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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天噬-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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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伤当然好不了那么快,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沉淀,他的躯体终于可以行动了。
但他却什么也不想做。
他只是跪在地上,沉默了好久好久,然后抬起头,看了看一旁站立的阵远同。
是这个人没错。这个人的外貌,符合传言里对他外貌的所有形容。
但他的强却超乎那传言总和的全部。
泉千流无法行动的这期间,阵远同只是站在那里,用一种丝毫不含任何气势的姿态拿着枪,和他方才屠戮人间的样子判若两人,他身上甚至没有任何气息,只是站在那里,石像一般。
可这些都不在话下,阵远同什么样,和泉千流哪有什么相干。
但泉千流却颓然跪倒在这里,对整个凡尘失去了信心。
因为他心里只念着一句话:
听说,庆天零和这个阵远同,打了个平手。
泉千流本以为,和一个凡人持平,只能说明庆天零的实力已然大大退步。
“和一个凡人持平。”
眼前的这个人,何止是凡人。
怎么能够被称作凡人。
泉千流流下最无力的眼泪。
说他娘娘腔也罢,说他太脆弱也好,泉千流从来都不是个坚强的人。
从来都不坚强,但依然以自己的方式,这二十年来,无一日松懈地使自己变得更强,更强,更强,以追上庆天零的脚步,然后杀了他。
杀了他之后要怎么做,泉千流其实从没有想过。
那样的世界仿佛与他无关。
他只要杀了庆天零。他的余生就是如此单纯。
但现在他发现,他根本杀不了庆天零。
如果庆天零,能和一个,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能杀掉自己一个时辰才能杀光的敌人,的人,打一个平手。
泉千流在脑海里思考的每一个句子都比这还要啰嗦拗口,每一个句子都没有答案。
能怎么办呢?能怎么办。
就在泉千流确信庆天零和阵远同打了个平手的那一天,他还真的终于确信,自己已经多少有些挨上了庆天零的脚步。
或多或少有些,能够真的毁灭庆天零这畜生也说不定。
可现在泉千流又看看阵远同,看看他那无声无息,毫无动作的模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问出来一句和复仇不相干的话:
“为什么救我?”
他不期待答案。
他觉得肯定没有答案。以阵远同的能耐,以他这种如此真切的漠不关心的态度,他完完全全不期待阵远同的嘴里会有答案。
但雕塑一样的阵远同,却竟真的说了一句话:
“有人让我救你。”
泉千流瞪圆了双眼。
他知道这个人并不是刻意要装腔作势,他是真的对这些毫无兴趣。这个名叫阵远同的人,他浑身的气势说明着一切。
竟然是,如此无所谓的答复吗?
泉千流毫不关心到底是谁让他救自己。
他不在乎为何那个人知道自己有此危难。他不懂,他也不想懂。
泉千流靠自己勉强恢复的残破身躯,凝结出一柄几乎没有剑形的钢剑。
然后轻轻地,轻轻地,朝着自己的颈子,刺了下去……
一道凄厉的剑气,冲破了泉千流手上的整把钢剑。
那不是单单的弹开,而是把那钢剑当中混合的道势全部震碎,永久性地废掉了泉千流最常用的这把剑,但泉千流的手掌却没受到一丝伤害。
这剑气奇快奇准,力道又如此狠戾,泉千流所知之人里,能在目不可及之处发出如此剑气的就只有一个。
还没等那名字说出口,那人已驾着庞然剑意一瞬来到了泉千流、阵远同两人中间。
“女人……”
女人。
这个词,别扭的泉千流一直拿来称呼剑髓子。
可剑髓子只是轻轻拂了一下宽大的袖,面无表情道:
“我可不认识,你这种懦夫。”
泉千流,重重地一怔。
剑髓子便不再理会泉千流,而是径直走到阵远同面前,笑道:
“阵远同。这几百年里我和你交手了九次,只有最后的一次,我的剑气,碰到了你的身体。”
泉千流心里大骇。
剑髓子的能力他再清楚不过,如果说她打不赢阵远同,泉千流会相信,他不觉得剑髓子已经强到能够击败一个实力等同于庆天零的对手。
但如果说,剑髓子那世间绝伦的霸剑,竟连阵远同的躯体都碰不到……
只听剑髓子又说:“你这么难找,就连花草都比你有生气,所以我虽然想和你再打可终究是找不到你。算一算,第九次和你交手到现在,也快有一百年了。”
百年?
可是凡间不是盛传,剑髓子这几年刚出道的重量新人?
泉千流随即恍然。
她百年前可以不叫做剑髓子。原来她的强不光是天分,更是积年累月勤苦的堆积。
泉千流怔怔望着眼前的两个人,想要说什么,可还没等开口,剑髓子就打断他:
“我这一生当中指点过无数人,”剑髓子道,毫无骄傲的含义,她说的都是事实“但有一种人我永远不会理睬。”
她于是便不说话。
泉千流明白她的意思。
只有一种人永远不会理睬:轻视自己生命的人。
可,女人,你不知道,我感受到了怎样的绝望。
阵远同还是不说话,他站在那里,丝毫不关心剑髓子所言的一切。
但剑髓子却见怪不怪,笑笑看着阵远同,道:
“喂,绷带人,打一架吧?”
颜瞳若还是在思考。
身上的伤没有痊愈,那本也不是朝夕就消得去的伤,即便以仙人之体。
但他也不在乎。他从来也没太大的危机感,有很多东西,虽然他想得出,但耗费心神的话他会索性不去想。
他和泉千流都是任性的人,可不一样的是,颜瞳若更随性。
但事到如今也无法随性得起来了。实话讲,颜瞳若当真不在乎昆仑山再下来一位什么人,试图取走他的性命。
但所谓与世无争淡泊天地的昆仑人,竟然会对自己大费周章动了杀念。
只对自己吗?
千流呢?
颜瞳若想着,踱步到一条小河旁。这小河像极了韵小屋旁的溪水。
这二十年来,他有时心气清爽游山玩水,有时浑浑噩噩不知所为,现在想来,竟好似没有认真做过一件事。
他一直在用昆仑山的思维定位这凡世,时光对于他而言,几乎无谓。他现在体会了凡人的思维,才明白原来凡间的二十年,便可恍如隔世,便可生死永离。
杀庆天零这件事,颜瞳若当然不感兴趣,但如果泉千流拼尽一生在想要杀了他,那么颜瞳若乐意帮这个忙。
不论如何,庆天零杀了那么多人,于情于理他该死。
可颜瞳若的是非观还是太淡了些,颜瞳若还是太随性了些。如果自己也拼尽全力,在最开始的五年之内,会不会助千流找到了击杀庆天零的方法。
一定会的。
如果自己当初劝服了千流,与之同行,鼎力相助,那么泉千流之强,如今必不下于庆天零。
而,自己这二十年,究竟在做些什么。
颜瞳若感到悔恨。
悔恨,悔恨,悔恨,悔恨,悔恨,潮水一般,无边无际,一浪高过一浪。
“千流,对不起……”
颜瞳若说。
泽冲子的袭击,不知怎样,突然让颜瞳若彻底相通了这些。
泉千流,他唯一的好兄弟,在深渊苦苦挣扎,几乎万劫不复。
泉千流不喜欢帮助,固执骄傲的他不喜欢一切帮助。
但他需要。
千流,你等着我,我这就到。
于是,颜瞳若开始了一场,迟了二十年的思考。
隐隐有阴谋。隐隐觉得,一定有些什么在暗地操纵。昆仑山,最大的疑点。
看似与所有事情毫不相关的东西,其实最有可能是事情的核心。
昆仑所教授的东西,充满谬错,风可以由术召唤,昆仑却不这么说,有业障者可以修习罡步,昆仑却不这么说,有人—泽冲子能随意出入山门,昆仑却不这么说。
那可怕之极,所谓“避无可避”的道天噬可以避免,昆仑却,不这么说。
想起道天噬之事,颜瞳若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自己确实较寻常昆仑人聪明,但若说自己聪明绝顶,那也未必见得,最起码有一个人的聪慧绝不下于自己,那便是庆天零。
自己懵懵懂懂到今日,一旦思考便想出这些,那庆天零师叔必定早就想到。
庆天零要做的事情真的有关于昆仑吗?
不妨先假设,庆天零所做的一切完全不是因为失心疯或杀戮狂,那是他的障眼法,他一定要做什么,在做什么,而且他所做的直接和昆仑山有关。
做这假设其实完全没有依据,一切只靠颜瞳若的直觉,以他对庆天零的了解,他所谓“最具可能性”的方向一定是如此。
真是这样的话……
庆天零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一定有一个根本的目的。
那么……他不论如何都要杀死婉,要夺去她的阴魂以蒙骗夷山大阵,所掩盖的其实并非掠夺阴魂,而是这个更深层的什么。
庆天零到了凡间便大开杀戒,四处用鲜血留下自己改为“眼名”的道号“睇冥子”,此举是为了……
颜瞳若突然一惊。
是为了向“某个人”表达一件事。
正因为要让人看到,所以索性做成如此巨大的惨剧。这样一来,“某个人”只要探听了凡间便一定会发觉。
发觉他四处留下的道号血书。
那么这是一件什么事?
颜瞳若聚精会神,这一定是一件,只看到大量鲜血书成的“睇冥子”三个字,便能发现的事情。
那便是……
“即便是我把道号改为眼名,即便我造成如此多的分尸惨剧如此侮辱死者,也依然能够活好好的。这说明,道天噬有办法躲避。”
是了!
这就是方才颜瞳若心中所遗漏的事,自己头一次有了“道天噬可以避免”这个念头的时候,就是从师叔的此举想到。
那么,师叔到底是想要给谁看到这些血字,以告诉他道天噬的事情?
时间推断,那个人一定是在他留血字时,正在注视着凡间的人。
可那个人不一定真就看到他留下的血字,所以这些字他每灭门一个道派便留一次。
那个时候注视凡间的人。
那个时候,雨下山,庆天零下山,婉惨死,泉千流下山。
千流下山之后,整整一年盯着希山阵,注视着凡间,庆天零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做,并且他真的这么做了,并且他,真的看到庆天零的血字了。
的人。
那个人,就是庆天零要告诉他一切的人。
答案,不必言明,浅显易懂了。
这个人。
颜瞳若看着河水中自己的倒影,坚定说道:
“是我。”
就在方才,泉千流见识到了,他穷极一生也无法到达的顶点。
剑的道。
要打败剑髓子,可能这世上是有一些方法。但若用想用剑打败剑髓子,就连庆天零也不能,就连这比剑髓子都要强大的阵远同,也不能。
泉千流相信,这就是剑的道。
直到此时此刻泉千流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自负,其实更可以用另外两个字来代替:
愚蠢。
可就算以自己如此愚拙的眼光看去,他发现,他在这绝望如枯木死水的心境里发现,剑髓子的剑道,竟然有那么三招两式,仍然可以继续完善。
这是剑的道,可这很可能,只是剑道的雏形。
道之上,还有道。
泉千流此刻当然不会理解,他对“武”的见解正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蜕变,升华。
终将到达一个,他从前从未见过的豁然世界。
可此时他只震惊于一件事:
阵远同一直在防守,一直一直在用他的铁枪防守,然后,剑髓子没有攻进一招。
以剑髓子如此飞扬跋扈的剑道,用尽她全神贯注的全力,也竟没能攻破阵远同一招。
这是,何等的……
剑髓子负剑而立,阵远同持枪停住。
二人就再也没用了动作。
周遭的草木并没有丝毫的损伤。
只因为二人对“兵”的控制已然神乎其技,二人交手,攻击的点之外竟然没有半点余劲。
剑髓子开口,语气竟有一些凌乱:“阵远同,你果然当得起那两个字。”
泉千流直到那是哪两个字:
枪魔。
剑髓子松开手中的剑。这“剑”,实是剑髓子精炼如斯的剑气。
“那么,”剑髓子道,“接好了啊枪魔,这是最后一剑。”
剑髓子说罢竟突然不见,瞬移在阵远同的身边。
她的身体紧紧挨着阵远同,清丽的脸离阵远同缠满碎布的头颅不到半寸。
除了她突兀的移动,好似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可泉千流却彻底呆住了。
就在刚刚,他确实看到,一股巨大得无法形容的气,庞然如天而又化为无形。
剑髓子猛一声闷咳,咬紧了嘴巴,一大口血并没有喷出
80、第五十五章 。。。
,但还有些血液顺着嘴角淌下。
阵远同还是那么站着,枪都没有架起来,但,剑髓子却笑了。
起初是微笑,然后是她特有的哈哈大笑。
那女子的笑声却透着豪迈,丝毫不带粗鲁癫狂,从这笑里只能听出开心。
剑髓子转身便走,留下一动不动的阵远同待在原地。
就在此时,阵远同的脸上噗嗤一声。
破旧的斗笠,绷带一般的破布,登时开裂,碎为无形。
泉千流绝望的心中,竟然泛起敬佩。
他仿佛看到从不知失落为何物的剑髓子,用了一百年,逼阵远同还了一次手,再用一百年,攻破了阵远同的防御。
如果再用一百年,你一定能,伤了这个枪魔吧?
泉千流盯着阵远同头一遭出现在凡世的脸。
然后有些诧异。
这张脸比较普通,看不清楚年岁,但确是一张绝不丑陋的男子的脸。
只是阵远同的一双眼睛太过特别。
没有灵性,被抽离了所有神采,不存在任何一个焦距。
不觉得恐怖,只是,毫无人性。
剑髓子好像又想说什么,她回过头,看着阵远同的脸。
然后。
彻底崩溃。
泉千流第一次在剑髓子的脸上瞧见惊讶。
而且是人类情绪边限的惊讶之极。
泉千流不问,阵远同不言,剑髓子不语。
经过不知多长多久的寂静,然后突然一个瞬间,剑髓子的脸上又有了表情。
就在这一个瞬间里,泉千流在剑髓子脸上,看到了一千年的喜悲。
81
81、第五十六章 。。。
就在此时,阵远同无神的双目突然瞪起,爆发震天杀机。
因为他看到,这个剑法强绝,被那小童称作“剑髓子”的女人,她的影子突然狂舞起来。
阵远同知道,影的舞代表着什么。
泉千流还没有看清,阵远同的大枪突然直破剑髓子的胸口。
一声惊天鸣音。
然后,剑髓子却缓缓坐下。
阵远同竟也毫不阻拦,突然停下,整个人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阵远同毫无动作,是因为刚才那一击,已经让剑髓子的所有杀气全部溃散。
“……女人?”泉千流问道。
剑髓子淡然一笑,说:“没有一次能够礼貌一点。”
可声音,却是无可名状的虚弱。
泉千流无法言语。
剑髓子终于再度和他讲话了。可他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自从离开昆仑山以来,他也杀了很多人。
杀了很多人,所以才得意见到很多张脸孔,死后的脸,和将死的脸。
所以他才知道,剑髓子现在的这表情,只会在自知必死无疑者的脸上存在。
可除了将死,剑髓子的脸上,竟还有一种不论如何都不该出现的情绪:
欣然。
剑髓子当然知道,自己卸下防备,受了阵远同如此一击,将会在何时死亡。
她算好了时间,算好了气势,才承受了这样的一击。
可剑髓子绝不会告诉泉千流,她为何要承受如此的一击。
“你……你为什么……他怎么……”泉千流顾不得其他一切,待在剑髓子身边惊恐着问。
“还有你刚才,”泉千流接着问,他因直觉知道这才是阵远同那刚猛一枪的关键,“还有你刚才,你的影子为什么在乱舞?”
持枪定立的阵远同丝毫没有疑问。他早就忘记了疑问,他只是不解:
从影子的舞动里知道这个人想杀自己,这种本领,眼前这小童为什么也会?
可泉千流,当然不会。
那影子的舞,是因为剑髓子用压迫地面的剑气,扰乱了光。
剑髓子没有看着泉千流,甚至也没有面向阵远同,她只是涌起了一段回忆。
为兵者,纵生死不可离弃其主,义也。
虽是因为奸人所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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