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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第1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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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呦!
陈少君抬起一张悲戚无比的苦瓜脸,痛楚纠结地向兄长求证:“大兄,今上不喜硕乎?”
王主姱躲到丈夫身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阿硕?!”陈须啼笑皆非:‘皇帝讨厌某人,还会三天两头地叫他到眼前?自找难受吗?’
正笑闹间,内侧的几重幔帐珠帘次第掀起,馆陶长公主走了进来。
陈须:“阿母……”
陈硕:“阿母……”
刘姱:“阿母……”
三个小辈立刻站起来,向母亲行礼问安。
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回应,三人诧异地抬头。只见自己母亲(婆婆)略施薄粉的面容上目光朦胧,神色迷离,尤其令人惊愕的是——长公主的眼眶中竟含有隐隐的泪光!
“阿母?”眼尖的陈硕错愕。
陈须也注意到了:“阿母?”
两个儿子浑身紧绷,疾步抢到母亲身旁;而刘姱已经迈步,打算去外面唤侍医了。
“无妨,无妨!阿须,阿硕,阿姱……”长公主回过神,看着满含担忧的儿子儿媳,心头涌上浓浓的暖意;顿了顿,温言叫孩子们跟她去一趟密室。
密室?
每座像样的宅邸都有密室。不拘于夹层还是地下,至少必有一处。馆陶长公主官邸密室的机密程度,世所罕见,因为那是陈须陈硕兄弟凿墙封门,亲力亲为建造的。
远远打发走所有侍从,让最亲信的侍卫在外头把守,母子三人就要进去了。王主姱将亲自备好的水壶和杯子交予表兄夫君,自己则倒走两步,自觉地向外退去。
没走两步,头上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阿姱!”
“阿母?”刘姱以为婆婆还要什么,刚想问,却见婆婆兼姑母冲自己做了个‘一起进去‘的手势。
刘姱愣住。
华夏惯例,儿媳在成功生育第一个男孩前不被夫家信任,不许插手家族事务,更别提关系到家族存亡的机密要务了。而她刘姱,是才进门不久的新媳妇啊!
“阿姱……”长公主笑了,柔柔地笑了,表情说不出的慈蔼:“阿娇在此,亦当入室。阿姱与阿娇何异?”
震惊——不信——体会——欣喜若狂!
在父王宫殿多少次将继母和异母弟妹驳得哑口无言的王主姱,这辈子第一次结巴了:“阿……阿母?”
在丈夫和小叔善意的好笑目光中,梁王主急切切地跟上;同时从夫婿手里拿回杯子水壶,改自己拎着,好不贤惠^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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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不大,席和案俱全。案上还有常备的灯具。
陈须取出随身带的打火石,点亮烛火。
“吾儿……”目光停在不停跳跃的火苗上,馆陶长公主向在座的三人详细介绍了栗夫人拒婚的经过。
“恃胞弟至尊之位,挟母后东宫之势力,恃宠而骄。外朝内廷,多有参与焉。”
“长公主家教不严,纵子行凶,奸杀人命,凶犯……竟脱罪!”
“主收受贿赂,贪婪求索”
“堂邑侯女娇,年少,心性不定……”
“馆陶之女孱弱多病,行为乖僻,常效乃母之风……‘跨龙’之说,才智之士所不取;逢凶而每每化吉,近乎‘妖孽’也!”
随着栗夫人的原话一句句被复述出来,密室中年轻人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语到‘妖孽’二字,陈须攥紧拳头,陈硕太阳穴鼓起,刘姱按捺不住厉喝道:“栗氏大胆!”
有些话是不需要明说的。都是聪明人,这次事件对陈氏家族的未来意味着什么,会有那些影响,人人心知肚明。
长长地叹息一声,长公主接着说了大汉两位最高权力人的态度:当然,对栗夫人必会加以惩戒。同时,两宫会持续施压,以护佑阿娇的名誉。
但除此之外,皇帝和皇太后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皇太子刘荣的尊严和体面不能不顾。
密室内,一时陷入沉静。
“皇太子荣好学,有仪表。然栗太子盛宠右良娣周氏,经久而不息。”陈须公子打破沉默,迟疑地念道:“左良娣乃栗夫人亲侄,有身。太子宫之‘孺人’,皆有土之士女;内廷,则良家子充盈……”
“纷乱至此……细君年少,恐不易服众。荣之妃,何其劳苦哉?”想起花朵般芬芳可人、无忧无虑的妹妹,堂邑太子的眉深深地拧起——刘荣心有所爱。名下那群贵妾各有根基,哪个是容易对付的?何必呢,过那种殚精竭虑的日子?想想都替阿娇累得慌!
“阿母无忧,须必详查诸贵家,为阿娇择一佳婿。”陈长公子给出诚挚认真的保证,身边的姱王主不方便发言,只随着表兄夫君猛点头,表示她也会为小姑的终身大事尽心出力。
刘嫖皇姐老怀大慰——她的长子,是有爱心的好兄长!
沉默有一阵的陈二公子,突然沉沉地爆出一句:“吾家危!”
“阿硕?”陈须被弟弟吓一跳。
梁王主眼睛眨眨,面色一变。
陈硕绷紧面皮,一字一顿的重复:“吾、家、危!”
“呀!弟君……何来此言?”陈太子大为惊愕。
长公主的次子向兄长摇了摇头,凝重地说道:“吾家之危,非在‘近虑’,存于‘远忧’!”
皇姐刘嫖眸中星光一闪,缓缓追问:“阿硕?尽言之……”
“今陛下皇太后建在,故曰‘非近虑’。然……”陈少君硕盯着密室角落的一个蜘蛛网,凝凝地回答:“一日天子山陵崩,新帝即位,栗夫人把持东宫,则……此‘远忧’也!”
二公子话中间省略了什么?不需明言,在座的人人心知肚明!
与天子之母不要说‘为敌’了,就是‘不睦’,也是极度危险的。
陈须立刻焦急起来,和弟弟商量:“阿硕,依汝之见,此事……”
“吾儿……”兄弟俩还没来得及开头,馆陶长公主突然插话了:“阿须,阿硕……呜……”
两个陈公子齐齐一愣,困惑地望向母亲:“阿母?”
“此……为母之过,为母之过。”大颗大颗的泪珠吧嗒吧嗒落下来,很快沾湿了衣襟,长公主不断地哀戚自责:“……思虑不周之过也。”
听到这儿陈太子陈少君连忙起身,一边一个跪坐在长公主身旁,频频安慰母亲。“阿母!何至于此?”陈须接过妻子递来的手绢,细心地为长公主拭去泪水:“阿母何错之有?”
“大兄之言极是!”陈二公子更是直接了当:“栗姬之言辞如此刻薄,由是可知,其厌憎吾母子之心……久矣!如此,有否‘刘陈联姻’之议,何异之?”
“皇太子,国本之重。”拉住三个孩子,长公主哀戚更甚,含泪切切叮嘱:“太子母其后恃子为帝,贵不可言。唯今之计,切记退避三舍,退避……三舍。栗氏一族,吾儿‘诚’不可与之争锋。”
陈须嘴上不好违逆母亲,但一想到以后要在栗家人面前夹着尾巴做人,不禁大为恼火。
‘就凭栗家那帮子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也配?!’陈硕闻言挑挑眉,大大的不以为然。二公子记得清清楚楚,皇帝舅舅与他提过:诸王叛乱时,天子曾问栗氏可愿带兵出战?结果作为皇长子的外戚,男丁众多的栗氏家族竟连一个敢上战场的都没有!
‘不对啊,我家阿母何曾是胆小怕事之人?’陈硕少君脑子飞转,细细端详长公主,又不动声色地瞟新嫂嫂一眼,决定尽快找机会和阿母做一次深谈。
谈话,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之中接近尾声。
临出密室前,长公主慈爱万分地提醒儿媳:“阿姱,莫告之梁宫……以免汝父悬念。”
“阿母,唯唯,唯唯。”刘姱保证得极爽快,别过脸马上打定主意:‘栗夫人?未来皇帝……站到我家的对立面?这还了得?!危机四伏,危机四伏,一个搞不好就满门遭殃啊!’
‘惩戒管什么用?姓栗的再老实,只要她儿子一登基,马上连本带利开始清算!到时候……’
‘不行,姑母一个人扛不住,得找外援!今晚上就给父王写信,明天一大早派人送去睢阳。父王经历多,一定知道如何化险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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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密室出来,走在通往后花园的长廊中,长公主忽然停了脚步:“阿须,阿硕,樊女命案……今者何如?”
“樊……女……案?”陈太子当初就不怎么经心,现在干脆想不起来了。
倒是陈二公子记忆深刻,向母亲禀告:“涉案之人周氏子,以‘樊女贱籍’为由,自赎。”
晚半拍才忆起其人其事,陈须了然地点头——平民杀贱民致死,的确不用偿命。如果交的钱够多,连流放等刑罚都可一并免去。
“无耻!”重重跺脚,馆陶长公主的胸膛剧烈起伏,甚至于无意间捏疼了儿媳搀自己的手,引起后者一阵低呼。
皇帝姐姐连忙把侄女的手捧掌心给揉揉:“阿姱……”
“阿母,因何发怒?”陈长公子不解母亲为何光火。
照顾好媳妇,长公主转头面向两个儿子,怒火汹汹:“周氏子……必死!”
“阿母?”陈太子莫名其妙。
陈硕凝视母亲半晌,轻轻问:“阿母,是否……‘长公主家教不严,纵子行凶,奸杀人命,凶犯……竟脱罪!’?”
“不错。”长公主眼睛被怒焰点亮了:“然也!”
陈须下意识地一皱眉。
‘姓栗的女人,动不得。刘荣,不能动。栗家诸人,不方便动。就区区一个周家子,我也动不了了吗?’长公主几欲咬碎银牙,恨恨道:“周家儿……不得活!”
堂邑太子陈须直觉上以为这样做不大好,想上前劝阻,被二弟由后面一把拉住。
冲母亲弯下腰,陈二公子郑重道:“儿……唯命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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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陈硕公子出门拜客,很晚才回来。
次日,迁居长安城还不久的徐耀如在儿孙们的环侍下,拄着他那柄‘王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内史官署。徐老是来报案的——他被打了!
当日下午,长安城的某条街道上,濮阳周氏家族的儿子周满被蜂拥而至的差役围追堵截,再次被扔进牢房。
这回罪名之严重程度,比起上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殴打‘王杖老’!
汉律,持天子所赐之‘王杖’的老人,谁动手谁死!
周满大呼冤枉,说当时是起了争执,但没真的动手。事实上,他连徐老头的衣服边都没碰到啊!
但苦主徐老坚称:‘自己被揍了!’
另外,某酒肆的掌柜和伙计出庭,成为人证。
有人证,没物证,当然能‘结案’——官府的效率,神速。
依汉律,周满因殴打王杖老徐耀如而被判‘腰斩’。
更有甚者,不等惯例上的‘秋后’,死刑定于当春的时下进行。
周满的兄长周清心急如焚,绞尽脑汁,挥金如土,四方奔走……
奈何求告无门,终于不果。
行刑那日,花红柳绿,春阳如火……
热闹非凡的‘东市’上摩肩接踵,人头攒动。
周满象拖死狗一样,被五花大绑着拖进市集;一路呼喊着“冤枉”。
没有人听他的喊冤,周满反而挨了一路的烂菜叶、臭鸡蛋和碎砖头——樊老头扶着乖外甥陈掌的肩膀一路随行,大叫着女儿的名字激动到差不多要疯了,逢人就诉说周满是何等恶有恶报。
“阿兄,阿兄哇……”周满在最后的时刻仰天哭喊:“冤,冤,冤……啊……”
雪亮的刀锋过处;
大好的青年,瞬间被刀斧手斩为两段!
人群中的周清被手下拼了命按住,吐出一口鲜血,当场昏死过去。
“彩!彩呀……”
正义得到声张,看热闹的人群快乐得几乎疯狂!
252
252、2917 皇帝翘班记 。。。
长长的游廊上,几十个郎官按着次序列队伫立。
风吹过,数十件同色同款郎官服的下摆被次第撩起,乌纱高冠之下,一张张年轻的面庞或英俊,或平凡,或机灵,或木讷……
同样是一身郎官穿戴,宁成的人规规矩矩端立在郎官队伍里,眼睛却以华夏礼仪允许的最大限度不住地往殿里瞅——陆续送了上司许多财帛,才换来这个靠近殿门的好位置,可不能白白浪费了啊!
宣室殿的殿门,是敞开的。紧邻东厢主殿的偏殿内,冠带如云;以丞相陶青条侯周亚夫为首的大汉权力精英们济济一堂。
在拥有‘萧规曹随’政治传统的大汉帝国,权力中枢的人事变动频率是很慢的,因此室内的基本是熟人,基本!这不,今天的偏殿有了新面孔,也是宁成此刻的重点关注对象——才从外地调入京城的中郎将郅都。
‘叮叮……咚咚……噌!’
轻快跳脱的琴声如淙淙的流水,从主殿方向不间断的淌过来。
周亚夫两条浓眉立刻打了个结。
仿佛坐下的厚席突然长出了针尖,南皮侯窦彭祖不安地扭动两下。有几位大臣彼此对视一眼,无奈地耸耸肩。
而丞相陶青依旧是不动如山,安之若素。
郅都被阳光晒成古铜色的面颊上,闪过几下不易察觉的抽搐;慢慢垂下眼皮,掩住目中的真实情绪。
‘上帝,这琴的音色真是绝了!’郎官宁成耳朵动动,脸上现出惋惜之色:‘怕不是上古名琴吧!’
‘可惜了,浪费呀……糟蹋啊……’将专注在郅都身上的视线收回,宁成歪歪嘴,颇有兴趣的展开思维:‘如果不是怕太失礼……他会不会直接用手指头把两只耳朵塞上?听前辈的郎官说,此人可是深通音律啊!’
极少人会想到,以执法酷烈异常而著称的‘苍鹰’竟是个谙熟乐律的妙人,一名不打折扣的音乐演奏家;尤其是他在琴上的天赋奇高,其琴技堪称——卓绝。
‘听说他最喜欢的就是这首。呵,听到雄浑磅礴的高山曲被弹奏成如此轻佻花哨,不知苍鹰会作何感想?’勾勾嘴角,宁成向殿内的前辈投以最深切的同情:‘说不定和我想的一样哦!如果我女儿弹琴弹成这样,我非打断她的手指不可,十根都打断!’
不过,这仅仅是‘想想’而已。别说做了,连说出来都不敢!
‘除非打算从此与仕途永诀,这类得罪人的念头还是仅在脑子里转转就好……’低头搓一搓鼻梁,郎官宁成自嘲不已:‘否则……被敲断的就不知道是谁的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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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大……”
嫩嫩的小胖手离开琴弦,娇娇翁主眨巴眨巴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她的皇帝舅舅。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仿佛是在问:‘娇娇有进步吧?阿大,快夸呀!快夸呀!’
期待的眼神让皇帝陛下忍不住笑了,毫不吝啬地给于夸奖:“阿娇……妙音也……”
“嘻,哈哈!”馆陶翁主笑弯了眉,胳膊肘撑在琴桌上晃着小身子,热热切切地提议:“阿大,游湖耶?”
天子含笑,然后是——徐徐地摇头。
“阿大?”小贵女有些失望。
天子不回答,指指春秋时留下的古琴:“阿娇,‘流水’!”
“唯……唯,唯唯啦!”娇糯糯地应声,馆陶长公主的女儿乖乖坐回琴桌之前,两只手腕放平,手指按上丝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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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零!’
‘咙……咚咚……’
……丝弦之音突然间拔高加快,若冲垮堤坝奔涌而至的洪水,奔流不息地灌进诸贵人的耳道,在单薄的耳膜上畅快无比地——重——复——碾——压^_^。
太尉周亚夫不亏是武人,从来威严倨傲的表情瞬间扭曲,活像被狠狠敲了两闷棍似的,虎着张臭脸直喘粗气。
许昌和东阳侯张相如是年高稳重的长者,还能保持在蒲席上的端正坐姿,只于众人不注意处偶尔蹙一下眉。武强侯庄青翟在这群人中算年纪小的,眼神儿瞟过来瞟过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郅都这回连‘抽搐’都免了,脸皮彻底放松,平静无波。太子太傅的表现则相当奇异。魏其侯窦婴一改往日做派,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一会儿撇嘴,明显心不在焉,魂魄估计早不知飞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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