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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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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没反应。
‘哗啦……’热水从壶嘴汩汩而出,倒入金盆。侍女们纤细的手将一方方丝巾按入温水,浸透。
内官继续:“梁王请建新池,皇太后照准。”
皇帝合上双目,沉默。
宫娥用长柄深勺从大铜壶中舀出一勺热水,滴两滴在手上试试温度,这才小心翼翼浇淋在天子的前腹、后腰、腿……
没等到回音,内官暗暗提气,进一步解说:“长乐宫新池,比之‘沧池’减一二分。将建于故‘梅林’地,伐梅掘土,拟于上巳之前功成。”
刘启皇帝微微睁眼,瞥了眼地下的内官,什么都没说。
温水中的手巾,一块块取出,绞干。几个侍女轻手轻脚为天子擦拭身体。
内官:“梁王曰,掘池所费三百金,皆从梁库出。”
听到这一句,皇帝微微一动。
宫女被天子的动静惊到,都禁不住一颤;等等见皇帝陛下没什么特别表示,这才小小心心接着做事。熏笼上的衣物摸上去温热干燥,妥帖了。宫娥们屏息凝神地为天子一件件穿上。
“噢,禀陛下,”内官用一句话结束了这场报告:“淮南王安,齐王寿,马少府,现已出宫。”
天子面无表情地摆摆手。内官扣个头,倒退着离开。
手拎展开的外袍,侍女们向皇帝靠近——穿上这曲裾,再系上腰带佩饰,就大成了。
看了看外袍,皇帝厌恶地一皱眉。宫女大惊,抱着龙袍一下子跪倒:“陛……陛下?”
一直在旁伺候的大内官一番察言观色下来,心中透亮透亮,走来低声呵责宫女们没脑子:“丞相者,国之重臣。上庄,岂可以燕服见之?!”
宫娥唯唯诺诺,连连叩头。一面告罪,一面赶紧从其他衣匣中——还好衣服备得多,正式的休闲的都有——寻出长襦和围裳给皇帝穿戴好。
衣冠整齐的天子,离开了。
待皇帝陛下行远,宫人们才敢略略抬头,互相交换着莫名其妙的眼神:什么不该穿燕服?皇帝前面穿的就是深衣啊?!
。
长信宫少了三位客人,气氛更显融洽——现在殿内的,都是至亲。
窦太后对早逝长兄留下的这个侄子一向喜爱,每次会面都忍不住地问长问短:“彭祖呀,阿缪嫁期将近,汝……”
“姑姑,愚侄……”南皮侯挨得近,象倒黄豆一样将小女儿的嫁妆明细一一报备。
‘表兄,嫁女儿可是件技术活,劳心又劳力哦!’梁王刘武瞅瞅表哥瞅瞅刘姱,自嘲地笑笑,径自向殿内寻摸侄女。
找到了!阿娇坐在长公主身边,正和两个哥哥说话。陈硕不知讲了什么笑话,把妹妹乐得前仰后合的。
梁王扯开嗓子:“阿娇,阿娇……”
阿娇听到了,指小舅舅方向拉拉母亲:“阿母,阿母,王叔吔!”
小贵女蹦蹦跳跳跑过来,一下扑到小舅舅身上笑:“咯咯,王叔,王叔。”
‘啊,真热情……捂心!’梁王稳稳接住,笑眯眯问:“阿娇,阿娇喜王叔否?”
娇娇翁主点头:“喜,喜……娇娇喜王叔!”
“扑哧……”此情此景令梁王主姱别过头窃窃笑,悄悄过去告诉未婚夫表兄:她家父王啊,又要送礼物啦!
梁王鸡蛋里挑骨头,摆出怀疑的神色:“阿娇所言……非虚?”
“非虚,非虚。”陈娇稚嫩的小脸一派认认真真,让见到的人忍俊不禁。
所以,大家都笑了。
“呃?”阿娇歪着小脑袋,好生纳闷:“阿母,阿兄,从姊……因何而笑?”
众人笑得更开心了:“哈!哇……”
“阿娇,”刘武大乐,笑嘻嘻拉过侄女亲两口,同时向自己从梁国带来的亲信打一个响指:“取来。”
“唯唯。”不一会,梁王宫内官领着两个黄门抬了张小案过来。方案被一块五色锦严严实实盖住,看不出下面是什么。
‘这么重?估计不是珠宝。是什么?’殿内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梁王对姐姐的孩子们很慷慨,这次又会送什么珍奇?
“阿娇,来。”梁王把侄女引领到案前;然后,在阿娇期待好奇的目光下,一把掀开五色锦。
“呀……”旁观众人看清,都不禁发出一声惊叹!
倒是当事人馆陶翁主,完全的莫名其妙:“咦?”
只见方案上,整整齐齐放了二排共三十个——瓦当,黄陶做的瓦当。精确来讲,这三十个只有屋顶上实际用瓦当的百分之几,孩子手掌堪堪一抓,应该算‘瓦当微模’。每片瓦上,还带了两个刻字。
‘东市?西市?这瓦是玩具吗,可……怎么玩啊?看上去一点都不好玩。’摸摸瓦当的边缘,陈娇摸不着头脑,将困惑的眼神投向母亲和哥哥们。
长公主最先反应过来,向弟弟谦虚着:“阿武,礼重啦!阿娇不应受。”
听母亲这么一说,娇娇翁主马上把手收回来。不收就不收吧,反正这些东东不好看,也不像是很好玩的样子。
梁王满不在乎地一笑:“何其重?区区房舍,供阿娇赏赐下人之需。”
窦太后在女官的转告中知道了情况,抱着兔子对女儿笑微微道:“吾女,受之可矣,无妨无妨。”
见弟弟母亲都这么说,也知道梁王宫的财力,馆陶长公主顺水推舟命女儿叩头:“阿娇,阿娇,速速谢恩。”
“唯唯,阿母。”于是,稀里糊涂的娇娇贵女趴下,向小舅舅磕头谢赏:“娇娇谢王叔。”
‘呵,毕竟小,不懂啊!哎?两个小子该是明白了。’见侄女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刘武转而向两个侄子调侃:“阿须,阿硕,妒之否?”
两位陈公子连道“不敢”。陈硕更是当场扬言:“王叔何以思虑至此?好男儿不问父母之私,况女弟乎?”
陈须跟着表态:“二弟所言,极是。”
“善,大善!”听了这话,刘武频频点头,回过头去就贺喜,恭喜姐姐教子有方。
长公主自豪地看着两个儿子,欣慰至极。
‘既然,既然陶瓦让阿母舅舅都高兴……’看看身边亲人们喜形于色的笑脸,娇娇翁主依旧费解:可,可这陶瓦到底哪儿好玩啦???
。
未央宫的宣室殿,治粟内史向天子呈上一卷木简:“陛下……”这是为雪灾中倒了房子的长安居民准备的钱物清单。
皇帝细细看一遍,交给内官让转交给陶青丞相。陶丞相阅过,交给长安内史。
长安内史一番计较,向上行礼,“陛下,窃以为不妥。”
天子:“何?”
长安内史:“禀陛下,‘户’存多寡之别。治粟内史以‘户’计,有不公之嫌。”
‘同样是一户,有的人家人口多,三世同堂十多个;有人口少的,才二三个。给一样的待遇,的确不合适。’刘启陛下听了,暗自点头,再看向治粟内史。
治粟内史坦然以对:“如此,更之以‘丁’何如?”
陶青丞相缓缓摇头:“不然,不然……”
正讨论时,天子眼角一动:刚才那个传讯的内官,又来了。
内官很机灵,没有上前说话,而是把一支木简塞到某个御前内官手里,并耳边嘱咐两句。不一会儿,御前内官就把饮品木简附带着一起,放到皇帝面前。
“丞相,卑职以为……”趁大臣们忙于争论救灾细节,刘启皇帝拿起木简。木简上就两行字:梁王赐馆陶翁主东西市房舍三十。
天子眸光一闪,但瞬间就恢复到无波无澜。
国事完结,臣子退下。大汉皇帝叫‘备车’。
‘天子前面不是说过不出去了吗?’御前内官一愣,但马上弯腰问:“敢问上起驾何处?”
天子悠悠道:“长乐宫……”
。
雪天的酒肆,客人不少。
屋子里酒客们的神情都不太好。大多数人皱着眉头,很不耐烦地频频向后望。店堂之后,不时传来怪里怪气的干嚎:“……世并举而好朋兮,夫何茕独而不予听?依前圣以节中兮,喟凭心而历兹。”
徐耀如一脸不耐,长身欲起。被边上的陈老一把拉住:“阿兄,阿兄……”
徐老回头:“贤弟……”
精致的镀金酒杯酒壶,都是从陈家带来的——酒肆的东西在陈老眼中太粗陋,不堪用。陈老拿起酒壶,亲手为义兄斟上一杯,酒液散出一阵阵清冽的香气:“夫一醉酒之人矣!义兄,年节良辰,适当欢饮,请”
后面,又传来荒腔走板的长吟:“……启《九辩》与《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纵……”
不好驳义弟的面子,徐老只得不甘不愿坐下,端杯子喝酒。
‘这都什么岁数了,还这么冲动!店堂里那么多人,却放任一个外地人如此吵吵。估计那醉酒的,不是个善茬!’陈老摇头晃脑地一笑,继而好兴致地向义兄介绍起这家酒肆来:这里的食物一般,但酒水风味独到,堪称一绝。所以才能让那么多客人——包括他们两个——大过年下雪天的专程跑来享用。
见两位老人消停了,掌柜和伙计们暗暗吁了口气:大汉尊老,姓周的功夫高强。如果老人家较真,两边冲突起来,他们还真难办。
‘这周客官什么都好,就是酒品太差。一喝醉,狂歌长啸扰人且不说,还动不动挥拳头,也不管对方是老是少,是官是民,一点顾忌都没有。真是个大麻烦!’回头看看店堂后门,掌柜无奈地耸肩:可谁让人家钱多,给的赏钱也多呢!算了算了,只当是看在钱的份上。
酒肆后门的柴草堆上,年轻人挥舞宝剑,对着远处白茫茫的天空一声声高叫:“……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2201 论梅林之被伐 。。。
雪,在长安人不耐烦的等待中,终于停了。
年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梁王后李氏和李王后亲生的嫡王主刘婉在梁国王宫卫队的保护下,顺利到达京师——好歹算是赶上了新年的末班车。
帝国都城对这对李王后母女的态度,远不及对她们那先期而至的父亲和姐姐。现在的长安城,上上下下人等最关心的新潮议题只有一个:长乐宫中的即将拔地而起的新池和廊桥——梁王的‘新池’和天子的‘廊桥’。
‘新池’由梁王刘武出资,掘地作湖为母亲消暑避热。刘启皇帝则是自掏腰包修一座长长的,史无前例的特长廊桥。
计划中的‘廊桥’是凌空而设,从皇太后的寝宫长信宫出发,沿新池湖面前的最佳观景区一路蜿蜒环绕。桥上非但有琉璃瓦的覆顶,很多地方还有可以关闭的廊窗,刮风下雨都不怕。全程无一个台阶,都是高低平缓的坡道,一看就是为方便失明人士出行而设计的;各处错落摆放的矮榻和坐垫,更是细致入微的周到设计……
消息传出,京都士民皆赞叹:天子与梁王孝道!
。
大汉皇太后的长乐宫城,即使还谈不上人声鼎沸,至少也是闹哄哄的。
等不到天空完全放晴,‘少府’‘匠作少府’等外朝部门的汉官们就在内廷女官内官的带领下进了长乐宫。勘察地势高低、丈量土地大小、规划湖泊走向……为即将展开的两个工程进行数据收集准备。心急的匠作少府大臣甚至已经叫主章长派人来砍梅树了——砍树,最简单,不需要预先画图纸。
“笃……”
“笃,笃笃……”
“笃笃……”
大斧子砍向树干的声音十分沉闷,所以能传很远,甚或透入内室。
长信宫温暖如春的宫室中,刘彻挤在彩陶大瓮沿口上,努力争取着表妹的注意力:“阿娇,阿娇呀……”
闷闷地趴在陶瓮边缘上,陈娇贵女无精打采:“哦,嗯嗯……”她后悔了,后悔!不该这么快就原谅刘彻的。平度表姐火了,都不来了。少一个平度,多一个刘彻——明显不合算嘛!
捏两块虾肉扔到瓮里,轻轻叫着:“绿衣,绿衣……”
平静的水面依然如镜。绿毛龟很不给面子,躲在瓮底怎么叫都不上来。没好气地瞟瞟边上那位小小的大汉亲王,馆陶翁主不得不承认绿毛龟的做法无可指责:换她,也不会乐意见有前科的恶人客。
‘都怪前两天知道会有新池子,一个高兴就……哎!悔之晚矣……’小贵女是越想,越觉得烦恼:窦表姐有些着凉了,正在内屋休息;胡亥借给她养病。平度表姐这回是真的生气了,都三天没来啦!以前从没有过呢!自己又不能去贾夫人那儿找她;阿母说这两天是融雪期,外面格外冷,不许出门。好闷啊!
似乎感觉到表妹的不悦,刘彻眼珠子一转,从胸口摸出一只绸缎小包,巴巴地递上去:“阿娇,阿娇……”
‘这是……啥?’小翁主无精打采地看过来。刘彻表哥送的物件向来有新意,值得一观。
小绸包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纱制的内一层包裹物。胶东王笑嘻嘻笑嘻嘻摇摇手里的礼物,怂恿怂恿:“阿娇,阿娇,观之……”
‘什么啊?’馆陶翁主的好奇心终于被吊起来了,探出手,去拿……
用三根指头按着礼物,胶东王的手往前一伸;旋即,又后退。刘彻的脸上尽是兴致勃勃的坏笑。
娇娇翁主恼了,小拳头攥起挥挥,漂亮的大眼睛就用来警告表哥啦:“阿彻!”今天心情不好,别惹我!
知道阿娇妹妹心绪不佳,刘彻眨眨眼,“嘿嘿”一乐知情识趣地放了手。
小包裹兜底打开,一只草编的蝗虫露了出来。金黄的麦秆染成青绿色,打结整齐,薄翼触手俱全。‘好象呀……精巧,细致!’阿娇看看螳螂,又瞅一瞅胶东王表兄,用眼光在问:这是你自己编的?
收到信号,刘彻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自信兼自豪地说道:“然,然也。此乃……为兄为阿娇专制焉!”不是他吹,他的双手最巧啦——当然,比较范围仅且仅仅局限在二十多个皇子皇女中。
得了礼物,就不好太冷淡送礼的人咯。阿娇将喂食盘子递给刘彻,同时警惕地监视这个表兄的一举一动——别又故技重施了。可怜的绿毛龟,再也经不起折腾啦。
帘外,鲁女领着个高挑身材的宫女进来,分别向陈娇和刘彻行礼。
发觉后面那个女子很面生,娇娇翁主指着新人问:“鲁,此……谁人也?”
“禀翁主,此人曰‘越女’也。”鲁女圆圆的笑脸上,笑颜朵朵:“越女手巧,擅针线刺绣,长公主命其为‘内绣女’。”
鲁女话音落,越女跨出半步,向小主人越女行了个大礼:“婢女参见翁主,愿翁主长乐康宁。”
“长乐?康宁?好新鲜的说法。”听了这话,刘彻忍不住细细打量了这新宫女一番:肌肉丰腴,容色艳丽,很漂亮嘛。就是年纪不太轻啦,美中不足。
阿娇却没有多想,只随意示意鲁女可以带人进去了。
高个儿美人,细腰仅可一握,丰满的后臀随着纤纤步态一扭一摆,即便宽大多褶的直裾也不能掩饰。胶东王的目光黏在新宫人的背影中下部,一刻都不离,直到……
“阿彻?阿彻?阿,阿……彻”阿娇莫名其妙地看着表兄:这家伙到底在看什么?这么叫也不听?
“呀?无,无,无啦!”刘彻忙不迭否认,回过头来专心致志陪表妹喂乌龟。
过一会儿,胶东王刘彻边往看不到绿毛龟的大瓮里扔食物,一边用肩膀顶娇娇表妹:“阿……娇……”
馆陶翁主陈娇目不斜视地注视一瓮碧水,随口应道:“何?从兄?”
胶东王笑得比较古怪:“梅林被伐……嘻嘻。”
“娇娇知……”娇娇翁主心不在焉地说道。她当然知道‘梅林完了’——皇太后祖母皇帝舅舅梁王小舅舅做决定的时候,她可是就在现场的哦。
‘嗯,听这声音,估计不到晚上整片林子就该彻底交代啦!’小贵女无所谓地想着,心思基本全在水里,努力寻找绿毛龟的蛛丝马迹:“绿衣,绿衣……”
“阿娇……嘻嘻,”胶东王刘彻又往表妹身边靠了靠:“阿娇宜少食……灵王好细腰,国中多饿人……多餐。”
“嗯?”阿娇不可思议地望向刘彻表兄:这家伙颠三倒四的,掰什么呢?
“无,无……”胶东王立刻道貌岸然,正儿八经地接茬祸害绿毛龟的家。
。
皇太子宫的内殿,周良娣靠在生身母亲胸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母……呜……阿母哦……呜呜。”
“梅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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