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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烟华-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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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明亮起来的光焰一会就彻底消失。于是夜色彷佛伺机已久,突然蔓延过来将她吞噬下去。
如果……
她看向漆黑的水面,唇边弯起一抹冰凉的笑。
跳下去,会怎样?
会不会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回到她该在的地方。会不会还是在她的床上醒过来,然后匆匆忙忙地去上班?
会不会,这只是一个太长太长的梦,只要跳下去,就能醒过来?
她缓缓站起身子,整了整衣裙。
身后突然有只手猛地伸过来紧扣住她的手腕,“你想干什么?”
叶裳容一惊,眼中掠过一道寒光。她蹙眉,然后转身。
将离。
还是一身黑色深衣的将离,手里拿着灯笼,同样也皱眉看着她。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叶裳容转过身子,慢慢地拖长了语调,声音里不带半点温暖。
将离滞了一瞬。然后他自然地放开她的手,勾起唇半揖,“裳容小姐,真是巧遇。”自如得就好像刚才拉住她手的不是他,他是此刻才刚站在她面前一样。
叶裳容又回头看了眼漆黑的水面,再转回来时又是平常温和的浅笑,“将离公子也过来放灯?”
七夕自来都是少女的节日,连年纪老大些的妇人也无缘参加,何况将离堂堂男子。叶裳容表情和语调虽然都回复了平常,一双浸透了夜色的眼睛里却彷佛有冷光在流窜。
只是这讥刺的话语落在将离耳里,却显然有了不同的效果。他突然轻笑起来,然后柔声道:“走走吗?”
本就是凉滑如丝的声音,这一刻彷佛吸纳了夜风的轻柔,恍然间有了些许醉人的温柔。只轻轻几个字便滑入心底,引起一阵轻颤。
“好。”于是她应下来,顺理成章地。
将离伸出手,叶裳容扶着他的手从礁石上下来,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向远离人群的方向慢慢踱步而去。
谁都没有说话。
灯笼昏黄的光只够叶裳容勉强看到脚下的路,甚至连他衣服的纹饰都看不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只是因为有个人在身边,那种冰冷的无力感就渐渐淡了下去。
明明,只是个陌生人。
叶裳容抬眼,看向走在她身侧的将离。
走在她身边的将离表情很平静。没了白天人前强迫自己挺直脊背的僵硬,余下的便只是一个丰神俊朗的公子。
刚才,他看出来什么了?
叶裳容不由想。
难道她刚才的表情,看上去真的那么想要寻短见?
“将……”
叶裳容才开口,却见将离突然停下脚步,沉下脸看着前方。她疑惑不解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有两个男人站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
不够明亮的灯笼甚至让她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但是那手里雪亮的刀子却可以看得很明白。
叶裳容心里一沉。
她尽量不着痕迹地向后瞥了眼。
太远了。
况且那边热闹得很,就算她大声尖叫着跑过去,也未必就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叶裳容咬了咬牙。
该怎么办……
心跳越来越快的叶裳容不知如何是好,将离突然向右前方跨了半步,沉声道:“两位拦住我们的去路,有何指教?”
叶裳容一愣,看向挡去她半边身子的将离。
他……
“哥两本来也没其他意思,就是最近手头有点紧,想找点零花。不过,”一个男人说,“看来今天不止财运好,艳福也是不浅。”说着他和他身边的人对看一眼,一阵刺耳的怪笑。
什么滑腻恶心的东西贴在背上一路滑下去一样,叶裳容一阵寒颤。
“这里离放灯的地方不远,只要……”将离沉声道。
“叫,您尽管叫。”先说话的男人狞笑一声,“我就不信你们两个娇滴滴的公子小姐,能快过我们的刀子。”
将离这一回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拉近自己,低声说道:“看准机会,你先跑。”
叶裳容一愣,正想说什么将离捏了捏她的手。
两个男人似乎笃定了叶裳容和将离只能束手待毙,竟然踱着步子分开一左一右向两人走过来。
微风过处,吹来两人身上酸臭的体味。他们越走越近,叶裳容甚至能看到他们的眼睛。
充满□的,浑浊的眼睛,蜡黄的牙齿,肮脏的衣服。
恐惧一瞬间扩大,狠狠攫住了她的心。
不,她不要……
叶裳容只觉得手心里湿冷一片,她甚至觉得腿在发软,连她的身体都支持不住就要倒下去。
不,绝不!
她狠狠咬住自己的唇,直到一股温热的甜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
她甩脱将离的手,在三人诧异的目光里跨前一步,然后拉下头上的发簪还有耳环,深呼吸一口气道:“两位且住。”
“怎么,小美人比我们还心急?”两人又一阵□。
“我姓叶,叶裳容。”她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如今寄住在刘县丞府里。”她逼着自己正视两人,再怎么酸涩眼睛都不可以眨一下。
两人对看了一眼,停下脚步。
“我身上没带银子,只这些发簪还值点钱。”叶裳容摊开手,尽量靠近灯笼让对方看清楚,“可以交给两位。”
两人刚想说什么,叶裳容突然从怀里掏出帕子,然后伸进灯笼里,“至于其他的,最好还是不要了。我如果死在这里,刘府不会轻易罢休。”
丝质的帕子立时被火点燃,但是叶裳容却没有松手,反而将帕子挪近了自己宽大的衣袖。大有他们再朝前走一步,就立刻引燃自己衣裳的意思。
场面一时陷入沉默。
丝质的帕子毕竟轻薄,火舌一下子就卷上来,将她的手裹了进去。但是叶裳容只是定定地看着两人,甚至连眨眼都没有。
起头说话的那人看了将离一眼,露出犹豫的神色。
额头冒出冷汗的叶裳容看出对方似有松动的意思,将手里的簪环放在地上,拉着将离一步一步倒退着慢慢离去。
那两人看看地上的东西,又看看两人,似乎犹豫起来。
“簪子是聚宝斋的东西,二十两应该能当的。”
两人听到叶裳容这么说,终于放弃似地走向放簪子的地方。
叶裳容手一颤,帕子的残烬落在地上。她看两人俯下身的时候,拉起将离一阵狂奔。
两人直跑到人群中间才停下来。叶裳容闭上眼睛大口喘着气,努力平复自己剧烈的心跳。
站在她身边的将离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最终却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好了好了,没事了,我们安全了。”一边说着,一边轻拍着她的背。
乍然落入温暖的怀抱,叶裳容只觉得一股清淡的暖香扑鼻而来。她才想开口说自己没事,却发现声音压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来,她的嘴唇还在发颤。
不,是她全身都在发抖……
“你做得很好,我们没事了。”将离只是柔下声,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慰她。
叶裳容愣了一瞬,终于闭上眼睛静静地倚在他怀里。
至少这一刻……

熙熙攘攘的人群依旧热闹着,没有人发现远处昏暗角落里发生的一幕。只是偶尔有人看见相依偎的两个,也只是心照不宣地一笑而过,丝毫没放在心上。
只是靠近城门的一角,有个男人抱着胸倚靠在城墙上。他本是一脸的不耐烦,不时地抬头看向岸边放灯的地方。但是在看到某个方向时,目光突然一亮。
他甚至朝前走了一步,却突然阴沉下脸,几乎仇视地看着前方。

   

心境

  叶裳容闭着眼睛侧躺在榻上,手里的宫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屋子里安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窗外暖烘烘的热气裹着些许水气扑进来,倒是让燥热的气息也消退了一两分。
昨夜回到刘府时,她不止发鬟松散还脸色苍白,着实吓着了绿芷。又是请大夫又是回老夫人的忙了大半夜。于是,今天自然就起迟了。
上午随便用了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她一直闷着没说话。旁人都觉得她是被吓着了,并不觉得奇怪。老夫人送了玉如意过来给她安枕,云倚墨也熬了不少安神定惊的汤药送过来。
但是她自己知道,不是的。
只是突然之间,就把积存的力气用完了一样。现在的她不想说话,不想动,甚至也不想睁开眼睛。
她其实并不算是排斥看人眼色,也并不是不知道人在矮檐下就非低头不可的道理。只是说话走路,甚至连表情都要刻意和控制的一整天下来,她会想要休息,而已。
但这里是没有的,那种“休息时间”。于是一点一滴的疲劳积累起来,终于在七夕那个理应欢闹的夜晚爆发出来,彻底压碎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她在看着漆黑的水面时,想要跳下去。
只是即使心情沉落谷底,她也不能原谅自己竟然会有那种念头。放弃,或者更直接点,轻生。
所以,现在连她都开始讨厌自己了。
叶裳容将手压在眼睛上。
“灼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男声。
叶裳容手一颤,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慢慢抬眼看向门口。
刘启文。
“可以进来吗?”站在书房门外的人显然谨慎守礼。
叶裳容愣了下。
首先想到的,却是刘启文竟然也会出现在静园之外的地方。然后才是,她该笑的。这个时候,她就应该把她的喜出望外表现出来。即使她再不想开口说话,总不能扫了人家过来探病的一番心意。
于是叶裳容拉起唇角,“君宁,你来看我。”
扑簌簌的一阵厚灰往下落,不用铜镜,她都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僵硬。
“怎么了?”刘启文蹙眉。
叶裳容一愣,转开脸,“没什么。”
刘启文看着她好一阵子,然后轻叹了口气,“想说吗?”
“真没什么。”过了好长一阵子,叶裳容才低低地应了声。
是啊。
没什么。
能有什么呢,只不过是累了点而已。
“是吗。”刘启文淡淡应了声,算是听到了。叶裳容明显地心情很差,也明显地在敷衍他,只不过刘启文却没有被拒绝的恼怒不平,彷佛真没把这个放在心上一样。本来似乎想要坐在卧榻边椅子上的,刘启文在叶裳容那么一句后,转向书架前面去了。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虽然不响,却也可以提醒叶裳容他一直在的事实。也不知道是有人在的关系,还是单纯地因为她无法继续沉浸在自责里,之前泥潭没顶般的烦闷和压抑却好像轻了那么一两分。
“君宁……”叶裳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说。
身后书页翻动的声音停了下来,但是他没有应声。
“我想回家……”她声音细弱的,就好像一只频临死亡的小鸟。
她想回家,但是她已经找不到那条回家的路了。
背后,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叶裳容闭上眼睛,企图用呼吸来平复那突然涌起的酸涩。
“令尊令堂,还有令弟都已经过世了。”身后,那清凉的声音突然响起,“如果你不想到九泉之下与他们团聚,就只能再找一个家了。”
这是事实,虽然绝大多数人通常都不会用这种方式表述出来。
叶裳容一怔,只能低低地应了句,“说的也是。”
说起来,她何止没见过,甚至也没听说过刘启文会走出静园。
但是,他今天是为了她吧?
她是喜欢刘家人的,甚至从老夫人开始。只是她习惯了,或者该说从来没有接受过这种非喜欢不可的人际关系。
总觉得市侩了,总觉得其中掺杂了厉害关系,但其实就算没有了她寄居这一层关系,她还是喜欢他们的不是吗?
一阵微风过处,她的宫扇被刘启文拿在手里,然后拍在她头上。
叶裳容不解地抬头看向他,透过薄纱的扇面刘启文看上去模模糊糊的。
“手上的伤好了,过来陪我烹茶。”刘启文说着,将宫扇递回她手里。
叶裳容只是看着他。
而刘启文说完这话,甚至连一声告辞都没有就走出了她的书房,手里还拿着她的宫扇。
她的扇子……
叶裳容看着刘启文渐行渐远的背影。
不会瞬间晴朗,但是心里的确轻松了很多。
关心,的确是味效用不错的药……

叶裳容轻轻地舒了口气,看见绿芷从门外走进来。
素日里大大咧咧的绿芷,此时不仅用十分歉疚的眼神看着她,眼圈还红红的。
“小姐……”
“嗯?”她到底心情好了些,至少语调恢复成平常的样子。
“西瓜要不要放在冰鉴里凉一凉?”绿芷问道。
叶裳容看过去。绿芷手里端着碗切成丁的西瓜,一眼看过去不仅是刚刚好入口的大小,西瓜子应该也是全剔掉的。她不由转眸看向榻边高几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豆沙糕和枣泥酥。
“不用了。”叶裳容素来不喜欢过凉的东西。
绿芷答应了一声之后,将手里的碗轻轻放在高几之上。然后她坐在榻边的脚凳上,替她打起扇子来。只是才一会,也不知怎么了,绿芷突然掉起眼泪来。
“怎么了?”
她其实是知道的,绿芷掉眼泪的原因。
不得不说她心情恶劣到如此地步,绿芷出力不少。不是绿芷时时刻刻向老夫人回报,也不至于让她觉得连睡觉都会有双眼睛窥伺着她。
但是绿芷现在,也确确实实地是担心她。两种感觉混合在一起,不由得诡异起来。
“如果那天我跟小姐去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绿芷看着叶裳容裹得半点皮肤也看不见的手掌,又掉下一串眼泪。
叶裳容一顿。
倒也不能说这句话错。
毕竟如果有人在身边,她只会将郁闷藏在心底,而不是站在礁石上发呆。碰不碰得上将离且不去说,她不远离人群自然也就碰不上这种剪径的强盗。
“都是绿芷的错……”绿芷哭得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看她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样子,叶裳容反而好笑起来。
所以……
其实最方便的办法,是解决绿芷?
叶裳容眨了下眼,为自己突然想到的事怔愣了一下。
不过,也不是没有试试看的价值。
“傻丫头,你在有什么用?”叶裳容唇角勾起一点,然后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温柔和不在意些,“难道我还能把你推过去挡着,然后自己逃回来?”
“但,但是……”绿芷一呆,急急道,“如果不是小姐在老夫人面前替绿芷开脱,说是您硬是让我留在府里的……我……”
“说你是傻丫头,还真傻乎乎的。”叶裳容笑得更不在意,“出门口的时候,的确就是我让你不要跟的。再说老夫人把你给了我就是我的人了,我不护着你还能护着谁?”
“诶……”绿芷又是一呆。好一阵子她才反应过来似的,对着叶裳容笑了下。
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勉强。
叶裳容也不去说破,只继续软软地笑道:“哭成这个样子,先去洗个脸再来陪我。”
绿芷怔怔地应了声,起身出去了。
叶裳容趴在榻上,微笑却不再那么纯良温和。
当然,她那句话并不能算是诓骗。
叶裳容若是长住刘府,绿芷自然跟着她。如果她有了别的去处,刘家总不会吝惜个丫头,让她这个孤弱的“表小姐”独自上路。
所以绿芷如果不得叶裳容的喜欢,她再好绿芷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但是如果叶裳容不好,那么绿芷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个从犯的名头。
不提醒她,绿芷这丫头竟然真还没意识到,她与叶裳容已经是荣辱与共休戚相关的了。绿芷要是能自觉些,她也不怕多照应她些,譬如月钱,又譬如嫁娶。但是如果她执意要做刘府的忠心丫头……
说她呆笨然后赶走也不是多难的事。
至少能有个安心睡觉的地方,绿芷下场如何与她有什么关系?
这么一番话说下来倒是不困了。不过她还是懒得起身,伸手拿起叉在西瓜上签子送到唇边。
嗯,好甜。

   

八月

  转眼间,到了八月。
白天或许还有那么一两分燥热,刘府满院的浓荫碧绿里已经杂上了几分秋色。夜凉如水自是更好将息,日子彷佛滑过指缝间的清水,慢慢地一去不复返。
“叩、叩。”窗格上传来一阵轻叩。
绿茗回头看了看在床上睡得安稳的玉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绿茗,”老夫人房里的珊瑚轻声笑道,“送点糯米藕片过来。”
绿茗顺手接过,拉着珊瑚在游廊扶手上坐下,“今日怎么得闲过来了?”
珊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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