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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日月-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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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然一阵惊寒,春晓只觉得这番话凉得沁骨,周身的骨缝里都侵袭进凉意,一点点的扎刺难忍。她含混的应了几声,心里却愤懑不服,为什么这些人都误会昭怀?
“我儿还要嫁人,要顾及清誉名节,日后莫要同昭怀纠缠在一处,落人口实。”明驸马正声道,步步紧逼。
春晓抬头,懊恼的反诘:“爹爹要女儿嫁与何人?澜哥哥吗?女儿不过是庶女,不如二姐姐身份高贵,自然高攀不上丞相府的大公子;龚大人家的傻儿吗?爹爹心里这才是美满姻缘,女儿匹配的郎君?呵呵……”春晓苦笑摇头,那清丽的容貌在晃跳的烛影下多了几分朦胧。
明驸马厉声呵斥:“那也不会是他三皇子昭怀!”
春晓猛然抬头,直视父亲的泪眼朦胧,旋即面颊上滚过热烫的泪。
她咬了唇摇头,望着爹爹气得胡须乱颤的铁青的面容,奚落道:“昭怀又如何?他未婚,他自然可以去选心仪的女子。他被人忌惮,不过是因为和女儿际遇相同,一个庶子,才情秉性胜过了嫡出,他可曾争夺过什么?他去凤州办案,不是请缨,是皇上无人可用派他的差事,他初到凤州就遇到朝廷放赈不善,灾民易子而食的血腥惨剧,他才发誓要整治凤州吏治,直言朝廷,得罪了权贵,平白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大哥哥都明白了昭怀此举对事不对人,都同昭怀化敌为友,爹爹如何还苦苦纠缠不放!”
“晓儿!爹爹不是指凤州之事。”明驸马一句辩驳话音未落,春晓咄咄逼人的抢话道:“爹爹又忌惮什么?昭怀自生死门走过一遭,怕是饮过孟婆汤忘却了过去,朝中老臣迫他向前走,他自己在处处明志不想再争什么太子之位。昭怀一心想隐居田园,他一心爱慕孩儿,孩儿如今也想嫁个平民皇子,再无所求,爹爹若是心里还记挂女儿的终身幸福,就设法帮了昭怀出了京城,同女儿结为连理,了去了一桩心愿。只有如此,爹爹也不必担心昭怀去夺嫡威胁了大姐夫太子殿下,女儿也有个归宿。”
一番犀利的言语滔滔不绝出口,春晓心头反是痛快了几分,数月来积蓄的怒气委屈,尽在一时见泄洪般吐出。
明驸马的面色已经青绿,扬起手就要打,却在空中握了拳头,狠狠捶在桌案上,那支玉如意从盒中跳去案上,砰的一声脆响。
明驸马摇头叹气,追悔莫及的从牙缝中挤出几字:“晓儿,晓儿,昭怀同你一样,错便错在命为庶子。自古嫡庶有别,长幼有序,大乾国的储君是太子殿下,只能是太子!国之根本不能动,皇上最明白不过,任何皇子有夺嫡的念想,就是大逆不道!是乱臣贼子。”
爹爹简直不可理喻,春晓都不懂疼爱他的爹爹为何从这回边关归来对她就不如昔日,澜哥哥同二姐的婚事他束手无策也就罢了,毕竟是圣旨;许配她的终身给龚大人家的呆傻儿子爹爹竟然也答应。如今,她总算寻到了那份幸福,爹爹又横加阻挠,这是为什么?
“生为庶子,也是拜父母所赐,与做儿女的何关?”春晓挤出这句话,这话如刀子,不仅割伤爹爹的心,也在剜痛她的心,但她满心在为昭怀不平,他已经一退再退,再无退路,他一心离开京城是皇上强留了他,他如何去表白才不被世人猜忌?
“惊澜,他……”明驸马踯躅道:“他同若英的婚事,搁浅了。我已经请旨皇上,因惊澜恶疾难愈,一年半载无法娶妻,若英青春不待,请皇上收回成命,为若英另谋佳婿。”
春晓心头一揪,不过瞬时的怅憾,造化弄人,与人无尤,总算明白了爹爹如何这般阻拦她和昭怀,爹爹毕竟心里对昭怀忌惮,毕竟爹爹忠孝传家之人,一心替皇上辅佐太子昭怿,爹爹如是,澜哥哥何尝不是如是?
“爹爹,许多事,怕真是缘分,过去,就再难回头。”春晓咬牙道,她想,她向前走,负的只是澜哥哥一人,她若后退,负的将是两个人。
一阵沉默后,只剩了春晓的唏嘘声。
明驸马默然为她拭泪,轻声哄劝:“晓儿是爹爹的掌上明珠,无人不知,哪里忍心将你所托非人。”
沉吟片刻又道:“下月初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华诞,娘娘素喜节俭,不想铺张,但家宴还是要有的。今日宫里的安平公主和你小姨母的女儿花慈来请你去指点她们跳贺寿的《霓裳仙舞》,女儿去好生准备。”
明驸马推说头疼吩咐春晓退下。
春晓悻悻的离去时,心里还在盘算。《霓裳仙舞》是汉朝流传来的宫中盛舞,据说是赵飞燕所编,能在掌心起舞。经过历朝历代的流传,到了前朝大周宫廷,这支曲子已经是奏得仙乐飘飘,美人身姿婀娜,轻纱曼舞,极尽妖娆。
她学这只舞还是在长公主大寿时,那时她还年幼,爹爹请来前朝宫廷乐坊的师傅教她姐妹学舞。大姐姐沐芳就因酒宴上领舞《霓裳仙舞》而被皇后娘娘一眼看中,选为了太子妃。
如今前朝宫中老人多已不在,此舞会的人不多,不知爹爹在此时应了公主们的请求要她去共舞此曲,是何意?
只是她心里却甘愿用心去献舞,不为旁人,她一定穿了世上最美的霓裳彩衣出现在倾心的他的面前,展现最美的姿容让他看。她曾记得昔日学舞时的艰辛,趾尖的奇痛,但换上从未穿过的霓裳在灯火通明的厅堂踏月而歌起舞时,人仿佛在天上,如那轮皎洁明月让众人仰视。
三日后,春晓就如约去了九皇子昭悦的府邸。
若说昭怀的春园是素面朝天的美少女,九皇子府的后园就是雍容华贵的少妇,风情万种。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勾心斗角,复道行空如彩虹横亘高阁间,满池荷花盛开。
依了一池碧水,芙蕖在风中摇曳,丝竹管弦声入耳,石桥上十余名美女在翩跹起舞,身材婀娜,同一池芙蕖相映成辉。
九皇子竟然亲自来迎她,见到她第一句话便是问:“三哥哥没有同姐姐同来吗?”
因为是清晨,岚气未散,稍留心思的人也不会问出如此莽撞的话。
春晓面颊微红,心里却乐得他如此误会,温然答道:“三殿下在定西王府,有时日不在驸马府居住了。”
九皇子十四岁,是皇后亲生的幼子,自幼体弱多病,备受关爱。
因此上皇上也不苛责九皇子的课业,由了他纵情山水,尽情游乐,做个赋闲的皇子。
九皇子引了春晓去石桥旁,同安平公主和花慈小姐等人一一相见,嘴里还不停的提及“三哥哥”,那童稚的话语,仿佛有意在向众人解释她同昭怀不寻常的关系,仿佛已是一家人。
春晓随和又活泼,谈吐大方,心又细致。加上这些人中只她曾跳过此曲,教舞的师傅便指点她们开始组队习舞。
九皇子横笛飞声,一曲清亮悠扬的笛声吹得春晓愣神,她记起了澜哥哥,几回月下花前坐吹箫,银汉白墙星辰璀璨,勾起她无限回忆。她初次起舞就是一心舞给澜哥哥看,看她身着霓裳婀娜的舞姿,那时候不过是个小女孩儿,都有孔雀开屏般展现美丽的心思。
曲调时而高亢时而平缓,脚步踏歌而行,身姿摇曳如芙蕖,又似脚踏祥云,或似凌波微步。
投入其中,也忘却了烦忧,同姐妹们说笑着舞动,聚精会神。
她提了裙幅一手托天的飞天般原地飞旋,裙幅如盛开的荷花,整个人如在云端飘摇,耳听了一片喝彩叫好声,师傅赞许的指点:“转,转,转,好好,好好……”
周围景物飞旋,随了她在一起飞舞,她笑靥挂在脸上,鼻头细汗,但淋漓的发挥令她满心畅快,直到收住步时,扶在汉白玉石栏上喘息连连。
一方绸帕递在她眼前,温声道:“小心些,不要跳进了碧波里再要本御去救你出水。”
昭怀,他何时来到的?
春晓一惊,随即是喜出望外,周围嬉笑哄闹声一散而去,只剩她羞急得面颊绯红无处去躲。身上还是排舞时的霓裳衣,侧了头不去看他嘀咕一句:“如何寻到这里来了?”
“闻听天上仙子下凡在九弟府中翩跹起舞,特来一观,惊艳,美不胜收,霓裳轻举,百鸟来贺,莫说本御会为之倾倒,怕皇后娘娘寿宴上不知多少人要垂涎痴迷。”她打趣着,很少见他油腔滑调恭维过什么人。
她去更衣,他就在水榭外的廊下等候。
她匆然换下衣衫同姐妹们说笑后出来找寻时,他已不见了踪迹。
“可见到了三殿下?”她问。
小太监一指柳荫处的铜亭,昭怀的身影在窗前背了她而立。
算他识趣,不然如此张扬怕又要被人传去了闲话。
春晓寻去,她含了笑,提了裙衫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她想从铜亭外唬他一惊。
才不过到铜亭外,就听到里面昭怀的声音:“九弟年少,莫去卷入这些是非,朝中的事,不是你我能左右。”
“可是三哥哥,这不公平!太子和国舅贪赃枉法,才致使军队的弓箭疲软多是残品,军粮不足,士兵粮饷被克扣,大乾**队节节败退。做儿子的若是知而不谏,岂不是不孝!”
这话竟然是出自日日游山玩水闲云野鹤之士的九皇子昭悦之口,春晓惊心,难不成爹爹说得对,昭怀貌似神游物外,心却未死。
有了这个念想,也踯躅了步伐在铜亭外,左右看看无人,提心吊胆的多听了几句。
“九弟!莫听你四哥的撺掇,什么联名告御状,痛陈太子百条大罪,九弟又知道几分?扳倒了大哥渔利的是何人?不是你九弟!若是父皇不肯信,九弟又如何自处,不要重蹈三哥的覆辙。你我本无心去夺嫡,何苦去趟这滩浑水。九弟,好好排练你的乐舞,博母后一笑就是尽孝。”
“三哥,兄弟是为你抱不平,四哥也说三哥被太子哥哥害得声名扫地,平白的当了众人挨了父皇一顿好打冤枉得可以。大哥如此倒行逆施,再没个人出来说话,真是天理不公!”九皇子跺脚扭了身子坚持。
“那也不该是九弟你!道听途说,人云亦云!”昭怀斥责,春晓才略略放下,不由后悔自己误会了他。昭怀果然是个明白的,可惜那幕后作祟生事的四皇子也真是委实的可恶。
回府的路上,春晓忍不住含混的吐露些爹爹的疑心和那夜的言语,她仔细查看昭怀的表情,昭怀却惨然一笑,随即徐徐摇头,手中泥金折扇啪的一声抖开,扇出淡淡的香风。
“晓妹,我只问你,如果昭怀还是那个田野间的庶民,同晓妹举案齐眉长相厮守,做一生一世的白衣寒士,晓妹可愿意?”他敛住笑,问得认真,反似留恋浮名浮利的人是她。
春晓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她想她如今彻底被他俘虏,他的一言一笑,他的每句话,她都无比的钦佩,仿佛再没了自己,再没了自信的明春晓。
因为爹爹的拘束,春晓这些时日也不敢擅自去见昭怀,反是昭怀得暇就会若无其事来府里寻她,更是拜望姑爹大人。
明驸马这日心情舒朗,要带了儿女们去狩猎游山玩水,昭怀、惊澜也一道前往。
齐集在府门口时,春晓无意间扫了一眼骑在乌云踏雪马上的惊澜,虽然依旧带了病容,却眉清目秀目光缱绻的望着她。她躲避那目光。
“小澜子这披风还是三妹妹亲手缝的那袭吧?”至仁一句话,春晓一惊,果然澜哥哥身披的那薄薄的披风是她亲手缝制的,上面那几叶竹叶浓淡相宜,如水墨画一般素雅别致。
良药苦口
心里一阵飘摇不定,如平静的春池被投下一石噗通一声惊起阵阵涟漪开散而去难以平静。春晓的心微跳,却极力掩饰,余光探视昭怀的表情时反显得有些心绪不宁。
昭怀正歪了头笑望她,唇角里牵了几丝嘲讽之意,但毕竟是三皇子,多少要做出些宽怀大度,也不好太斤斤计较了。
她堆出笑容抱以昭怀一个明媚的笑,昭怀毫不介意的伸手牵她的马缰话音温存轻声:“可有胆量自己骑马?若是害怕,就还是与我同乘一骑,也不会误我狩猎。”
眨眨眼,眸光溜溜的扫向面色沉凝的惊澜,有些耀武扬威的霸道。春晓嗔怒的瞪他一眼,心里却多少有丝甘醇的余味,昭怀的心里只有她,处处不忘提醒所有人,他心仪的女子不许旁人靠近。
偷眼看爹爹的面色已经铁青,春晓悻悻的含混推脱身子不适,留下指挥下人搭锅烧水,准备野炊。
明驸马催马带了众人进林子,只剩春晓同晚秋在几位丫鬟和仆人伺候下在林子外安营扎寨,顶起了一张牛皮顶四下皆空的帐篷,翘首期盼着众人打猎归来。
林风徐徐的吹来,浓郁消却了暑气。溪水旁青苔长满山石,湿漉漉的,高高低低的灌木浓翠欲滴,间或几点白色黄色的小花点缀,赏心悦目。
一阵銮铃声清脆悦耳,踢踢踏踏溅起白色如珍珠般的溪水乱溅,大哥至仁打马归来,身后一路小跑跟了两名俊美的小僮儿,一根树枝扛在肩头,挂了山鸡和野兔,直扔在她眼前地上,吩咐一声:“搭锅造饭!”
“大哥哥好箭法!”晚秋一声赞奔过来,至仁反得意的一扬头笑道:“你大哥哥我十二岁就能狩得三四只野兔,不在话下。”
仿佛秋狩夺魁后,反激起了哥哥几分斗志,倒也是桩好事。
“晚秋你躲远些,若再发善心救这兔子哥哥可不依你,你只可怜兔子,可曾可怜大哥哥的肚子?”至仁在同晚秋逗趣着。
明驸马打马回来,一眼看到至仁在马上同妹妹们调侃,微沉了脸一声问:“如何中途返回?”
至仁周身一颤,如闻惊雷,转瞬平静,嘟哝说:“暗疮疼,骑马磨得难过。”
明驸马这才上下打量他几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似是无奈,吩咐人取了药进帐子,立在帐子边喝了一声至仁:“还不进来?”
哥哥要给大哥敷药?春晓想来就脸红,推推大哥偷偷的笑,那笑意无论如何也难掩饰,反惹得大哥狠狠瞪她两眼,有些惊惶的结结巴巴应了句:“不,不妨事,孩儿歇口气喝口水就再入林子去。”
明驸马返回一把揪住了至仁的耳朵,在至仁哎呦呦夸张的叫嚷声中,那顶牛皮小帐帐帘四面垂下。
不多时帐内至仁杀猪般的嚎叫,大喊着:“爹爹饶命,不要碰了!”
啪啪几声清脆的巴掌声,春晓同晚秋面面相觑,笑声止不住,咯咯的笑得肚子疼。
大哥的叫嚷声渐渐变成了呜呜的痛哭声,爹爹的几声斥骂,“上药,又不是割肉,哭得什么!”
“这劳什子药摸上像火烧,爹爹不如打儿子一顿解气罢了。”至仁嘶声尖叫。
“澜公子,小心些,小心,这边。”春晓的笑声被止住,抬头寻声望去,仆人们正背了惊澜归来。惊澜一脸痛苦,头上豆汗淋淋。
“澜哥哥这是怎么了?”春晓急得跑去看,忙去扶澜哥哥席地坐下。
“不妨事,自己不留心,碰到。”惊澜将臂膀从她手中抽出,避之唯恐不及般道:“晓妹但去忙,这里有墨雨在。”拒人千里的话冷冰冰,春晓无限委屈。
“都是三殿下,打马过来横冲直闯,生把我家公子撞下马来,披风还撕破条大口子。”墨雨抱怨。
春晓这才留意到澜哥哥背后那袭披风果然撕裂开,一阵心疼,她昔日穿针引线费心去缝了披风,竟然被如此轻易的撕扯破。
澜哥哥的手掌擦破,渗出血迹,春晓忙吩咐人去取药,昭怀却打马归来。
两只兔子扔在地上昭怀叹气道:“深山老林如何只有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兔子?”
怅憾的语气似乎自己无处施展手脚,目光得意的扫一眼揉着伤腿的惊澜,满是快意。
春晓知道是他作祟,如何也想不到昭怀如此的心胸,只为一件她手绣的披风,就故意撞了惊澜坠马。
赌气时樱唇微翘,也不再理睬昭怀,吩咐了人拿来药酒为惊澜擦柔扭伤的脚腕。
惊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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