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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雨犹眠-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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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自己庭院旁边小苑,修葺一新的屋舍在清晨的静谧氛围中,透着柔和的美感。张宿雨推开房门,轻巧的步履在踏进门栏后变得沉重和拖沓。
祈尚现已醒来,这是常年养成的习惯,早起。虽然醒了,但她身体未好,依旧躺着。听见有脚步声,以为是前来伺候她的下人,偏头一看,才知是学生张宿雨。祈尚虽沉默的看着这个让她一直以来颇为喜欢的学生,脸上神情莫测。
张宿雨疲惫的脸上满是凝重和愧疚,但神色坚毅。深吸一口气,张宿雨挺直身子弯膝跪在床边,眼睛直视祈尚,傲然大气,丝毫没有一个下跪人的姿态:“安先生,学生来请罪了。”
祈尚心中千思万结,纷扰烦躁,眼神复杂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女子,再偏头仰望横梁穿梭的屋顶,心情已不似昨晚那么激动和恼恨了。
陈犹眠的事情她已经知道,昨晚张岑来过。张岑不愧是独霸一方的首富,七窍玲珑,长袖善舞,能说会道。昨晚一席长谈,张岑循循善诱,挖好一个又一个陷阱让她往里面跳,利弊关系全部盘算给她看,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她都能扯出个所以然。她自知张岑是在设圈套,却还是毫无反抗的往里面钻,然后被张岑牢牢的拽在手心。
这其中最大的弱点就是祈尚不敢暴露身份,就是这一点就被张岑拿来做足了文章。在她口中,自己和陈犹眠孤儿寡母在外流浪太不安全,尤其是陈犹眠的容貌,很容易招来祸事。祈尚听到此处喷火的看着张岑,怒道:祸事已经出了,还是你宝贝女儿干的!
张岑接着对祈尚诱拐,诱拐的理由很让人无力和憋屈,那就是陈犹眠怀上孩子了。这好比一拳打在棉花上,白费力。祈尚听了两行清泪流了下来,看着张岑的眼睛全是愤恨。张岑沉默了,她自知自己女儿做了什么事,在面对祈尚时,即便知道祈尚不是陈犹眠的母亲,不论张岑说多少好话,也占不住理,自己女儿强的可是当朝唯一的世子啊……
不过,打空头支票和坑蒙拐骗是张岑同志最拿手的活。祈尚这头软软的小白羊在张岑眼中,那就是被宰的对象。不宰白不宰,何况这么肥。张岑悲天悯人的向祈尚同志道歉,说自己教子无方祸害一方,说张宿雨鬼迷心窍畜生不如,说无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然后又声泪俱下的表达了对祈尚母子的歉意和悔恨,尤其是陈犹眠,张岑同志觉得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觉得这么对不起一个人。她就是千刀万剐,也不能弥补张宿雨对陈犹眠的伤害。
泪眼汪汪的表演结束后,祈尚已经愣住了,她没想过这个精明能干,骄傲恃才,永远一副成竹在胸摸样的首富也会流露出这种表情。祈尚同志情绪稳定下来,开始仔细的听张岑同志的个人演讲。
大致内容如下:张岑同志指天发誓,张宿雨此生唯娶安民一人,安民永远是正君之位。如违此誓,天打雷劈,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张岑同志会让张宿雨同学考取功名的,然后光耀门楣,让安民同学做人人羡慕嫉妒的官家正君。再者,张宿雨娶了安民后,张家的财产划分一半给安民同学,成亲当天就划。
祈尚听到此处,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陈犹眠是她心头肉,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从来都把他护在手心里,看不得他吃丁点亏。就算是这次他任性闹脾气,离家出走,祈尚连训斥他的话都没说一句,撇开了公务,跟随他一起流落天涯。
咋闻陈犹眠遇上了这么个事,祈尚简直心如刀绞,恨不得把张家所有的人都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但是,张岑的话让她动摇了,在这个世界上,男子最幸福莫过于嫁一个如意妻主,万般对自己好。一个男子再好强些,也终究要找个好归宿,莫等红颜空老,寂寞白头。好比当年的林语卿,好比现今的帝后郑嵎,好比故去的名动天下的苍枳,那都是血淋淋的例子。
京城的官家贵胄,纨绔子弟,都太过浮华和靠不住,那怕是陈犹眠心念念的那个人,都一再的让祈尚不安。她想要给陈犹眠最好的,让他这辈子都活的无忧无虑,幸福快乐。只是,这种梦想简直太奢侈了……生在郡王之家,皇族之后,又是当朝右相的亲弟弟,陈犹眠的婚姻,岂能是自己做主的。
在张府混迹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祈尚对张岑和张氏正君的恩爱看在眼里,嫉妒羡慕在心里。祈尚自问不能对一个男子放任到这个份上,她是个受官家思想禁锢的人,对待家人和朋友,始终存着一份疏离,见到上司要恭谨,遇见下属和平头百姓要有一份官威。所以,她永远感受不到那一份寻常人家的温暖,肩上的责任总是让她活得过于沉闷和压抑。所以,遇见纯如稚子,毫无心机的陈犹眠,她会付出一切感情,只求他好,并让自己的心有一个温暖的归属。
可是张岑与张氏正君的相处模式完全打破了张岑的婚姻观。张氏正君的蛮横霸道,任性妄为在整个西临郡远近闻名,但是,却没人敢说张岑一句软骨或者惧夫的话,反而成了个被女人嫉妒,男人倾心的完美妻主。张岑的威名没有损失分毫,甚至在张氏正君的映衬下,愈加的让人对张岑存着一份惧意。
有这样的父母,自然也能出这样的女儿。祈尚和张宿雨的接触不过一个月,却也能相信张岑打的保票一定是真的。哪怕不凭张岑做的榜样,光看张宿雨,就能料定她会是那样一个人,那就是认定了一件事一个人,就会一直走到底,绝不回头、放弃。张宿雨,是个讲信用有责任感的人。
如果……陈犹眠嫁给张宿雨……祈尚转头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学生,即使疲惫如斯,仍旧淡定从容。诚恳恭敬,却不可抗拒。
“你能给眠……民儿什么……”祈尚生出一种无助和空虚,她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就快变成人家的了,这种痛,就像是在心头剜了一块肉一样。
“学生不才,即已决心和他过一辈子,那他永远是我张宿雨的人,必当爱他,怜他,惜他,护他,信他,绝不负他。枕头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只待半江彻底枯。白日参晨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张宿雨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眼中澄澈纯粹,虔诚如信徒,坚定不移。
祈尚有些唏嘘,这首诗来得过于沉重了吧: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嘲笑的看着信口开河的张宿雨,她和犹眠才认识多久,这种喜欢,怕是只凭相貌吧。虽然她信得过张宿雨这个人,但是,谁又知道这份责任大于情感的婚姻能走多远。
“民儿只不过是个相貌出众的孩子,总有一天色衰而爱迟,你的这种情爱,又能持续多久……女子的爱,来得太浅薄了……”祈尚自己也是女人,自然更清楚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张宿雨的话有多讥诮。
“先生可知……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共白首,死当长相思……”张宿雨神色有些迷蒙,看着祈尚,视线飘远,顿句道:“同衾同穴,此生不离!”
祈尚刚张开的口一下子闭不住,微微有些颤抖,这等誓言真正的太过沉重,也太过浓烈。这个,就是要和犹眠共度一生的女子啊,遇到这样的人,真是一辈子的幸事。
同衾同穴,此生不离。她也多想有个人能与她执手白头。
“起来吧……我有些累了,你先出去吧。”祈尚说不出别的话,陈犹眠的事情,她依旧做不了主。即使陈犹眠任性离家,失了清白,怀了孩子,可他仍然是大商王朝唯一的世子,是右相的亲弟弟。他未来的良人,又岂是张宿雨这种身份的人高攀得起的。
“……谢先生……”张宿雨起身,看了眼闭目皱眉的祈尚,心中开始不安定了。这条上天砸到她身上的情路,果然不好走。那么,这对母女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莫怨情字重,无爱一身轻。可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逃脱得了情之一字?爱过,才知情重……既然如此,安民,就让我们来尝试这份爱情吧。
夫妻本是缘,善缘孽缘,无缘不合;
子女皆是债,讨债还债,有债方来。
你看,你都带着缘和债一起来找我了,我又岂能轻易放你走……
几时缘偏浅
第十七章
张宿雨理不清这种感情,是爱,还是责任?难道就这么赔上一辈子?
翻了翻手中的医术,张宿雨抬眼看着小火炉上闷焾的陶丕药罐,“咕咕”的水声,雾霭青岚的热气,还有浓郁的,让人脑袋发胀的药香。
她什么都要亲力亲为。
陈犹眠的态度不是很好,可以说是,一点都不好。那天和祈尚谈过之后,他看自己的目光,好比噬血吞肉一样,那已经不是一般的恨了。
祈尚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又开始重操旧业,一面给张宿雨上课,一面当着甩手掌柜,一面躲着张氏正君。
张岑同志很忙,早出晚归,宵衣旰食。对女儿不冷不热,对女婿不理不管,对自家老公,却还是捧在手心里,每天都能在张府看见俩人腻歪肉麻的戏码。
张氏正君每天都到陈犹眠那里报到,传授着他所谓的御妻大法。陈犹眠对这位彪悍的,老是脸皮很厚自称是自己爹爹的男人有些畏惧。为了躲避他的摧残,陈犹眠只好木呆呆的装小白,小心翼翼的避开其强大的气场。
张氏正君并不气馁,换着花样调教他的美人女婿。满肚子小九九的张氏正君怎么看不出来这小样是在跟自己装傻,不过,这并不重要,他有的是时间跟他耗,所谓有个成语叫——潜移默化。他就不信他拿不下这个从京城来的,小白兔一样的小公子。
……
张宿雨推开房门,见陈犹眠正坐在藤椅上看书。
经过这几天的调养,陈犹眠因着长达半年在外奔波而虚弱的身子,渐渐有了起色。如玉的脸颊上点着淡淡的红晕,让人挪不开眼。现在的他安静的半躺在那里,是一副闲散惬意的摸样,美好的如墨轻勒,跃然于画。
只不过……咳咳,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陈犹眠看见来人,“啪”的一声合上书,闭眼把头朝内一偏,眼不见心不烦。
张宿雨端着药碗踱步到藤椅之前,轻声唤道:“该喝药了,这样你身子才好得快。”
陈犹眠不吭声,没动静。
张宿雨拈着勺子在药碗里轻轻搅动,有细细的水流之声,听得出药汁不甚浓稠。这药是一天比一天来得不那么难闻了,也不那么让人作呕。张宿雨舀了一勺,送到陈犹眠嘴边,道:“别闹脾气了,先喝药吧,今个的药应该没有苦味了,我可是不休不眠了三天才弄出来的。”
在喝药这件事情上,陈犹眠从来采取不配合态度,而且相当倨傲。张宿雨想尽了办法也没能将自己亲手熬的药送一口进陈犹眠的嘴里。每次张宿雨劝他喝药,要么是一挥手打翻,要么泼她一身,情况严重的时候,直接不让她进门。
打翻了就打翻了吧,张宿雨一言不发的回去接着熬,手艺一天比一天精。反正张府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她决定就这么跟他耗着了。
今天,这是多少碗了……一天三顿,张宿雨准时报到,每次都被打翻,然后过不了半个时辰又百折不挠的整装上阵,恭恭敬敬再送上一碗热腾腾的,然后再被打翻。这样算下来,抛开自己浪费的,该是有百来碗了吧。
张宿雨看着白瓷勺子里盛着的淡青色药汁,清冽的没有让人犯恶的颜色,也没有刺鼻的味道,反而散发着淡淡的好闻的药香。这是她十来天的成果,连大夫都对她啧啧称赞,说是要收她做弟子,完全忘了此人乃地方第一霸。
陈犹眠虽然闭了眼,但不能把鼻子也塞上。勺子就放在他嘴边,一股子草药味直往他鼻子里穿,虽然没了前些日子那种让人昏头胀脑的气味,但也没能让人生出好感。不论从什么角度,他仍旧打心里厌恶一切和张宿雨有关的东西。
还记得那天他哭哭啼啼的对尚姨诉说了自己悲惨的遭遇,指望着这个一直待自己犹如亲娘的人能给自己一点安慰和帮助,可是,让他绝望的是,她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然后长长叹了口气。
安慰是有的,毕竟她是护了自己十来年的尚姨,哪里见得他吃丁点亏。可是,她口中隐隐透着的意思是,让他就这么跟了张宿雨,好好养身子,安安稳稳生孩子,幸福过一辈子,京都,就先别再回去了。等着张宿雨哪天考取了功名,再风风光光的回去认亲。
而,你心里的那个人,就此忘了吧。张宿雨不比她差,而且,她给不了的东西太多了,张宿雨却什么都可以给你。
那天祈尚跟他说了很多话,多得陈犹眠只能机械的流泪,完全忘了她说的是什么。自从她亲口说出自己和那个人从此再无瓜葛,没了任何关系,他就心痛得无以复加。虽然早早的知道是这个结局,心里也再也不敢奢求什么,但是,从别人口中说出,再听在耳朵里,仍然让他心如刀绞。
只不过是一场任性的出行,此生就……与君别了……
陈犹眠恍恍不知的过了几日,心如死寂,断烬成灰。甚至张宿雨将他搂入怀里都没想过去推开。尚姨的一句:你还是忘了她吧。至今还回响在耳边,可是,从小就爱恋上的人,那是说忘就能忘了的吗……
越是这么想,陈犹眠对张宿雨的恨就更深一层,恨不得将其抽筋剥皮,挫骨扬灰。就是这个女人,毁了自己一生。这要是被京都那群世家公子知道,那该是多么讥讽和丢脸的事情。
京都最受宠的小公子,竟然被一个小户人家的女人给强了身子,甚至,还怀上了孩子。
这是一件多么能让人胡诌的笑资啊。
……
张宿雨将陈犹眠小心的揽在怀里,在碰到他的那一瞬间,就遭到了陈犹眠强烈的抵抗。
陈犹眠熟练的推了张宿雨一把,然后举手凌空一劈,听得张宿雨一声闷哼,却没有预料中的药碗打翻在地的声音。陈犹眠睁眼看着再次将自己搂在怀里的女人,心中升起强烈的厌恶感。
张宿雨早已将药碗放到了一旁的小凳子上,暗叹这次一定要将药喂进此人的嘴里:“先喝药吧,你喝了想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求你先喝药吧,你要是再不喝药,身子会受不了的。”
“滚开……”陈犹眠声音哽咽,抱着自己的女人身上有着浓浓的药草的味道,有别于以前淡淡的体香。可是,这又关他什么事呢,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使尽一切手段让孩子流掉。所要,这药是怎么也不能喝的,他不要和这个女人有任何瓜葛!这个孩子,完全是肮脏的。他每天做梦都想要把这个未知的小生命弄掉。可是张家的人看管的太严了,他无从下手。
“它可是你的儿子啊,你就这么舍得?”张宿雨低低笑了笑,可是笑意达不到心里,这其中,有的只是无奈。
“不要脸,这么脏的东西,我不要!”陈犹眠奋力挣开张宿雨的怀抱,怎奈今天这人似乎和自己杠上了,哪怕是用手肘撞到人体最疼痛的地方,她也丝毫没放手的意思。
“孩子是父母身上的一块肉,割舍下来那可是筋连着筋,血和着血的,连魂魄,都是牵引在一起的。子女是缘,有缘才来,那是多么难得的福分啊……”张宿雨轻喃,她也曾在年幼的时候痴想过自己的父母,每每的期盼,却都换成夜里无尽的泪水。
福利院的院长从来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张宿雨曾经问过,她是怎么来到福利院的,她心中一直都幻想着有一天能找回自己的父母,住进一个温暖的家,和学校里其它同学一样,在下雨天有人来接,在受到老师批评的时候,能被老师训斥:回家叫你家长来!
别的孩子听到这句话往往是担惊受怕的,可,只有张宿雨一个人是羡慕和嫉妒的。你们可真幸福啊,闯祸了还有爸爸妈妈来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张宿雨扬着天真的脑袋扯着院长的衣角问:院长阿姨,宿雨是从哪里来的呢。
院长万年不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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