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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日月-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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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城外那样毫无神采凄凉的目光,嗷嗷待哺的儿童,满山的饿殍,哭声凄凉,若知道他们赈灾的口粮成了权贵门里挥霍的酒肉,怕总有志士揭竿而起为民请命吧。
历史总在周而复始的重现,但她并不苟同惊澜,起码这些权贵该杀该斩,真是在自毁朝堂的柱石根基,皇上难道不气吗?
大哥至仁闻听了惊澜的话,喜不自胜道:“就是这个道理,我爹还手握了重兵对抗突厥呢,老窝就要被端掉,他昭怀就不怕逼反戍边大将?出第二个李陵?”
“大表兄!”惊澜怒斥一声,春晓都气得想啐大哥这糊涂的东西,当了太子,如何这般的放肆胡言。
惊澜转向太子说:“太子殿下,微臣劝谏了多次,凭他锦王如何张狂挑衅,太子仍需稳若泰山,不能乱了方寸。昔日三国时曹子建才高八斗,深为魏王宠爱,出口成章,每逢魏王曹操出征子建必即兴作赋出口成章来送行,如此才情,竟然魏王立储还是选了子建的兄长曹丕,为什么?曹丕自知才情不如四弟,讨巧不如四弟,但他只需在送行队伍中默默掩泪,以示忠孝笃厚之心,仁君之范,就改变了父王心中的权衡掂量,胜出此局。今日的情势,皇上心中有数,坐江山的帝王之资以何为先。今夜柴房的事,太子此举欠妥,不算高明,有些失态,还失了储君宽仁风范。”
“本御不是听了你的话给那畜生求情了吗?”太子揉揉面颊上那道不甚清晰的伤痕嘟哝说,“那老鼠分明是从他柴房栅栏里飞出来的,虽然他不曾扔,保不齐如何串通了老鼠还害我。”
说到这里也含糊嘀咕:“奇了,那老鼠如何飞出来的?柴房只昭怀一人在,果然是个妖孽!”
春晓微惊,澜哥哥果然为了保太子处心积虑,他的话不错,若太子没有过人的才能,就只能体现仁厚忠孝,毕竟他是嫡长子,没有大错,江山就是他的。
“惊澜你是见过小三儿他如何嚣张欺负我的!”太子一改那温厚的模样倏然站起,忿忿说:“自幼他昭怀就压我一头,处处强过我。父皇总拿他当个皇子典范来羞辱我这个太子,文章他写得好,典籍他读得多,过目不忘之才颇似少年时的父皇,兵书战策他也熟记于心,带兵打仗他战功赫赫,在父皇眼里,只他昭怀一个是儿子,仿佛我才是那庶出的草窠!他是雏鹰,我是乌鸦,若不是碍了母后和舅舅的面子,父皇早就将太子之位给了他昭怀。”
“殿下,不可妄自菲薄,引喻失义!”惊澜惊喝,话音里满是无奈,“太子此刻当安步当车,不可造次,一动不如一静。”
就听大哥不服的争辩:“若昭怀破釜沉舟可是什么都敢做,那东西若到了楚正那软硬不吃连父皇都怕的倔老头儿手里,怕太子位难保,驸马府就夷为平地了。”
这事情越发的奇特了,出乎她的预料。权利之争,愈演愈烈,两军对垒,各不相让。
听得越多,她越是心惊肉跳。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欢快的叫声:“三姐姐,三姐姐,快下来!”
她怎么来了?春晓慌得六神无主,真是无巧不成书,小菡萏竟然寻她到了这里,屋内的三人倏然起身,面色惊慌,目光紧张的在书架中搜索。
这些人出手狠毒,若知道她偷听了这些话,该不会将她灭口?
春晓一惊,身子向后一靠,冷不防踩到什么,一抽脚,撞在书架上,书籍接连啪啦啦砸下,她的心霎时停住了呼吸,头脑一空,心里暗叹“糟了!”
“三表妹,你可寻到了那本《国策》?”惊澜对了里面平静的问。
躲也躲不住,她忙机敏的应了句:“太高,够不到,表兄过来帮我,该是在架子最上一层。”
心扑扑乱跳,这应答牵强,太子和大哥至仁都缄默不语。
“皇上要寻几本书看,只好请三妹代劳,这丫头,我不在家这些时日可见窗课荒疏了许多,寻了这一晚上也不曾寻出来。太子不知,三表妹是这书阁的主人,本本书在哪里她比舅父都清楚。”惊澜笑骂道,怡然的谈吐仿佛根本不介意她的在场。
菡萏冲上来一看到太子等人俨然惊了,慌手慌脚说:“三姐姐不在,我下去了。”
“菡萏,我还在这里。”春晓应着,“快来帮我取这书下来,皇上急了要看的。”
惊澜笑了起身一揖说:“我去看看,笨拙到这般田地也是不易。”
春晓捧了几本积满灰尘的古籍边走边吹浮土若无其事的从书架后走出来时,她余光看到太子瞟她的目光阴冷的毫无温度,那目光因狠狠的犯了寻思。心里不由一惊,但神色中还要坦然的说:“下次再寻典籍,就让二哥代劳罢了,他身材高,不费力。”
手中的典籍交在惊澜手里,她随口演戏般说;“喏,表兄要的,《国策》《国语》《后汉书》,皇上可有这些闲工夫看书?”
娇俏的目光扫向澜哥哥时,又扫了眼大哥至仁。
“死丫头,一见小澜子你就酥了骨头,你的嘴巴守严些,否则掐死你!”大哥恶狠狠的威胁,捏紧她的胳膊生疼。
她不服的一把甩开,一翘嘴回敬道:“大哥是过河拆桥了,那日锦王搜府,谁个帮你瞒天过海的藏了那十五箱金砖?”
一句话太子没了戒心,呵呵笑笑说:“听说此事我还暗自叫奇呢,三表妹果然非寻常女子。”
春晓心里紧张的盘算如何脱身,却听楼下又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这次上来的人竟然是锦王身边的小太监如意,见到楼上的四人先是吃惊,机灵的目光揣测什么在春晓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去惊澜说:“聂大人,我们殿下请聂大人过去叙话,说是钦差任上的几桩要事要同聂大人交代。”
众人面面相觑,太子首先发难问:“三弟也太没个眼力,三更已过,这个时辰了还请聂大人去谈公事?”
如意眼珠一转凄然的样子答道:“我们殿下状况不大好,血吐了一阵,昏睡了一阵,精神才好些,说是若不同聂大人交待,怕明日不知有没这个精力说话了。”
“危言耸听!”太子骂一句,端出架子斥问:“他那颗珠子可是寻回了?闹得府里鸡飞狗跳的。”
春晓进退不是,望一眼菡萏,知道那珠子就是菡萏拾到的鲛人泪。
“什么珠子,宝贝成这样?”大哥至仁随口问,太子不屑的答:“高丽国进贡的神珠,叫鲛人泪的,成了昭怀护命的命根子。平日衔在口中安神,遇了大灾那神珠衔在嘴里定神还魄的,遇难成祥的。不过是江湖道士的诡异说辞罢了,父皇偏说是麒麟送子带来的宝珠。如古玉养人一般的道理,衔在口中日久天长,那珠子里不时泛了红光,是昭怀的血气凝集。昭怀身子弱,几次大病都是那颗珠子救了他,所以那珠子是不理昭怀左右的,也不知他那顿打挨得顾不上旁的,竟然珠子不知滚去了哪里。我来时侍卫正在满府搜寻呢,虚张声势!”
原来如此,春晓暗想,一边带了菡萏告辞下楼,惊澜也随上她们去两宜斋见昭怀。
万民请命
碎石小径上一层薄霜,菡萏紧拉春晓的手在后面走,示意她留步有话说。
望一眼月下独行远去的惊澜清寒入骨的身影,春晓的脚步迟疑。
“三姐姐,他们对锦王殿下太过不公了!”菡萏跺脚抱怨,额头一层细汗亮泽在月光下如抹油彩,几根刘海粘贴在额头上,丹凤眼微挑含怒,紧紧摇着她的手央求:“三姐姐帮菡萏写张《万民状》可好?”
“《万民状》?”春晓惊愕的问,怀疑自己听错了,为她轻拭额头的汗逗她说:“你不过是《刁民状》,哪里来的‘万民’?”
心想菡萏平日最是义气,你对她好,她们母女二人会知恩图报,最简单坦诚不过。如此义愤填膺帮锦王出头怕是感念锦王在扔老鼠伤太子一事上挺身替她受过,保住她一条小命吧。
“是《万民状》!”菡萏不服的辩白:“我们的人马何止千万?各地涌来凤州各乡镇的灾民,得了锦王殿下的恩典吃饱饭的,不用收冻挨饿得以活命的,今夜闻听了锦王殿下被奸贼陷害,都要联名起来,明日一早城门一开就从四面八方汇集到驸马府来寻皇上递《万民状》力保锦王恢复爵位!”菡萏得意的扬扬头,目光中流溢兴奋的神采,但这大胆的主意绝非她一个小丫头所能想出的。
晴空霹雳一般,春晓被菡萏吐露的消息震得惊颤,眼前仿佛出现那黑压压如浪潮般涌来要淹没驸马府的难民,衣衫褴褛一双双愤怒悲哀的目光要摧毁眼前的壁垒,叫嚣声呼喊声响彻云霄,同剑拔弩张严阵以待的官兵对垒势同水火不肯退让。那场面一旦明早出现,不知皇上如何想锦王昭怀?
环顾左右无人,只有竹林扶疏沙沙作响,夜风悲号平添凉意。
她深颦了眉头问菡萏:“菡萏,不要胡说,这灾民成群结队来见皇上,有逼宫造反之嫌,不可取,是谁出的这主意?”
菡萏小脸一沉,急恼的催促:“姐姐你只说写还是不写吧,你若不肯帮忙,我去寻别人帮忙去。人人都夸姐姐才气高,笔墨好,菡萏这才来求姐姐的。二牛大胖他们几个还端端的在院墙外候着呢!”
二牛、大胖是关中逃难来的灾民,曾入夜翻进驸马府灶间偷食物,险些被家院擒住打死,是菡萏求春晓出面救了他们,被收在后院做马夫杂役。
“疯了心了!”春晓脱口骂,对这些自作聪明的家伙无可奈何,但又不得不放柔了语气好言宽慰:“菡萏,你还小,不懂事理。这法子出的并不高明,怕帮不到锦王,反而会害到锦王殿下。”
但菡萏堵了嘴摇头气恼的嚷:“不听不听,三姐姐平日威风,如今遇到事胆小如鼠了!我自寻别人帮忙去,三姐姐若还是个好人,就不要告诉澜公子和大少爷。”不容分说赌气的甩开春晓的手一溜烟的跑了。
“菡萏,菡萏!”春晓追赶几步,无奈菡萏一身小子装束,短褐麻裤一溜小跑不见了踪影。春晓提了裙勉强追出几步,就见有丫鬟妈子来往,惊得她慌忙敛住匆忙行色,放缓步伐一脸温笑的徐徐前行。
“三小姐还不曾安歇么?”对面时仆妇们请安说,春晓笑笑随口问几句,却是心急如焚去追回菡萏。
菡萏哪里都好,就是过于鲁莽,心直口快不计后果。
这消息真假不知,且庶民起事未必成行,但如若真的千万灾民涌来驸马府请愿,就是皇上不怀疑锦王幕后指谁,那些权贵更得了把柄来攻击锦王扇动民变,沽名钓誉。
疾步追到后院商姨娘的房子,正蹲身煎药的商姨娘咳嗽一阵揉揉眼起身,听春晓说是来寻菡萏,叹气说:“菡萏去伺候拘禁在两宜斋的三皇子了,苏嬷嬷派了我们母女这个差事。”
府里丫鬟妈妈们成群,伺候长公主的爱猫都有四名丫鬟,如何要让商姨娘和菡萏母女伺候锦王?心里一阵愤懑不满,但也不及阻拦菡萏的胡来更要紧,急忙奔去两宜斋。
两宜斋旁的爽风小筑,锦王昭怀被安置在这里养伤。
春晓立在庭院四望寻找菡萏和书童墨雨,却见到抹着眼泪的小太监如意在几竿修竹旁啜泣的对九一公公哭诉:“皇上狠了心的不肯来看望殿下,还说殿下若有什么事要陈奏,可以让九一公公你代为转奏。”
飒飒竹风,幽亮透骨,九一公公长长一声叹息在风竹声响中飘散,竟然皇上将锦王打落凡尘,见锦王伤到如此地步吐了血,都还在吝惜那点舔犊的父爱,难怪人言,帝王之家无父子,怕只有冷冰冰的君臣了。
小妹菡萏正蹲坐在三殿下昭怀卧榻下踏板上用帕子为锦王昭怀麻利的擦干刚清洗净的发梢。
锦王微侧了头同惊澜谈话,菡萏就若无其事的伺候着锦王那头令人羡慕的头发,抖开松落在一个精致的银盘中,黑白分明,灯影下摇曳着青光。
昭怀半坐半倚在竹榻上话音断断续续有些吃力,他竟然是坐着,这令春晓吃惊,他身后垫靠一香色绣缎靠团,长发散而不乱的垂下,面色纸白,神情慵懒却安闲,掩饰了夜晚发生的狼狈,衣衫齐整修饰得一丝不苟,时咳时停的同榻旁绣墩上端坐的继任钦差聂惊澜交待着公务。
“昭怀不为难聂大人去秉公执法处置凤州这些牵一发动全身的案子,只是眼下这两桩替朝廷承诺给流民的赈灾事项,望聂大人代为善终,事关民心所向,不可不慎。父皇常言,‘民为水,君为舟,谁能载舟,亦能覆舟’。”
眼前此人虽然贵为皇子,两朝帝王血脉传承,出身高贵,却已被废为庶人,名花凋零践踏如泥沼,仍能保风姿气度不减,仪态安闲谈笑自若,倒也难得可贵。
惊澜笔直了身子微向后仰,沉了脸一本正经道:“三殿下尽管放心,聂惊澜定然不辱圣命。”
拱拱手齐眉,不温不火是澜哥哥的性子。
她虽不知昭怀是何请求,但明白是同灾民相关,也难得昭怀一心为民,身陷囹圄还不忘记那些灾民,难怪这些灾民为他上《万民状》。
昭怀抬眼恰见她进来,反是望着她笑了。没了繁冗的规矩也没了下人通报,庶民只身倒是轻松许多,如此相见两人都觉得说不出的可笑般对视无语片刻沉吟。
惊澜回头,有些不安,低声申斥:“晓妹,不得无礼,如何没了规矩闯来?还不参见三殿下?”
“怎么,遂了你的意了?”昭怀谈吐轻松,“不过钻了你驸马府的狗洞,果然如此不依不饶的饶舌告状。”昭怀笑着责备,目光中反有些如释重负的清闲,那笑容令她困惑不解,这不合常理。
眼前人气得吐血,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性命牵系的神珠都丢去了沟渠,落寞之情可想而知,竟然还能当做不曾发生什么事同她逗趣。
心里一阵酸楚,说不出的心痛,想到那日府库的邂逅令她一阵面赤,还是大方的笑了回敬:“殿下同驸马府有缘,”
目光扫向菡萏,递她眼色让她出来。
菡萏嘟着嘴不肯,春晓气恼的不便明言,厉声喝了句:“菡萏,你不听姐姐的话了吗?快出来。”
菡萏一仰头,将白银托盘放在榻上梗了脖颈说:“三姐姐你不要逼菡萏,锦王殿下的冤情我是帮定了,不是菡萏一个人的心思,所有灾民闻听锦王殿下的遭遇都气得炸开了肺,要来同皇上讨个公道呢!你不愿意替我们写《万民状》,自然有人去写了!”
菡萏赌气和盘托出,春晓惊恼无奈,如今见也瞒不住,索性明言。
她本是犹豫不想惊扰了卧病养伤的锦王,惹他惊急;也拿不定主张是否让澜哥哥知道,若太子知道此事,会不会提起做些文章?这壁垒森严两军对峙的阵势,她一举一动不得不慎,而菡萏一语反是快刀斩乱麻了。
吃惊的不止是惊澜,他倏然起身喝问菡萏:“你们好大的胆子。”
愕然的是锦王,微动了身子牵动伤口一阵痛楚揪扯了眉头,倒吸口冷气问:“人到了哪里?谁在策划,让他们务必离去,惊扰了圣驾吃罪不起。”
一把掀开锦衾,挪了身子下榻。
菡萏慌忙来扶他,又急又恼要哭出来:“殿下你这口气就如此咽了吗?让那些小人嚣张!”说着有意狠狠瞪了惊澜一眼,不知天高地厚的说:“澜公子如今也不辨是非,同大公子他们一流了!”
惊澜不管她的抱怨逼问:“上《万民状》的人在哪里?”
菡萏翻眼瞟他,拖长声音回敬:“不晓得!”
“菡萏,你们糊涂,若是有人拿此事大做文章,说殿下居心叵测图谋不轨,难道你还想殿下获罪欺君冲撞圣驾被发配吗?”
菡萏这些将信将疑敛住些气焰,惶然的目光望向惊澜。
锦王挣扎了起身,春晓看出他的痛苦无奈。
“聂大人,烦劳聂大人速速以钦差身份下令封闭东西南三门,北门外灾民大棚延绵数里,昭怀这就去制止这场谬行!”
不容分说转向菡萏:“菡萏,速去备马,带我去城外拦截呈《万民状》的灾民。”
锦王随意的自称“我”,春晓听来都那么凄凉,他在极力的改口,改口时又透露不自然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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