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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雨犹眠-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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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着厚厚的积雪,脚下响去“吱咯”清脆的声音。帝后的居处是在松林深处,侍女将张宿雨待到门口,便恭恭敬敬的站在了门口,让她自己进去。
这也是一间极简陋的屋子,比起她住的那间,也好不到哪去。不知道这位帝后为什么要在寒冬之时跑在这种地方来。
贵人有贵人自己的想法,张宿雨也懒得去猜,便将房门推开了。
……
张宿雨顿住脚步,颇有些惊艳和慌张的看着对面身着大红花纹滚边黑色长袍的男子,只见他长发微散,用一根红色带子简单系住,跪膝危坐,手中拈着一根长香。
他就这么优雅的隐在焚香的薄烟之中,如同一个参禅悟道,修身养性的仙子,自己则是误闯而入的凡人,让人心生卑怯。
他侧着身子淡然的凝视着前面的一个金铜兽云纹香炉,微阖着双眼,是肃穆的,虔诚的,如同一个参拜者。
张宿雨手足局促的站在门口,静心屏气的等着他的召唤。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男子终于转过了头,脸上露出恍惚的表情,飘渺得好似屋中萦绕的烟雾。
只见他突然满是欢情的对着张宿雨痴痴念道:“青师……”

惟有泪千行


第四十五章惟有泪千行
陈犹眠汲了半桶水,用扁担挑上桶把手拴结的麻绳,脚步子深浅不一的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再挑半桶水就够了,明天就不用出来挑水了。呆会回去把那两件绣衣的袖口缝好,就可以领到一两银子,那样就可以给尚姨买药了。
祈尚推开门,果见陈犹眠在担水,连忙跑到他面前,责备道:“咳咳……眠儿,你怎么又出来担水了,这些粗活我来干就好了,咳咳……你怀有身孕,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咳……”
陈犹眠咬了咬牙,朝前走了几步,劝慰道:“没事的,孩子才五个月,我还能再干几天。”
祈尚气得直接将扁担从他肩上卸了下来,怒道:“胡说什么呢,要是你和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跟宿雨交代,给张家交代?”
听到“宿雨”两个字,陈犹眠就沉默了下来。他千想过万想过张宿雨抛弃他的情景,惟独没想到会是这样————天人相隔。他不敢相信那天在客栈中看到的大滩大滩的血迹是张宿雨的,那个成竹在胸,好像万事到她手上都能迎刃而解的神奇女子会遭到这样的不测。
“生前与子执手踏遍天下,死后相拥共眠千年”她说这话信誓旦旦的神情还依稀在眼前,可是转瞬已是物是人非。她的生前只和他执手过两个多月,而她死后却尸骨无存。而他陈犹眠该和谁去踏遍天下,又该和谁共眠千年……
短短几天的分离,这个女子就成了他心中的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两个多月的情意缱绻和柔情蜜意,换来的却是一辈子的噬骨相思,孤影单调。如果可以,我真想从来没遇见过你,即使遇见,也真希望在那个荒唐的夜晚后,就不再有交集,那样,我就不会这般死去活来。
“眠儿……咳咳……回屋吧,外面冷,咳咳。”祈尚挑起水桶,快速往屋内走去。
陈犹眠看着白茫茫的大雪,只觉得他以后的人生也空白了。再也没有人会把他当做宝,精心呵护在手心;再也没人有会把他当做生命的全部,生死相许;再也没有人会与他在午夜缠绵,温存欢颜。那个他还来不及回应她的爱,来不及给她生孩子,来不及和她共度一生的女人,就像一场幻境,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从来没出现过。
十七岁的年纪,以后那么多的日日夜夜,张宿雨,你让我怎么过……习惯了你的陈犹眠该怎么过……
祈尚叹口气,一边咳嗽着一边拽着陈犹眠往屋子里拖。
“尚姨……”陈犹眠幽幽开口,茫然无措。
“咳……什么?”祈尚连忙把他拉到火炉子旁边。
“尚姨……”陈犹眠喉咙干涩,有一丝颤抖。
“怎么了……”祈尚端过凳子让他坐下,眼神有些担忧,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她怎么就不要我了,她最在乎的就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现在连孩子都留不住她了,她怎么这么狠心就不要我了……”炉火中亮红的炭火映在他苍白的脸上,是凄哀的色彩。
祈尚摸了摸他的头,叹道:“谁说她不要你了,她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了,你们俩相处了这么长时间,难道你还不相信她的为人。”
陈犹眠双肩颤抖,目光无神的看着火炉中燃烧的木炭,抽咽道:“她怎么可以就不要我了……她跟我说了好多一辈子,可是,这一辈子里面却只有我一个人……她说过好多舍不得,她怎么舍得让我一个人一辈子……”
“眠儿啊……”祈尚哽咽,真是苦命的孩子。
“我以为,可以……和她一辈子的……”陈犹眠低声呢喃,抬起头来已是满脸泪水。
祈尚拿起衣袖给他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柔声安慰道:“也许,她命大,被人救了也不一定。你不要太伤心了。”
陈犹眠淡淡的摇了摇头,轻声道:“章映做事从来不喜欢拖泥带水,这一点我清楚得很。再说……她……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又是冰天雪地……其实……”陈犹眠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已有了哭音:“其实,我也希望她还在……”
……
如豆的油灯闪着微弱的光,陈犹眠将最后一脚针线收好,看着手腕上带着的绳结愣愣的出神。
皓腕凝霜雪,相结在同心。
他还记得她对他说这句话的夜晚,那般的甜蜜和让人脸红。她对自己刻意的轻薄,似乎还在昨天。她总能将一些羞死人的话自然而然的说在他耳边,然后乘机占自己便宜。被她圈在怀里,真是这世上最美好的感觉,就好像她说的那样,生年不满百,何为千岁忧。只要有她在,他就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愁。
她还说过,只要你心中有我,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可是,当我心中有你的时候,却开始了伶仃飘零。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丢我一个人在世间。
那日在客栈中他饿极,便试着再推推房门,却没有一个人监守。他虽担心其中有诈,但也想试一试。结果一下楼,就看见楼梯处有大滩的血迹,他吓得脸都白了。客栈中静得出奇,掌柜和小二不见了踪影。他再朝下走了几步,却见章映冷眼看着一动不动的尚姨,旁边站着两个侍从本应在房门口看管他的侍从。
章映在看见他时,脸上闪过惊慌。尚姨则是呆呆的震痛,看着地上的血渍满是悲伤之色。
他直觉不妙,却也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只得小心翼翼的看着章映,喊道:“章映,你干什么,还不赶快放了尚姨!”
章映阴着脸,看了他好半响,才冷声道:“你把孩子打了,我就放了她。”
就在这时,祈尚却双掌一翻,抵着章映的肩部,迅速一拉,便将其点了穴,然后挟持在怀里,一个跃身便到了他身边道:“你们主子现在在我手上,等我们安全离开自会放了你们主子。要是你们敢乱来,休怪我无礼!”
他紧紧拉着祈尚的衣袖,看着脸色泛青的章映,心中终于安定了些,便小声问道:“宿雨呢?她没和你一起来吗?”按他对张宿雨的了解,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肯定会亲自出马。
祈尚沉默的看了他一眼,只说了句:“先撤了再说。”然后一边掐着章映的脖子,一边护着他逃了出来。
在逃亡的过程中,祈尚一直都阴沉的不说话。这种情况异常少见,更为奇怪的是,她在看章映的时候总是一副恨不得将她掐死的摸样。当他再次问起张宿雨的情况时,祈尚却抽出一把刀架在章映脖子上,问道:“那个和我一起来的女子,你命人把她怎么样了?”
章映眯着眼睛,似乎在算计着什么,并不答话。他却明白了尚姨话中的意思,张宿雨确实来了,还没和他见上面,却被章映的人算计了。他当即着急对尚姨问道:“你,说的是张宿雨?”
祈尚没了看他,也没有答他的话,只是将刀又朝章映的脖子贴了几分,怒道:“你将她怎么了?”
章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刚刚那个女人难道就是你心中的那个小贱民?”
他心中一跳,觉得似乎发生了他承受不住的事情,但又不敢相信,存着侥幸心理,向祈尚再次求证道:“她出事了?”
祈尚伸手在章映脸上扇了一巴掌,恨声道:“你这丫头忒的歹毒了,还好眠儿当初没嫁给你。”
章映沉着一张脸,忽而阴森森的笑道:“能将她怎么样?呵……好笑,一个小贱民,死不足惜。”
他惨然的看着以前深爱过的女人,觉得她在这一刻是那么陌生。她还真是说到做到,这么快就对张宿雨下手了。他拉着她的衣襟,慌乱的说道:“你,真的杀了她,你……真的杀了她?”
章映用着他从没见过的陌生的面孔,俯瞰着跌坐在地的他,用能冰冷的语调,轻松而残酷的说道:“怎么,心疼了?呵……你陈犹眠也知道心疼人了,哈哈……死得好,死得好……”
他瞬间觉得全世界都颠倒了,没了张宿雨的陈犹眠算什么?什么都不算!没有了张宿雨,他真的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他还未过门,和张宿雨什么关系都没有;他的孩子还没出生,却已经没了娘亲;他才十七岁,就注定了孤寡一生。
他夺过祈尚手中的刀,握得不稳,满脸的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可他依然能感到章映眼中的绝望和恨意。抬刀走到章映面前,他觉得他不再欠章映什么了,这辈子,什么都不欠了。
刀快速的落下,插在她的腹中。



驻足行不前


第四十六章驻足行不前
张宿雨看着对面诵经念佛的男子,眉宇间满是悲悯和沧桑。他……这才二十多岁吧,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殿内焚的檀香越来越浓,让张宿雨的脑子有些发胀,可是她却不敢开口说一句不是。不单是这殿中肃敬的氛围,也不单是这男子的身份,而是,他神情中隐忍着的巨大的痛楚无法救赎释怀。
他不算是一个美貌的人,如果按他所处的地方来说。他也不是一个贵气的人,如果按他的身份地位来说。他也不算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如果按他的信仰来说。
但他总能在无意中吸引人的目光,其实,这是个极耐看的男子。
诵经是在申时末结束的。男子垂目将佛珠放在佛龛面前,欠身站起,然后双手合十拜了拜。
张宿雨跟在他身后,才慢慢的走出了这间令她闷气不已的佛堂。她不敢想一个正值金色年华的男子,竟然每天都会在这里坐上一下午。
男子站在湖边,看着结冻的湖面,轻脚踏了上去,足后一垫,飞身从湖边一株枯树踢下两根树枝,然后双脚安稳的踏在枯树枝上,在湖面上划了起来,广袖博带,长发乱舞,衣袂飘飞,翩跹若蝶。
张宿雨看着他轻灵曼妙的身姿,甚是羡慕。她以为她家那个夜叉的功夫已经算是顶好的,可跟眼下这位相比,简直是相形见绌。
男子划了一圈停在她面前,突然平静淡然的脸上露出冷色,颇为阴寒的问答:“你是谁?是谁派你到我身边来的?”
张宿雨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心想皇家之人就是心眼多,她一个从鬼门关转悠过两圈的人,也不过图能好好的再活一辈子,谁没事跑你身边来。
男子见她不答话,接着说道:“旁人见我刚才的所作所为,不是惊奇就是想要跟着试一番,你却只是羡慕我的轻功和那些花哨的动作。好像我刚才做的事情在你看来是司空见惯的。”
张宿雨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脱口而出:“滑冰很正常啊……”话毕便紧紧的闭住了嘴。难道这个世界还没人知道滑冰这项活动?
“滑冰?!你果然知道。”男子的脸色已经冰冷得可以冻死人,“你是什么人?”
张宿雨脸色有些阴晴不定,随即正色反问:“谁教你滑冰的?”
男子没想到她竟还有胆子反问,眼眸闪了一下,右手手指已经掐在了张宿雨的脖子上:“后主岂是你这等贱民可以直呼的?!大胆!”说着手中的劲道大了几分。
张宿雨窒息得脑门发昏,一字一句虚弱的吐道:“你告诉我是不是她教你的,我就告诉你那人在哪里。”
男子愣了愣,忽而放开了手,幽然道:“你果然只是个小老百姓。”
“啊?”张宿雨搞不明白怎么突然间她就被洗白冤情了,这些帝王之家的人真是够诡异无常的。她刚刚只是觉得教他滑冰的人肯定对他很重要,下意识的想到以前电视剧里面的狗血情节,是不是教他滑冰的人是他挚爱之人,而他一直在寻她。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在哪里,你这话回的牛头不对马嘴,却是一副算计到的样子,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男子自嘲的笑了笑,眼角极尽苍凉和哀戚。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张宿雨念着他的话,全天下都知道的人,肯定名气很大。
“你和她有时候挺像的,我那天居然看着你叫了她的名字。”男子踩着树枝在冰面上划了几下,忽而问道:“你也会滑冰吗?”
张宿雨顿了顿,看着他悲色的脸,便缓缓答道:“会……可是我不会踩在树枝上划。”
“啊,这样啊,那你会用什么划?”
“呃……冰刀……”张宿雨知道他在套她的话,可是还是不由自主的答了出来,其实,自己也没什么值得他觊觎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
男子停下所有的动作,神色不明的看着她,半响后才道:“谁教你的?”
张宿雨呆了呆,她总不能告诉他是大学同学教的吧,只得道:“是一个朋友。”
“她居然会教你这个呢……”男子双眼悠远的看着天空,全身都透着怅然的气息。
张宿雨显然明白他和她说的不是一个人,可是又不敢冒然问他教他的那个人是谁,想了一下道:“她说她很想你……”
男子无力的笑了笑,淡得几不可见:“我也很想她……很想……”
张宿雨善意的笑了笑,道:“我会跟她说的。”说罢男子的脸便僵住了,转过头来看着她,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淡:“不用了。”
“后主……”张宿雨只得赔笑的唤了他一声。
男子随意的应道:“嗯。”
“我夫郎被歹人劫持,他还怀着五个月的身孕,我想……”张宿雨语气急切,期盼的看着他。她一直寝食难安,不停的想着陈犹眠现在怎么样了,她恨不得马上就见到他。
男子呵呵笑了两声,道:“你和她关系那么好,居然还有人敢打你的主意。”
张宿雨愣住,想来他口中的那个人很有背景,可自己和他口中之人却并无丝毫关系,只得道:“她也不可能时刻都顾着我。”
男子听得这话却是呆住了,过了一会才艰难的说道:“是啊,她不可能时刻都能顾住别人……”
张宿雨沉默的看着陷入记忆之中的男子,这么年纪轻轻,却给人一种白霜满鬓的感觉,似乎扣在他心间和肩上的枷锁太重了,不堪承受却硬要支撑。这样的他是个顽强的存在,似乎再巨大的伤害,他也可以屹立不倒。
这样的男人,不愧为帝后。
……
章映躺在床上,静水无波的眼中直直的看着床帏,似乎要将它看透。
那天陈犹眠入魔一样将刀刺入她的腰间,他那副表情,就像天底下只剩他一个人似的。到底是什么让一个养尊处优,矜贵高傲的世家公子变成那副样子的。
泼辣,霸道,狠绝,蛮横,任性,还有自以为是和自甘堕落。
以前的他是多么的温柔乖顺,她以为她会和这样一个男子携手过完一生,给他人人艳羡的宠爱和极致的温柔。她不是一个花心的女人,也不是一个滥情的女人。在她十八年的生命中,陈犹眠就像在一汪沁人肝脾的清泉,让她沉迷眷念。她也曾以为这辈子就守着他过完,像戏文里唱的,婵娟比仙,梁燕双飞。
儿童时的懵懂持傲,少年时的风流轻狂,成年时的沉敛稳重。在这段绚烂的日子里,点亮她的除了父母姐妹,最重要的一个就是陈犹眠。这个京城中有着第一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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