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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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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都这回连‘抽搐’都免了,脸皮彻底放松,平静无波。太子太傅的表现则相当奇异。魏其侯窦婴一改往日做派,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一会儿撇嘴,明显心不在焉,魂魄估计早不知飞向了何方。
百官之首的陶青丞相动都没动,悠闲自在,神情自若,似乎满耳俱是仙音。
观察半晌,宁成幽幽地得出结论:没人有特殊举动,殿内诸贵的做法都十分得体。
‘贵家子谁不懂音律?一群惯会装腔作势的老狐狸!天子……’颇为心有不甘地向东厢主殿方向略略侧过脸,宁成很刺激地认识到自己骨子里的胆大妄为:
请问,他是不是可以质疑一下至高无上的大汉天子在音乐上的——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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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大……”
雪白粉嫩的胖爪子放开琴弦,娇娇翁主歪着小脑袋,充满希望地望着她的皇帝舅舅。黑亮黑亮的大眼中流光曼转,好似无声的呼唤:‘娇娇弹得很好吧?阿大,快夸呀!快夸呀!’
“嗯……”侄女渴望的眼神让皇帝说不出任何否定的话,天子聪明地选择了中庸之道:“阿娇……有成也!”
“嘻……嘻嘻,哈哈!阿大呢……”馆陶翁主笑逐颜开,推开古琴,乐陶陶地跑来抓天子舅父的龙袍袖子:“阿大,阿大,游湖耶?”
“阿娇,不可!上巳之日,游‘沧池’……”皇帝摇摇食指,提醒某个贪心的小家伙——上巳节才陪她逛过沧池,这才过去几天啊?
‘可是已过去好几天了啦……美景在外,成天困在室内,好闷呀’瞄瞄窗外桃红柳绿的大好春光,小贵女好遗憾地发现皇帝舅父没有答应的意思,小嘴抿抿,只得不甘不愿地放了手,
“如此……”娇娇翁主听话地点点头,绝不纠缠,按原定的学习计划开始背口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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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停了……
琴声,终于停了!
好似事先排练过,又仿佛完全不经意间,大汉的侯爵们大臣们极为凑巧地——在同一时间——长舒了口气。
然而令某些人失望的是:期待中的皇帝召见,并未出现。
主殿方向,传出一阵阵低语。
女孩儿娇憨软软的嗓音,还有男子浑厚的话语,间或还有两声低沉的笑——门虽开着,偏殿和主殿间却隔着个小过厅。具体说了些什么?听不真切。
太尉周亚夫向主殿方向望了望,扫帚般的浓眉结成了一个疙瘩。陶青丞相依然如故,如五岳泰山一样的安稳。
连接偏殿和过厅的门上,长度几可触地的菀帘微微一动。
群臣的目光立即射过去——天子派人来召唤了?
让所有人失望了,没人出现!
从掀起的一角,一只浅灰色的毛球一跳一跳地滚进来。长耳朵,短尾巴,黑溜溜圆溜溜的眼睛满是精气神,毛茸茸肥嘟嘟的煞是喜人。
‘又是这只兔崽子!’条侯周亚夫喘口粗气,板着脸一语不发。
“呵……”南皮侯窦彭祖捂嘴轻笑。
每次看到这只肥头大耳的兔子出现在宣室殿,他总有发笑的冲动——要是换做是条宠物狗,应该会好很多。胖胖兔与‘威严凛然于尘嚣之上’的宣室殿间,反差实在是太剧烈了。
兔子倒也识趣,明明太尉坐得近,非从另几位大臣身后绕过去,兜个大圈子蹦跶到陶丞相面前,摇头摆尾猛撒欢。丞相和蔼地伸手,在兔子毛茸茸的背上摩挲几把。
庄青翟从袖子里掏出只小木盒,倒了小半把出来:“兔,兔兔,来……”
是烘烤过的干果的香气!
抽抽鼻子,胖胖兔果断地舍弃大汉丞相,欢跳着撞到庄青翟怀里,舔他手心里的干果块。
‘还给事先弄碎了,方便喂食?准备得真周到。’大汉最高军事长官夫鄙视地瞥庄青翟一眼,不屑地别过脸:‘无能之辈!只知道在妇孺身上花功夫,投机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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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得九,三四一十二,三五一十五,三六一十八……唔,阿大……”漂亮的大眼睛一劲儿向案上踅摸——一口气背了那么多,嘴好干。
案上属于阿娇的小玉杯中还有水,就是不冒热气了。天子直接取过自己的犀角杯,举到侄女口边。
“咕……咕咕。谢阿大……”就着皇帝舅舅的手喝两口,娇娇翁主仰起头向上望,浓浓密密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好像在问:‘乘法表背好了,很棒吧……阿大,快夸呀!快夸呀!’
‘虚荣!就喜欢被夸奖……’读懂了小侄女眼中的含义,大汉皇帝陛下忍俊不禁,低低地笑起来,同时慷慨地送上表扬:“呵……阿娇实聪敏也……”
“哦!嘻……阿大,阿大!”得到褒奖,娇娇翁主扭到皇帝舅舅身上,乐得像灌了蜜。
“阿娇,阿娇,止,止!”摇呀摇,被摇到快坐不稳,皇帝赶紧压制住作怪的小侄女——他头都晕了。
“阿大……”顺从地停下,小贵女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牢皇帝舅舅,眸光闪烁:“阿大,阿大,游湖耶?”
“阿娇,阿娇……”无奈地摸摸额,天子无奈地看着姐姐的女儿——怎么还没忘啊?简直是坚韧哪!
“阿娇……阿大忙矣!”指指案上堆得高高的奏疏,天子忽然感觉相当抱歉,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阿娇如此小小的请求——微不足道的小要求。
“哦,阿大!”阿娇一没纠缠,二没哭闹,只乖巧地点点头,闷声不响地退向一边。
天子拿起案上的竹简和羊皮卷,慢慢翻看着。
过了一会儿,皇帝感到一种异样:太静了,安静得奇怪。除了自己翻阅文件的声音,殿宇中恐怕就算落根缝衣针都听得见。可问题是,还有个阿娇呢!
放下文件,抬眼看去……
小阿娇头枕着手臂,默默地趴在殿角的小几上,无精打采兼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粉嘟嘟的小嘴撅成蓓蕾;大眼睛里波光流转,渴望与忍耐交织,委屈重重,欲言又止,活像只被残忍弃养的小动物。
知道被发现了!
娇娇翁主马上摆正姿势坐坐直,十根白嫩嫩的小手指交握在一起,是乖得不能再乖的乖宝宝。
可只要皇帝一转过视线……
楚楚可怜的目光立刻尾随而至,牢牢地黏于天子身上,烫烫的——灼人。
如是者,再三!
‘好像我多不近人情似的……’胸口抽了抽,皇帝努力将注意力锁定在公文上——每次不如她的愿,就来这一手。问题是,每回都奏效?
‘不能老是惯着,不能老是惯着……’默念着默念着,皇帝陛下加快了浏览卷轴的速度,随后很颓唐地发现:原本就枯燥无味的公文,现在读起来,更加味如嚼蜡、面目可憎了。
‘哎,看不下去!’方下竹简,天子无奈地转向侄女:“阿娇……”
有机可乘?
见缝插针!
“阿大,阿大……”娇娇翁主乐颠颠奔过来,细嫩白皙的温暖手指轻轻按上皇帝舅父的眉心,仰起的小脸上全是关切:“阿大……今操劳至此……”
‘嗨……哪儿有?工作……还大多数没干呢!’视线在案上才碰了一小半的文件堆上转转,大汉皇帝好笑地等待下文:“阿娇,何……如?”
“阿大……天下共主,身系江山社稷之重,亿兆万民所仰望也……”馆陶翁主快快乐乐地搬出大道理:“岂可劳神过甚,有损圣体乎?”
坚定的大汉皇帝挑挑眉,不置可否。
“阿大,‘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欢乐地缠上天子大舅爹的胳膊,娇娇翁主用世上最真挚最甜蜜的软语向皇帝陛下——进谏:“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阿娇?阿娇!”天子先是怔了怔,随后大笑着拍抚侄女的小脑瓜:“哈,哈哈,哈哈……”
“咯,咯咯!”阿娇捂着小嘴甜甜笑,甜甜笑,仿佛在春风中摇曳生姿的妍艳花蕾。
‘太不容易了,连这话都找出来。昨晚才教的这一段,今天就活学活用上了?聪明!’刘启皇帝一面笑着摇头,一面撑长案起身,弯腰拉拉阿娇的耳垂,微笑着频频点头:“‘沧池’,沧浪之池……”
北边,匈奴没有犯境,
南边,三越没有作乱,
四方,诸王都非常老实——至少表面上是,
境内,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内外顺遂,仓廪充实的,有什么要紧事必须马上处理?
天子思考过了,答案是——没有!
“哇……哇哇!阿大,哈,哈哈!”尖叫着跳起来,阿娇原地转个圈。
绯红的裙裾,飘摇,旋转……
层层重重的绸纱翻飞着起伏着……
如被风吹起的湖面,似天上的霞,舒卷,惬意^_^
253
253、桃花,春水,肥鱼…… 。。。
“阿娇呀……”皇帝将声音压得低低,冲小侄女比了个‘小声’的手势。
“噢,噢噢!”粉嫩嫩的小胖手掩住口,娇娇翁主可劲儿点头,表示她一定会‘听阿大的话,跟着皇帝舅舅走’。
于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日子里,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在大汉的宣室殿静悄悄上演了:大汉刘启皇帝牵着侄女的手,在自己的宫殿内,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溜’出去……
天子亲信的宦官和宫娥们彼此一笑,随行就市地踩着脚尖,无声无息地紧紧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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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帘一动,菀帘紧随着掀起……
一个着高级内职服饰的宦官快步走进来。
‘终于……等来了!’暗暗透口气,大臣们有志一同地抬头望过来。
或许是被众贵人的目光刺激到,中年内官极不自然地扭扭颈部,先清了清嗓子,才拉长了声音特此宣布:“上……偶感不适,……诸卿自安……”
“呀?!”大臣们这下傻眼了——开什么玩笑?等半天,竟等到这么个结果?
其他人还停在干瞪眼的程度,太尉周亚夫就先一步发难了:“寺人,今……陛下安在?诸君侯……”
大汉最高军事长官的宏亮嗓门,着实将身材单薄的宦官吓一哆嗦。
琢磨琢磨条侯人高马大的壮硕身材,内侍十分自觉地倒退两步,面呈惊慌之色:“太尉,条侯,汝……汝?”
见此情形,卫绾连忙上去和稀泥——一个内侍又决定不了什么,充其量就是个传声筒,何必难为他们呢?
内官感激地看看河间王太傅卫绾,一扭头,眼尖地发现了庄青翟怀中的胖兔兔:‘这不是胡亥吗?咦,兔子没跟天子和馆陶翁主一同出游?’
‘哦,这可不行!不见了兔子,小翁主会不高兴的。’内官一猫腰,满口“幸兔幸兔”叫着凑过来,打庄青翟手里客客气气地捞过胖胖兔,迈步绕个圈儿施施然离开——太尉周亚夫?武功高强,军权在握?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吗?!
想去抓,一把没抓住,条侯周亚夫被阉人的态度惹火了。不能冲进去揪人,大汉太尉转而拽住丞相陶青:“丞相,丞相,汝观之……”
大汉太尉的意思很明确:宣室殿是中枢重地,君臣讨论国家大事的地方。老有个小孩转来转去,成何体统?既然皇帝陛下碍于情面,不好意思直说;那陶青这个做丞相的就该责无旁贷,尽职尽责为君分忧才是!之所谓‘在其位,谋其政’……
小心翼翼地挽救回袖子,陶青丞相堆满了笑容敷衍上几句;然后,就借口自己‘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迅速撤退!其他几位大臣面面相觑片刻,很快就追着丞相大人的脚步,联袂而去。
周亚夫犹还不死心,冲着陶青的背影喊:“丞相,丞相……”
才想追上去,条侯从眼角余光瞥见南皮侯窦彭祖直不愣登矗在那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仿佛听到军前报警的哨音,大汉太尉马上迟疑了:他敢拿头上的太尉官衔打赌,这位‘东宫耳报神’竖好了耳朵就等着听他的壁角呢!待他和陶青丞相一讲完,谈话内容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直达长信宫窦太后……
周亚夫家和窦太后一系的关系本来就糟糕,还经得起再来个‘雪上加霜’吗?
无可奈何地驻足,周亚夫如鲠在喉,一时却又无计可施。
转脸瞅见也在往外走的新面孔,条侯不假思索对其重重‘哼’一声:“郅都……不过如此!”
‘怎么?我长得很像出气筒吗?’郅都低头翻个白眼,抬头时神色立刻恢复,继续举步安详地走出偏殿,只在心里头冷笑:‘若天子的宠妾如此作为,做臣子的当然要据理力争,即使为此丢掉性命,好歹能搏个青史留名流芳百世。可一个小一辈女孩……花骨朵似的,又是皇帝亲姐姐的亲闺女……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前一种是忠君报国的志士,后一种是以大欺小的鄙人!’
宣室殿东厢的偏殿,不可阻止地渐渐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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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檐,
琉璃瓦;
玉砌的雕栏
……水榭一半建在岸上,一半伸向水面。
这儿是‘沧池’的南端;烟波浩渺的未央宫沧池在这里转了个弯,形成一处不大不小的水湾。这里也是钓鱼的绝佳地点,湾中鱼儿汇集,且以肥壮者居多——宫里十多年,日复一日派专人到此投食的直接后果^_^。
油漆彩绘的龙头舟,泊在离水榭的不远处。在湖上逛了半天,皇帝看侄女有些乏了,就带着孩子下船小歇。
皇帝陛下背靠在四棱木柱上,微合着双目惬意地养神。鱼竿随随便便杵在一旁;钓竿前端,一根长长的钓线没入水面。
钓线一动,又一动!
天子不紧不慢地一抬钓竿,一条小鱼立刻被拉出水面。
“哇……”阿娇张圆了小嘴,一脸羡色,回头再看看自己的钓竿——竟然半点儿动静都没!
取下鱼扔进陶盆,天子对侄女笑笑,让内侍重新加上鱼饵。
胖胖兔蹲在盛鱼的陶盆边,两只兔爪子扒住边沿,向里面探头探脑。
某鱼一个翻身,尾巴拍水,淋了兔子一头的水。胖胖兔被吓地往后一蹿,跑去投奔小主人。阿娇掏出块干净手绢,给兔子抹抹脸:“胡亥,莫怕,莫怕哦……”
就这点功夫,钓线——又动了!
又是一条,皇帝舅舅又钓上来一条,比上次的还大!
馆陶翁主有些坐不住了,往天子舅父手边张张,收回自己的钓竿上看下看,又拽过钓线鱼钩检查。想不通啊:‘除了尺寸,两柄钓竿别无二致。至于鱼饵,也是从大舅舅的鱼饵盒里分来的。为啥舅舅所获颇丰,自己却一条都钓不到?’
不大会功夫,皇帝陛下又钓起两条鱼。
放活鱼的陶盆都快装不下了,可里面却没一条是娇娇翁主钓的!
‘是不是水的问题?我这块儿的水下有漩涡?’馆陶翁主趴到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往水面瞅啊瞅:‘或者激流?暗流?……’
小贵女和水平的距离——越来越近!
腰间一紧,抓着侄女的腰带,皇帝一把拖回来:“阿娇!!”
“阿大,”娇娇翁主拍着胸口,自信满满地宣布:“阿大,娇娇不怕哦!”
“不怕哪?”看着骄傲的小家伙,刘启皇帝陛下哭笑不得,一时无语:“娇娇……不怕,阿大怕!”
“咦?”陈娇摸摸耳朵,十分吃惊——天地间最伟大的皇帝舅舅,也有怕的时候?
‘三月春归,可水还是冰冷的。要是掉下去,就算及时救起来,也必得伤寒。’想起成年人得上都不一定能存活的寒症,天子大有不寒而栗之感,急忙把小家伙拎过来放身边坐着——还是就近看着吧,保险!
“阿娇,鱼天性机敏,虽悠游于水下,然……”皇帝陛下详细讲解‘耐心’对钓鱼成功的重要性。别看鱼儿在水里,警醒着呢,稍有动静就知道。象她那样在岸上跑过来跑过去,就是有鱼也给惊逃了!
说着说着,皇帝朝边上随侍的宦者令丢个眼色。张方会意,倒退着走出去,待行远了,转身拐入水榭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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