼,咒骂他的怜悯悲叹此时反成了火上浇油、为洛云祥那等小人锦上添花。
“……军官犯罪请旨上议当该官吏。车驾行处军民冲入议仗内者,冲入仪仗内诉事不实者,在京守御官军递送逃军妻女出京城者,逃军买求者,常人盗仓库钱粮等物不分首从并赃论罪八十贯余条以常人盗官物论者依此,冢先穿陷及未殡埋开棺椁见尸者,官吏受财枉法有禄人八十贯,无禄人一百二十贯余条以枉法论者依此。边远充军……”
雪下得越发大了,急速飞腾的雪沫子刮得我睁不开眼、张不开口、连呼吸也愈加困难。
刺骨的寒风将积雪卷曲,龙卷风般早我身边盘旋。薄缎长裙早已被雪水浸湿,黏连贴附在身上,冷酷地使我像落汤鸡般湿透。阵阵冷风吹来,冰冷渗入肌骨,我早已感受不到丝毫的痛苦,只似僵尸一般木然。
“……凡妇人夫亡无子,守志者,合承老分,须凭族长择昭穆相当之人继嗣。其改嫁者,夫家财产及原有妆仓,并听前夫之家为主……”
口中吐出只留一丝温存的潮湿气息拼尽最后的力量阻止为我发紫的脸上的雪水结冰。倏忽忆起昨晚乾寰殿他怀抱的缠绵温暖和唇齿之间温热的气息。皇上,今日的一切都是你对我的惩罚吗?我坚定不移地追求你对我真正的爱情,难道错了吗?不过是想得到你一点点的真爱,不过是不愿意你把我当作姐姐来宠着,难道错了么?
“……若致仕及封赠官犯赃,与无禄人同科……”声音渐次低迷下去,就像日出之后山间的那一点微薄的岚气,缓缓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十三章。杜鹃啼血;黄莺微鸣(5)
第十三章。杜鹃啼血;黄莺微鸣(5)
恍然之间四周的红墙殿宇、亭榭楼台都被一片灿灿的金光浸了下去。却见一翩然袅娜女子由远及近而来,仙袂飘摇,荷衣微颤之时腰间环佩叮当作响,馥郁醉人的芳香漫卷而来。富丽华贵的妆容却掩不住她哀愁悲悯的神情,轻启樱唇叹道:“‘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柔儿,原是我害了你,当初本不该将你带进宫来。”
“姐姐?是你?姐姐?”我欲开口,喉间却似有东西噎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却似听见了一般,道:“柔儿,我的妹妹,你助我毫无遗憾的走完绚烂一生,我却反连累你至这般境地,叫我情何以堪?”
“姐姐无需作此等感叹,原始妹妹心甘情愿领受这一切。”
她蹲下身环抱住我,莞尔笑道:“我们走吧,柔儿,离开这个污浊的世界,到远温暖如春的天界作洒脱飘逸的仙女。再不理会世间的爱恨情仇、权利纷争,心中了无牵挂不好?”
“不!我不走!”不知为何我从未如此毅然决然:“一日得不到他的真心,我便一日不会离开!”心中蓦地一惊。“他”?不是皇帝又是谁人?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如此执着的爱上了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牢牢拴住了我的心?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放不开了……
“何苦……”姐姐缓缓起身:“人世间的爱情不过尔尔,一旦开始就会愁肠百结、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最终也许还会落得个房深风冷孤灯映壁的悲戚结局。哪怕二人再情深,也不过似我与漓哥哥那样,互相付出、互相钟情、互相流连,现在不还是人仙殊途?柔儿,听姐姐一语,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束,趁现在尚且来得及,尽早脱身吧!”
我却奋力的摇头:“没有开始怎知结局如何?妹妹宁愿最终沦落得‘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也不想什么都不去经历便临阵脱逃。如果妹妹真如姐姐所言那样做了,到时九重天上姐姐尚有一份感天动地的爱情可忆,妹妹岂不是要什么都没有?!姐姐,你难道真的忍心么?”
“我……”她无语,只深深凝望着我,半晌方言语缥缈地道:“既如此,姐姐再不好对你加以勉强。离恨天上三生石畔,我祝你们真的能够倾心相恋、两厢厮守。永远不要……若相思……”
转身,裙袂飘摇的那样虚幻,而衣衫窸窣的轻响怎得这般真实呢?
她走了,只剩一个黑点的背影也消失了,金光随着她远去,我的四周只余下无力的苍白。
我累了,是真的累了,浑身上下唯一还有只觉得双目也慢慢合上。
馥郁的温暖中,似又回到了从前。
崇光泛彩的京都灯会上,绽放的烟火是那样绚丽多彩;澄净清澈的仙恋湖岸边,安溢漓给了我那样的欣喜;春光融融的乾和行宫中,我与皇帝完颜霖漓因那美人风筝而相遇;流光溢彩的暮露台上,姐姐弹奏的那感人肺腑的《御鸾天影》更似预示了她的人生;莺歌燕舞的中秋宫宴,看着幸福满溢眉眼的姐姐,我几乎更改了自己的人生轨迹;贵气冲霄的凤翔台,好似出水芙蕖的姐姐被鲜血浸没,使得我从此无所依靠;寂然无声的太宁祠堂,皇帝的错认让我毅然决然的走上反抗命运的道路……还有……昨日那让我迷离的吻……
几乎是微笑着睁开了眸子,眼前的一切却都变了样儿。我在哪里?这屋中淡红纱幔低垂拂地,长嘴的仙鹤香炉徐徐吐出袅袅轻烟,满是温暖馨香的气息。而我,居然身着干爽的丝绸睡袍,盖着暖意厚重的锦被,安稳的躺在一张大床上!
一秒钟前,我不是还在寒风凛冽的冰天雪地中跪背《大齐律》吗?
腾地坐起,隔着床上的鲛纱幔,恍惚见一女子立于床前,其身形妙曼,极似故人。未及思索我便脱口喊出:“姐姐!”
她见我忽然起身,不由吓了一跳,忙令侍女挽起鲛纱帐,坐下携起我的手:“你醒了!”
定睛一看,却是秦望舒。不由的欢喜起来,十有**我在洛云祥的晞露堂外晕倒,她正巧遇见,便救我回了茉禹堂,不,该是茉禹殿才对。
正要叫“舒姐姐”却有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舒妃姐姐当真是心善之人啊,怪不得皇上总是忙着夸您!昔日不求回报的关心一个失宠的贵人,如今见我的丫头被罚得苦了也要来插足!”回身便见新晨夫人侧身坐在桌旁,顿时似有一盆冰水浇在适才温热起来的心房上:我竟还未脱离苦海!
第十三章。杜鹃啼血;黄莺微鸣(6)
第十三章。杜鹃啼血;黄莺微鸣(6)
望舒唇角扬起淡淡的弧度:“不敢说心善,本宫不过是期求能够‘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罢了。”
“姐姐何止如此啊!”洛云祥一脸娇媚而刺目的笑:“只有用‘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才可以形容姐姐!”又起身双手交于腰侧轻轻一福:“适才有太监来报说姐姐晋封为正三品舒妃娘娘,妹妹还没有来得及前去恭喜,姐姐倒是自己先来了!”
不禁暗自在心中愤愤:洛云祥这话好生尖酸刻薄,不但侮辱望舒妃位来路不正,还将她嗤为自鸣得意的粗俗轻薄之人。
望舒不动声色地向她报以一笑:“妹妹这话说的正是呢!素日整个紫禁城中数妹妹与本宫最是亲厚,如今皇上对本宫格外眷顾,妹妹心中自然是喜悦的。本宫可不是要速速前来晞露堂与妹妹一起分享喜悦之情么!你说对不对呢晨妹妹!”
新晨夫人自然听得见望舒将“格外眷顾”四字咬得极重,果见她登时花容变色,半晌方笑道:“姐姐说的是。今日是姐姐晋封舒妃的大喜之日,妹妹理应送些贺礼才是,只是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入得了舒妃姐姐之目!”
望舒闻言,眸光将我一扫,道:“本宫倒是真缺一物,不知妹妹是否肯忍痛割爱将她赠与我?”一语未了便觉有一束寒气直直射在我身上。慢转秋波,果见新晨夫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
心中一惊,忙欲起身:“奴婢未及给娘娘和小主请安,实在是极大的不敬,还请小主饶恕。”
她却出奇的温和将我按下:“怎么说这话?昔日纯御皇后与皇上对你格外喜爱照顾,如今舒妃娘娘也心喜于你。想必你是不会犯什么我所宽恕不得之错的!”又向望舒道:“如果妹妹没有猜错,姐姐定是想将此女要回去侍奉您喽!”
“妹妹真真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一猜即中!”望舒笑道:“只是不知妹妹是否答应?”
新晨夫人捻着袖口的金丝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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