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水华传-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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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花落是为了花开！

如果可以的话，替姐姐照顾好皇上吧。没有人能够了解，我是那样深爱着他。

姊捷鸾绝笔。”

“姐姐——”我的泪如洪水一般奔涌而出。

第三日姐姐出殡，葬礼要比古往今来任何一位皇后死时还要隆重。皇帝的悲哀难以表达，只好用一道道谕旨来寄托：“皇后上官氏追加封号孝端和庄贵敬顺纯御皇后，以太后礼葬之。”

“皇后之父上官敏加封太师，爵晋护国公。”

“皇长子完颜嘉宁即日立为太子，由馨婕妤尹氏代为抚养。”

“皇后宫中所有宫人各进一级。”

“诏官宦之家无特旨不得饮宴，平民三年不得嫁娶，为皇后服丧。”

……

朝中大臣与后宫诸妃嫔私下里皆道这似乎太过逾制，然而没有一个人敢于出面劝谏阻止，理由再简单不过：大家都清清楚楚这个时候站出来的人无无疑会立刻变成刀下之鬼。

按其中一道谕旨之命我该和众人一样晋升一级，但因我已经是一品谕人无可再晋。按宫中曾有过的例子我便成了这皇宫之中唯一一个享有彩女仪制的谕人。面对这个所谓的“喜讯”，我没有也不可能有半分喜悦之情。先前在宫中还有身为高等嫔妃的姐姐庇护，日子自然无忧无虑。而现在，我在宫中唯一一个亲人也是唯一一个可以相信可以依靠的人永远离开了。漫漫人生路不知何处是终点，而无依无靠的我又要如何在血雨腥风之中存活？我的大脑已然是一片空白。“茫然失措”一词也许正是我的写照吧。

偌大一个富丽堂皇象征着女子最高级别尊崇的坤宁宫在刹那间因主人的消失而显得空空落落，皇帝又已经下旨坤宁宫内所有器物不得移动清理。众人每日便无事可做，只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只待大总管一声令下，也好“树倒猢狲散”。

这日我正整理着姐姐留给我的记忆碎片，湘儿像往常一样蹦跳着进了殿，笑嘻嘻向我道：“柔姐姐做什么这样出神？妹妹有事相商呐！”

第十一章。相顾无言泪千行（2）

第十一章。相顾无言泪千行（2）

“哦？什么事？”我勉强将神思拉回，起身理着裙衫道。

她静静垂下眼帘，贴上前来拉着我的衣袖喃喃道：“姐姐失去了纯御皇后娘娘，伤心是免不了的，可是，姐姐毕竟还有我们啊！不要总是没精打采的好不好？”

“我哪里有？”我绽了一丝浅笑：“只知道乱猜，还不快说？到底是什么事啊？”

她顽皮地笑着，“湘儿说的没错吧！姐姐一定是有有兴趣的！好吧，我说。咱们坤宁宫的掌事太监刘公公与潆然姑姑几个人正商量着今儿晚上要开晚宴呢！”

“什么？你慢些说，开晚宴？今天？”我急急地追问。

“我就知道，”她笑道：“姐姐开心了不是？坤宁宫久久没有一丝生气了，晚上咱们十几个人饮宴一番不好？渊禧姑姑叫我来问问姐姐这主意怎样，姐姐若欢喜就这么办！”

些许的迟疑：“这……好吗？说到底咱们也不是这宫里的主子，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若是被旁的宫里人知道了可如何是好啊？”

“哎呀，姐姐作什么那么多顾虑？这种事情无论搁到哪个宫里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儿了，怎么到咱们这儿就有说道了？”湘儿急得直跺脚。

我被她逗的笑了，“好吧好吧，听你的。也是，咱们是该热闹热闹了，他们都在偏殿不是？如今我就去相商！”

说着便往偏殿来，果见殿内已聚着几十宫女太监，我笑道：“听说坤宁宫晚上有宴会啊？怎的也没有人告诉我一声，你们就聚得这般齐全？”

渊禧便笑道：“柔姑娘当真是‘见其人先闻其声’，怎么说没叫你？湘儿不是去了？”说着从她方才坐的正位上站起。

我坐下道：“快说说，晚上怎么个聚法儿？我都已经等不及了，咱们可是许久没弄这个事了！”

刘公公在一旁的位子上笑道：“姑娘这样性急！容我慢慢道来吧。咱们宫里五品以上的只有姑娘，我，潆然，渊禧，小熙子，小陵子，吟春这七人，除去姑娘六个人每人五两银子；五品往下的有二十二个，每人三两银子。他们告假的十几人不算，共是九十多两。一会把银子送到御膳厨房去，叫他们弄些个精致的小菜，再抬几桶好惠泉酒来。咱们好好聚聚，去、虽是不像主子们的宫筵那样华贵，也有些意思的。”

“意思是有，”我笑道：“可是怎么不叫我出钱呢？瞧不起我怎么着？”

刘公公忙不迭摆手：“呦！瞧姑娘这话说的，我们哪儿敢瞧不起姑娘啊！只是还有另一重考虑，今儿不是姑娘的好日子吗？姑娘好吃好喝些就算是出了份子了！”

“好日子？”我一怔，方才想起今天是九月初八——可不是我的生辰嘛！不禁喜道：“连我自己都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你们如何知道？”

吟春笑起来：“那日纯御皇后娘娘提了一嘴，刘公公就记住了，可不是有心？”

“烂了嘴的小蹄子！”刘公公骂道：“等忙完这阵子，回头我不叫人把你贬到辛者库去就不姓刘！”

我便笑了：“依我看公公是真的不能姓刘了，我可是要保住春儿的。”

湘儿也笑道：“公公莫急！湘儿这就帮公公多想几个姓氏！您老人家回头自己随便挑可好？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潆然清了清嗓子道：“晚宴的事儿定下来就快快派人到御膳房去传话，咱们几十号人大白天拘在一起，叫别的宫里人看见好大的嚼头，还是快散了好。”

一语点醒众人，忙匆匆的散了。

第十一章。相顾无言泪千行（3）

第十一章。相顾无言泪千行（3）

至掌灯时分数十人齐聚在预先订好的西暖厅。厅内地方宽绰，桌椅又齐全，正是办宴会的好地方。几个小太监嘻嘻哈哈七手八脚在厅上摆上四五张大梨木圆桌，我坐在最上面一桌的正座上，其余众人也不分主次，只随便拣地方坐了。一时御膳厨房许多宫女送了吃食来：各种酥皮饽饽，酥盒子，奶油琪子，小炸食，萨其马，炸金三角，甜咸饭卷……又加上四五十碟山南海北干鲜水陆酒馔果菜。

潆然因问那带头的五品迎人服色的御膳厨房宫女：“你们送这些东西来时可有碰见什么人么？”

那宫女道：“我们遵姑姑的嘱咐是从北甬道送来的，并没有遇见什么人。”

潆然面上泛出笑来，道：“瞧你一眼就知道错不了，想你在迎人的位分上不会很久了，或许几日后就能像我一样当上奉人了也说不定。”说着取出一锭银子递给那宫女。“多谢姑姑了！”宫女欢喜道，言毕又领着那班宫女按原路回去了。

此时厅内众人也不拘礼节，七七八八地说着闲话，各人拣自己爱吃的放在面前，身上皆是随意的裙衫。我一席五彩绣花长裙，拢两对金钗珠钏，引得渊禧不住地道：“看惯了姑娘穿宫制衣裳，却没想到姑娘穿这家常艳丽衣衫更添柔媚了呢！”

我因向众人道：“干坐着有什么趣？不如我们也行个令才好！”

渊儿道：“我们射覆如何？”

吟春连连摆手：“好不好的行那样高难的令？怪费脑子的。到是前些日子我见殿里有一副新打制的花签，我们掷花签不好？”众人皆是赞同，便谴了小宫女去取了来。

刘公公道：“姑娘们掷花签，我们这一伙人却是不会的。我带着小子们划拳去了！”

一时取了一盒皆是象牙镶金玉的花签来。我摇了摇放在桌上，又拿过骰子盒摇了摇，掀盖一看是个六点，数到吟春。她笑道：“我是首家？到不知能掷出个什么好签字呢！”说着从签盒中抽出一支来，只瞧了一眼却窘了，只不说话。

“是个什么签啊，春姐姐，叫我们瞧瞧啊！”湘儿等不及道。

吟春“噗”地一笑，将那签子扔到桌上，道：“都怪我，没事闲的提这个议作什么！”

我取过来一瞧，只见上面画一朵昙花，提着“流离春梦”四字，下面又刻一行诗，道是“**苦短日高起”。

湘儿不解道：“这诗有什么不雅的地方吗？”

我掌不住笑了，拿起那花签道：“‘**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可不是用来描写唐明皇与杨贵妃的诗句吗！春儿抽到如此好签，说不准来日会得到皇上的青睐呢！妹妹又似杨贵妃般喜食荔枝，到时候皇上为妹妹‘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也是说不定的！”心中却反复咀嚼着“**苦短”四字，总觉是大不吉。

吟春嗔道：“姐姐自恃熟度历代诗文，只一味欺负春儿才疏学浅！”说着把骰盒一摇，掀盖一看是十五点，正数到我。她便笑：“春儿可要好好看看姐姐抽出什么来！”

我轻轻一笑，将手伸到签盒上，略迟疑了一番抽出一根。只见上面画着一枝鲜红的杜鹃花，四个端正的楷体字写着“四度幻情”。下面的提文却未见过，道是：“莫道今昔欢情永长久，几朝缥缈，转眼万事成虚妄。”

不祥之感渐次翻覆得滚烫，“万事成虚妄”？现在的我还拥有什么呢？难道这仅仅拥有的一丝幸福也要被彻底剥夺吗！？

潆然取过签子看了一看，道：“这花签可不好解呢！不要看了，接下去掷吧。”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也无甚好说，重新笑着掷了骰子，只见三只骰子皆是一点，渊禧笑道：“柔姑娘果然与众不同，掷个骰子也是特别！”

三点数到湘儿，她笑吟吟抽了一根，却是一枝兰花，题着“霜剑无语”那下面的诗却有些意趣，道是：“风萧萧兮易水寒”

我笑道：“这花签如若真的有预示人生之效的话，湘儿可算的是不同于我们这班俗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是战国荆柯刺秦王时所作呢！难道湘儿你日后会是沙场上的一员勇将不成？”

她不在乎地吐了吐舌，正要说话，却见一个小太监自门外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只叫着：“不好了不好了！”

刘公公不悦地喝道：“作什么这样慌慌张张的，也不拘着礼节！”

“柔姑娘！”小太监指着门外向我道：“李禄海李大总管在外面呢，说是奉皇上旨意前来宣诏姑娘面圣。姑娘快些去吧！”

第十一章。相顾无言泪千行（4）

第十一章。相顾无言泪千行（4）

众人皆是一惊，皇帝传诏宫女？此种事情只怕不是好兆头。然而只一瞬我已平和了心绪，我是姐姐生前的贴身宫女，皇帝与我之间的对话只怕只会关于姐姐之死吧。

潆然毕竟在宫中年久，事情见得多了。沉吟片刻道：“柔儿，别忘了带上纯御皇后留给你的书信！”

“不，”我摇摇头：“现在还不到时候。”说着旋身出殿，“你们聚你们的，不必顾及我。想也无甚大事，我去去就来。”

出了暖厅果见李禄海率一班宫女太监侯在门口，见我出来迎上前道：“皇上急召谕人去太宁祠堂，谕人快随我走吧。”

“这么晚了皇上召奴婢去祠堂？”我问道，“况且就算是面驾也该先容奴婢换上谕人服吧。”

他急得团团转：“姑娘本是享彩女之礼的，穿不穿谕人服都无所谓。皇上急等着姑娘去呢！你便不要多问了，赶快随我走就是了！”

见他如此这般，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跟着他疾步而行。

太宁祠堂原是开国太祖为显示以孝治国儿为其母所建，半月前姐姐殡天时皇帝就传诏将太宁祠堂重新修缮后把姐姐的灵位迁入，算算今日正是迁灵之日。整个祠堂不用一丝金饰，只以纯银、蓝晶二珍装饰，取辟邪之意。

李禄海在祠堂门口便站住了，低声向我道：“皇上只许姑娘一人入内，我等需候在门外，姑娘请进吧。”

我微一垂首以示回应，启门步入堂内。里面灯光极暗，半晌才看清皇帝手秉一烛，面对姐姐灵位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对我的出现没有丝毫觉察。我道了两遍：“奴婢参见皇上。”他才缓缓转过身来，昏暗烛光下我惊奇的发现他面上两行晶莹的泪闪着烁烁的光，那双充盈了泪水的眼正直直地盯着我看，神情中有着极强烈而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惊讶和不可思议。

一时觉得这场面有些窘迫，我迅速的低下了头去。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皇帝未说一句话，整个祠堂里面安静得只可听见沙漏中纱秘密漏着的声音，不禁有些慌了。突然之间一双强有力的手猛的抓住我的腕，抬头便见皇帝满面惊喜地叫着：“捷儿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忍心将我独身抛下的！你真的回来了！”未及我说话他早已紧紧将我拥入怀中，喜极而泣道：“捷儿……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素日以机智著称的我此时面对一个将我错认的皇帝竟没了任何办法。我极想安慰他，理智又告诉我在这种时候不能够冒充姐姐。而皇帝的情绪此时愈加激动，他扳过我的肩，温热的气息向我的唇越靠越近……大脑顿时“嗡”的一下，未及多思我便奋力从他的怀抱中挣扎出来，跪下大声道：“奴婢柔儿参见皇上……皇上恕罪！”

瞬间的鸦雀无声之后我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皇帝的反应，他却未像我所欲预想的那样勃然大怒，而是以一种很木然的姿态注视着我，一动不动，似凝固了一般。

我试探着：“皇上……”

“起来吧。”他沉吟许久终于道。转身向堂内侧的一张文案走去，一边点燃案上的蜡烛，一边向我问道：“你是纯御皇后生前的贴身谕人？”

第十一章。相顾无言泪千行（5）

第十一章。相顾无言泪千行（5）

“是。”我起身答着。

“朕第一次见到纯御的时候她穿的衣裳和你很相似。”他坐下默默道。

我蓦的一惊，颤声道：“皇上恕罪，奴婢并没有故意穿成这样……”

他摆摆手：“朕不怪你……你和她长得真像……怪不得她临终前还唤了你的名字，想必你很讨她欢心。”转首向我看着：“你过来。”

待我走到他面前，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道：“纯御死前叫了你的名字绝不会是没有原因的！她是不是想要告诉朕什么？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朕！”见我神态中透着迟疑便又接着道：“只要你全都告诉朕，真绝对不会亏待你的！”一双霸气的眼中此时满是软弱的乞求。

见他神情如此我不由得心软了，道：“皇上放心，奴婢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脸上掠过一丝希翼，指着身边的位子命我坐下。

我谢了恩道：“奴婢只站着就好了。不怕皇上怪罪，其实奴婢觉得皇上不应该为了皇后娘娘的死而过度悲伤，据奴婢所知，娘娘自中秋宴会后，六日皆是因为梦见有人托梦给她才会梦魇，而所托之梦的大体意思就是说封后大典上只有皇后娘娘牺牲自己才能保全皇上。娘娘之所以明知会死还为皇上挡了那一刀就是源于她对皇上的爱，娘娘的本意是希望皇上能够好好的活，为我大齐开创太平盛世，所以皇上如果太过悲伤不惜龙体就明显与娘娘的希望背道而驰了。况且……”我吐了一口气，道：“恕奴婢多言，况且皇后娘娘之死应是天意，一来大典之前连续七日有流星掠空。从古至今流星掠空非是喜事之昭便是凶事之昭。二来，当日封后二使的名字谐音恰是‘原薨于今’四字。三来就是……司天监为娘娘占卦时的卦象似有疑点……”

“卦象？”他紧眯了双眼：“占了个什么卦？”

我缓缓回禀：“奴婢对占卜不是很通，只晓得那卦叫做‘小畜’，听起来不像好卦。”

“卦象？”他紧眯了双眼：“占了个什么卦？”

我缓缓回禀：“奴婢对占卜不是很通，只晓得那卦叫做‘小畜’，听起来不像好卦。”

“小畜？”皇帝似是一惊，随后便见他满面悲戚，豆大的泪滴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