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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日月-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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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公主和驸马明锐等人入内伏地痛哭不止,众人忙乱得去料理国丧大事时,太宗寻了昭怀拉去偏殿。
他记得孩子那双乌亮的眼不敢注视他,他吩咐一声:“麟儿,看着父皇!”
孩子讪讪的抬眼,满眼的泪水,含了惊恐。
他将孩子抱起放在腿上,悲痛的声音低沉沙哑问:“麟儿,你皇爷爷去了。告诉父皇,皇爷爷临行前,同你说了些什么?”
孩子这是缓缓摇头。
“一个多时辰,皇爷爷可是对你讲了些什么?”太宗追问。
麟儿仍是摇头不语,凭是他恫吓哄骗用尽解数,孩子也是默然不语。
气急下,他按翻孩子在腿上,狠狠打了几巴掌,麟儿反是哭了,踢踹着腿,哭得声音嘶哑,就是不肯开口说话。因先皇殡天,哭声一片,倒也无人留意麟儿的哭声,连个讨情的都不曾来。
他揉着麟儿红肿的臀问:“麟儿,若再不肯实言,父皇日后再不宠你。”
但麟儿仍是含泪的眼望了他摇头。
过了一日,荣妃告诉他,太上皇只拉了麟儿在榻边仔细端详,梳理他一头长发,不停口的喊他“青鹏”,并不曾讲旁的。
此事玄妙,他觉得诡异,但孩子不讲,他也没有良策。但次日,主管太监来启禀,太上皇那枚“天运”的印章没了踪影,寻遍宫中上下都不曾寻到。
父皇得大乾国天下时,除去传国玉玺,更得有历代传承的一枚古印,是天子随身所佩。禅位与他时,单单不曾交出这枚古印,他不敢问,曾托付老臣去试探,太上皇只是笑了答:“朕能给的都给了他,余下的,迟早会给他,急得什么。”
他知道父皇心里有怨,但他无从辩解,这怕是父子间擦不尽的阴霾。
他吩咐人彻查过麟儿的身上和荣妃的宫中,不曾有任何可疑的东西,也没有那没印信。怕是有人趁乱偷去,还查过宫中,也不得“天运”的踪影。
十余年,他曾多次提及那日的场景,麟儿总是推说那时年幼,记不得,只记得皇爷爷拉住他的手端详,唤了父皇的乳名,或是哭泣。
此事他同几位近臣推敲过,国舅等人更是怀疑先皇的血咒背后有暗藏的阴谋。是什么,无人能推算出,只是格外小心,甚至有一度送来三皇子昭怀去庙里修行。
孩子小,庙里地气阴寒,待三个月后太宗忍不住去看望时,麟儿一身癣疥恶臭卧在寺中,只剩一双空洞的大眼。见到他哽咽道:“父皇莫近前,莫脏了父皇漂亮的龙袍。”
他用龙袍裹了孩子回宫,自此决定再也不提此事,对国舅怒道:“亏得你们如此多的朝中重臣,竟然去害怕提防一个孩子。”
如今,国舅重提此事,反令他心潮起伏,麟儿,这又该如何是好?
计中诡计
春晓回房,屋内光线暗淡,她吩咐翡翠掌灯,却听到苍白无力的声音道:“晓儿,莫掌灯,娘有话说。”
她一惊,笑问道:“娘何时来到?如何不点灯呢,黑灯瞎火的。”
却听到娘在黑暗中担忧的声音:“晓儿,你又去见他了?皇上对你父亲讲,太子辞而不做,皇上有意立锦王做太子。”
她愕然原地,竟然一时无语。
那久候的欣喜,三年来的期盼,历经的种种屈辱不公,如今在这喜讯面前都是前尘往事,不必提及。她问:“可是真的?”
“是,皇上金口玉言,同诸位大臣商议,是太子要辞去太子之位让贤,太子自知本性柔弱,又毫无建树,执意要让贤与昭怀殿下。”
她笑容绽开,轻轻唤声“娘”,话音中满是神秘幸福,仿佛一盘拼死已久难解难分的棋局正在关键时,对方去推枰拱手认输了,只剩得她意犹未尽。
“皇上终是肯还三殿下一个公道。”她叹道,掩饰不住的欣喜。
母亲却沉默无语,许久才艰难说出:“皇上的意思是,三殿下娶公孙国舅的次女公孙雪娥为太子妃。”
五雷轰顶,大喜大忧,掀上浪尖又被重重的摔下,茫然无助周身疼痛。
如何造化如此弄人?皇上如何要锦王娶旁的女人?她苦心三年帮助昭怀达成所愿,如今她的愿望只在那迈步间,就要达到追逐的巅峰,却被一脚踢飞下悬崖。
屋内一阵阴风,直袭心头,额前刘海被掀起,阴风直钻头皮,周身战栗。
但毕竟还要那几分矜持,她笑笑说:“哦?原来如此。”
“这也是官场的交易,身居高位,姻缘多半是自己难以掌控的。锦王是个多才之士,定然有番作为,眼前的情势,怕也进退两难。”二夫人叹息不已,喃喃道:“我就知你这段孽缘不详,是娘命苦牵累了你。昔日娘和你爹爹,就是……”
“娘,女儿可不信什么宿命。”她从未如此直率的表明心迹,太多的不公,她不甘身为浮萍随风随浪任意西东。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女儿要听他如何讲?”
心想皇上夺去了他的惊澜,难道还要夺去昭怀?
“晓儿,皇上身为天子,必有大智慧,他焉能看不清你那点鬼心思?若非如此,皇上焉能如此阻挠你同三殿下的姻缘?”
再也没多大言语,想昭怀那神色举止,就不觉奇怪,心里恹恹的就去睡,可是辗转反侧如何能睡下?
一场大雨,电闪雷鸣雷。
疏窗被疾风吹开,啪啦啦的响声在静夜里愈发的骇人。
风声送来低语声在耳畔,仔细听竟然是新来伺候她的丫鬟绮罗和翡翠在对话。
“二夫人说得可是真的?三殿下若真是娶了公孙小姐,我们三小姐可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浑说,三殿下是个中情中义之人。”
“你才浑说,我爹说,中情之人当不了大官,更不必说太子啦。楚霸王就是中情谊才丢了江山,反让刘邦个小人得了天下。”
绮罗是个商贾人家的女儿,家里做生意蚀了本,不得已卖她为奴婢,看同平日聪明伶俐的,春晓还颇是喜欢她。更是看她生得有几分神似疯掉的珊瑚,就更多了些怜惜。不过这几句话,反令她寒到了心底,绮罗的话自然不差。昭怀,为了大业,为了压抑了多年的抱负和雄心,他岂会为了一个女子而错过去眼前的大好契机。只是她,难道终难逃母亲的宿命?
她在廊下立了一夜,雨水打湿她的绣罗裙,沉沉的,沾身不起。
如意一溜小跑奔来,焦急的低声问:“小姐,可是知道我家殿下去了哪里?夜里他在书房批阅公文,不许人去打扰,清晨奴才去看时,不过是宝剑顶了衣冠,人却不见踪影,怕是夜里就不见了。宫里宫外都寻遍没个影,眼见就上朝了。”
春晓揉揉困倦的眼,吩咐说:“快遣人去替殿下告假,就说殿下抱病,偶感风寒。快派人四处去寻他。”
本是满心烦躁,一时也想不起昭怀去了哪里,待上上下下寻遍仍不见昭怀,春晓反是心里纳闷,他去哪里了?
明驸马来了,重伤下地后,腿脚仍行动不便,有些一瘸一拐。
看来春晓也不笑,摆摆手遣退左右问她:“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春晓摇头。
“锦王身负朝廷安慰大计,就要带兵出征去收复京城失地,你不可乱他心性。”
春晓气恼,父亲此时眼里哪里还有她这个女儿,也不便解释。
待明驸马走后,如意揉了眼哭哭啼啼道:“三殿下如今是胆子越发的大了,怕是皇上也闻听了,这一顿金龙藤可是免不了了。”
金龙藤?春晓眼前一亮,他还能去哪里?
天上还淅淅沥沥下着濛濛细雨,她打了绿绸伞带来如意寻到了那缥缈峰前的吊笼。因是大雨,缆绳吊笼停运,一个个排排的集在山崖边,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春晓来到山崖边,手遮雨幕向外看,孤寂的山峦间,那缆绳上吊了一只吊笼,在风里剧烈晃动,摇摇欲坠一般。
昭怀!
春晓动动春,却喊不出,急忙去寻那缆绳的辘轳要摇他回返。
“小姐,没见那缆绳被牵走了?”
春晓才发现那绳端果然被昭怀牵去手中。
脚下云雾缭绕,风吹开浓密的烟岚,忽然显现出那万丈深涧山谷,水墨画一般的清晰入眼,立时一阵头晕目眩,她紧扶了岩石,定定神。山风在耳边咆哮,她吩咐如意:“搭另外一只吊笼给我,我去寻他。”
如意骇然得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大叫着:“三小姐,可是使不得。三小姐没把子气力,断然难拉动那缆绳,即便勉强拉动了,若悬在了半途有个闪失,跌下去可是粉身碎骨的,不可玩笑。”
争执间,就见风中摇摆的另一只吊笼徐徐归来,在四目迎接中来到悬崖峭壁间探出的平台上。
昭怀从吊笼中走出,一身素白的细麻衫,湿漉漉紧贴身上,长长的发垂凝在脑后,日光下光亮如缎,只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空显那双深不可测的大眼愈发的大而亮,扫她一眼漠然道:“你如何来了?”
春晓情不自禁地迎来,解去身上的披风为他裹上,搂紧他哽咽问:“你如何作践自己的身子?横竖还不是自己受罪?”
他却静静打开她的手。
“若被眼前事难住颓废如此就不是锦王昭怀。”她果断道,鼓励的目光望着他。
他怅然望她认真的答:“聂惊澜来了。”
于是,又是一阵沉默。
春晓自嘲的一笑,她曾听说,自皇上拆散她同惊澜的姻缘,二姐姐若英随后远嫁突厥,皇上就招了惊澜为驸马,将皇后的养女诚孝公主许给了惊澜,业已完婚。这本是对她的一段憾事,对惊澜怕是件美事,她如何不该为惊澜欣喜呢?
只二人立在崖上,她笑道:“呆子,还提他作甚?过眼云烟。”
“有一事,我没告诉你,是他不许告诉你。”昭怀支支吾吾,深抿了唇,望着春晓那含笑询问的目光,那目光中带来几分母性的慈爱和哄逗。他咬牙道:“三年前,送亲突厥,聂惊澜劫路,害你惊马坠崖……这一切,都是连环计,是聂惊澜同我冥思苦想了三日三夜才定下的计。天知地知,他知我知,再不得有第三人知晓。”
“殿下,莫不是着凉,昏了头?”她难以置信,许久以来,她对惊澜即恨又恋,那段难以割舍的情,都是因为了对他的恨才蜕减几分,如今,他却说出惊天地秘密,她所恨之人,却是主谋救她的恩人。
“是,是聂惊澜,他果然眼光独到,棋术高明。他说,若是送亲途中你有个闪失,皇上最该怀疑的就是我,若在突厥境内劫人,父皇深信不疑是我劫人,定然要逼我交你出来,势必鱼死网破。与其如此,只为救人,谁救都是救,不如他来障眼法挺身来演戏,只有如此,才能名正言顺将春晓你带走。”
果然是戏,一出演得绝妙的戏,多少人被卷进去浑浑噩噩不知所云,有人扮忠就必有人扮奸。只是心里对惊澜的情感却如这眼前层层云烟遮掩山峦飘忽不定的看不透,说不清。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他。”昭怀说,拖着一身湿漉漉打这喷嚏,赌气的孩子一般信步前行,行过之处如蛇行般在拓宽的一条泥土山路上留下湿湿的水痕。
凭她几年来对昭怀的了解,如何也知道惊澜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真正的目的不知暗藏在哪里,昭怀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春光灿烂的少年,大起大落后,他胸中城府有时令她难测甚至恐惧。
明知他在扮戏,总不能在人前揭穿他,看了如意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云里雾里一般,春晓委屈的落下泪来。
如意跺脚欲追昭怀,又见春晓掩泪啼哭,忙安抚她说:“小姐莫哭,三殿下便是这个脾性,性子上来,没头没脸的也不见得得真上了心。”
春晓的哭声更大了些,凛冽的风中却在想,昭怀作何盘算?惊澜,惊澜他如何隐忍这些年,为何当年不对她明言,还在送行前夜说出许多绝情的话来。他让她恨他,或许是让她忘记他。恨他总比忘记他更是容易,总之都是疏远了他,将他从记忆中抛出。那昭怀此举又是为何?
春晓回家浑浑噩噩的坐在窗前发呆,哭戏只能演一出,在母亲面前演怕她也不信。况且她至今不知原委。
凡是母亲心疼的为她披了衣衫端来姜汤说:“听那边说,三殿下病了,昨晚上山去看行军的地形,吩咐人架起了吊笼,自己去淋了雨,大病不起。”
她心里一揪,想果然如此,她倒忘记了昭怀不禁雨淋,在凤州时,昭怀两次赌气夜里着了寒露,大病不起,险些送命,看去身子强壮结实,果然龙胎凤种精贵了些。
再一想,前番昭怀大病是为了奏折被撕赌气,这回又为了什么?
傍晚,得胜匆匆跑来回话:“夫人,可见驸马爷去了哪里?里里外外寻不见,将士们都等了求见驸马爷。”
二夫人起身道:“也不曾见他,不是一早上朝,就没曾回来。”
得胜说:“退朝时国舅爷请驸马爷吃酒,三殿下暴病,国舅爷要当督军带兵出征,高兴的请驸马爷帮忙,邀驸马爷出征同往。我想劝,驸马爷轰我回来一步先。转眼就不知他和国舅去了哪里。”
春晓想,不对呀,爹爹病体初愈还说得过,国舅爷如何能领兵?
“国舅爷说,他当年还带兵随先帝起兵反大周,这凌云阁才有他的名字,如今老当益壮。”得胜话音未落,春晓反连打了三个喷嚏,心里笑骂:“昭怀,你果然厉害。”
君子报仇
事情发生在半月后,国舅爷监军出征兵伐定南,同突厥敌军短兵相接。
苏全忠是先锋官,从来同国舅一党不睦,竟然在中军大帐中当了无数将官同国舅爷顶撞。将在外,公孙国舅恼怒却也无奈他,心里暗咬了牙心想班师后自去料理他,他苏全忠也不过是仗了锦王昭怀的势力才敢如此猖狂。苏全忠不过是个武夫,头大无脑,同他爷爷凌云阁开国的元老之一苏老黑一样的大大咧咧,就没同他过于计较。
一路势如破竹,大乾队以巧胜取先,绕过敌军精锐,又烧了敌人几处军粮囤积的重地,由此军心大振。
几次公孙国舅随口出的些细节处的主张,苏全忠惊愕之余也采纳,果然奏效,嘿嘿的拍了脑袋对国舅说:“姜还是老的辣,我爷没说错。”
公孙国舅报以一笑,如此几次三番,苏全忠对他也有些好脸色,偶尔还遣人送几坛美酒给他喝。作为回报,公孙国舅也会将自己贴身的厨子做到家乡小菜拿些去给苏全忠下酒,什么酱猪耳朵,卤驴肉,不过多日仿佛将相和一般,上下一心了。
和为国泰民安的根本。公孙国舅虽然不喜欢昭怀一党的骄横跋扈,但不能否认这些人还是有才干,有勇,这就不易。
昭怀病愈后点兵出征来接应,面颊焦黄,少了白皙滋润的颜色,人也清瘦了几分。
眼见是自己的乘龙快婿,再想想昔日那不成器的外甥昭怿和缩手缩脚的小外甥昭悦,不觉从昭怀那炯炯有神的明眸中看出几分令人怜惜的神采,想事已至此,也只有作罢。果真皇上一意孤行立昭怀为储君,还是要同他相处,日后少不得艰难,也只得笑脸相迎。
自听说传出的要他娶公孙国舅的女儿雪娥为妻的消息,昭怀心里就怏怏不快。但毕竟是未来的泰山大人,他对公孙国舅也多了几分尊重,言语间再不似平日的轻慢,喜怒带在面上。
这样数月,一路打到了开峦,收复了西南要地,再向前就要兵临凤州,直抵京师。
夜晚时,秋风劲凉,国舅把酒对昭怀说:“还是请皇上圣驾出锦州到开峦,多派兵把守,以待攻克京师,就迎皇上进京。以免夜长梦多。依老臣看,突厥不过是强弩之末,劳师以袭远,兵法大忌,如今军粮马匹都供应不及。”
“谈和吧。”公孙国舅爽利的说:“金银财宝,京城之物被他们掠夺殆尽,再不撤军死抗到底,怕两边都是空死些人马。”
昭怀意外的看着国舅,沉吟片刻道:“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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