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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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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观中的阳信公主眉间一动,低声催促刘彘去抢姑母边的空位。可惜慢了一步,眼疾手快的刘胜早拖了妹妹凑上去,笑眯眯攀上长公主空着的那条手臂。
窦太后柔柔笑,举步继续向外走。不用叫,皇子公主陈须窦绾,还有一干宫人侍从,前呼后拥地追随着帝后长公主赏花去了。
·
东殿霎时安静下来,只有几个低级宦人垂首立于门外,和塑像一样一动不动。
内史公主没有去。
孤单单站在突然变得空旷的殿宇里,小女孩有些发抖:不是寒冷,而是恐惧。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引发了某些不好的事,但可怕的是她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
一个身影慢慢靠近小公主,内史猛抬头:是小哥!他没跟去?大哥二哥都去了啊!
临江王默默将妹妹拉进怀里,低喃着安慰,说给妹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没关系,一次失误而已,没关系……
603 危安
——胶西国王宫——
半坦上身的大汉胶西王刘卬,赤足跪在稾制的席上,俯首向自己的母亲王太后谢罪。
稾席很粗陋,完全不是王宫里通常用席的感觉,隔着布料挤压得腿肉生疼。可是,现在的刘卬已经没有精力或者资格去计较了:他失败了!
胶西国联合其他封国一同出兵围困齐国多时,非但无功而返,还招来了朝廷的报复;如今吴楚崩溃,汉军即将兵临城下——胶西王室面临灭顶之灾╮(╯▽)╭
胶西王太后满头白发在风中微微颤动,哀伤地注视着儿子:这满室儿孙,这数十年苦心经营的家园啊……千言万语,竟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刘卬的王太子刘德一脸不甘,很没礼貌地直接出言,提醒自己的父王:“汉兵远,臣观之已罢,可袭。”
老太后立刻看向孙儿:或者,还有希望?
胶西王太子向父王和祖母行了个大礼,慷慨陈词:“愿收大王馀兵击之,击之不胜,乃逃入海,未晚也。”
刘德太子的眼里尽是蓬勃的战斗欲——让堂堂王族低三下四,任凭刀笔小吏折辱欺侮,还不如拼死一搏!或许,有一条生路!?
“吾儿……”太后望向儿子,想知道此策是否可行。
刘卬别开脸,不忍直面老母亲殷殷期盼的眼神,黯然回答道:“吾士卒皆已坏,不可发用。”
已经晚了!
如今大势逆转,封国联盟败坏,胶西独木难支。何况到今天,哪里还会有兵士将官再为他们这些这末路王族卖命?即使逃命,这白发苍苍的老母和数十妇孺又怎么逃?
怀里的绢帛烫得似乎能把胸腹烧穿,那是汉军主将弓高侯派人送来的信:‘奉诏诛不义,降者赦其罪,复故;不降者灭之。王何处,须以从事。’
‘降者赦其罪,复故。’他能相信这个弓高侯吗?
两难啊,两难!
面前老母亲略显凌乱的白发,耳边妻妾幼儿隐约的哭声,一齐撕裂着刘刘卬的心。他好后悔:当初为什么如此贪婪多事!
刘卬是老齐王的庶子。嫡兄在前,他本没有封王的福分,原来最多是以宗室列侯的身份过一辈子。
‘胶西王’的王位是天降的额外之喜!作为第一代胶西王,他本来最应做的就是安分度日,将王座稳稳当当传给自己的子孙,让他刘卬的血脉真正成为大汉的王族之一。而不是如今这般涉险弄事,自投死路!
长长深深地哀叹,刘卬举手制止了蠢蠢欲动的儿子刘德: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他,太子,母后等名列宗正的王族成员——是肯定逃不掉的,逃到哪里都会被交回汉庭。
或者,还未登记过的幼年庶子庶孙里,能有人得幸逃出生天?而这,要在人后,进行周密的安排⊙﹏⊙
·
——长安未央宫——
‘吴楚败退’喜讯引发的欢潮还未完全消退,汉室中又一则好事降临:王夫人王儿姁为天子又添了一位皇子,这是王夫人的第三位皇子。王夫人这次属于早产,孩子不足月有些瘦弱,但所幸母子还算平安。
王夫人的玉堂殿内,鸦雀无声。
少女以额触地,宽大的衣袖向两边铺开,纤细的身子完全拜服;阳信公主保持这个优雅但极辛苦的姿势已经好一会儿了。
天子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儿,审视的目光巡回往复:这个女儿是越长越象她母亲了,‘王美人’是美人。
保持优雅是很累人的,少女洁白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密密的细汗,心中忧虑不已:
难道自己做错了吗?
姨母给父皇添了新弟弟,玉堂殿没有女孩,自己过来帮忙照顾姨母,应该没错吧?
父皇来看新弟弟的时候,趁父亲高兴请求赦免母亲,让弟弟搬回母亲身边生活,应该也没错吧?
‘难道……母亲已失宠至此,些许小过父皇都不肯容恕?’阳信的心‘砰砰’直跳,胆战心惊: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这次代母出头会不会累及己身?
就在腰间尖锐的刺痛和铺面而来的威压让阳信公主以为所求无望时,天子的话音终于响起:“准!”
少女霍然抬头,半张着嘴,有如一个输掉所有家产、将自己抵押了做最后一搏的人竟翻了本那样的惊喜万分。
忽然想起直视父皇有失礼数,阳信公主赶忙又垂头敛眉,以宫廷礼仪要求的最标准姿态向高高在上的天子叩头谢恩:“阳信谢父皇隆恩!”
垂首行礼的少女并没有看到,她父亲原本在见到她惊喜表情时露出的笑容,随着她的礼貌举动渐渐淡去、收起!
层层纱帷后是影影绰绰的人影,幼儿咿咿呀呀的声音传出,那是大汉的新皇子——刘乘。
‘啧,非但容貌,连行事举止也像!’睇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女儿阳信,天子暗自玩味:王长姁在人前,就是这么一副规规矩矩礼仪周全的温婉贤德样,就好像她是从哪个闺范严谨世家出来的闺女似的。只是,实际呢……
‘当年的太子宫,那个自荐枕席的宫女可是不规矩得很哪——’淡淡的回忆,漫漫的思绪,皇帝的手指在袖中轻点案几,感觉万分讽刺:王长姁,那个王长姁!初次见面,主动献身。云雨之际,甚至不待完事就急急推荐同胞妹妹进宫。那副胆颤心虚的德行,是怕自己追究其不贞吧?
侧脸望向王夫人休息的内室,皇帝的嘴角柔和地弯起:无论出于何等私心,这个推荐事实对汉室有益。儿姁确是个可人!贞好淑美宜室宜男,连生三个都是皇子,实在劳苦功高。要好好赏赐!
回头瞟一眼,突然对这个女儿失去了兴趣。淡淡的语调命令阳信可以下去了,天子起身站起向内室而去,打算再进去看看爱妾和幼子。
背后,汉国公主阳信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地送父皇。
天子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回应!
604 无可奈何
投降,有其固定的仪式的。这程序,古老而屈辱!
胶西国的王都城门大开。官员们尾随着胶西王父子步行出城,向城外的汉军投降。
堂堂一国之王的刘卬褪去王袍,赤着膊向对面的汉军叩头,高声请罪:“臣卬奉法不谨,惊骇百姓,乃苦将军远道至于穷国,敢请菹醢之罪。”
弓高侯韩穨当举着金鼓,冷冷笑:“王苦军事,愿闻王发兵状。”
“今者,晁错天子用事臣,变更高皇帝法令,侵夺诸侯地。”刘卬无奈,只得咬牙低头频频顿首:“卬等以为不义,恐其败乱天下,七国发兵,且以诛错。”
堂堂大汉封王用膝盖在泥地上膝行好远,以最谦卑的姿态向汉军方向陈情:“今闻错已诛,卬等谨以罢兵归。”地面的泥沙碎石,磨破了裤子磨破了皮肤;鲜血渗出来,染红一大片袍摆。
胶西国的旧部纷纷扭头,不忍再看:即使布衣白身,也不能受如此羞辱,何况是一国之主的堂堂大汉封王?相信刘卬即使在齐王宫当王庶子的岁月里,也没有过如此屈辱的经历。
所有人脸上满是茫然而悲哀——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晁错都死多久了?当时没有罢兵,隔那么久还讲什么?
“王苟以错不善,何不以闻?”汉将对胶西王的卑躬屈膝不屑一顾,对刘卬的申诉更是冷嘲加热讽:“乃未有诏虎符,擅发兵击义国。以此观之,意非欲诛错也。”
韩穨当转头命令校尉拿出皇帝的诏书当场宣读:“天子制诏将军曰:盖闻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非者,天报之以殃。高皇帝亲表功德,建立诸侯。幽王、悼惠王绝无后,孝文皇帝哀怜加惠,王幽王子遂、悼惠王子卬等,令奉其先王宗庙,为汉藩国,德配天地,明并日月。吴王濞倍德反义,诱受天下亡命罪人,乱天下币,称病不朝二十馀年,有司数请濞罪,孝文皇帝宽之,欲其改行为善。……”
除了刀兵在手的军士,在场所有人都静静跪在地上聆听天子的旨意:“今乃与楚王戊、赵王遂、胶西王卬、济南王辟光、菑川王贤、胶东王雄渠约从反,为逆无道,起兵以危宗庙,贼杀大臣及汉使者,迫劫万民,夭杀无罪,烧残民家,掘其丘冢,甚为暴虐。……”
校尉越到后面声音越高:“今卬等又重逆无道,烧宗庙,卤御物,朕甚痛之。朕素服避正殿,将军其劝士大夫击反虏。击反虏者,深入多杀为功,斩首捕虏比三百石以上者皆杀之,无有所置。敢有议诏及不如诏者,皆要斩!”
听到这里,胶西王的脸色惨白:他中计了!他中计了!
他上了这个弓高侯的当,白白送给他一场兵不血刃的战功!天子这诏书根本没有宽恕的意思,相反是要求前线将领们‘除恶务尽’。尤其,自己还是被皇帝点名的那一家!
读罢,韩穨当一脸鄙夷地望着刘卬,就象看砧板上一块放得规规整整、洗得干干净净,就等挨刀的肉:“王……其自图。”
“如卬等死有馀罪。”死到临头的胶西王反而恢复了几分王者的镇定和从容,他已经无路可走。胶西王接过汉军递来的剑,双手反握剑柄,直直捅进自己的肚腹;然后用力一绞——鲜血,喷涌而出!
“父王!”胶西太子哀嚎着拔剑欲起,被几个早盯他着的汉军校尉抡刀砍下。
拼着最后一口气,刘德太子指向弓高侯高喊:“韩穨当,汝胡杂贱奴——啊——”太子余音,被弓高侯当胸一箭,截断!
年迈苍苍的老太后举起双臂,哭叫着扑向爱孙;箭雨如林之下,祖孙两瞬间被射成了一团刺猬。
其他的汉军嚎叫着扑向胶西国官吏和王宫。顿时,王城里外哀声四起,腥风血雨,火光冲天!
·
汉室的喜事,不一定是每一个汉室中人的喜事!
依墙而立的大铜镜前,栗夫人眉峰微蹙、轻愁染颊:一样的眉一样的眼,仍然如玉如花;只是,终不复当初青春鲜活的颜色。长子刘荣出生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到现今,皇帝膝下的皇子已有十多个了(^o^)/~
“内史,”栗夫人的声音象丝绸一样柔滑微凉:“阿母老乎?”
内史公主瞅瞅母亲,有些不知所措——她到底只是个孩童。
“何人言阿母老?”清朗的嗓音忽然响起,两条臂膀从后面搂住栗夫人的脖颈:“阿母之美,青春永驻,艳冠六宫!”
“阿兄!”内史欢叫着拉住小哥衣袖。
“阏于?!”栗夫人惊喜回头,见心爱的幼子满脸笑容向自己行礼,少年英姿一派生气勃勃。
聊过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常,刘阏于小心地问母亲:“阿母可曾探望过王夫人及小皇子?”
栗夫人瞄了儿子一眼,淡淡道:“礼送过!”明显不高兴爱子提及这个话题。
“父皇新喜得子,”临江王眸光一动,顿一顿还是开了口:“阿母宜亲往贺之。”
知道儿子是为她着想,夫人皱紧了眉算是应下。
看母亲那不情不愿的样子,临江王暗暗头痛,犹疑片刻到底问出了今天的中心话题:“长兄婚事,阿母计较者何?” 少年封王期待着,希望母亲能说出‘听凭太后陛下’之类的话——这些讲法虽然平庸无谋,至少还算合谱。
栗夫人的眼睛立刻亮起:对儿子们的婚事她是早有打算了。
“汝母舅家诸女皆好,二许荣,二归德,阏于得一。”栗夫人笑眯了眼,陶醉于侄女和儿子联姻的美好憧憬中:“乘陛下近日大悦,为母即为汝兄弟请许栗氏女如何?”
临江王立时瞠目结舌:敢情舅父们的五个女儿,全他们三兄弟包了?
刘阏于眉头纠结,这简直比他预想的还离谱:难道母亲不知道皇长子正妻关系重大?别说大哥,即使二哥和自己这样的封王,也不可能脱离太后和父皇的意志随便订婚。
“阏于处有缺也!”这时内史公主亲自端了杯热水给小哥。她和小哥哥最好了,见三哥名下少了一个,立刻抱不平。
“呵,”栗夫人一副自以为明白的表情,笑得灿烂:“阏于莫恼,阿母取五女侄中最美者归汝!”
‘哎,谁在意这个?!’刘阏于的头更痛了。等面前喜做一团的母女俩笑够了,才正色提醒:“阿母,长兄皇长子,婚姻恐非我等能擅专。太后父皇处或另有主张。”
夫人笑意散去:没错,她高兴早了。她不是皇后,这类皇家大事上根本没发言权!
‘可是,身为母亲却无法决定亲生孩子的婚姻,是何等憋屈?’栗夫人神色黯然,忧愤哀伤满腹: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是皇后呢?
等面前蟠龙双耳金杯里的水变冷,临江王出声以最柔和的语气试探:“阿母以为,馆陶姑女何如?”
“陈娇不好!”新仇未淡的内史公主当即怒气上涌,把母子两都吓一跳。
“阿娇?”栗夫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儿子:“乳臭未干之稚子也!”
‘就知道母亲会这么说,’刘阏于耸耸肩,决定直截了当:“皇储之位至今空悬,长兄吾等需外戚之援。”
“栗氏亦是外戚,且家兄多子!” 栗夫人对娘家侄女念念不忘╮(╯▽)╭
深深吸口气,临江王竭力克制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光儿子多有什么用?栗氏最多算地方豪强,一无高官,二无显爵,在朝廷更是没势力。
“昔父皇太子多年,迎薄氏女为妃。所图者,薄太后护佑,薄侯外援。”阏于殿下抬出最近一个例子来说明问题:当时父皇都已经是皇太子了,尚且要求援于外;何况刘荣还没登上太子宝座呢!
栗夫人眼圈泛红了,那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当时皇太子刘启宠的是她,为丈夫生下长子的也是她,可她却只能屈居侧室,向容貌不如她又没有孩子的薄氏做小服低。做人姬妾的滋味,不好受!
就是因为尝过苦楚,夫人本能地抵制同类事发生:尤其是那个讨厌的馆陶公主的女儿。做母亲的考虑半晌,决定可以另行退一步:“何必陈氏,窦女如窦绾者亦佳!”毕竟,有薄太后才有的薄妃薄后;现在是窦太后,娶窦家女孩就可以了嘛!
“今太后母家一门两侯,父皇恐不喜太子妃出于窦氏。”临江王向母亲解释,这也是他们三兄弟分析的结果。
儿子前程要紧;可又实在讨厌那个大姑。扭捏良久,栗夫人一副做出重大让步的样子忍痛提议:“以阿德娶陈娇?!”这属于折中方案,如此一来也算两家联姻了吧?外援也算是有了吧?
看着一齐点头的母亲和妹妹,刘阏于忽然感到浑身无力兼头痛欲裂。
抄起面前的蟠龙双耳杯,临江王将一大杯凉水直接灌进了喉咙!!
605 图存
故国王宫的花苑,还是那么风光秀丽,旖旎瑰丽。
心爱的玉兰树上, 朵朵玉兰花迎风挺立,含苞怒放。
“父王,母后,王兄……”欢笑着的俏丽身影跑过熟悉的□,绕过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回廊,踏上白玉般泛着柔光的玉阶。
‘嗯?为什么没人?宦官呢,宫女呢?’茫然四顾,王宫和原先一样庄严奢华,只是,人都去哪里?
推开半开半掩的殿门,连丝履都不及褪下就急急踏入宫室:“父王?阿母……阿兄?”
忽然,大殿中间王座上端坐的父亲映入眼帘。
跑上前去拉父王的手,父王却顺势倒下。从来慈祥的面容泛着绝望的死灰色,唇边缕缕流淌的,是血……黑红黑红的凝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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