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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日月-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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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速赶去大悲寺,此地不宜久留。”惊澜说。

“本御,挪不动,伤重。”昭怀哼哼唧唧耍赖道,先时都不见他如此矫情。

“不回寺院,如何请郎中疗伤?”春晓嗔怪道。

“有表妹为昭怀包扎伤口,足矣。”他闭眼戏弄般应道。

“三小姐,这是,这是如何了?”二管家慌得问状况,也不知眼前发生了什么意外,家丁们更是一脸惊愕。

她不由语讷,该如何解释山道的意外,似乎这场意外如此的巧合。

马车断辐,庄伯一去不返,山贼劫色,昭怀赶至,而这本是应允了来接应她的家丁们却是姗姗来迟。难道一切不过是天缘巧合?她不能不犯疑。

珊瑚寻到了,已是两日后。

珊瑚疯了,见人就躲,慌得大哭大嚷,拼命摇头尖声惊叫。

春晓心急如焚,试图去安抚她,但歇斯底里的珊瑚险些抓伤她,紧紧拉住胸前的束帛生怕人撕扯般,惊慌失措,俨然认不出她是何人。

珊瑚的目光呆滞,空洞得无神,嘴里自言自语些什么无人能听清,只是那凄惨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碎。

“珊瑚,是我,三小姐呀,你看看我。”春晓不顾翡翠的拦阻近前,珊瑚只对她傻傻的笑,叼了食指,似是素不相识。只傻笑了片刻,笑容猛然凝滞,忽然惊哭着躲避了大喊:“不要!不要放蛇!我听话,不要!”

一旁的仆妇们窃窃私语,面带余惊。

大哥至仁歪带幞头哼了一声骂:“这些毛贼还真是艳福不浅,深谙此道呢。”

安嬷嬷捶了至仁骂:“大公子胡说些什么,可看了小姐们还在。”

“珊瑚,珊瑚,我一定为你报仇,一定设法查出这伙山贼将他们千刀万剐!”春晓忍住啜泣,狠狠的话从紧咬的牙关义愤填膺的挤出。

她满心愧疚,她恨自己无力在那夜去保护珊瑚,无法救她出虎口,任她一弱女惨遭蹂躏也束手无策。如今珊瑚寻回,却是生不如死。

她去寻昭怀,她记得昭怀的部属苏全忠如今是凤州父母官。她颤抖着唇立在昭怀的病榻前,不及开口,泪水纵横。

不等她开口,昭怀看她一阵无奈的笑,频频摇头。

珊瑚被山贼侮辱**,毕竟是家丑不可外扬,且不知山贼现在何方,长公主吩咐府里不许再议论此事。但凤州城四处盛传明驸马府的三小姐郊游时被强盗侮辱**,并且传得绘声绘色。

春晓羞恼,不知是谁坏她名节,即便是挥剑,也不知剑砍向何方。

长公主闻讯传她去盘问,她只依了昭怀的叮嘱,丝毫不讲她曾与山贼正面,被山贼追逐险些跳崖。只是说半路车辐断裂,昭怀幸好路过,带她共骑一马离去,才遇山贼劫财,一场打斗。

春晓虽不明昭怀的用意,却知他定是有深谋远虑在帮自己。此时,她比任何时候更信任昭怀。

不过几日,市井里又传言,说被山贼侮辱**的不是明府三小姐,而是二小姐若英。

谣言传到驸马府,仆人们议论纷纷,对二姐若英反是指指点点,若英哭闹不停。长公主大怒,亲自传来了凤州府节度使苏全忠过问此事,务必要查明祸首,澄清谣言。

珊瑚日日缩在墙角,披头散发,乱发中露出一双空洞无助的眼,见人来边惊慌避开,嘴中呢喃:“不要碰我!放过我!不要碰我。”

疯神医老皇叔赶来了,是惊澜遣人寻来,昭怀的伤得以处理,珊瑚的病却令老神医也束手无策,他摇头叹气。

珊瑚用木棍在地上随意画,随意写,时哭时笑,侧头天真的望她道:“我是春晓三小姐,我是,我才是,春晓三小姐。”

春晓心里犯了疑,珊瑚是受了如何的刺激才如此执着在这句话上?联想几日来市井的传言,她更是不解,为什么珊瑚受辱时要冒充是她?

但她对驸马府无比寒心,荒山深夜,她一弱女子被家人弃置山间,无人问津,何其冷漠残忍。

春晓回到房中,青木桌案上一个精巧物令她眼前一亮。

那是插在一段厚厚的胡瓜片上的几株小野花,“花瓶”就是那青绿色的一小段胡瓜,精致纤巧可爱。

野花三朵,绛红色、紫蓝色、米白色如黄豆大小含苞欲放,点缀一朵如指甲大小的金黄色雏菊,盛开正艳,犹如高手草草几笔勾勒出一幅丹青。

“喜欢吗?”身后一个声音问,她不必回头,知是昭怀,笑盈盈的应:“是你插的花?真是别具匠心。”

她回头,他正撑了腰立在她身后,顺势一把搂她入怀,蛮横霸道得无所顾忌。

她慌得推他,牵动了伤口,他却倒吸凉气痛苦颦眉。

“如何了?”她紧张的扶他,他却浅然一笑,措不及防亲吻她的额头,令她无法躲避,羞红了脸,听他低声道:“雏菊是你心仪的花,不是嘛?”

春晓心头一震,她记得自己只曾说过一次。那还是几月前驸马府后门的小河边,春草吐绿,点点白蘋点缀,她采了几朵雏菊,曾随口对他说,她最喜欢这无声无息的小花,生在荒野,笑容常在,不入高堂名门,却也活得别样的洒脱。

竟然他心细如此,这无意间的一句话,他都牢牢记得,心里暗暗泛起一阵甜滋滋的味道,甘醇却一坛烈酒开封,浓香骤然扑鼻,熏得人不饮自醉,神魂飘飘了。

家宅不宁,驸马回府后就请来道长驱邪做法,并带了春晓、晚秋、昭怀和妙儿搬去了明水园田庄小住避暑,只留长公主同几位公子在府里。

春晓只当爹爹要他回避澜哥哥才出此下策,也不去多问。珊瑚惊疯的事爹爹也曾过问过几句,只是她不愿多说,责备谁也于事无补,长公主待她如何,她怕是如今心寒如冰了。

昭怀伤愈已是夏日炎炎,明水园田庄依山傍水,白日昭怀去地里打理胡瓜秧,夜晚同姑爹及春晓姐妹对弈品茗,时而抚琴散心。

“昭怀,可曾想念京城的父母?”明驸马问,目不转睛的锁住昭怀的目光。

他仰头一笑道:“想,自然是想。不过马驹长大都要独行天下的。待日后这田庄打理得五谷丰登了,秋日请父皇母妃来亲口尝尝昭怀种才菜。”

明驸马的目光始终不离昭怀的面颊,他说笑时脸颊两痕深深的笑靥,一脸的天真无邪。 


皇上驾到
 

这日天色已晚,大哥和昭怀尚未归来,春晓只得叹气。

她带了翡翠悄悄来到后宅门外的河道边,翘首期盼那两个贪杯的醉鬼乘月归来。

如今大哥至仁和昭怀是不打不成交,两人好得如胶似漆,不时一道去跑马狩猎,再不就说去城里寻个酒肆喝个酩酊大醉。春晓最明白大哥至仁,呆霸王,有勇无谋,谁对他好,他便为谁两肋插刀,不会口是心非。大哥如今接纳昭怀绝对发自真心,昭怀对大哥至仁似乎是来之不拒,穷极无聊多个损友罢了。

銮铃声渐近,哼哼唧唧的歌声时断时续,渐渐传来。春晓无奈摇头,打发翡翠进院,自己迎上气恼的责怪:“还不快快下马更衣去见驸马爷?候了你们多时,我都无话可编了。”

大哥至仁酒意微酣,舌头打结般说:“不……不见,见……谁?”猛然间酒醒般一怔,问她道:“老头子来田庄了?”

春晓点点头,认真的样子,心里却憋住笑意,若不说爹爹回府,大哥不知还如何的放肆,夜不归宿呢。

“不妙不妙,一身酒气如何去见姑爹?”昭怀说,四下望望,眼前一道小河,河水潺潺,夜色静谧下,波光粼粼如摇碎银,又如漫天繁星坠落河面。

“去冲洗一下,将衣衫挂起吹吹风再去就姑爹。”昭怀提议,趁了几分酒意,推开搀扶他下马的春晓的手,笑吟吟道:“你转身,不许看我,羞!”

说罢向河道冲去,边跑边将衣衫脱去向后扔挂在灌木间,春晓追去阻止,迎面一小衫正罩在她面颊上,气恼得她一把扯去,再抬头,月色下他矫健的身影正在河水边弯腰脱裤,宽肩窄腰,赤着的上身月光下肌肤清润,惊得春晓呀的一声双手捂脸转身。

大哥也哈哈笑了喊:“三儿,你等我来,前日让你抢了先,先游去了对岸,今日定不输你!”

大哥也边跑边脱,噗通一声扎入水中。两条鱼一般,时而潜入时而浮在水面,她羞得不敢再看记得跺脚欲走。拿爹爹回府为名竟然不能骗着两个顽童回府,想转身就走,昭怀却吆喝她道:“三妹留步,你若走了,衣衫被人偷去,岂不让我们光了身回去?”

这些日就是同大哥和昭怀纠缠不清,在明水园田庄闲来无事,不是种菜养花便是品茶弹琴,哥哥姐姐们半月前已随爹爹回驸马府,只剩了她三人在田庄,倒也无拘无束。

“快上岸来!若再不回来,我可锁上院门不许你们进门!”她狠狠道,听到水里昭怀调皮的调侃:“不妨,表妹尽管锁门,我们会翻墙!”

简直是无赖,不知何时昭怀也学得大哥一般的无赖。

春晓气恼得转身,猛一抬头,吓得双腿发软。

眼前,一前一后站了两人,后半步立的是爹爹驸马明锐,前面那人,竟然当今皇上。

她慌得撩了裙衫欲拜,皇上沉声“嗯?”了一声,示意她轻声。

她讪讪的目光偷窥爹爹,爹爹的面色铁青,似是动怒。

皇上转身进了院门,爹爹也挟她进了后门,咣当一声院门反上了门闩。

她抬头,见那位温公公手持麈尾立在一旁,眼神暗示她不可出声。

她心慌意乱,如何皇上意外的出现?皇上如何来了凤州?

又如何深夜来到明水园田庄?

更是担心门外河里戏水的大哥和昭怀,那欢快逗笑的声音不时入耳,春晓心烦意乱,这不知死活的二人如何还不速速回来?

她偷眼再看皇上,气定神闲负了手立在直通院门的甬道上,两旁竹林在风中摇曳沙沙作响,他便一动不动的静候“逆子”归来。

叩门声急促,她的心都为之一颤一颤。

“砰砰砰砰”几声砸门声:“春晓开门,不要闹了。放我们去见姑爹。”

昭怀的声音,竟然理直气壮。

“妹子,快开门!哥哥数三声,若被哥哥撞开门进去,可拧你的耳朵!”大哥至仁骂,已经少了几分酒气,舌头不再打结儿。

“晓妹,闹得什么?开门了。”凿门声不断,春晓试探的望了一眼皇上,仰头望月不发一言,再看爹爹一脸的沉肃,春晓心里暗叫不妙。

“翻墙上去!”

“你蹲下,我先上。”

“凭什么我蹲下让你踩?如何不让我先上?”

“你胖,做垫脚石比我稳,自然做垫脚,我先上。”昭怀矫情的声音,话音不过才落,就见一个脑袋缓缓从院墙处冒出,左顾右盼,竟然没望见竹林掩映下的皇上和她,一纵身,翻身骑跨围墙上。

“我,快些,拉我!”大哥在院外的督促声。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春晓见到另一微胖的身影翻身上墙头,端端坐稳,喘了粗气低声喊:“春晓,死丫头,躲去了哪里?”月光下,大哥赤着膊,也不知衣衫去了哪里,狼狈的样子。

“哎,你先下去,当垫脚。”昭怀吩咐。

“凭什么又是我?这回该是你了。”至仁驳斥不肯依从。

“你若不肯下,我自己下去跑了,你便在墙头坐了赏月罢了,不然让姑爹亲自来接你。”昭怀做个要跳下墙的姿势,慌得至仁一把拉住他。

“哎哎,谁说不帮你了,你先放我下地,我便在墙根当垫脚接了你。”大哥不服却不得不从,春晓暗恨这不成器的大哥,只是更焦急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她偷眼看皇上,无声的仰头擒住竹枝,猛一用力,一枝竹条在手,只一把,一把,揪去竹叶,仿佛揪在春晓心头,她的心一颤一颤,暗叫不妙。

昭怀麻利的从墙上跳下,也不必大哥至仁去接应,紧紧腰间的麻绳揉揉鼻子,真如农家小子一样奚落道:“易春楼翻小红姐姐的墙,大表兄可是拿手,如何这矮矮的农庄院墙反是无能了。”

“啐!你若是英雄还用我来垫脚,自己飞檐走壁腾云驾雾的翻过院墙罢了,什么龙子龙孙?屁!”至仁啐口吐沫,春晓一身的冷汗都出来,再看皇上手中的竹条已经剥得光净,心一沉,那种回天无力的怅憾,眼睁睁见了昭怀跑掉着同大哥至仁嬉闹着退了身子过来。

“咳咳!”两声咳嗽,昭怀如遭雷击定在原地,木愣愣的不敢动。

“三儿,你装什么鬼!吓得谁?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怕!”大哥至仁追来时,春晓恨不得制止他少说几句,但见昭怀一抖衣襟噗通一声跪地,伏地叩首,声音发颤:“不孝孩儿昭怀叩见父皇万岁万万岁!”

“三儿,你真喝醉了?才半坛子女儿红,翻墙前横渡清河你还比我游得快。”至仁再近前,也惊得目瞪口呆,双腿一软刚要跪地,明驸马一步跨上,挥手一记响亮的耳光,至仁飞扑出去倒地。

“大哥!”春晓惊叫了迎上去搀扶,父亲几步上来又踢又打,揪了大哥至仁的耳朵就向前拖,牙关里狠狠挤出几个字:“给我滚回你房里,脱净了等候发落!”

春晓一阵面赤,知道爹爹又要责打大哥,但她求情也是于事无补,紧紧拉住爹爹的胳膊摇晃乞求宽恕大哥,却被爹爹一把拖走。

春晓踉跄脚步随了爹爹的步伐,她担忧的回首,昭怀伏跪在地上,她听到飒飒竹风中传来皇上那略带调侃般的口气:“想你是皮肉痒了,还乖乖的洗净了来领责!”

昭怀周身一颤,微微抬头偷眼看父皇的面色,听姑爹和表兄表妹的脚步声远去,这才稍抬头,蹭挪去父皇的膝下,一把抱住父皇的腿央告:“父皇息怒,麟儿知罪,只是父皇不远千里而来,定然劳顿,教训麟儿也不急在一时。”

讨巧的言语,皇上沉了脸哼了一声,心里虽然暗笑,面色上还是沉凉如水不做一词。

“三殿下,看哥儿这淘得还有个规矩不?皇上这心里要多急恼担忧呀。这才立在这里不过一个时辰,哥儿这又是去野河沟里戏水,又是翻墙越户的,还半夜大醉而归,哥儿自己说说,自己寻思,这该当何罪?若有个闪失,皇上可是要多心疼?”温公公会意的替皇上骂出所有的教训,昭怀只得喏喏称是服罪,依旧乞怜般拉扯父皇的袍襟,见父皇毫无轻饶的脸色,反慌得鼻头一抽,眼泪扑嗒嗒落下来,抽抽噎噎的哭起来。

皇上咳了一声,温公公凑上前,扶了昭怀说:“哥儿这是自作孽,怪不得皇上动怒了。”

只扶了昭怀跪好,为他挽起后襟,皇上低喝了声:“让他自己来!”

温公公手一颤,停住,堆出笑试探问:“圣上,回房去教训三殿下吧,这宅院里,多有不便!”

昭怀抽噎声更重,无限委屈。

“父皇恕罪,儿子不敢了。”昭怀啜泣着,见父皇毫无宽恕迂回的余地,只得缓缓的自己褪去一断袷裤,后腰一阵风凉,皮肤揪紧。

噗噗几声,竹条抽在身上,火辣辣疼痛,昭怀紧紧扑抱住父皇的腿不肯撒手,也不告饶只是啜泣,父皇一手按住他的后背,手中竹条又狠狠抽过几下,昭怀皮肉发颤,肌肤如被火灼,只一片刺痛,却不似上次那般苦不堪言,只是颜面扫地,面颊赤热,周身的血急涌去伤处,头脑都空洞洞的没了思绪一般,只顾抱紧了父皇的腿,仰头哀求的目光望着父皇。

竹枝折了,嘎吱一声,昭怀见父皇提了那支折断的竹条在夜色下审视,无奈的一把甩扔在一旁。他知道父皇不过是一时生气,却未动真气,周身解数总算止住父皇去剥第二根竹枝,长吸一口气,提了裤子随在父皇身后乖乖回房。 


忘情江湖
 

皇上打量着昭怀,数月不见,他清瘦了许多,更显那双明眸深亮。弧线优雅的面颊不再洁白如玉,反是泛了淡金色的微泽,垂着长睫,抽噎时肩头也一触一触的,还似昔日在宫里的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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