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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强的公子-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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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爷还没回来呢?”
白玉堂发热的脑袋稍微冷却了:“哦?那就去找他。”




 第五十八章 金·庸

屋脊之上寒鸦惊起,长安道上响起了马儿奋蹄的踢踏声。
卢秋云舔着糖葫芦,嘴巴周围都染上了红色的糖稀。
白玉堂对卢秋云道:“云儿,还记得叔叔教你的那首《少年游》么?”
卢秋云瓮声瓮气道:“记得。”然后他开始背诵。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鸟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
白玉堂满意地点头,不经意地吞了一口陈绍女贞,也琅琅上口:“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猛地甩鞭策马,他骑着的红驹像一簇骄傲的火。小小的卢秋云抱着他的腰并骑而行,感觉真像父子俩。他俩的声音加起来也不到三十岁。尽管年轻,却有说不尽的萧索与苍凉。
我们纵马疾驰数日,来到华山脚下。比我们来的早的人不在少数,大多以看客为主。他们慕名而来,慕的是华山之名,亦是天下第一之名。
晏福一边牵着卢秋云的小手,一边把坐骑牵去喂草。卢秋云不时回过脸来看我们。白玉堂向他挥挥手,叫他好生听晏福的话。
华山削成而四方,以险著称。一山飞峙,恰似空中楼阁,许多人因此望而却步。
易倾河、白玉堂和我三人缓步上山。缓,一是因为险,二是人多,多到摩肩接踵。
山脚有许多售卖纪念品的店,多是一些卖货郎的小玩意儿。这些东西我根本不留恋,白玉堂、易倾河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就更不会多看一眼,但是有一家特色书局也吸引了我们三位。店名很特别,叫“老汉秘笈”。
书局里有一老一少两人,老人吆喝,少年整理。
“老板贵姓?”
“小老儿姓金,不是什么老板,只是做些小生意。”
“你这都卖些什么秘笈?”
“凡是在江湖中流通的都有,什么《易筋经》、《一阳指》、《北冥神功》,”金老汉随手从架子上拿了一本书,哗哗地翻着,对白玉堂说,“你看,这本《辟邪剑法》纸张多好,正版线装本,买一本吧?”
白玉堂摇手:“我不练剑。”
金老汉又说:“没关系,看你挎刀,一定喜欢刀法,我这有《金乌刀法》、《南山刀法》。。。。。。喏,这个《胡家刀法》最棒啦,练过的人都说好,年轻人,你要不要,要的话给你打折?”
白玉堂搪塞道:“你放下,我看看。。。。。。”
我拣起《辟邪剑法》,刚翻开,就看到什么“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的,问金老汉:“练剑还要自宫,头一回听说。”
金老汉笑道:“这是骗人的,哪有男人自宫才能练好剑的道理。男子到了发育除了个头长高以外,主要是肌肉增加,而女子是脂肪增加。男人如果自宫,雄性激素必然减少,身体特征女性化,试想,一身赘肉怎么能武功盖世呢?”
我说:“照这么说,这些书是骗人的喽。”
金老汉道:“一本地摊货不能代表整个书店都是地摊货,你可以看看别的嘛。”
易倾河拈起架子上的一本书,翻了翻:“书写的太罗嗦了。。。。。。老板,有没有什么武功速成法,心法辅导书,三天破解名家攻略的。。。。。。”
金老汉乐呵呵道:“有哇,没摆在外边,来来,里屋请。。。。。。小昔,外面照应着。”
“哎。”少年软软应了一声。
金老汉一挑帘子,作了个请的手势。易倾河进去了。
我对秘籍的兴趣转移到了少年身上。这少年长了一副女人都梦寐以求、男人都十分讨厌的面孔,将来定是个美男子。
“小兄弟,你在这局子里打杂?”
“是啊。”少年看了我一眼,继续整理书籍。
我没话找话地跟他攀谈起来。从交谈中,我了解到——少年姓颜,叫颜如昔,名字起得寓意很深。他家有老母,没有儿女,有一个兄长,在外打工。
去年,他兄长死于瘟疫。家中没有了经济来源,他为了补贴家用,就到书局里做帮佣。母亲要人照顾,家里只剩他一个男丁,所以他不能像他哥哥那样远赴异乡。
我翻阅了几本书,除了武功秘笈之外,还有些介绍各地风土人情和英雄豪侠的书,著作人是“百晓生”。我浏览了几页,其中有些写的还行。譬如说《荆襄人物志》、《武林宝典》、《兵器详解》,就很富有知识性趣味性。
“拳法是所有武功的根基,蹦闪连转,势势相连。你看看,《七伤拳速成》。。。。。。”
帘子一动,金老汉的声音就溢出来。
但听易倾河道:“为什么秘笈都泛黄,或者破烂不堪,又或者字迹模糊?”
金老汉答:“年代久远。”
易倾河又问:“何以小册子居多?”
金老汉答:“方便携带。”
白玉堂丢下了手中的书,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买不买?”
我说还没想好。
白玉堂道:“那就走吧,下山再来。”
我同意,于是对里屋的易倾河道:“易庄主,你不走,我们先走了。”
“就来,就来,”易倾河的脑袋从帘子里探出,又缩回去,“老板,我买十本,五折怎么样?”
“六折,这是吐血价,不能再低了。。。。。。”




 第五十九章 斩魅

从“老汉秘笈”出来,我们沿着山脚往山上爬。
走到华山西玄门的时候,须援铁索而登。这就要考较轻功了,我的那套八步赶蝉终于派上了用场,忍不住拿出来现。白玉堂和易倾河都是成名人物,上乘轻功定是不在话下。大家顷刻即上,连上了七八里,滚入眼帘的是一幕青坪。这时候稍微歇了会儿,我回望,还有不少黑点循着我们的轨迹放大,如法炮制地踏上青坪。心中叹道,果然,江湖中人才辈出。
他们用的是各大门派的绝艺。一苇渡江、梯云纵、云龙三现、壁虎功、踏雪无痕。。。。。。看的我眼花缭乱。
草坪的尽头山石如削。转弯,过桥,峪道坡陡路长,一颗硕大无比的石头挡住路。
这个石头的名字很诗意,叫做回心石。
石头也是可以回心转意的么?石头不能,人却可以。
有一些人在此畏险不前,原道返回,尽管他们的轻功不错;有一些人观望不前,他们心中打了退堂鼓,行为却保留住面子;有一些人,譬如我们,铁石心肠,丝毫没有回旋的打算。
上山的路又陡又长,又长又窄。单凭眼睛看,就觉得要侧身才能过。势如刀削的山壁,天开一线的缝隙,置身其中有如危卵系于孤巢。
古松相映,妙趣横生。风穿松林,此起彼伏,好像吹弹丝竹。远远地有一处石亭。易倾河说,那是赌棋亭。曾经有一个皇帝和一个道士在亭子里下过棋。他对华山的熟悉程度甚过白玉堂。真疑心他不是第一次来。
亭子赌棋。
两个人在下棋。
一个人在观棋。
没有棋子,没有棋盘,下的是盲棋。
下棋是一男一女。男一身鱼鳞衣,头发半散半束;女的眼瞳幽深,红衣红袄,肤色倒是白的不同寻常。
观棋的是一个小鬼,垂髫童子,把头搁在石桌边观看,样子十分天真。
围棋棋盘大,坐标难记,变化多端,即便是长期浸淫的人也未必下得来盲棋。我在大相国寺只见过一次。那是主持与少林达摩院首座无涯的一次手谈,但也只下了不到两百手,就因记忆混乱而不得不中止。
棋盘在心中,棋子在心中。他们的手在是石桌上象征地比划着。男的手除了食指和拇指缠着厚厚的茧子外,其余的部分都很光滑。女的手白皙柔嫩,像绸缎铺里上等的丝绸,泛着白蜡般的光泽。美中不足的是中指有一圈微凹的瘀痕,所以离绝美就差了一点。
男的嘴里说“东五南十二”,女的却用手指蘸了茶水在石桌上写着,“东五南九”。隔一会儿男的说“西九南十”,女的把刚才的字用袖子擦去,再写“西八南十”。一共下了三十几着,男的说话,女的始终未发一言。
忽听男的说:“你输了,我赢了九目。”
女的笑意吟吟地把字迹擦去。
小鬼拍手道:“噢,爹爹赢了。。。。。。”
白玉堂本就是个风流人物,文艺方面是把好手。易倾河出身名门,对于棋道自然也是熟稔。我看到他们俩的手指开始交错,摩拳擦掌,已有跃跃欲试之意。
易倾河淡然地开口,温暖而干燥:“手风慵展八行书,眼疾休看九局棋。”
那男的霍然起身:“你也认得今古九局。”
易倾河道:“幼时得遇良师,识得其中一二,你们刚才所弈,乃是九局之一。”
今古九局是前朝棋宗第一国手王积薪撰述的,历时百年验证,堪称棋界扛鼎之作。棋艺能够追得上他的往古了说,有战国的弈秋,往今了说,则有龙飞虎。
男子问:“你遇的那位良师莫不是龙飞虎?”
白玉堂听到龙飞虎三个字神色微妙。
易倾河轻叹一声,颓然道:“若龙飞虎是吾师,兵器谱上我怎么也得进前十呀。”
我皱了皱眉:“兵器谱?”
白玉堂道:“你没听说过吗,百晓生作兵器谱,品评天下兵器,下至贩夫走卒,上至高人名宿,皆以上榜为荣。”
“兵器谱其实就是英雄榜,说到底,兵器并没有生命,有生命是使用它的人。”
——没有生命的兵器只是工具,只有与人合一,才能彰显它的光辉。
“那么,百晓生又是谁,他凭什么资格品评天下的兵器!难道他是天下第一?”我只知道天下第一目前是李惟春。
“他不是天下第一。”易倾河把拳头放在嘴前轻咳了一声,“天下第一是霸王枪。百晓生的兵器谱还算公正,有深厚的群众基础。”
白玉堂讪讪道:“不见得吧。”
我顷刻领会了白玉堂的意思。他显然对兵器谱的公正性颇有微词。
易倾河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百晓生世代积累下来的名声。”
我一怔:“百晓生不是一个人?”
易倾河道:“百晓生是一个称号,一个家族的称号,但家族中每一代只有一个人最终拥有这个称号,那个人便是百晓生。”
男子插口道:“你们有没有兴趣下一盘?”他这话对了白玉堂的脾性。
女子让开座,俯身对小鬼作了几个手势,大意是叫他一边玩去。小鬼怯怯地走到亭外玩石子。然后女子迈着细碎的步子淡雅地走到男子的身边,一双白蜡般的玉手搭在男子的肩上。看起来是一对夫妇,琴瑟和谐。
白玉堂坐下就要弈。
男子先说:“这座亭子叫赌棋亭,据说当年一个道士和皇帝在此亭中弈棋,以华山为赌注,结果道士赢了,于是皇帝将此山拱手相送。”
白玉堂脸上掠过一丝顽皮之色:“赌棋亭倘若不赌上一局,似乎对不起这名号。”
男子回他一笑:“如此说来,你也同意了。那么,赌注呢?”
白玉堂道:“我只有两样东西,或许你有兴趣。”
男子笑眯眯地说:“说来听听。”
白玉堂一解腰间的褡裢,撑开束口,里面黄澄澄一片,清一色的金叶子。又从随身包袱里取出一坛子酒,上等的陈绍女贞,俱放在石桌上。
男子看看这两样东西,无动于衷。
白玉堂一指搁在石凳上的刀。那是一把普通的钢刀。
“你要它?”
男子摇头道:“金钱、酒与刀,固然是江湖人所好之物。只是于我,全无兴趣。”
白玉堂微愕了一下:“唔,那白某身上还有什么你感兴趣的?”
男子还轻松置笑的脸陡然沉下来,旋即变得凌厉而嚣张,他冷冽道:“你的命。”
我和易倾河低低“啊”了一声,相互交视一眼,心中已有了戒备。
白玉堂并未慌乱,他若有所悟地点头:“你的提议很合我的胃口,只是你赌得起么?”
男子道:“既然我说得出口,就赌得起。”
白玉堂铿然如金石的声音在亭中响起:“好!”他提过旁边酒坛,拍开封泥,自己先干了一口。
男子道:“未弈先饮酒未免不吉利,你就不怕喝的是断头酒么?”
白玉堂冷笑道:“是不是断头酒,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男子一愣:“那谁说了算?”
白玉堂向上指着赌棋亭的亭盖:“它说了算。”




 第六十章 作弊者死

他们一共下了两百余着。
我隐约瞧出胜负的端倪,手心里不觉替白玉堂捏了一把汗。白玉堂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反应也迟钝了,说话结结巴巴,对棋盘的记忆出现了松动。
男子却还是那么清醒明辨。
白玉堂道:“西十北十九。”
男子干笑道:“那位置我没有提子,而你在一百八十三招时已经小飞,如何还能落子?”
白玉堂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微露惭色。他重下了一招。
男子又是类似的提醒。
白玉堂踌躇了半晌,嘴唇嗫嚅,想说却又无从说起。他面色灰暗,怅然投子:“输了。”
这回我和易倾河连低低的“啊”也没有了,只有不断下沉的心。
白玉堂颓然道:“我这条命是你的。”
男子沉吟了须臾,微笑道:“我们再下一盘,你若赢了,我便把命还给你。”
白玉堂道:“输了呢?”
男子道:“那就留下他的命。”他戟指我,那眼色像要吃了我一般。
白玉堂转身望我。
我好半天没有说话,只觉热血上涌,脑子里就只有生死两个概念在纠缠。
男子正要开口催促,白玉堂已转回身道:“不行,我不能拿我兄弟的命开玩笑。。。。。。”
我忽然抢白:“可以,但是你不准作弊。”
男子沉声道:“难道我刚才做过手脚?我不是裴秤,却也追求公平。”
“裴秤?”
易倾河掩嘴低声对我说:“就是公平大侠裴秤,别问太多,好像我们是门外汉。”
看来易倾河嫌我啰嗦,我也就不多嘴了。
白玉堂这回面目凝重,比上回严肃十分。可是令我瞠目结舌的是,白玉堂口述棋招不及上回的十分之一,便已落败。
我泥塑似地怔怔地看着白玉堂。白玉堂一言不发地看那男子。
男子道:“胜负已决,生死已定。”
我“啊”了一声,失望得说不出话来,这样被人取了性命,实在窝囊得紧。
易倾河却不知在看什么地方,惘然若失。
白玉堂狂极大笑,笑动山谷,他笑完齿冷道:“匹夫安敢惑吾。”
男子一怔,冷冷道:“阁下想要赖账。”
白玉堂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男子瞥他一眼:“红极江湖的白玉堂,江湖上谁人不知。。。。。。”
“你既然知道,却又在此摆谱,可是蓄谋已久?”白玉堂的瞳孔不断收缩,窄成一条缝,“你毒设生死局,不就为了引我等入瓮。”
男子脸色微变,却还是强作镇定:“那又如何,你已入局,不是我强逼,是你自愿的。难道说,你要食言自肥?堂堂的白玉堂也学会耍赖,这事若传将开去,不知武林之中有多少人要笑掉大牙。”
“我没说我不遵守约定。”
“噢?”
“假若在下棋之中作弊,这局棋算不算数,这赌约算不算数?”
男子道:“这。。。。。。”
易倾河呛声道:“当然不能算。”
男子慢吞吞地点点头。
“那么,你还想要我的命,或者要他的命?”
“我并没有做什么手脚,这是盲棋。。。。。。”
“但是这是我和你的约定,是你和我在下棋,不是你老婆在和我在下棋。”白玉堂眉头皱得更深,“抱歉,她是不是你老婆?”
他说话的时候,我和易倾河的目光不由地转向了那个女人。女人娴静的姿势和神态都不免有一丝慌乱,她一缩手,离开了男子的身体。
男子肩头一松,僵硬地笑了笑。
“她是我表妹。”他又补了一句,“可是你没有证据。”
我一点不相信他们仅仅是表兄妹这么简单。他们更像一对夫妻。
“我不需要证据,既然我发现了,我就不需要。”
“白玉堂,你也忒霸道了,你说不要就不要。”男子愤然起身,“既然发现了,你为什么不早说?现在说可有赖账的嫌疑。”
“我之所以一开始秘而不宣,是因为我还要仔细看清楚,她是怎么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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